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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血 _分节阅读_17

>   我甩开宫廷里的侍卫、宫人,登上了夜色初降的未央阁。夏夜的风正扬起,送来草木的淡淡气息。

答喜伫立阁下,空荡荡的衣袖,将所有赶来的侍卫挡下。

我飞身跃至未央阁亭顶,抱起琵琶,“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这是琵琶名曲《琵琶行》的开场。“妃子血”的郁郁音色,仿似倾尽平生不得志。

我本是西秦黎族的贵族少女,衣食无缺年少聪颖,父爱母慈生活安逸,却因一本武学秘籍成为孤女,先沦落为乞后堕入风尘。

轻拢慢捻抹复挑,弦弦隐叹催断肠。春花去了夏艳浓,草木无心不求折。

我本与大杲毫无干系,被西日昌强行劫掠,强颜欢笑又或抵死顽争,却从来没对上他半点上风。

阁下风吟花间语,幽咽泉流冰下难。盛京西望无来路,临川东流闻恸声。

未央阁周围气劲突变,我知是他来了。按弦切音,声停弦颤韵不绝。我默默地望了他一眼,双手于琵琶前结印,他面露惊色,大喊一声:“停手!”随后他加速身法,径自而冲。

缓慢的手印,凝集骇人的气劲,这是我首次展示我真正的武器。不错,琵琶才是我六年间唯一专练的武器。

我别转脸,一手滚弹,铮铮密集如银瓶破,又似刀剑鸣,轰然震响皇城。我素来引以为傲的坚利指甲于这一刻断裂,十指逐一破血。

无翻江倒海之力,无脱胎换骨之神,有的只是说不尽道不完弹不休的伤悲。骗我,伤我,辱我,折我,宠我,忍我,怜我,护我,为的究竟是什么?费尽无数心计,使尽种种手段,我知他心中确实有我,只是不知是我还是我的天一诀。

指指泣音,妃子血滴,积恨幽生。伤者以心为上,无形胜残身。

西日昌已到我身前,在充满气劲的音曲中,他的长发已乱,衣袍鼓起,帝王因我动容。

“一生万象,品物流行。其始无首,其卒无尾;一隐一现,一仆一起;所常无穷,而一不可待。”

这是我对天一诀的领悟,没有比乐声更贴近它的描述。我不知道在旁人眼中,在我那位黎族武圣眼中,天一诀是什么,但当日我读它的第一感受便是无声磅礴的天地之音。

与其说我的手印缔结了气劲、气场,倒不如说我利用了风和自然的力量,糅合气劲制造释放出音波。

音能短长,能柔能刚,变化不拘形式。它能填满山谷,也能使人静守心神。它可悠扬悦耳,也可高亢明亮。它无法目视,倾听之上又有几人能神会?动无方,形空虚,行流散涉。

八岁多的我被天一诀吸引,沉醉其中悄然忘饥,也忘了时间,当我赶回家,一切已无法挽回。若我迟一日翻开它,我的感受必不会是乐音,我会同世上大部分武者一样,想到刀剑,想到登峰造极的无敌心法。

以音而筑,也许在所有天一诀的修炼者中,我是唯一一位。我的修为其实还未到能自如操控琵琶,十指指头残破,几根指头已露出白骨,透支的气劲令血气翻腾,使我的脸忽白忽红,白若抽去魂灵,红似能滴出血来。

西日昌进入我的气劲范围,他一触及无形的气劲,风刀便割开了他的衣袍。

“罢手!”他喝道。他没有继续往前,他若展开气劲硬闯,他将受到更强劲的攻击,而我若被破了气场,除死无他。

我抬首,不需言语他便明白我在做什么,我想要什么。

他要的我已尽数给他,甚至包括浸透我族人鲜血的天一诀。

我在赌,赌在他心底,一位帝王的心底深埋的一丝情愫。倾城苑的妈妈说,男人会因情事上获得的愉悦而付出情感,纵然西日昌的心机深不可测,纵然他身为帝王,但他也是一个男人。在大杲宫变那日,他放我于明景堂那个看似危险的地方,却是最安全的地方。在我伤病期间,他什么都不问,只是久久地凝视。他残忍地在苏堂竹身上索取天一诀,却始终没有动我一分一毫。

点点指血,滴滴散珠,我的手式一顿。弦停韵绕难言诉,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抑声道:“朕许了。”

闻言我毫无解脱的舒展,只有更深的哀伤。赢了他,何尝不是输了自己。我的泪轻轻滑落,溅在“妃子血”上。这把他亲手为我制的琵琶,来日我能用它伤他吗?

“三年。朕许你三年时间。”

气劲一散,我虚脱在他怀中。我翕动干枯的嘴唇,他却道:“别说话!什么都不要说。”

他带着我飘然落地,我看见跪倒一地的侍卫,而答喜伫立其中,泪湿罗裳。

妃子血 第一部分 音痴乐迷(1)

两年后,秋。大杲境内,南屏山深处,岱涧潭前。

我松散着及踝长发,一袭白裳,赤足轻点水面,一步步往岱涧潭里走。涟漪一圈圈从我脚下漾开,乘气中期的功力就只有这点吗?我心内轻叹,我不分昼夜勤学苦练,也未能突破乘气期,比起两年前在西日昌的逼迫下,一场场争斗中的修为飞进,隐居自修获得的进展太慢。

修为等级的提升越往上越难,我已度过了最艰难的清元期晋级,可不知何故,到了乘气期后,天一诀的修炼却陡然艰难起来,或许这就是绝世武学和一般武学的差别吧!

我足尖点站在岱涧潭水中,双手手印翻转,秋风在指尖徘徊一阵后,无声扑入前方水面,瞬间激起丈余高的水墙。飞鸟惊空,掠过碧洗天际。落水飞溅,我纵身越过潭水,在青山绿水间划过一条白影。

风吹拂起我的白裳,拂动我的长发,艘上了山头。一间简陋的木屋便是两年间我的寄居之所,但是今日屋前有人。

来人是一对主仆,男子一身质地上乘剪裁得体的玄衣,气质儒雅,身后跟着一位玲珑童子。

男子对我远远施礼,他手握的玉笛绿光莹莹,显见非凡。我不认识他,只点头算作回礼,然后径自回了木屋。童子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男子面色不变,我关上门后,他在门外吟:“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杉薄,日暮倚修竹。在下叶少游,路经南屏听此间流传谷上奇音,特来拜会,误撞了姑娘雅居,唐突之过还请见谅!”

换了以前倾城苑时的我,只会觉得叶少游拾人牙慧,一介酸腐文士,但现在在我眼中,他不过是位路人。

“叶公子请便。”我常在南屏山练曲,却没想到疽平日那种粗粝不堪的乐曲竟被人误传为奇音,看来我确实要换地儿修炼功夫。

门外童子脆声道:“公子你就这么走了?方才我分明从窗外看见,里面有把古怪的琵琶。”

“走吧!”叶少游叹了声。

二人远去后,我信手掂起木床上的“妃子血”。很古怪吗?不过被我刷成了全红。一离开大杲皇宫,我就找了家乐器坊,命人将那些精美细致的修饰浩路全去了。坊主称无法再削薄,我便要他用红漆里里外外刷了个遍。

红得刺目的“妃子血”,被我用黑布包了,缠在腰际。如云的长发,被我用黑布包了,额前仅露出几绺。单薄的白裳,被我以黑背夹、黑腰带、黑绑脚改变。这是西秦西南部少数民族的通用服样,包括黎族、彝族、木西族,十有七八的族人平日都这般装扮。

我已经很久没有穿鞋了,黎族的鞋子市面上根本看不到。我取出自制的竹编鞋,套上自己萤白的双足。竹性柔韧,最适合远行游历。

夜幕降临后,我来到了当年苏堂竹为我解毒的小镇。物是人非,客栈老板已换作一中年妇人。她打量着我道:“姑娘西秦边疆?这身打扮我已多年不见。”

我淡淡道:“一壶酒,两三个小菜,剩余的帮我买匹马,没有马驴子也行。”

接过我递上的银钱,妇人吩咐了下去。

身旁依然如当年一般,各式窥探的目光,但这一次看的是我的衣装。角落里一面之故的路人飘然而至,叶少游带着童子礼道:“姑娘,又见面了。”

我转身,见他嘴角含笑,我微微点头,既不请他入座,也不答话,叶少游的面色有些尴尬。童子气恼道:“你这女子好生无礼,我家公子两次见你,你都爱理不理。公子,我们回座位去!别自己找气受!”

妃子血 第一部分 音痴乐迷(2)

叶少游苦笑道:“姑娘多有打搅!叶某告辞。”

一段小插曲后,我再次骑上与当年一般的瘦马,往西秦方向而去。西日昌许我三年自由光阴,我也应他三年后回大杲皇宫。在回宫之前,我打算亲往西秦一探,若复仇机会渺茫,那我只能等西日昌来日兵发西秦了。

入临川河道后,我再次邂逅了叶少游主仆二人。晨光明媚下,他第三次温雅地向我行礼。

“你我有缘!”

我还是点头。叶少游问:“姑娘是回西秦吗?”我答是。

一脸书卷气的叶少游微笑道:“叶某也往西秦去,不知有幸与姑娘结伴同去否?”我还未答,他又解释道,“看姑娘独自上路,身上似只带了把乐器。而叶某不才,有武技傍身,与姑娘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童子伶牙道:“公子你又不知人家姑娘有没有武功,也许她还强过你呢!”

“这个……恕叶某考虑不周。”叶少游文绉绉地又是一礼。

我瞟了眼他二人胯下骏马,轻飘飘一句,“走吧!少啰唆!”

叶少游止住发火小童,拍马随我其后。

几句闲谈,叶少游自称他乃南越人氏,借道大杲访友而后前往西秦回师门。见我喜静寡语,叶少游识趣地没再多话。

中午打尖,我们各自吃食干粮,他们的精致,我的是粗粮,但童子看我的目光却和善了许多,想来也是个苦出身。

晚间赶至擂台门,看着险滩巉岩气势凛然的临川两岸,叶少游大发雅兴,于马背上吹了一曲《筹边楼》。

笛曲多委婉,难生气壮山河的豪气,但叶少游神乎其神的笛艺竟将不适笛子的《筹边楼》,演绎到淋漓尽致。笛音悠长,仿佛引我从山川到城邑,出城邑到边境,过边境至旷原,音过八千里,曲意一眼驰。

一曲终了,我才从神游中清醒过来。我对叶少游正式一礼,他笑道:“姑娘果然同好中人,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名字改过两次,叶公子不妨唤我黎。”

“好的,黎姑娘。”叶少游打量我腰际布包,我扬鞭道,“到地儿了!”

擂台门就在眼前。

只见半山腰上,山石围抱一块平坦空地,远看确似擂台。叶少游一旁道:“临川横跨西秦大杲两国,西秦境内风景多秀丽,而大杲这边的却是雄伟。”

我应了声。随着擂台门越来越近,可见那块平地上灯火灿烂,喧哗声隐约传来。不多时,山上下来一行人马,为首的一对男女正说着山上所见。

“我还以为大杲的临川汇音会跟西秦一般雅致,不想尽是附庸风雅之辈。”“三妹,这儿毕竟是重武的大杲,等到了西秦临川再往曲会便是了。”他们所提的临川汇音早年我也有所耳闻,我也曾向往过这民间音艺的聚会,却不知如今大杲也搞了个临川汇音。

这行人也看到了我们三人,那女子眼睛一亮,却是盯在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