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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不能说的秘密:全2册 第13章 善谋者成事疏情,迷糊人助友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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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陪着出差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我担心子越这两天回来又有不必要的误会。wwwwcom还是颇为难。

“去哪儿出差啊?”我问得有些迟疑。

“不远,保定。当天就回。”周亦笑笑,“不会让你太为难。”

我心里舒口气,这也算出差。害得我担心半天。他的后半句却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虚让了一句:“怎么会为难,应该的。”

周亦扯扯嘴角:“那就再多两天。”

我一愣,有些张口结舌:“那,我……”

周亦哈哈大笑,“快去准备吧,把公司近三年的利润率、销售额数据做张明细给我。”

又开我玩笑,我抽抽嘴角,悻悻地出去了。

数据都是现成的,公司每年的年报就有。看周亦要的数据,似乎都是想证明公司实力的目的,我又补充了列净资产收益率,单打了一张明细作为备用。

准备好拿给周亦看,我有点担心周亦怪我自作主张,忙解释着:“那列净资产收益率,如果没用,我马上去删掉。”

周亦抬眸看了看我,目光似乎有什么一闪,又暗了下来,喝了口茶笑道:“你实在是个好助理,让人不满意都难。心很细。”说完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的抗表扬能力实在很弱,简单的一句肯定,就让我神采都要飞扬了。我说了句谢谢正要转身走,周亦补充了一句:“出差的事,任何人都别说。”

我有些纳闷。却也不好多问。便点头答应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晨周亦来电话,已经直接来小区门口接我了。我换了新置办的衣服,匆忙下楼。

高大挺拔的周亦一脸阳光地靠在路虎旁伸着懒腰,引得无数遛狗的已为人“二奶”的美女纷纷驻足侧目。使劲地拽着直要向前的小狗。估计心里也在暗暗咒骂着平日被她们昵称为宝贝的“宠物”终究是不解人意的“蠢物”。

见我出来,周亦很绅士地把副驾驶的门拉开。我笑笑:“老板,这是我陪你出差吗?”

周亦嘿嘿一笑:“我是当成以公徇私载你兜风去了。”

车开出北京,我不禁问道:“我们是去做什么?”

“考察。保定南边有个镇,镇上有个酒厂不错,有消息说那边运营有些问题,我想看看,最好能并购。”周亦的声音沉稳有力,我第一次发现,他这种决断有力的样子也挺有意思。

我笑笑:“你干吗带我啊?我什么也不懂。”

周亦的面色有些沉郁:“本来已经和父亲说好谈并购的事儿,周川又说并购风险大。父亲把这个建议搁置了。所以我想实地去看一下,做个详细的计划再和父亲谈谈。”

我有些明白了:“你怕周川阻止,但又觉得单枪匹马没面子……”

说完忽然觉得话说得有些直白了,偷眼看了看周亦,他倒没在意,接着我的话茬:“嘿嘿,总得带个助手吧。”

我有些遗憾:“周川怎么畏首畏尾的?”如果要去调研考察,还得偷偷摸摸的,实在为周亦有些不值。

“他不是畏首畏尾。”周亦的表情更加凝重,“算了,不说他了。这个酒厂在镇上,条件不会太好,你做好准备哦。”

我淡淡笑笑:“放心,就是垃圾堆,你走得进去,我就陪得进去。”

周亦的车开得如春风得意马蹄疾般快了起来。

出京大约三个半小时,到了目的地。酒厂现任的老板是个光头的胖子,大约四十多岁。周亦称宋老板。

看到周亦和我,有些惊讶:“就您二位?”

周亦神态自若,看着极有城府:“先看看。周总还有个备选,都调研调研再说。”一句话说得宋老板脸上竟有了一丝紧张的神色。

周亦也够能忽悠的,兵不厌诈啊。本来是偷偷摸摸出来的两个人,这么一说来,倒像是周川不重视的结果,反引得宋老板紧张。

先在会客室聊了会,宋老板不无可惜地说:“挺好的厂子,唉。”

我也有些好奇,既然挺好,缘何到了这步田地。

周亦问:“您是什么时候接手的?”

宋老板应着:“前年接的。”

“原来的老板呢?”周亦抿了口茶,似乎无意间问起。

“改投了别的生意,听说在南边包矿了。”宋老板也不太清楚。

我以为周亦还要细细盘问一番厂子的情况,他却提议:“去车间看看。”

随着他们到了车间,算是领教了周亦所谓的“条件差”。

也许是惨淡经营的缘故,生产车间里几乎难找到落脚的地方,各种味道。周亦回头看看我:“你在外面等吧。”

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便笑笑,毫不犹豫迈步下去,下的时候有个台阶,我一个趔趄,周亦忙伸手来扶,我晃了一晃,稳稳地立住了。却发现手已被周亦紧紧地攥在手里。

我的脸一红,慌忙抽了出去。

绕着厂子转了一圈,周亦不时地问着一些问题,宋老板在旁边答着,最后竟开始向周亦请教起来。待从车间出来,宋老板不无佩服地说着:“小伙子不错,不耍花枪,一看就是从基层干上来的。”

我使劲憋着笑,这是什么眼神儿。周亦估计一天基层都没下过吧。

周亦又将公司的形势给宋老板讲了讲,我做的表也排上了用场,宋老板看着眼睛直发亮。待我们要走的时候,宋老板已经拉着周亦恳切地说着:“回去还麻烦你跟周总说说,优先考虑考虑我们。”

回到车上,周亦比来时神采飞扬了不少。

“还满意?”我被他的神情感染了,轻快地问着。

“比我想象得好,没什么复杂的背景,规模也还行。”周亦把车开得飞快。

“你怎么知道没背景?”我好奇。

“以前的老板能耐那么大,都没把这厂子盘活,还能有什么背景。”周亦的神情让我觉得有些陌生,我愣愣地看着他,这是周亦还是冯子越?怎么脑子都转得这么快?

周亦看看我,咧嘴笑了:“把你吓着了?带你去吃大餐,给你压压惊。”

冬天黑得早,虽然才五点,却已经要全黑了。我看着有些陌生的周亦,也确实没胃口,便摇摇头:“回去吧,有点累。”

周亦眸子一黯,没有再说话。

快九点的时候,终于到家了,我和周亦道了再见后,便下车回走。

刚走了两步,周亦追了上来:“小薇。”我回头。

周亦挠挠头:“小薇,生意场上,就是这样。”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虽然知道生意场尔虞我诈是必然,如果子越这么做,我会拍手称赞,因为他在我眼里本就是个聪明到刁滑的人。可周亦这么做,我却有些心里不是滋味,看着温文儒雅甚至有些邻家男孩的他,竟也谈笑谋算着他人,是人本就是多面的?还是高处不胜寒,到了那个位子就必须有对应的谋略?我第一次从内心里真正地把他视为“领导”了。恐怕平日里我和他的嬉笑言谈,也不知道被他从细节里收罗了多少信息去。

半晌,我笑笑:“不用和我解释的。”

他有些失神,固执地说着:“我要解释,你在我心里很重要。”

我一愣,匆忙掩饰着:“你也重要,我们是朋友嘛。”说完不敢再看他的表情,匆忙走回去。

晚上却翻来覆去地难眠。最近的睡眠更差了。只要子越不在的夜,几乎总是彻夜难眠。数柳树数羊数星星都无济于事。而今晚不知怎的,脑子里竟回放了好几次周亦的身影,有些心慌胆怯,夜变得格外漫长。

辗转反侧滚着,忽然短信响了,打开一看,子越的:“睡了?”

都十一点了,他也没睡?心里一跳,我的心忽然踏实了。很快地回了:“酝酿着。”

他也回得很快:“酿的怎么样?”

我玩心大起:“刚拌好料。”拌料是酿酒初期的一道工序,后面还有粉碎、蒸糠、开窖什么的。本来对这些也不懂,不过今天刚刚听周亦和宋老板说这些术语,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些。便想现学现卖,和他寻个开心。

他发了个:)的表情:“那还早呢,别酿了,直接勾兑了出厂。”

白酒有的是用粮食酝酿,有的是原浆勾兑,说简单点就是水掺酒。我数了数字数:一、二、三……噻,他居然发了十四个字。这是我收到的最长的一条了。抑制着小雀跃,回着:“没有老酒兑。”

他回:“床头柜的抽屉里。”

我一愣,蹦起来去翻床头柜,居然看到了一小瓶安眠药。打开一看,还剩几颗。我有些疑惑,想问问是谁剩下的,却有些迟疑,很怕答案是我不想看到的。想了很久,委婉地回道:“找到了,不知道药的主人是否介意我借几颗。”

发了出去,心里忐忑不宁地等着答案。

过了很久,等的我呼吸都紧张的要暂停的时候,他的短信来了:“别瞎想,药是我的。”

这个答案很出乎我的意料,我想过这药是他的什么亲戚朋友甚至别的女人留下的,却从没想过会是他的。忽然心丝丝地疼痛起来。我似乎,真的从来没关心过他。他的生日,他的爱好,他的口味,他的身体状况,我一无所知。我是个好自私的女人,我总是渴望着他的垂怜,自怨自艾着。可我对他,却总是害怕地付出,刻意地拒绝、回避、过滤他的信息。

我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他是什么时候需要安眠药入睡的?

思忖了半天,担心反复不停的短信惹得他烦,又怕影响他睡眠,还是没问出口。只回了句:“现在还睡不着吗?”

以前为什么而失眠彻夜,我无力追往,也无法触底。我能在乎的,只有现在,他好不好,还会不会难眠。

这次回得很快:“早好了。吃了药快睡!”

我舒了口气,心里和缓了好多,回了句:“晚安。”再无信息。

抱着手机有些失神。和他在一起多久了?分分合合中,也快两年了。在一起共度的夜晚没有半年,也有三个月。可我竟然从来没留意过,也从来不知道,躺在我身边的他,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只是闭着眼?

想着这些,惭愧得愈发睡不着,吃了颗安眠药才缓缓地睡去。却是第二天起来有些头疼,勾兑果然没有酝酿好啊。药物强制的效果终究不比自然睡眠。

去了公司就觉得头闷闷的。上午接电话也有些迟缓。周亦看着有些担心:“用不用给你放个假回去休息休息?”

我打起精神:“不缺觉。没事儿。”刚说完就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地笑笑,“安眠药的后遗症。”

周亦眉头皱紧了,甚至有些激动,抓着我:“你靠安眠药睡觉?”

我一愣,睡不着吃粒安眠药也不会有很大副作用啊,周亦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了。我不好意思地推开他的手:“偶尔,偶尔吃一粒。”

周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松开手,淡淡笑笑:“那就好,别常吃,对身体不好。”

说完讪讪地回去,又忽然转身:“咱们的考察结果,我已经整理了报告传真给父亲了,他早晨给我打了电话,支持我的并购计划。”

“真的?”我心情大悦,疲累一扫而空,虽然这是周家的公司,这个计划是周亦的方案,可我无端地为他高兴起来。也许是因为初期的考察是周亦和我秘密进行的,我竟然也有了一种参与感,并不由得为这个计划牵挂起来。

难怪有句俗话,想和一个人成为朋友的最好方式不是和他分享快乐,而是和他做一件坏事或者共享一个秘密。我现在也算是和周亦共享了一个秘密了。

却还有些担心:“周川怎么说?”

“父亲和他打过招呼了。他没说什么。”周亦的脸上泛起一层阴云。感觉自从张萌的事情后,周川对周亦多了几分客气,少了些亲昵。

之前周川对周亦很有长兄为父的气势,说一不二;但张萌的事情后,周亦的干练周全让周川似乎有些敬畏的情愫,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

我咬咬嘴唇:“无可避免,顺其自然吧。”

周亦看了看我,目色有些沉郁,没再说什么。

晚上到家吃过饭,无聊着跑到他书房逗了会儿小龟。

昨晚的愧疚让我不自觉地翻着他的东西,想从蛛丝马迹里知道些他的信息。

桌上是堆放整齐的文件。跟他的人一样干干净净。翻开看了看,也看不明白。

好在终于看到了张他身份证的复印件,心里一阵窃喜。原来再下个月是他的生日啊。以前做他秘书的时候帮他定过机票,只是从来没记过他的生日。真是当年的光明大道不珍惜,搞到如今得偷偷摸摸地查资料。

又翻了翻抽屉,也没什么东西留下。除了两包烟。

回到卧室,看着空荡荡的衣橱,有些失神。原来他在这个家里留下的痕迹这么少。我之前都没注意过。冯子越真适合去做间谍,来无影去无踪,不带走一片云彩。

忽然一拍脑袋,笨啦,他的身份证不就可以知道他老家吗。我抑制着要跳出来的心,哆嗦着打开电脑,第一次有种做贼的感觉。可是当结果出来后,喜悦早大过了当初的心慌。就像小时候在路上捡到了漂亮的糖纸似的欣喜着。

不觉有点沾沾自喜了,一会儿的工夫,就知道了他的老家、生日,再逐渐地摸索下他的口味。虽然不知道他在老家生活过多久,但是仔细回忆了和他吃过的几次饭,倒确实是吃面食比米饭多。

看看时间,刚七点多,说干就干。我穿好衣服跑到小区外的超市,扛了一小袋面粉回来。兴致勃勃地开始和面。

只是我实在低估了这是个技术活。对面粉生疏的我根本不知道水和面粉的比例,先是满盆的面糊,又补了好多的面粉,还是疙疙瘩瘩不成样子。这得到哪年哪月才能和成面团,再擀出面条来……原来做一碗面这么费劲。我看着自己两手的面糊,又开始反胃。懊丧地洗了手,把面粉扔到厨房,不管了。原来我这么笨。

无聊地在书房百度着怎么和面,收到了子越的短信:“明晚回去。”

四个字,却让我心里暖了一下。他是个来去自由如风的男人,冷不丁的几句报行程的话,让我的心忽然被什么绊住了一样,有种暖暖的归属感,不觉心里一动,赶快回道:“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发出去后,自己也有些惊讶。什么时候我和他这么近了?一来一往倒有些像寻常的家常话。丝丝甜着,不觉又跑到厨房,看着那摊不成形状的面团,又来了劲头。重新开灶,这次只取了一点面粉,加了凉水,慢慢揉着,十几分钟后,竟出来个成型的面团,没疙瘩,还算光滑。

这时他的短信才来,只有一个字:“你。”

我的脸腾的红了。心忽然就跳到了巅峰,一个劲的默念,这不是冯子越……这不是冯子越……他居然也开玩笑,而且是这种玩笑……简直让我大跌眼镜。隔着手机,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想想一定是满脸亵玩的样子,想起了个成语:“老不正经。”绝对是他此刻的写照。我一哆嗦,震惊中有丝懊恼,他这副风流调笑的样子我不是没想象过,只是我从没想过这样子有一天会用在我身上,我和他那些莺莺燕燕又有什么区别?

我把手机扔在橱柜上,再没回他的短信。气恼地拿着那团面撒着气。

苦难出诗人,愤怒出厨子。愤怒中,我居然把那团面擀成了薄薄的一张,切成条,装塑料袋扔进了冰箱里。

不知多久,手机又响了,我打开一看,快两点了,冯子越的:“怎么不回短信?”

我不知怎么说,淡淡地回了句:“睡了。”发完惊觉自己是个猪脑子啊,睡了怎么能回短信。

他却像没发现这个纰漏似的,回着:“睡吧。”

一早又顶着熊猫眼去上班,周亦却是气色不错,我进去给他送文件,他眯眼笑着看我:“赵小姐,恭喜你要升职了。”

我一愣:“我?”

周亦点点头:“内部消息,只透露给你一个人。”

我做了还不到一个月,按常理试用期都没过,升什么职。我抽抽嘴角:“又涮我。”

周亦敛起笑意:“柳副总要调到另一个分公司,我接替他的位子,主抓这次并购的事儿。你不是升职成了副总经理助理?”

我悬着的心放下来,笑着:“原来是借你的东风啊。用不用摆个宴席感谢你?”

“公司正式行文还没下来,低调。”周亦淡淡的,话锋一转:“不过你这顿饭倒是说了很久,还没落实。”

我一怔,想起上次他送我天珠的时候我就说过要请他吃饭的话,倒是至今没兑现。不觉脸一红,开着玩笑:“都副总经理了,还赖我这做小的一顿饭。中午就请你。”

周亦哈哈大笑:“说好了,中午等着你。”

周亦还真是不客气,还不到十一点半,就开始敲门问我:“小薇,去哪儿吃饭?”

若是旁人,还会客气客气,说句随你。周亦我就不虚让了,直接道:“楼下的餐厅吧。”

楼下有间饭店还算可以,人均五十至八十左右。这已经是我可以承受的很高档次了,像他们商务宴请那么奢侈,把我卖了好了。

周亦拊掌大笑:“小薇,没想到你还挺大方,我还以为你会订两个盒饭。”

我抽抽嘴角:“我给你的感觉就那么守财奴么。”

到了饭店,让周亦点菜,他却光点些清淡的家常菜,我有些不好意思:“老板,你不用这么给我省,以后给我涨工资就行。”

周亦嘿嘿一笑:“早说嘛,来两份鱼翅。”

我的眼睛立即瞪了起来,服务员为难着:“这个真没有。”

我和周亦都扑哧一笑,我笑着:“可以有也不准有。”我加了两个这里特色的偏贵点的菜。

到主食了,寻常我都是点的米饭,可昨晚刚和面条战斗了一晚,也想注意看看人家饭店里都是什么面条,怎么做的,便提议着:“吃面条吧?”

周亦一愣,看我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不用迁就我,随你。”

我反而一怔,周亦爱吃面条吗?我没注意过。无心插柳,真成误会。却也不好意思解释,只好笑道:“今天想吃面条了呢。”

周亦和服务员说着:“一碗清汤面一碗米饭。”说罢看着我,眸子里的神色有些暧昧,声音分外地柔和:“南方人喜欢吃面的不多。”

他的声音虽然平时也很温和,但是像今天这么温和中带丝柔情的神色还从未有过。我有点慌乱,不太敢看他的眸子。感觉他的目光还久未移开,脸不觉开始发烫。

半晌,周亦伸出手,将我放在桌上的手牵起,我的指尖很凉,触到他的手掌,很暖,似乎应该贪恋下那里的温度。却是慌忙将手抽出来,有些惊诧地抬眸看着他。

他缓缓地把手放了下去,叹了口气,自嘲似的笑笑:“对不起。我……”他似乎在纠结着用词,方才说出,“有些失控。”

我的脑子有些混乱,周亦这是?虽然我明确地知道周亦从开始就对我很好,只是他一直温良克己,待谁都彬彬有礼,即使对我更多些关心,却也总是如君子之交般,关心得恰到好处,并不曾逾矩。所以我一直把握不清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如果真的是男女之情,我自然退避三舍犹恐不及,可他的态度,关心中不乏分寸,爱护里又含着克制。即使上次和冯子越见面,最初像是冷冷的剑拔弩张,可转眼就是轻松的戏谑,让我觉得那不过是他的一个玩笑。如果我小题大做,非要划清界限,倒显得自己自作多情了,反而没了面子。

可此刻,他略微专注的眼神,和情不自禁的动作,让我又一次慌乱了,气氛有些尴尬。周亦淡淡一笑:“你的手太凉了。”

我有些心惊肉跳,用玩笑掩饰着:“你冷到失控了找我取暖啊?”

周亦眸中一黯,转而轻松的语气:“是啊,结果你比我还冰疙瘩。”

我的心缓了下来,这玩笑开得,就差把我吓哭了。我婉转地嬉笑着:“本来是火炉,但因为是你,男女授受不亲,立马变冰窖了。”

周亦眸子里的亮色全然褪去,一层沉郁浮上眸子,指尖在桌上扣着,半晌,笑笑:“等你升温了再说。”

我抽抽嘴角,顾左右言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却也没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晚上早早地奔回家,买了好多菜。心里却多了些沉重。想着昨晚他那条短信,还是不能介怀。暗暗计较着,我如果还给他做饭,会不会真被他当成和其他的女人一样调笑玩乐了?

一边失神着,一边把面和好放到了冰箱。却等到八点多还没消息。有心想问问到哪了,又怕他不回反而心里难受。便只好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换着电视频道,却哪个台也看不进去。

快十二点的时候,他才回来。我忙站起来,揉着有些惺忪的眼睛:“回来了。饿了吧?”

他走过来,坐在沙发上舒了口气:“吃过了。”一股酒气。

我心里一紧,我一直没吃饭等着他,他倒已经吃过了。心里不免几分沮丧。便起身要回卧室,一个人吃还有什么意思,我也饿过劲儿了,不吃算了。

他一把揽住我,我顺着他的力道便坐在了他腿上,他紧紧地把我搂住,几乎将我圈得喘息不上,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好凉。

他反手将我的手抓起,放到唇边吻着,抬眸看着我说了句:“屋里亮灯的感觉,很好。”

我的心一颤,挣扎着要起来:“给你去倒茶。”

他用力一抻,我整个人横着跌在了他怀里。他的吻粗重地落到了我的脸上,唇上,呢喃着:“不要茶,要你。”

我的心一紧,想起了昨晚问他那句:“想吃什么?”他调笑回的“你”。心里就是一阵难受。

我用力把他推开,跑到厨房倒了杯茶出来给他。

他不知是从情动还是从酒里清醒过来了些,接过茶抿了几口。看着我淡淡笑着:“这周去哪儿了?”

我心一突,想起前天去保定的出差,极力掩饰了下内心的慌乱,镇定道:“正常上班。”

他的目光有些阴冷:“没出去?”杯子往茶几上一放,“咯噔”一声,我心跟着就是一跳。

他的那种阴冷气场让我有点不寒而栗,不过本来就是正常的出差,被这么掩饰解释得倒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我挺挺脊背,笑笑:“周二去保定了,当天就回来了。”

他抬眸:“酒厂?”

我点点头,有些惊讶,他怎么知道我去酒厂了?他没再吭声,转身回了卧室。我有些失神,在外面呆坐了一会儿,回到卧室,他已经躺下了。

我躺在他身边,想说我们真的只是去出差。却不知道怎么能不突兀地把这事情解释清楚。也不知道他是否睡着了。万一睡着又被我吵醒,我也于心不忍。

心里疙瘩着,便没了睡意。没想到,他在我的身边,也有睡不着的日子。

天微明了,我还是难以入睡,肚子也开始咕噜,辛辛苦苦学了半天,想给人家做碗面条,还真难啊。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他闷闷的声音传来:“还没睡着?”

我一慌,有些不好意思道:“把你吵醒了吗?”

他睁开眼,声音苍凉:“酒喝多了,睡不着。”

我有些心疼,伸手抚上他的脸,咬咬嘴唇:“经常睡不着吗?”

他把我的手放到唇边,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的肚子又开始叫,我不好意思地看看他:“我去弄点吃的。你要不要?”

他淡淡笑笑:“不用,胃不舒服,不想吃。”

到了厨房,想想还是把面条做了吧,面都和好了,擀好一切就行,万一他有了胃口,也能吃点儿。

细细地把面擀薄切成条,放到锅里,看着面条翻飞,心情也愉快起来。从没想过,我一个南方的女生,还有会擀面条的一天。不由得哼起了小曲儿,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又炒了鸡蛋西红柿做卤,准备回卧室问问他要不要吃,却看到他正倚门站在厨房门口,定定地看着我,深邃的眸子里有种特别的味道,温柔又带点……深情?

不会,我想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不好意思道:“刚学的,你要不要尝尝?”

他收回目光,唇际上扬着:“好,看着饿了。”

那个刚才还说没胃口的冯子越,竟然吃了一大碗。我自己也吃了,味道一般,面条不算筋道,和饭店的没法比,只能算凑合能吃。他还吃得挺香,看来猜他爱吃面还猜对了,也不枉我学和面学得那么辛苦,那么激愤。

我开心地笑着:“你原来真的爱吃面,我没白学啊。”

他一愣,抬起头,看我的目光有些怔忡:“你为我学的?”

他的目光满是期待,竟有些灼热的神色,我有点不好意思,躲开他的目光,没有吭声。想想自己也怪难为情的,为了他,专门买了面粉,吭哧吭哧地实验了两遍,才勉强成功。还从来没有为一个男人动过这份心思。

他却是执着地要知道答案,继续问着:“是吗?”

我不想轻易地说出那个是字,总觉得那个“是”字一说,自己的内心就被暴露无遗了。有些胆怯,有些心颤,不是不愿意付出自己的感情,只是害怕被人知道自己付出感情还不珍惜的践踏。

想了想,我吭哧着:“算是吧,主要想学学做面条。”

他神情暗了下去,随口说着:“那你很聪明,第一次就做成了这样。”

说到我的学习之路,我来了兴致,声音一挑:“哪里是第一次哟,第一次的在垃圾桶。”我几步跑到冰箱,把另一袋面条拎出来,“这是第二次。”我还在喋喋不休着:“谁知道面条这么难啊,光和面都实验了好几次……”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那袋面条扔回冰箱,他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身后,忽然从后紧紧抱住了我。

我有些意外,转身过来,被他抱着紧紧贴在了冰箱外,他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我低下头,有几分羞涩:“干吗呢?”

他用下巴蹭着我的头发,声音很动情:“薇,你很可爱。”

他第一次这么称呼我,“薇”,亲近中带些宠溺的味道。

我几乎要醉了,心跳得加剧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紧紧融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气息,他的呼吸,他在我额头上厮磨的胡楂,我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环住了他的腰,语言却迟钝到不会表达,半天才呢喃着,声音轻若扶风:“面条好难学呢,你喜欢吗?”

“喜欢。你做的这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深看着我,神情专注,语气坚定。

我有些慌乱,不要再这么看我了,我真的会沦陷,真的会以为他爱我的,爱,这个念头刺激得我一个激灵。自己在瞎想什么,甩甩头。

我抬眸看他,恳切地说着:“看在这碗让你忘不了的面条份上,你……”我有些迟疑,还是咬咬牙说了出去,“可不可以,认真一点?”

他一愣,“认真?”

我咬咬嘴唇,眼圈有点泛红,“我问你想吃什么,你还开我玩笑。”

他笑了,唇边如清水微波般缓缓漾开:“难怪到半夜都不回短信。”说罢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开始灼热:“想吃你,没有不认真。”

看着他深邃执着的眸子,棱角分明的脸庞,严肃认真的神色,我呆住了,原来真的有一种人,在说情话的时候,可以没有调笑的意味,而是认真坚毅地去说。情话如果是含笑而说,便会觉得轻浮,有了挑逗调戏之色。但冯子越说出来,冰冷的语气似乎是中了蛊的情话,开出了妖媚的颜色,如幻如痴,让人癫狂。

这样的情话,谁能拒绝?我伏在他的肩头,忍不住泪流满面。怎么那句“想吃你”被他亲口说出来,一点猥亵的意味都没了,反而像句誓言似的。如果不是知道他还有别的女人,我几乎会信以为真他只对我情深意笃呢。

被他拥着,看冬日暖阳渐渐升起,心里也随着暖和起来。甚至盼着这刻能天长地久。如果他能对我一直这般,是否即使做个三分之一,我也能甘之如饴?底线在不断沉沦,我迷茫了。

到了公司,却发觉公司里的人看到我的时候神色都带了几分恭敬。我有些迟疑,几乎都不敢大步走路了。

好容易到了办公室门口,小崔过来拽着我:“赵姐,恭喜你啊。”

我一愣:“恭喜?”

小崔眉开眼笑的:“周经理成副总了,公司都发文了。你也是副总助理了。”

效率真高啊,果然是周家的二少升副总,不仅升得神速,发文都是神速。

敲门进了周亦办公室,看他气色不错,我开着玩笑:“恭喜老板,贺喜老板。”

周亦站起来,拱手笑着:“同喜同喜。”

给我的文件签过字后,说着:“办公室搬到楼上了,我挑了间大些的,和这个格局差不多。你到时费费心,帮我想想怎么装修。”

我忙摆手:“别,我都没多见过领导的办公室,哪知道怎么装修。”

周亦蹙蹙眉,摊手:“不用见多,有品就行。别说你没有。”说完斜睨着我。

我被他这么一激,劲儿上来了:“放心,到时给你几个方案让你挑。”心想,百度几个办公室装修图片,让他挑去。省得还怀疑我没品位。

上午九点多,周亦要我陪他出去趟银行谈贷款的事情。由于已经预约过,就直接去了信贷部副主任的办公室。

去之前我一直觉得做到信贷部的副主任,起码也该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了,但是推门进去,我真的愣住了。坐在办公桌前的,竟然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

和漂亮不沾边,顶多叫五官端正,微微有点胖,但是在职业套装的包裹之下,反而丰满有韵。见到周亦也愣了一下,落落大方地伸出手。

周亦迎上:“没想到顾主任是年轻有为。”

上午聊得还行,却没有实质性进展。顾主任虽然年纪轻,说话办事倒是一派雷厉风行。思维也很敏捷。看了看周亦提供的材料,没置可否,用官场通用的语言回着:“再研究研究,有消息通知你。”

回去的路上,我不由叹着:“都说英雄出少年,可现在的领导干部队伍年轻化得也太吓人了。”

周亦淡淡笑着:“也不见得完全是自己的能力。”

“不会吧?”我有些瞠目结舌,不是自己的能力?难道她也是某位高官或者权贵的什么人?可看她的五官,实在长得不算好看,不具备做情人的客观条件啊。难道是独有风韵?

周亦叹口气:“你如果知道她父亲是谁就不会惊讶了。”周亦随即说出个名字。我怔住了。如果从她父亲的级别来看,她做这个信贷部副主任,已经是极度低调了。这个年头还是个拼爹的年代,我差点忘了。

我自嘲似的笑笑:“我又少见多怪了。”

周亦沉思了片刻,缓缓说着:“现在中国的社会也在走入集权化的时代,不论是教育、官场、商界都是资源越来越集中在了少部分人手里,开始渐渐地出现了新贵阶层。这也挺可怕。”

我抽抽嘴角:“你自己就是个新贵,还怕什么?”若说拼爹的年代,周亦的爹也够一拼了。

周亦笑笑不吭声,似乎有些无可奈何。

我忍不住叹道:“周亦,别说你还嫌不满足。”人心不足蛇吞象,看来人的欲望果真无止境,在我眼里,周亦已经是个能呼风唤雨的富二代了。可在他自己眼里,还须有求于人,便仍不满足。

农二代羡慕富二代,富二代还羡慕官二代?我有些看不懂周亦了。

周亦抬手揉揉我的头发:“不是那个意思,你呀,有时候太敏感。”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确有敏感的一面,只是这面一般情况我会小心翼翼地把锋刃藏好。可能是和周亦渐渐熟悉的缘故,今天一不留神漏了。忙转移着话题:“那听顾主任的意思,批的份儿大吗?对了,顾主任叫什么?”

周亦倒是并不着急:“顾婷婷。肯定还要公关的。上次有个朋友帮着搭了这条路子。今天不过是初次见见,后期的公关才是大头。不急。”

我看看周亦,无言以对。周亦有时比冯子越还难捉摸。冯子越是直而不发,周亦是隐而不发,你不知道他隐的都是些什么。

快到中午,邵琦给我电话,约我中午一起吃饭。也有一周没见邵琦,便开心地同意了。

中午的时候,邵琦电话已经到了。我手边恰好有点事没处理完,便让她先找个地方坐着等我。她犹豫了下,说:“姐姐,我上去找你吧。”

我没多想,说“好”便挂了电话。

电话挂了后突然反应了过来,天,不会待会撞到周川和美女蛇吧。在公司待了一阵子后就了解到,那个美女蛇原来是企划部的一朵交际花,虽然结婚了,但老公是另家公司的小职员,人老实得很,赚的据说没她多,便由着她在外面极尽能事。不仅是周川的贴身人,也是公司的外联能手,有搞不定的业务派她出去陪着吃吃饭唱唱歌,便能解决很多棘手的单子。

我急忙冲到周亦屋里:“今天,美女蛇,哦不,苏扬在不在?”

周亦一愣:“我怎么知道。”

我赶紧转问:“那周川在吗?”

周亦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唇际上挑:“不在。你怎么也八卦起来了?”

我瞪他一眼:“我才没心情八卦他们。是邵琦要来。真是作孽。”

周亦皱眉叹口气:“要是我大嫂也来,才是真作孽。”说完摇摇头继续在电脑上敲着。

我的心一凛,呆住了:是啊,都是没名分的,争来争去又能争出什么?

片刻,邵琦袅袅地走上来,曼妙的身姿还是引起公司不少人的注视。邵琦本来就长得精致,再加上今天一件浅蓝色的大衣,做了大波浪的头发,像时尚杂志的模特巡游一般。

我正在和小崔交代着文件,小崔的眼睛直了,向我努着嘴:“赵姐,那是找你的吗?好仙啊。”

我一扭头,对邵琦招呼着:“你先进去坐会儿。”转而继续和小崔说着。不过心里也难免好奇,邵琦难道从来没来过周川的公司吗?这些人都一副惊艳的面孔。

便问着小崔:“你没见过她?”小崔摇摇头,眼睛还不住的向邵琦的背影瞟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来不分男女。

我进了屋子,在电脑上敲着,还有个重要邮件得回,便和邵琦说着:“你找周亦聊会儿?”

邵琦有些心不在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知想着什么,似乎没听到我的话。

我犹豫着说:“周川,今天好像不在。”

邵琦一个愣神,掩饰着:“我知道,我就是来找姐姐的嘛。”

我心内叹口气,抓紧把手边的事处理完,拽着邵琦向楼下走去。

路过周川的办公室,邵琦的步子停下来,痴痴地看着门口。我又拽拽,才和我一起下楼。

“你来过周川公司吗?”我好奇问道。

邵琦有些颓丧地摇摇头:“刚认识他的时候来过一次,后来就没再来了。有四年了吧。”

我牵着她的手紧了紧,没再说什么。如果做背后的人做到连他的公司也进不去,我不知道这样的卑微该何去何从。圈里的女人,有些是专用来出得厅堂的,那便是公司内外皆知的无冕之后,纵使没有正室的身份,也还有份“他的人”的气势。而有的女人,是用来入得厨房加上得卧床的,也许,邵琦只是后者。我呢?想到这里,心就是一疼。我只怕也是个后者。

楼下的餐厅点了几个菜吃着,我说什么邵琦都恹恹的。我便也闷头吃着。

邵琦鼓鼓勇气,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问我:“姐姐,周川,最近好吗?”

我一愣,好,哪个好?他和苏扬,每天有机会就黏在一起,办公室的门一关,大家心知肚明。能不好吗?不觉问:“你最近,没见他吗?”

邵琦眼圈一红,放下筷子,咬着嘴唇说:“我,已经一星期没见过他了。”

我心一疼,说不上的滋味。邵琦对周川的痴,已经到了入骨相思的程度。我捏捏邵琦的手,努力平静地笑着:“别多想了,他可能是忙。”

邵琦擦擦眼泪,勉强挤出个微笑:“嗯。”却忽然眼睛看着窗外发直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真是大白天莫说人,刚说到周川,就看到了周川。我们这个位置靠窗,刚好看到周川把车停到公司楼下,向楼里走去,一如往常的潇洒不羁的步子。

邵琦把筷子一扔,冲了出去。我慌忙让服务员结账,付钱后匆忙跑了出去。

邵琦正在楼前拽着周川的袖子,眼泪涟涟的不知在说什么。周川满脸的不耐烦。我跑过去,看看揪扯的两人,叹口气:“你们进去说吧,这里拉拉扯扯的不好看。”

周川皱眉前头走着,邵琦哭得梨花带雨,我忙扶着她走进去。

到了周川办公室,我识趣地退了出去。帮他们带上门。

回到办公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惦记着邵琦,坐立不宁的。敲开周亦的门,他正一边盯着电脑一边吃着盒饭。我心里有些酸,周川是潇洒自然,周亦就像个苦行僧。真是一奶同胞都不同命。

给周亦倒了杯茶,周亦笑笑:“这么快吃完了?”

我一愣,才意识到我只吃了两口:“没怎么吃,就回来了。”

周亦把饭盒一推:“要不和我凑合再吃两口?”

我抽抽嘴角:“免了吧,这点儿都不够你吃。”

忽然内线电话响了,我跑过去接,是周川带着咆哮的声音:“小薇,把邵琦带走。”

我一怔,看向周亦,有些惊慌:“邵琦把周川惹火了。”赶紧回过神,踉跄着往周川办公室跑去,心里默念着,邵琦千万别做什么傻事。周亦在后面大步跟着。

推开周川的门,我吓了一跳,满地的狼藉,不知道是谁摔的,有乱七八糟的文件纸张,还有好几个摔碎的杯子,玻璃碴子遍地。

邵琦站在墙角哭的抽抽搭搭,发型也乱了,披头散发,周川站在办公桌前,一副余怒未息的样子,看着泪眼涟涟的邵琦,胸腔起伏着。

见我进来,皱着眉头:“把她领走,哭哭闹闹的怎么办公?!”

邵琦缓缓的向周川走了两步,凄凉的看着他:“你还是不回去是吗?”

周川捶着桌子,声音像雷震:“和你说过多少遍了,那天我要出差!出差!”

我被震得立住一动不敢动,微微哆嗦了一下,我一直以为冯子越就够暴躁的,今日和周川一比,他最多叫阴霾,周川才是真正的暴躁。不仅声音如雷贯耳,气势更是力拔山兮,只是这份气概,竟然用在一个女人身上,还是个爱他到骨髓,柔弱无力的女人。

邵琦看着周川,哭声愈发地凄凉:“周川,你当年怎么什么会议都能不参加,如今我爸爸的死活都悬着,你就不能陪我回去一趟吗?”

我有些摸不清状况,听言语间的意思,似乎是邵琦要周川陪着去看她父亲,周川不答应。周川的脸上有些抹不开,索性恼羞成怒,冲着邵琦就是一巴掌。我慌忙扑上去要拦着,周亦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周川的手:“周川,不要对女人动手。”

周亦第一次当着我们,没有叫“哥”,而是直直地喊了声“周川”。

周川一愣,手垂了下来,没有吭声。眉头却是越锁越紧。

我瞥了眼邵琦,她猛地从地上捡起块碎玻璃,向手腕划去。

“不要。”我冲上去,使劲扯着邵琦的胳膊,有些着急:“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要走这步?”

邵琦绝望地看看周川,目光转向我,眸子黯淡得连一点光泽都没有,我的心一惊,这要多绝望,才能这么灰暗。

邵琦定定地看着我,凄然一笑:“姐姐,这么下去,真没什么意思。”

说罢用力向手腕划去,我拼命地扯着她用力的右胳膊,死死不松手。周川一个箭步冲过来,拽着邵琦的手用力一带,吼着:“你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有完没?”

周川的手劲太大,把邵琦的胳膊拽开后,邵琦原地踉跄了两步,我的手也在邵琦胳膊上拽着,被他一个用力,使劲向后掼了出去,脚下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手上传来钻心的疼,“啊!”我使劲咬着嘴唇,痛出了眼泪。

“小薇!”周亦的声音着急得有些变音,一步跨过来,却赶不及。我已经倒在了地上。他过来托着我的腰,眸子像要裂开一样满是痛楚,我靠着他的手劲,缓缓地站了起来。

周川和邵琦也呆住了,停止了哭闹,呆呆地看着我。周亦把我的右手翻过来,上面戳满了地上的玻璃碴子,鲜血淋淋的有些狰狞。我痛得一阵反胃。不由得干呕起来,周亦拍着我的背,冷冷看着周川:“你自己送邵琦回去。”

周川梗了梗脖子,看了看我,有些抱歉的神色:“小薇,快去医院吧。”我明白他的这丝道歉不是为了我,只怕是在冯子越那的情分。

我有些不放心地看着邵琦,忍痛说着:“邵琦,有话好好说,不值得的。”

邵琦看看我的手,眼泪扑簌着流了出来,手里的玻璃掉到了地上,咬唇呢喃着:“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我心疼地看着她,脸上却已疼得直抽气,想努力做个宽慰她的笑脸都失败了,只嘱咐着她:“我没事,你有事好好商量,不要干傻事儿。”

周川大步向门口走去,邵琦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周亦也扶着我下了楼。却是一路冷着脸,再没有看周川一眼。

我从没见过周亦这个样子,面色铁青,满脸的焦急和痛惜。似乎隐隐憋着一股怒火,不知道对谁。看惯了周亦温文尔雅的样子,这幅神色让我有些害怕。坐在他车上也一言不发。

到了一个路口稍微有点堵,前面的车开得很慢,周亦终于忍无可忍,使劲地摁着喇叭,尖锐的喇叭声听着格外刺耳,他使劲地摁着,更像发泄。前面的车干脆停下,红灯了。

周亦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长长吐了口气,神情压抑,骂了句:“妈的。”

我一惊,这还是第一次听周亦骂脏话。他在我眼里就是个五好青年。原来五好也有国骂的时候。却心里有些委屈,平白无故的,为什么得受着脸色。我咬咬嘴唇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周亦一愣,看看我的表情,没有吭声。半晌,有些痛心地说:“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自己的气。我要是动作快一点儿,也不至于。”

我舒了口气,努力扯出个微笑:“没事的,不过是周川失手。”

周亦眸子有些失神,自嘲似的笑笑:“连保护你,都要慢一步。”

我的心一突,忽然就有些慌乱了。隐隐地感觉不对,周亦的表现让我很不安。我忙转移话题:“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吵吗?”

周亦摇头:“我怎么知道。不过邵琦平日一幅温顺的样子,今天这么刚烈,还是头回见。”

我心想,兔子急了都咬人。谁知道周川作了什么孽,逼得邵琦心如死灰。周川也够烈的,我倒是有些好奇周川的老婆了,能忍得了周川的火爆脾气吗。忍不住又问:“你大嫂能受了了周川?”

“什么?”周亦一愣,“受什么?”

“脾气大啊。”我解释着。

周亦淡淡的笑笑:“他很少和我大嫂发脾气,其实他们关系不错的。每年大嫂生日,他都会赶回去陪她。大嫂估计对他外面这些事也有耳闻,不过不影响大局,也不会太计较。”

我惊讶得几乎要忘了手疼,瞪着周亦:“关系不错他招惹邵琦做什么?”

周亦有些失神:“需要吧,周川的性子,一个女人满足不了的。很多人不都这样么?”说完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立即噤声了。悲凉像一汪冷泉,从心尖渐渐漫开到四肢,瞬间全身冰凉。很多人都这样,不仅是周川,圈内的很多人,谁是因为夫妻关系不好才找情人呢?我真的是为邵琦急昏头了,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一时没转过弯。冯子越呢?他和家人的关系怎么样?我不知道。除了偶尔听到几次他和女儿打电话,基本很少听他讲电话。他后半夜回来的时候居多,而且在我面前很少会接其她人的电话,就如他在外面我也打不进去电话一样。他不会来回掺和。这是对“我”,不,应该是“我们”,我们这一票他的女人,是仁慈还是疏离?

看我失神的样子,周亦脸色绷着,没有再说话。

很快到了附近的一家三甲医院,周亦冲到急诊室忙着挂号。

医生用镊子划开伤口,找着碎玻璃夹着,我痛的直抽凉气,眼泪止不住的滴着。

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手法有些粗,一边夹一边嘟囔着:“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亦眸子里全是焦急,忍不住开口:“麻烦你轻一点,她很痛。”

医生嘿嘿笑着:“小伙子,女朋友得好好照顾,你看现在多麻烦。”

我全身都像被抽掉了力气般,任由医生划拉着,痛得无力去驳斥,我不是他女朋友。周亦却是火气收了些,也不去解释,只满脸痛楚地看着我。

好容易清洗好伤口,敷上药用纱布裹好。又打了针破伤风。我已经痛的几乎要窒息了,周亦扶我起来,犹豫着问:“你,用不用再去做个检查?”

我一愣:“什么检查?”

周亦的眸子一黯,像是碎开一样,挣扎着说了句:“孕检。”

我的脸一红,想必是那会儿的干呕让他也误会了。

我用力推开他,喘着粗气说:“不必了。上礼拜就做过了,没事。我只是肠胃不好。”面上也有些尴尬不好看。

周亦却是表情一松,道:“那就好。”

出了医院去开车,刚才医院的停车位都满了,便把车停在了路边,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被贴了个条。我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又给你惹麻烦了。”

周亦倒不在意,指着前后道:“没关系,同病相怜的这么多呢。”

我前后看看,果然一排的条儿。却忽然觉得前方的第三个车有些眼熟,走过去看看,心一突,好像是冯子越公司的车。怎么会停在这里。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思,就是看到和他相关的,哪怕一辆车,都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些原委。

有些好奇是谁开来的,虽然知道很大可能性不是他开的,却就是忍不住想等着看看,万一呢。便和周亦慌乱找着借口:“里面很闷,我们在外头站一会儿换换气吧。”

周亦点头:“也好,我去买瓶水。”转身走到旁边的便利店。

把一瓶水都要喝光了,却看到李秘书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走了出来,大约二十五六,眼睛大大的,很温婉的模样。我舒口气,心放了下来,原来是李秘书和朋友。

我刻意往前走了两步,准备打个招呼。

李秘书看到了我,有些吃惊,但还是马上恢复了镇定,冲我笑笑:“赵小姐。”

我之前与李秘书见过几次,倒不会很拘束,便随意的问着:“怎么来这了?”

李秘书看看身边的女孩子,礼貌的对我说:“陪白小姐检查身体。”

我一愣,呆在了那里。脑子瞬间有点空白,白小姐,是白萍吗。自从上次从艾云那知道了她,这个名字就烙在我的脑子里。我几乎要冲口而出,却看着李秘书客气的神态和白小姐打量我的好奇,那个问题显然极不合时宜。

我努力的平静了一番,又认真的看了看“白小姐”,没有邵琦精致,不如令宜优雅,但是有种小家碧玉的温婉如兰,眼睛很美,大而含情。

我几乎要落荒而逃躲开答案,匆匆地说着:“我先走了。你们忙。”

便快步走上周亦的车,心扑通跳个不停。忍不住问着周亦:“刚才那个女孩好看吗?”

周亦一愣:“你打招呼那个?”

我点点头,有些忐忑地看着他的神情。

他想了想:“还好吧,除了眼睛,不觉得特别。怎么了?”

我心里就是一酸,是啊,好会说话的眼睛呢,不动声色都宛若含情。酸酸地说着:“就知道你喜欢看美女,问问罢了。”

“美女是美女,不过我没兴趣。”周亦说着,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一咯噔,不会他又误会我的意思了吧。却也没心情解释,心里揣度着,是白萍吗?既然叫白小姐,应该和李秘书的关系不亲密,可是能用得动李秘书的,不是冯子越的人还能是谁?

心又开始揪得疼痛了,为什么?我以为我能相信:他对我是认真的,他要我信他。可为什么每个女人的出现都让我无法淡定?一会儿孔令宜,一会儿白萍,也许还有其他的什么人。有种按下锅盖起了瓢的感觉。我刚刚对一个能稍稍释怀,马上又出来另一个刺激着我不算强大的自信,刺激着我对他微薄的信任。我想拼命把头钻进沙堆里,不去看,都不可以。这些人都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让我不断地清醒。

心痛得已经感觉不到手的疼痛了。眼泪流不出来,只是疼,没有眼泪的润滑,那疼更是撕心裂肺一样。

忽然手机响了,是大学同学孟丹丹的电话,毕业后一直没联系,居然还有我的号码。接起来原来是下周要结婚,请我去吃饭。我木木然地答应了。

到家后周亦吩咐我好好养伤,下周不用去公司。我也没心情与他再寒暄。闷闷地便回了屋。

李秘书陪白小姐检查完身体会做什么呢,找冯子越汇报吗?晚上他们会一起吃饭吗?我有些忍不住,决定先声夺人,用左手艰难地给子越发了条短信:“我已回家,不用接。”

他很快回复:“好。”

一个好字,把我堵在了那儿。好是什么意思?最简短的语言就是最丰富的语言,有着无限延伸的意思。

我追问了句:“回来吃饭吗?”

很久收到他的短信:“不了。”

我冲着自己笑笑,小薇,你越来越聪明了,都学会猜故事了。

坐在镜子前,我有些失神。自己的容颜竟然这么憔悴。和冯子越又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我似乎蜕了几层皮。一点一点地情不自禁走近他,却又一点一点被他的这些艳事凌迟着。我还能坚持多久,我也不知道,艾云说我是忍者神龟,我也没想到我真的有这么大的容忍力。究竟自己的底线是什么?还是我根本就没底线?

我有些忍不住,给艾云打了个电话:“还好吗?”

艾云的声音懒懒的:“刚睡醒。”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一时说不出话。艾云听着不对劲,问着:“怎么了?小薇。”

我强忍着眼泪,竭力用轻快的语言:“就看看你怎么样。”

“能吃能睡,放心。”艾云爽朗的笑着,声音比以前温柔些了。

我想对着电话放声大哭,可我怕艾云着急,我也想问问白萍的情况,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电话那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让怀着孕的她为我来操心。

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我匆忙挂了电话,捂着嘴无声地哭了。

不知哭了多久,呆了多久,门一响,子越回来了。我一愣,抹了抹眼泪,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钟,刚到八点,今天倒是回来得还算早。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问我:“今天下班早?”

“嗯。”我随口应着,脸上还是一脸的泪痕和狼狈,趁他换衣服没注意,我赶紧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水流开着,我用左手使劲地把凉水往脸上泼着。冬日的冰水,再凉些就更好了,彻底把我浇醒了才好。

抬起头,却从镜子的反光里看到冯子越正倚着卫生间的门看着我,眉头紧蹙,像在想着什么。

我懒懒的,却也不想理他,把脸擦干净走到门口,等着他给我让路。

“你怎么了?”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目光在我脸上逡巡着,有些疑惑的神色。

我有些想笑,我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不幸遇到你的那三分之一憋屈了。纵然你精心掩饰得那么好,可惜我的命太衰,已经把另二位全见识了。如果万幸没有其他人的话。

我抬起左手想挡开他的手,只觉一身疲惫,什么也不想说,也不想问。

子越看着我红肿的眼睛,放开了手,抽抽嘴角冷笑了一声,“你辞职了吧?”

我一愣,有些惊讶:“辞职?”

他皱着眉头:“上次不是说了吗?最多两周。你忘了?”

我想了想,他是说过“这种事,两周就足够了”。可我当时并没有答应。最近工作都走上了正轨,和周亦忙并购,跑贷款,辛苦中学了很多经验,不仅是办事手段,人情世故也学了不少,心思也稍微活络了些,少了很多书呆子气。还是蛮开心的。实在不愿意辞职。

何况下午遇到了“白小姐”,此刻便是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想辞职去做他的金丝雀,等着他的临幸。

我咬咬嘴唇:“没有,我还想继续干。”

他的眉头皱紧了,声音冰的没有一丝温度:“为什么?”

我一时语塞,我不想做他的金丝雀不想等他有空宠幸之类矫情的理由说了也是白说,使劲想了想,憋出个理由:“我升职了,想再做一段时间。”

他看着我,目色阴沉,唇际上挑:“升职?”声音冷冷的,“只要周亦的职权允许,什么职位你做不了?”

我的心一凛,今天可算是体会到了他的毒舌,我有些受不住:“什么意思?”

他冷冷地看着我,唇际一勾:“你说呢?”

我一时气结,我说什么?话都让他说尽了。言下之意,我在那里根本就是去出卖色相去了,只要周亦愿意,我做什么都行?他以为我是他的白萍孔令宜?

看着他冰冷强势的样子,我憋得无话可说。默默从他身边挤出卫生间的门,转身向卧室走去。他一把扯住我的右手:“等等。”

他的力气很大,我的手一下磕在他腿上,痛得“哦”一声,差点跳起来。

他一愣,轻轻托起我的手,眼神立刻像尖厉的冰刀一般:“怎么弄的?”

故事有点长,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且也根本没心情和他解释,便大事化小简单地说:“自己不小心摔的。”

语气微微有些不耐烦,这是我第一次和他这么说话,却没想到这样的态度会激怒他。他一把拽过我的胳膊压到墙上,眸子泛上一层坚冰,声音冰寒得没有一丝温度:“你们每天在上班还是在演戏?嗯?”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演戏?演苦情戏?可惜主角不是我,我只是那个倒霉的路人甲。可是要说到演戏,我怎么也比不上你啊。我的眼睛里泛上一层薄雾,没有吭声。

他使劲摇着我的肩膀往墙上撞着:“你说!”眸子里的神色有些碎裂。

我的头和背被磕得生疼,却丝毫不想和他交锋,只是无力地任由他摇晃着,震碎我算了,我的心早就碎得不成样子了。

他咬着牙,声音有些颤抖:“赵小薇,你想滚就直说,不要拿我当王八耍。”

我真想冲着他大吼,你算哪门子王八,我才是忍者神龟。看着他冰寒的眸子,铁青的脸色,我还是没敢大吼出去。怕什么?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他的气势压迫得我说不出话来,也许是因为我知道的孔令宜和白萍都是我的臆测,我仍然无法说得理直气壮。

我抬起眸子看着他,眼泪流了出来,有些伤怀:“冯子越,平心而论,我如果想走,这些日子我在做什么?”虽然我的声音很平静,但后面的已经哽咽到说不出来。如果我对别人有心,何苦不图钱不图名分地受着这份煎熬?

他看着我,眸中散开的碎裂渐渐聚合,手上的动作停滞了。颓然松开手,走到客厅,点燃一支烟,靠在阳台上默默地吸着,满脸阴霾地看着我。

我站在那里,就那么与他对视着,眼泪已经流干了。目光有些空洞。

一支烟后,他看看我,语气缓和了些:“晚饭吃了没?”

我摇摇头。他订了份外卖。不一会儿饭送来了,我笨拙地拿起筷子,右手被纱布缠得很厚,弯曲起来很困难,用力又痛。龇着牙换到左手,却是左手比猪蹄都笨,连筷子都抓不牢,左手换右手,右手又换回来。眼泪不觉地掉了出来。为什么倒霉的总是自己。

他叹口气,端起我的碗,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我嘴边,我看着他,泪珠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哭什么?”

我拼命止着泪,却是越忍眼泪越多,扑簌个不停,一天的委屈,一天的心酸,现在才找到了出口般不停地倾泻,心里的那点小戾气,在他拿起筷子喂我吃饭的那一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半晌我抽搭着说:“邵琦和周川闹别扭,我去劝……”

他冷冷地打断我,只说了两个字:“辞职!”

我抬眸看了看他没有温度的表情,是啊,要我辞职我没有辞职,要我离邵琦远点我却偏偏为了邵琦连手都豁出去了,我似乎总是在违抗他的命令。

可我不觉得我错了,我在北京无依无靠,我不想做他的菟丝花,我想有份工作养活自己,证明我的价值,我想为我的朋友付出一些真心,有什么错?难道就在这个屋子里,做他豢养的金丝雀,每天无所事事,等着他的临幸,才是个职业二奶的本分?

本以为,我可以和他进行些交流了,可遇到事,他仍然固执地有他的看法,而我的解释也仍然苍白无力。

我收起眼泪,倔强地推开他的手,用左手拿起勺子,缓缓地开始吃饭。

他猛地起身,没有再看我,去了书房。听到他在书房打了几个电话,我的心有些麻木,默默地把餐桌收拾好,回到卧室静静躺着。

不久之后,他也躺过来,自顾睡去。我睁眼无眠。

却是后半夜,突然他的手机响了,平日里还算柔和的铃声那刻分外刺耳。我本来就有些失眠煎熬的大脑被铃声一刺激顿时痛得像要裂开,又开始想吐。抻到床边却只是反胃干呕。

他看了眼名字,起身准备向外走。看我难受的样子又停了下来,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接起了电话。宁静的夜晚,电话那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似乎是个女人有气无力的声音:“子越,我又不太好了。”

冯子越的声音微微有些着急:“那我让李秘书去接你,再去xx医院看看。下午有事儿,没来得及问他你的情况。”

我的心有些扯得疼,xx医院就是我下午碰见李秘书的地方。看来打电话的是白小姐吧。

子越挂了电话,顾不上问我怎么了,继续给李秘书打着电话,嘱咐他去某个小区接白小姐。那个小区,正是艾云查到的白萍的住址。

我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推开他的手,向卫生间跑过去。如果真的很丑陋,请不要再让我听,如果真的很恶心,请不要再让我看。

刚才的恶心劲儿已经散去了,我双手撑在洗脸池上,想吐吐不出来。

半晌,放开凉水,使劲冲了冲脸。

从卫生间出来,迎上了冯子越满是疑惑的目光:“你……怎么了?”

现在有时间关心我了?悲凉从中而来,是啊,我的身体我的精神几乎都要被你的一举一动操控了,我还能怎么样。我淡淡地说着:“我没事,胃不好。你该走了吧?”

他盯着我,待确定我脸上没有丝毫的赌气或怨恨,似乎有些失神,眉头微微蹙起:“你希望我去?”

我希望不希望有用吗?纵然我告诉你如果你去了,我会难受得像百爪挠心一样,我会心疼得如万箭齐穿一样,又能怎样?你该去还是要去。难道我要像邵琦那样哭哭啼啼披头散发拽着你别去?还是拿着碎玻璃割腕让你别去?那不是我能做出来的事情。我不会曲意承欢,更不会低眉折腰。只是你要去了,我是不是也该走了?这种大半夜和别的女人抢男人的事儿,有人做得出来,我却承受不来。

我淡淡笑着:“去不去随便你,我没事。”没敢看他的眼睛,我捂着胃缓缓地挪进了卧室,是捂着胃还是捂着心,我也快分不清了。

他跟着我进来,继续躺在床上。

“不去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个结果是我没有想到的,丝丝的暖意又开始涌上来。

他哼了声:“明天再去。”背对着我睡去。

我缓缓地蜷起身子,也背着他躺到天明。心未安,却也暖。

周末又无法去学车了,他早晨如常起来,只淡淡地问了句:“要去换药吗?”

我也淡淡地应着:“我自己去就可以。”

他深看着我,唇际抹出一丝笑意,却阴冷得可怕:“自己去还是有人陪?”

我的心一沉,看来昨晚他和李秘书的电话里除了聊白小姐的身体,顺便把周亦陪我去医院的状况也一并聊了。自己还真是缺心眼。看到李秘书就该绕道而行,非蹭上去打什么招呼。

我没有吭声,也没有看他。这种解释,我累了。

看我倔强冷淡的神态,他对我微微笑了笑,那丝笑意怎么看都有种冰寒的意味,继而平静地通知我:“对了,昨晚我通知了周川,你以后不用再去上班了。”

我一愣,抬起头看着他,他冷冷立在那的样子还真像个主宰者,仿佛这天下都得是臣服的。我开始从心尖泛凉,直到全身凉彻。

我特别想冲他大喊一句,凭什么?凭什么你一个电话,就把我的工作丢了?凭什么你的一句话,就让我被打回了一无所有的原型?这个社会规则是你们定的吗?想开人就开人?想怎么玩人于股掌之间就怎么玩?

可我知道我的爆发丝毫无济于事,拼硬气,我绝不是他的对手。我咬咬嘴唇,没有回应他。既然我无力反抗,我只能用冷漠来回应,用木然来表达我内心的不满。

他像没看见我的无声抗议般,仍旧冷冷地吩咐着:“穿衣服,去换药。”

我一愣,他和我换药?那他的白小姐呢。

事实再次证明我着实多虑了。他带我在楼下的花店包了一打百合,放到了后座。粉色的花散发着浓郁的芬芳,说不上来的悲凉混着鲜花的味道侵蚀着我。认识他这么久,才知道他不是个木头,原来也会给女孩子送花。只是像他说的,可惜我不是那个女人。

到了医院,他拿起鲜花,吩咐我:“先等我一下。”

我下了车,像对个普通朋友般客气地笑笑:“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就行。昨天我也是在这家医院清理的伤口。”说罢也不看他,蹭蹭蹭地快步往大厅走去。

他疾走两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面色有些不好看,也不说话,直接把我拽出了大厅,向住院部走去。

我有些懵,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待上了四楼走到病房门口,我才意识到他是要带我进去看那位白小姐。这是什么状况?想到待会要见那位我见犹怜眼睛会说话的白萍,我心里就是一抖。我使劲拖住冯子越的胳膊,哀求似的看着他:“不要,我不去。”

他冷冷扫了我一眼:“为什么?”

我的眼泪快要急出来了:“你觉得合适吗?”他是觉得我没心吗?我还得进去看他们恩爱的样子?我是忍者神龟,我不是个死人啊。

“合适!”他的语气生硬得没有缓和的余地。

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挣开他的手,眼泪忍不住出来,语气有些决绝:“你自己去。我等你。”

他看看我一脸的泪水,叹口气,指着走廊里的椅子说:“坐着等我一会儿。”

看着他走进病房,我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任泪水流着,这是妇产科的病房,住在这儿的,能会是什么病呢。白萍见了子越会很开心吧,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扑进他怀里?我有些后悔了,早知在外面也这么煎熬,真不如跟着进去。就算被他们你侬我侬的情深刺激,也比在外面想象的煎熬好。我使劲扯着自己的头发,头痛得要裂开般。

却是没一会儿,也就十分钟,冯子越出来了。看我满脸的狼狈就是一怔,片刻,走到我身边,伸出手:“走吧,去换药。”

我无力地伸手搭上他的,脚底像被抽空一样跟着他的步子,忍不住问着:“你的朋友,没事吧?”

“怀孕了,有点儿问题,现在没事了。”他牵着我的手,像说着件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

可是“怀孕”两个字却刺激着我的神经,这是什么朋友?怀的又是谁的孩子?想问问他,他却在忙着打电话联系医生,不一会儿,便没用挂号直接带我进去了。我只好把那些问题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医生是位比昨天更老的大叔,打开我手上的纱布一看,有些惊讶:“昨天没清干净吧?化脓了。”

我的心一沉,果然倒霉的总是我。便破罐子破摔地说道:“那就再清一次吧。”

医生也不含糊,虽然年纪大,动作比昨天的大叔雷厉风行多了,立马开始行动。可能是职业习惯,动作快速,却不甚轻柔,我痛得直抽凉气,大冬天身上一层接一层的冷汗。

我偷偷抬眼看了看冯子越,他随着医生划拉的动作眉头越皱越紧,觉察到我在看他,冷冷的一束目光冲我扫过来,颇有一种你真是活该的表情,我打个寒颤,没敢迎上他的目光。

在他的脸上,看不到心疼、怜惜的神色,心里丝丝地开始渐凉,任手上的疼痛漫过心头,我死死咬着嘴唇,甚至感觉到了甜腥的味道,没有呻吟一声。

医生笑笑:“别看是个女孩儿,挺坚强。”

只是这个坚强的代价好大,当我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刚才憋着一口气全在手上,已经全身汗淋淋,要虚脱一般。医生吩咐着前三天要每天来换药。我像踩了棉花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冯子越身后出了医院。

他却对我的辛苦视而不见,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着。我实在跟不上,便停下来在后面喘着粗气。

他终于停下步子,回头看着我,冷冷问着:“疼吗?”

这是明知故问吧,我倔强地扯出个微笑:“还好。”

他没再吭声,继续前行。

车向着回家的方向开着,一路他和我都没什么话。偶尔他随意地问两句,我懒懒地答着。那丝情分,在不知不觉的煎熬中,似乎渐渐地在淡漠。

忽然手机来了条短信,我翻着包包,东西有点多,又掺了几张刚才在医院的处方和几瓶药,更是怎么翻也翻不到。

子越随手拿起座椅右边格子里的手机拨了一下,我慌忙阻止着:“不用拨……”话音还没落,高亢的女声已经响起了:“你寂寞才找我,你情人那么多,换了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完了,我的脸顿时烧成了大番茄。表情僵在了那儿。

天,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偷偷抬眼看着冯子越,他一直紧绷的脸倒是被这个铃声震开了,皮笑肉不笑的嘴角抽着,正好前面是红灯,他索性停下来看着我,目光一丝玩味:“你怎么选个这样的铃声?”

我尴尬地笑笑,却憋不出个合理的解释:“我,这个,不是流行么……”

他看看我,声音恢复了严肃,有些冷:“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我有些气结,是我想多还是就是多?我忍不住回嘴道:“也许,本来就多。”看他没有反应,又补了一句:“就像在妇产科的病房看望一个朋友,其实……”我咬咬嘴唇,想说只要不傻,都明白怎么回事。却生生地把后半句吞了回去。真的撕破脸,逼他说出现实,我还是缺点勇气。宁肯自欺欺人地猜度着,也不要他告诉我血淋淋的现实,便又改了口,“也蛮容易误会的。”

他一怔,半晌,他冷冷地憋出了句:“相信我,我和白萍,不是你想的那样。”

相信你?我怔住了,要相信吗?我心里一动,不由得脱口而出:“那你们是?”

他淡淡地回了句:“以后再告诉你。”

我有些懊恼,什么关系还这么难以说明?要我信,怎么信?便也淡淡道:“说不说都行,无所谓。”

他脸色一绷,一脚油门蹿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