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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血 _分节阅读_16

,温情比危险更凶险。

苏堂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我在幽闭期间想过无数次。他是杜微门下,西日昌的同门师弟,他出现在南屏山下,抱着药王鼎来到我身边,接连三日辛苦配药又引我往临川陷阱,最后关口艘往对岸道明身份。

而眼前的苏堂竹哪里还有当日青涩毛躁的少年影子?除了血污还是血污,皮开肉绽的他连站都站不起身。

我飞身而走,听到身后一声短吁,仿似他放下心石。

可我还是回来了,须臾后我打晕一个看守拖进死角,扒了衣裳后重新出现在苏堂竹面前。

“小猪……”他眼中闪过晶莹,又迅速黯淡,“你回来做什么?我只会拖累你!”

“男人少婆婆妈妈!”我翻手印拉开铁栏,钻入牢房给他套上衣裳。他身上的伤触目惊心,鞭伤、烙伤、夹伤,几乎体无完肤。

背上他,我重又出地牢。

天刚明,轮值的皇宫侍卫还未换岗。我蔽身于回廊后,左右寻思后决定不逃出宫外,在宫内觅个安全隐蔽的地儿等风声过了苏堂竹伤势恢复些再出去。

“小猪,你不怕我是奸细,是师兄故意把我弄成这样,留下来困住你的?”他在我肩上轻声问。

我听到左侧来人,飞速转位,闪到了女墙下。

明媚的夏日阳光散发越来越高的温度,我背着苏堂竹东寻西找,最后潜入了浣衣房。轻放下他,我转身看见他眼睛红了,这一路纵然我尽力不牵动他的伤处,但他却始终在我背上战栗。

“很疼吗?”

苏堂竹嘶着声道:“小猪,你怎么这么蠢?同样的苦肉计你还吃第二次?”

我当做没有听见,只细细检查他的伤势。这一查,我倒吸一口冷气。除了一身的外伤内伤,他经脉尽断,修为全失,已是个废人!

“好狠!”世上如何有这样的苦肉计?

“你带着我,永远都离不了大杲!当日我叫你往南越去,你为何不听?”苏堂竹幽怨道,“我师兄的手段和心计都一样毒辣,他觊觎你的神功,硬逼软诱,无所不用其极,你有多少能耐能逃得了,藏得住?”

我心思,他既是药王门下,继承药王鼎的人,难道就没有治好自己的可能?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小猪!”

我一怔,默默地望了他许久。泪混着血从他脸上流下,也许是天气热了,我第一次感到大杲的皇宫是温暖的。

“究竟是为什么?”我伸手渡他气劲,为他镇痛,舒他内伤。他竭力挣脱,但已是废人的他如何能挣开我?

妃子血 第一部分 未央泣曲(3)

苏堂竹合眼,胸膛起伏片刻后,低低地说了一段。原来早在夺权篡位前,西日昌就已从多方线索中判断出我身怀的绝技正是当年风传的天一诀。他自知从我身上难以硬取,就遣苏堂竹来骗。苏堂竹信以为真,而我确实见他危难而不救,杀人手段残忍而血腥,直到临川河道旁我放马舍他而去。

怜悯马的我让苏堂竹见到了真实的我,因此他背弃了西日昌的命令,策马救下我后道破自己身份放我南行。

“那日你我临川分手,我不敢回去见他,师兄的手段我最清楚不过,我没能完成他交代的事情,他不会轻易放过我。我只得带着药王鼎躲入深山,本想过安稳的隐居日子,师兄却以为我得了你的天一诀,找地方潜心修炼。他捉回我后严刑拷打,可我哪有天一诀给他!恩师仙逝前交代他好生待我,可他……”说到此,苏堂竹已哽咽。

我握紧了拳头,“他就这样待你!”

浣衣房来了人,我抱起苏堂竹跃上横梁。苏堂竹合着眼,等来人离去,他依然合着眼。

“这地方不清净!”可是,我该带他去哪儿?

上午的光芒逐渐直射,宫女们将洗涤后的衣物悬于浣衣房附近不远的空殿,由一根根竹竿搭成的晾架上。

我背着苏堂竹钻入了晾架之间,穿越了外层,来到里间,里间晾架上晒着的都是冬季衣被。我们坐在一床鸳鸯戏水的被单前,这里暂时可以待到太阳落山前。

“苏堂竹,若我能续上你的断脉,以你药王弟子的能耐,有几成把握恢复功夫?”

苏堂竹震惊地睁开眼。

我盘腿合掌,淡然道:“天一诀被誉为当时第一秘籍绝非虚传,其中有一篇‘照旷’,可治愈世间伤苦、昏默和邪失。赠我天一诀的黎族前辈,他一人同时遭遇上百位高手伏袭,身上所受致命之伤不计其数,千里追杀下他依然能回到黎族的领地,凭的便是‘照旷’!你与他当日景遇不同,虽然你经脉全断修为尽失,但你的伤势却不如当日我黎族前辈。”

苏堂竹眸中闪起一道光。我暗叹一声,单手开始结印,“照旷”并非攻击武技,结印时间很长。

“我们时间不多!能治当治,不能治我立时了断你性命,好过给那禽兽折磨!”

“好!”

我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在一代药王杜微的弟子面前施展了天一诀“照旷”篇。每一招手式的变化,我都竭力缓慢动作。精妙无比的单手印在绿水锦绣的被单前带出一个海碗大的螺旋气劲,神秘的单手印飞速倒转,将之前所有演示的变化逐一倒推。螺旋气劲瞬间极速旋转起来,它转得越快,手印上缔结的螺旋就越模糊,到最后成了淡淡的一个影像,消融于手印。

苏堂竹如痴如醉地凝望着,我另一手托腕,二指横点苏堂竹眉心,他猛地清醒,咬牙瞪圆眼。我知道他会很疼,但我既然开始就不会停手。捻指,攒指,扫掌,滚手,顺着苏堂竹一条条经脉由上往下而去。我甚至不看他的神情,直接以自己的手印来感知。

苏堂竹的经脉是被外力强行催断的,确切地说,他断的是武者修炼的气脉。我以天一诀引发他自身气脉的生机,让本已毫无联系的气脉再建一丝藕丝。只要有一丝相连,能继承药王鼎的他想必会自行调理,逐渐恢复。但可惜,只是恢复一条最主要的气脉,也就是说,他以后要从固气期从头修行。

时间悄然溜走,经过了炎炎日头的大汗淋漓虹后闷热的湿衫重身,到了傍晚,“照旷”才戛然而止。我啪一声,手撑地面,大口喘息,又热又饿全身疲乏到极点。

妃子血 第一部分 未央泣曲(4)

苏堂竹哀伤地望我。气息平复下来后,我微笑地道:“你不必这样看我。”

“小猪……”他张口欲言,却只能唤我的名而说不下去。

“了却你师兄的心愿后,还是远远地离开他。”我站起身道,“他要不到天一诀,是不会死心的。我把总纲念一遍于你,你能记多少就记多少。”

苏堂竹的眼泪流了下来。

“不是为你,这是为了我自己。”我笑着,将总共两百余字的天一诀总纲徐徐背了三遍。

“希望这天下绝学,能助你师兄弟再上武学一个台阶。”我笑得自己都觉得有几分残忍,“加上刚才我施展的‘照旷’,分篇共计十二篇,却没有一篇分篇真正属于正经武学,就跟罗玄门的奇术一样,类似旁门左道,我便不传授你了。以你们本身所学之杂,也不会在意这些个的。”

我起身,腰后的“妃子血”比初展的晚霞还美上几分,“我该走了。”

“为什么……”苏堂竹扑倒在地,“你明明都清楚,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天一诀?”

我没有答他,消失于一片红被绿单中。

很小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很聪明,我的聪明害了我,害死了我的家人。我不怨那个给我天一诀的人,我只恨自己,天一诀被虚荣和浮名引来。

倾城苑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很冷静,始终冷眼旁观嘲讽人性丑陋,从来没把自己真正当做这世间的一分子。我太相信自己的冷静,我被自己的冷静所骗,而后被人所骗。

西日昌的身边从来没有巧合没有偶遇,并非我变聪明了我看通透了,也非我不信苏堂竹——事实上我真的愿意相信世间总会有朵花是香的,有滴血是热的,有份情是真的——但这无法包括杜微门下二弟子。既然西日昌始终念念不忘,那我就给他。我不想再看到苏堂竹为难的神色、痛苦的表情,还有凄惨地挨打。我知道他始终挣扎在两难之间,断定了这还是西日昌的阴谋,比之前更残忍的阴谋,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死要天一诀,我死不给也没有用,那么各退一步,我给他总纲。只是我不清楚这一步退了,他能否真的放我一马。

我溜进一座宫殿,找了果子充饥。隐隐听到来人,我迅速隐于屏风后。

翟嫔的声音响起,“姐姐,里面请。”我这才知道我潜入的是翟嫔的宫殿。她口中的姐姐也是个熟人,钱妃,现在的钱后清冷地道:“翟沅霖,本宫担不起这声姐姐。”翟嫔脆声笑道:“皇后娘娘,您莫非还怨妹妹没能帮上您,拔了您的眼中钉心头刺吗?”

“姝黎一日不死,你能安心,本宫可忍不下去。”

我心默动,因我没能留下钱氏一脉香火她怨恨于我?只听翟嫔又道:“娘娘再多等几日,只要胥氏那丫头聪明点,抓稳陛下的心,何愁姝黎不死?这些日子虽然我们不能进地牢动手,但陛下也没再见过她一次,只要陛下的心离了,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我嘴角浮起冷笑,谁的死期到了?翟嫔当日密告我落霞丸解药便不存好心,只是至今我不明白她为何害我,西秦公主当真是为西秦吗?

钱后恶毒地道:“只要她落入本宫手中,必叫她生不如死!”

翟嫔附和道:“是啊,死了还便宜她!我已买通地牢的守卫,两日后轮他看值,乘姝黎被下禁忌无法动武,娘娘您只需带个强壮男子进去即可!”

钱后阴阴而笑,“好主意!”

我动了杀机,趁着堂下无人,二女私会早支开了宫人,我悄然出现在翟嫔身后,翟嫔没有看见我也没有看见钱后骤然惊恐的表情,仍旧悠悠道:“女子的容貌比贞节更重要……”

妃子血 第一部分 未央泣曲(5)

一双利手撕开了翟嫔娇好的面目,她惨叫一声疼晕过去。她要毁容我便给她!

钱后白着脸勉力站在我面前。“你杀吧!”她竭力挺直身板。

我听见远处奔来的脚步声,侍卫们正赶来。

“你这女魔头!来呀!杀了本宫啊!”她提高声音。

我盯着她道:“我也曾饱尝过家人一夜被屠,世间只剩我自己一人的滋味。”

她瞪着我。

“仇恨叫我拼命活了下去。但你,似乎该恨的人不是我!”说完,我飞身而走。

钱后默了片刻,在我身后尖厉地喊道:“不!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你夺走了我的所有……”

我带着“妃子血”,奔的方向不是宫外,而是未央阁。听过了两个女人的阴毒谈话,我萌生了一个疯狂念头。皇权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豪赌,命运何尝不是一场摄魂勾魄的豪赌?只有平庸怯弱的人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伐,并非他们赌不起输不起,而是他们缺乏勇气。

自天一诀落入我的手中,我就被剥夺了当一个普通人的资格,而从我落入西日昌手中,我就再无法以正常的脚步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