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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女有毒:将军,请自控 162、西烈墨御前求亲

回到蒋府后,一切吃食住行都异常小心,生怕不小心吃坏了肚子或冻着了,到那天出丑。

庆祝宴会在午时后开始,早上纪子期准备前去皇宫前,门房突然送来了一封信。

“小雪小姐,这是一位叫叶小娇的小姐遣人送来的,说是送到后直接报上名号,您自然会知道是谁。”门房恭敬道。

叶小娇纪子期面前浮现出那张娇小张扬的脸,野火般的眼神。

纪子期接过信,有些不敢拆。

若是平日,她并不会在意。但今日不同往日,她不能出任何的岔子

犹豫片刻,她转身将信放回房,出了门。

皇宫里除了皇帝陛下及大皇子,黎国的众官员都到了。

纪子期站在一个角落里,不由自主在人群人搜索杜峰的身影。

人有些多,只能看到他露出的半角长袍,和高出挡在他前面那人的半个青黑头颅。

纪子期有些失望,心想着这厮怎么跟她一点心灵感应也没有

看了一会正想移开眼,那个男子的身形突向后移了半步,头微转,对着她轻轻一笑。

纪子期从那笑意中看出了他的恶作剧,讨厌故意逗她呢

然后趁着无人往这边瞧,快速朝着他做了个鬼脸。

杜峰笑得更欢眼里的星光似在对她说,期期,你想我了吧我也很想你

纪子期朝他抛个媚眼,又一吐小舌鬼才想你

那调皮又诱惑的动作,看得杜峰浑身一热,眸光一沉,瞪她一眼,小丫头片子

纪子期越发得意,摇晃着下巴,露出一副“来呀,有本事你来咬我呀”的挑衅神情。

杜峰眸色更暗,张开嘴无声道“等着我”

纪子期张嘴无声回他“谁怕谁”

两人用表情和嘴形,大庭广众之下无声地调情,旁若无人。

眼看着午时快过完,西烈墨带着他的使臣团出现了。

一袭锦红长袍,绣着暗金色图腾花纹,低调又张扬,衬得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更加完美。

今日的西烈墨妖孽神情有些收敛,面上一派闲散,好似在西羌王宫内与自家大臣闲谈一般。

仅管这个男人是派人刺杀他的幕后之人,纪子期仍不得不为这个男人的气度赞叹。

纪子期的眼不自觉瞟向了杜峰,却见他双眼含冰,冷冷地看着西烈墨,眼里全是压抑的杀气。

西烈墨似是有所察觉,朝着杜峰的方向走了过去。

众官员纷纷让道,他径直走到了挺拔而立的杜峰面前,微微一笑。

杜峰面无表情,毫不避让,两个出色的男子就这么对峙着。

一个是他国之大王,一个是黎国之大将军

按理说,从身份上来说,杜峰的气势理该要矮上一大截才是。

可在这两人对峙的瞬间,竟让人生出旗鼓相当的感觉

一个高贵,一个清冷,一个妖魅,一个坚毅,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却不相伯仲,毫不逊色

武将地位向来比文臣低些,加上杜峰年纪轻,虽屡屡出奇致胜,然始终年轻,累积军功有限。

或许在一群后生当中,算得上是佼佼者,但对一群朝中爬摸打滚数十年的老臣来说,之前的杜峰只能勉强入得了他们的眼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毫不收敛气势的杜峰,只挺直站着不动,便有千军万马之势,傲笑江湖之姿

那样的姿态,生生地刻进了众人的心底。

也看得纪子期胸口怦怦直跳。

她的男人,这一刻,真是帅呆了

西烈墨唇角勾起,打破了僵局“杜将军,久仰久仰”

杜峰双手抱拳,沉声道“威远将军杜峰见过西羌大王”

“久闻杜将军之名,一直未见到甚为遗憾”西烈墨的俊容上浮起真诚赞叹,“今日一见,果如传言一般

我西羌连家军败在杜将军手下心悦诚服”

杜峰神色不变“大王过奖本将军受之有愧”

西烈墨正色道“杜将军,本王来这,是想跟杜将军道个歉,并许下一个诺”

旁边的官员开始忍不住议论起来了,这两人,私下有事

然后有人瞟到角落里的纪子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当日本王并未派人刺杀将军的未婚妻纪小姐,不过阴差阳错之下,这件事还是发生了。”西烈墨道

“本王承认有不可推卸之责任已查办并惩处了相关人等

杜将军,本王在此向你郑重许诺,有生之年绝不会再派人动纪小姐及其家人一根毫毛

相反的,本王还想向纪小姐真心请教关于术数方面的许多问题”

杜峰双眸紧锁着他,想从他面上神情判断他话语中的真实性。

只片刻,杜峰便相信了他的话。

仅管他在微笑,仅管他话语中语态是示好,然而那张扬的气度,终掩不了他骨子里的骄傲和唯我独尊的狂妄

这样一个骄傲的男人,做过便是做过,没做过便是没做过,他根本就不会再意任何人的看法。

又何须扯出莫须有的话,来隐瞒众生

杜峰朝着纪子期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明白的道理,纪子期何尝不懂得这个男子,骨子里有着同掌珠同样的高傲与不屑

也许是因为这一点,遇刺之前,纪子期始终未在这一点上防备过他。

她朝着杜峰轻轻点了点头。

“大王,本将军是本将军,纪小姐是纪小姐,她虽为本将军的未婚妻,却是一个独立的人。”

杜峰转头直视西烈墨,“本将军不敢替她应下,还请大王见谅不过本将军会将大王的请求带到。

至于成与不成,全凭她自行作主”

这个男人,西烈墨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果然不愧是掌珠公主曾喜欢过的男人,确实值得

西烈墨心中赞道掌珠的眼光不错。

然后带着浅淡笑意,朝着纪子期的方向微一颔首。

“皇帝陛下到皇后娘娘到大皇子到”宫人声音尖利地响起。

众官员迅速站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跪下身子,“微臣见过皇帝陛下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大皇子”

“众爱卿平身今日是为庆贺我黎国与西羌立下友好盟约的庆功宴,众位爱卿不必多礼”

立在上位的皇帝陛下意气风发,毕竟再没有比在自己的领地上,接见前来议和的邻国王更得意风光的事了。

“众位爱卿请就座,大王请就座”

一群人有序进入属于自己的位置,不一会,宫廷表演开始了。

丝竹声起,粉色纱袖满场旋转,酥胸半露,一片迷蒙的粉与白,衬着舞伶娇艳如花的面容,看花人的眼和心。

媚眼如丝,缠缠绵绵,织成一张张多情的网,朝着场上众多优秀男子抛去,盼望着能网住其中一人。

倘若得到些许回应或赞许的眼光,那柳条似的腰枝扭得越发欢快,好似要与身子分离一般。

纪子期看得目瞪口呆。

几杯酒下肚,场上不少官员开始放松下来,面上露出些许本来神色,不时与身边人指着场上某位舞伶指指点点。

有些自控力略差些的,眼里已有了几分色眯眯的意味。

纪子期偷偷看向杜峰,他坐在兵部尚书崔大人身边,两人低着头,不知在交谈什么,始终未看场上舞伶一眼。

她略略放心了些,吸口气,收回了目光。

却在回收那一刹那,对上黎渊深沉的眼。

那眸竟似古墓般幽深且带着阴冷,看得纪子期心一跳。

这样的黎渊对她来说,已完全是陌生人了。

她轻轻一颔首,装作享用眼前的美食,举起筷,别开了眼。

然而那阴冷的目光却一直笼罩在她周围,久久不肯离去。

纪子期心中叹息师兄,你这是何苦

歌舞宴很快进入了尾声,西烈墨起身拱手道“陛下,闻名天下的黎国歌舞果然只应天上有,本王今日有幸见到,实乃本王之荣幸。”

“哈哈,”皇帝陛下笑得爽朗,“大王过奖”

西烈墨道“不过这黎国闻名天下的却不只有这歌舞,还有术数,因此本王有个不情之请”

皇帝陛下在西烈墨点名要术师协会中人陪同时,已预料到今日必会有斗数之事发生。

当下微微一笑,“西羌与我黎国已互为友国,大王有话请直说能成全大王的,朕一定成全。”

“谢陛下”西烈墨道“本王自幼研习术数,深知术数对国之发展助力之大在我西羌,亦是同贵国一样,大力推广术数

然我西羌推广术数不足二十年,水平有限,因而国内不少术数人才,对贵国术师协会中人崇敬万分

此次本王带来的使臣团中,便有不少术数能士,想一仰黎国术师协会之风采

因此我西羌想与贵国术师协会中人,来一场友谊切磋赛请陛下恩准”

“不知大王想如何切磋”皇帝陛下问道。

西烈墨道“本王有位恩师,原本是黎国人,二十年来因故来到西羌。便是因为这恩师,先大王才开始推动术数。

而西羌也因为术数的推动,这二十年来发展稳定然而恩师虽二十年未回黎国,心中却对黎国术数念念不忘

西羌国其他术数之士与贵国人才相比,水平低下,不值一提。

唯有这位恩师,略略有几分与贵国术师协会中人相互切磋的能力。

因而本王这边,便由这位恩师,即西羌国师西之栋与贵国术师协会中人切磋。”

此时,一位坐在他身边的瘦个老头站了出来,正是西羌国师西之栋。

蒋大师林大人及一些年长些的官员,包括古夫子与卢夫子,这一细看之下,均大吃了一惊。

这位国师大人,在前天的接见上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未现身。

今日现身后,一直低垂着头,站在使臣国一角,也不与人搭话。

是以黎国众人均未留意到他。

如今他这一站出来,即刻引起了震惊。

原来现名为西之栋的国师大人,便是二十年前,因蒋孟两派阵营之故,与另一位二等术师斗数而败北的苟之栋。

也因为此事,朝廷严令禁止二等术师以上级别进行私下斗数。

输了之后,他履行赌约,退出了术师协会,回到了家乡,而后术数界便失去了他的消息。

朝廷禁令颁布后,蒋大师曾派人去他家乡寻过他,被告知已搬去了别处,具体无人知晓。

却不曾想,原来是去了西羌。

认识苟之栋的人中,不少人露出了鄙夷之色。

你一黎国人,跑去西羌帮人家发展术数发展国力,本身就已经算是欺师灭祖了。

居然还让西羌攻打黎国,实在是可恨得很

苟之栋此时的面上,却是一片安然。

对他来说,现在的西羌才是他的家,而黎国最多只能算有些回忆的故国。

而这回忆,却全是不好的回忆。

当然,在那场斗数中落败的他,郁郁回到家乡。

却不知为何,这件事竟传到了他家乡。

一时间,原本对他恭敬有加的家乡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暗讽他沽名钓誉。

他刚成婚的唯一的儿子,因不满有人说他爹的闲话,与人起了争执,竟被对方失手捅死。

他娘子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

儿媳妇见情况不对,卷了家中财产与人私奔去了异地。

一夜之间,苟之栋失去了所有,他悲愤交加之下,告到了官府,一是为他儿子讨回公道,二是追回他的财产。

然而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官府眼中那个高高在上的二等术师,不过是一被逐出术师协会的无用中年人。

因着捅死他儿子的那家人家中有不少财产,为了保住儿子的命,不惜拿出一半来贿赂当地的官府。

于是那县丞大人便判了无罪,认定是苟之栋的儿子在与对方争斗过程中,自己不小心捅到了自己。

这样的判定结果出来后,那家人欢欣鼓舞,苟之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那么多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县丞大人居然做出了如此的判定

他在衙门口跪了三天,无一人理会。

后来有位以前同他有些交情的师爷,不忍心见他如此,劝他回去,并偷偷告诉他,那些人证早已被那家人买通,改了口供。

在没有人证的情况下,物证想怎么解释都可以

因而让他不要再跪下去了,早些将家中一切丧事置办完,尽快娶个娘子,说不定还能留下个后。

苟之栋此时方知原来真相如此。

他仰天大笑三声,比哭还要让人想落泪,然后拖着差点跪残的腿,回到了家中。

过了几日,苟之栋将家中剩下物件全部变卖,离开了家乡。

苟之栋原本并未有计划要去西羌,他一路北上,无意间与当时年轻的西羌先大王遇到。

一个满心悲愤,一个为了当时苦难的西羌忧心仲仲。

一个想报复黎国,一个见到富裕的黎国,恨不为己所拥有

两人一见如故

而后苟之栋随西羌先大王去了西羌,各自为了各自的目标,达成了合作协议。

之后便开始了对黎国一切的布署,以及对西羌的推动发展。

因所作所为极大地帮助到了西羌,先大王赐了他西姓,改名西之栋。

而在黎国的一切,在暗中布署了十几年,终于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黎国术数协会不少人才在地宫中死去,没了梅会长的从中协调,内部争斗愈发激烈。

年轻一代有希望接管户部与刑部的范铭意与杨大人,已被金钱和美色所惑,没了雄心斗志。

如此下去,不出十年,黎国便会如棵内部腐朽的树般,慢慢被挖空,只剩下一副勉强可以看得上眼的皮囊。

这样一来,他的梦想实现了,术师协会被他睬在了脚下。

这样一来,西羌先大王的梦想实现了,黎国如一外强中干的老者,不必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居然被一个叫做纪子期的小女子,在短短大半年的时间内,全部毁掉了。

他二十年的心血啊就那么轻易地,被毁掉了。

西之栋怨恨地看向纪子期的方向,这个女子,坏他好事,早就该杀之

若不是西烈墨心软,怎会让她活到现在

只可惜,只可惜啊,西之栋心中一阵悲凉,若不是她,自己很快就能如愿以偿了

转眼那悲凉便化为漫天的愤恨,朝着纪子期急射而去。

他毫不掩藏的恨意,很多人都感受到了。

蒋大师,林大人,杜峰,古夫子,卢夫子,还有黎渊。

原来,背地里真正想害他期期的人,竟然是眼前的这位西羌国师大人杜峰心中冷笑。

西之栋望了纪子期的方向一眼,转向了皇帝陛下,“陛下,大王,老夫只想与术师协会纪子期纪小姐一斗”

不是吧不少人其实已猜出了他的目的。

只是他毕竟身为长辈,又位高权重,如今当着皇帝陛下西羌大王,以及一众官员的面。

居然亲口说出要与黎国一新成名的一等术生相斗

要知,他还未离开黎国前,已是二等术师中的佼佼者。

如今二十年过去,以他的天赋,若一直勤学苦练,自是早已达到一等术师水平甚至更高。

可现在,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一一等师生挑战

这说得过去吗

“这个,”皇帝陛下亦有些为难了,“国师大人既曾为黎国人,想必知道我黎国斗数的规矩,这高等级之人不得向低等级之人挑战

国师身为西羌最高术数之人,而纪小姐暂时只是一等术生,如今国师这要求,实在让朕有些为难”

苟之栋朗声道“陛下,听闻纪小姐曾在术师协会内部力挫马尚舟与丰子蒙,那二人早已是黎国一等术师中的佼佼者。

纪小姐因这一战,天下闻名

纪小姐虽暂时只是一等术生,但若黎国的规矩允许跨级考试,老夫绝对相信,纪小姐能轻易获得一等术师的称号

因而今日老夫向她提出挑战,并不算是违背了黎国斗数的规矩”

都说最了解你实力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西之栋此言一出,最震惊的莫过于纪子期本人了。

她与他素不相识,他居然了解她如此之深此人看来,比起马夫子和丰夫子等人要难对付多了

话已说到此份上,皇帝陛下碍于情面,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正犹豫间,纪子期主动出列了。

空灵的少女声音一响起,便盘旋在这空旷的大厅上空久久不散,“陛下,民女愿意一试”

纪子期从最后面走了出来,双眸晶亮,带着漫天的光芒,眉间英气衬着如玉的肌肤,风姿无双。

亮红罗裙在行走之间摆动,像开了朵朵的桃花。

面上含笑,脚步沉稳,像是去见疼爱自己长辈的晚辈一般那般从容。

杜峰骄傲地看着从他面前走过的女子,涌起无言的情绪,他的期期,本就该如此

那淡定闲散的气度,看得一众原本对她认识不深,因而对刚才她口出狂言而有些不满的各官员,连连点头。

不愧为我黎国女子,大气得体,丝毫不输男儿

纪子期缓缓走上前,对着皇帝陛下一行礼,“陛下,民女愿意接受挑战”

皇帝陛下看着眼前恭敬垂目的少女,娇好的身形,淡然的气度,立在满场男子中间,从容淡定,风华无双。

与他骄傲的掌珠公主相比,丝毫不逊色

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个他赞叹了无数次,感慨了无数次的天才少女纪子期,面对面。

之前在东宫,倘若他前去看望渊儿,这个女子总是很自觉地回避,绝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亦未曾特意召唤。

作为帝王,他欣赏她的才能,作为父亲,他痛恨她的无情。

快五十的皇帝陛下,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犹豫。

索性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几个年轻人自己折腾。

直到杜峰凯旋回京,到宫中求到皇后面前,纪子期亦毫不留恋地随他出了宫。

黎渊大怒,不惜顶撞自小爱惜他的皇后。

他才惊觉,这件事,不能再如此不管不顾下去了。

他惊叹她的才华,舍不得杀她

他忌惮她身后错综复杂的势力,蒋大师、户部尚书林大人、工部尚书林大人、杜元帅、威远将军杜峰、术师协会,不能杀她

如此,他只能约束他的渊儿,委屈他的渊儿。

谁说帝王便可任性妄为帝王的辛酸与隐忍,又有几人知

皇帝陛下的心思只是一转即逝,他看回眼前的少女,温声道“可有把握”

“回陛下,民女定当竭力而为”少女的声音清脆坚定,带着不屈,掷地有声。

“好”皇帝陛下满意大笑,“国师大人想如何斗”

“依照黎国规矩,三局两胜。”西之栋的声音同样坚定。

皇帝陛下微点头,身旁大太监很有眼色地高呼“来人备纸墨”

斗数向来以抽签论先后,小太监备好纸墨的同时,亦备上了抽签的竹筒。

面色阴沉的西羌国师西之栋,从长袍里伸出手,往外一翻,作了个请的姿势。

纪子期微笑道“不用了国师大人远来是客,自当以客为先,方为待客之道国师大人,请出题。”

皇帝陛下连同场下一众官员面露微笑,频频点头,端的好气度

西之栋鼻翼噏动,好似哼了一声,又好似什么声音也未发出。

同以往所有与纪子期斗数而落败的人不一样,那些人从来都小看了纪子期的术数才能。

而西之栋,则将她当成了生平最强劲的对手。

甚至于超越当年曾让他败北,离开术师协会的那人。

他丝毫不敢小觑,亦不敢轻敌。

从来黎国的那一天起,所有人他均闭门不见,只待在别馆里修身养性。

期望以最佳状态来应对今日与纪子期的斗数。

他想赢,他一定要赢

他要用这样的结果告诉大王西烈墨,他并不是因为输不起,也并不是因为嫉妒她的才能,而要将她摧毁之

他亦要证明自己,他并未老去

术数对斗犹如高手过招,不能有丝毫的分心。

场上二人均知对方实力过人,很快便进了忘我状态。

一众黎国官员和西羌使臣,屏住呼吸,生怕会惊扰了场中二人。

一时整个殿中,只听得到笔尖游走在纸上的沙沙声。

西之栋停下笔,将题看了一遍又一遍,又闭目沉思片刻。

睁开眼,面向皇帝陛下和西烈墨“陛下,大王,老夫的题出好了”

皇帝陛下手一抬,“国师大人,请读题”

“院内秋千未起,板绳离地一尺。送行两步十尺恰杆齐,五尺板高离地。仕女佳人争蹴,终朝小于笑语环戏。良士高士请言知,借问索长有几”

西之栋声音刚停下,殿内不少人倒抽一口气。

这道题据说是黎国第一任大术家离世前留下的,只可惜那位大术家未来及留下解答方法,便与世长辞了。

在黎国流传于今至少已有五十年,包括现任的两位大术家,蒋大师与孟大师,亦未能解出。

后来慢慢的,这十几年来,提起此题的人,便慢慢少了。

这其中当然不乏不少自认有能力的一二等术师,曾暗中偷偷解过此题。

但既无答案流出,说明仍是无人解出。

西之栋属于年长一代的术师,知晓此题并不奇怪。

但是,如今他将此题拿出来与纪子期斗,是不是代表着,他已经将此题解开了

那是不是说明,西之栋的术数水平,已经进入了大术家的行列,甚至隐隐超越了蒋孟两位大师

一些先前对纪子期抱着期望的官员,开始有些不淡定了。

一些对纪子期本就不熟,持怀疑态度的官员,心中越发担心焦虑了。

这万一要是输了,输的可不是纪子期的脸面,而是黎国的脸面,皇帝陛下的脸面。

皇帝陛下对术数研究并不深,此题他年少时也略微听到过几次,但他并不知晓这题至今仍无人解出。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眼前局势的判断。

因为蒋大师以及一众对术数研究颇深的官员,已经用他们急变的面色告诉他这道题,出乎想像地难黎国很有可能会输

也许这场上除了纪子期本人外,对她抱着信心的只剩下杜峰与西烈墨了。

杜峰对术数了解不深,他只是本能地相信他的期期。

而且,就算是输了又如何,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输赢又能说明什么

不论输赢,他自会同她站在一起,共同承担

西烈墨曾在南临斗室,见识过纪子期的水平。

那时的她,很明显地隐藏了自己的实力,然而还是轻松地通过了从未有人通过的九室。

不知何故,西烈墨就是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女,一定能解开这道题。

坐在皇帝陛下右手边的黎渊,却无疑是这场上心情最复杂的一个人。

他知道这题的难度,他亦知晓她师妹的水平,但他仍不能肯定,她是否能解出这国宝级的难题。

他希望她赢,赢了之后,所有人都会欣喜万分。而他自己则在高兴之外会有更多的失落。

他又想她输,输了之后,所有人都会怪罪于她,也许他亦会怪她两人因此而生份。

这样一来,他自己不就多了机会了吗

因为无论如何,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怪她的。

只是父皇和黎国的脸面就无存了。

黎渊在这种复杂矛盾中,双眸紧紧盯着纪子期不放。

所有的人都盯着她。

纪子期从未听过此题,亦不知此题在术数界的地位。

她只是有些震惊,这西之栋慎重又慎重之下,写出来的题,居然,嗯,她实在不好意思说简单。

如此平凡无奇

怎么办现在西羌与黎国刚议和,两国正是热恋期。

若是她答得太快,会不会伤了西羌的脸面

虽说是斗数,亦是友好切磋。

虽说是切磋,亦要展现各国的实力。

纪子期缓缓闭上眼,嗯,还是先养养神,等多一会儿再答吧。

至少也要做出她是冥思苦想了好久的样子。

装作侥幸答出,保存双方的脸面。

这种时候,个人的荣辱得失,必是比不上两国的脸面重要。

她相信,皇帝陛下会愿意她这么做,蒋大师会赞同她这么做。

至于杜峰,她觉得她无论怎么做,他都会认同,继而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身边。

纪子期忍不住嘴角微翘,又想起如今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忙地克制住自己的念头,眉头微锁,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解题便是这样,有时候以为找到了思路,面上便会放松,但一深想,又好像不大对,自然又会面露深思。

纪子期刚刚的表情,在所有人看到后,都以为是如此,因而各自的心情随着她的表情变动而变动。

只有杜峰除外,他一眼便看出,他的期期,刚刚分明是走神了。

他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这个小狐狸,为了保存两国的颜面,在骗人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闭目的纪子期差点儿困得想打哈欠了。

她在心中默默地估算了一下时间后,缓缓睁开了眼。

好像被打开的石门一般,所有人都想窥探那里面是不是藏着宝藏。

只可惜,那如水黑眸太过平静,平静得好似刚刚的闭目苦思,根本不曾发生过一般。

这,到底是想出答案了,还是没想出答案

大部分官员心中仍是没有底,猫抓似的难受。

倒是对她有些了解的蒋大师和林大人两人看出了一些端倪。

自己的这个曾外孙女,看样子怕是早就解出来了吧。

只是碍于两国的交情,不好意思那么快说出答案,故意拖到现在。

两人心中浮起满意,不急不躁,进退得当,甚有大将之风,不愧是他蒋大师林大人的曾外孙女

纪子期睁开眼后,提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眼看着时辰已近,众人期盼已久的清灵女声,终于响了起来,“陛下,大王,国师大人,各位大人们这题,民女,解出来了”

声音沉静,缓缓道来,好似她此刻并不是代表着黎国与西羌在进行斗数,而只是学堂里解出了夫子教的作业题而已。

只是,想当初,自己在学堂时,解出夫子的题仍是兴奋不已啊哪会有这般的淡定

这个泰山崩于面前仍不动声色的女子,到底有什么事,能让她动容

一众官员想起自己年纪一大把,仍及不上眼前女子的十分之一,心下自叹惭愧。

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切磋赛,输了又如何

难道就说明黎国不如西羌了吗

真正的强者,在面对输赢时,仍会如平日般平静,因为他不仅赢得起,亦,输得起。

好比此时的西烈墨,他的神情,从头至尾都未变过,因为,他输得起

想明白这个道理的不少官员,在看到西羌大王西烈墨俊美的容颜上,一如之前的绝美笑容,忍不住为他折服。

在转而看着上面皇帝陛下身边,面色有些阴睛变动的大皇子黎渊,心下叹息原本大皇子是不错,但跟这西烈墨一对比,却是落了下乘。

皇帝陛下有些紧张的心,此刻放松了下来,他面露微笑,“将答案说来听听”

一旁听到纪子期说已解出的西之栋,在那刹那,面孔惨白,好似受到了沉重打击。

为何不呢这题是在西烈墨送出议和书,将他关国师府,他心情极度愤恨之下,突然间茅塞顿开,解出来的。

那一刻,他狂喜万分

他虽不在黎国,却仍时刻关注着黎国术数的发展,这题至今没有人能解出这事,他自是知晓的。

也因此,他才会如此兴奋难抑

可现在,他想了二十年从未放弃过研究的这道题,居然竟被眼前这个少女,小半个时辰内就解出来了

难道,他先前收到的消息有误其实黎国早就有人解出此题了

西之栋看向蒋大师,他的面上是还来不及掩藏的震惊。

这说明什么,说明蒋大师本人根本就未解出

说明这题真的是纪子期,这个不到十七的少女自己解出的

西之栋心中的恨意与嫉妒狂泄而出,为什么老天为何如此不公

为何总是不让他如意为何总是要在关键时刻,让这个少女挡住他的路

西之栋觉得,若此时不是在黎国皇宫,若此时他手中有把剑。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眼前这个,老天爷专门派下来挡他好事的纪子期

纪子期缓缓道“这道题的答案是十四又半。”

仅管所有人都觉得不应该震惊了,可还是被惊到了

这个不到十七的少女,居然真的解出了这道五十年的黎国难题

关键是,这题已不在坊间流传有近十年了,以她的年岁,去哪听过此题

莫不是蒋大师可她不过一一等术生,谁会用这种难度的题去与一个一等术生商讨

那这个少女,这术数水平,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这一想,连自认对她水平有些了解的蒋大师和林大人都有些惊住了。

这个曾外孙女,还是被他小瞧了啊

只有杜峰,从头到尾,未露出一丝异样,只有满心的骄傲,他的期期,本就如此厉害

黎渊轻轻吐出一口气,连他自己也无法判断,此时他的心情是失落,还是失望。

答案已出,根本无须有人公布对与错。

术数的奥妙之处便在此。所有人一听,再一核算,便知对与错了。

因而,很快的,就到了纪子期出题了。

她提起笔,很快地就写下了题,然后面向西之栋,缓缓报出题

“有一数,三三数余二,五五数余四,七七数余六,九九数余八,一十一数整,问该数最小为几”

意思是有一个数,除3余2,除5余4,出7余6,除9余8,除11余0,这个数最小是多少

此题一出,殿中众官员,又齐齐张大了嘴。

脸上表情扭曲,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不出声。

西之栋的面色难看极了。

在术数界曾流传着一道题,“三三数余二,五五数余三,七七数余二,该数最小何几”

只是这题中数字太少,花点时间猜,也很快就猜出来了。

西之栋年轻时,曾加大了难度计算,他发现只要将余数改改,难度就会加大一些。

而如果增加一个数来除,难度就会数十倍甚至更多增长。

而如果再增加一个数,如纪子期出的这道题,则在数十倍基础上再难上数百倍。

他曾经将试过增加一个数,然后将自己关在书房研究了七天,结果仍是找不出什么快速的诀窍。

这么多年来,偶尔闲暇时,也会拿出来自己再演算一番,仍是找不到丝毫窍门。

可他最多试过四个数字余数求解,何曾试过五个数字

连四个数字余数求解,他都不能在小半个时辰内解出,何况从未试过的五个数字

眼前这个小丫头,不过十六七岁,这一身的术数,到底是在哪习得的

西之栋定定看着纪子期,陷入了呆楞中。

纪子期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西之栋,将他神色尽收眼底。

此时的她,还并不知晓,此人便是真正想要杀害她的幕后主使。

那双眼里无丝毫特别的情绪,只礼貌地看着他。

却让西之栋无端心虚,垂下了眼。

他默默看了一会手中的题,缓缓放下后,对着皇帝陛下道“皇帝陛下,大王此题,老夫无法在半个时辰内解出

因此,老夫想听听纪小姐关于此题是如何快速解出的思路”

皇帝陛下并未出声,而是将目光看向了纪子期。

纪子期未料到此题西之栋居然如此直接就放弃了。

是她出的太难了吗

此时的纪子期顾不上多想,敛住心神,浅浅一笑“有一题国师大人想必也听过三三数余二,五五数余三,七七数余二,求最小数。

这道题的解法可以是这样的先将三个数独立算出符合各自余数,且符合另两个数倍数的数。

如三三余二时,用五乘七,得三十五,三十五刚好符合三三余二,记三十五,

五五余三时,用三乘七,得二十一,二十一五五数只余一不符合,而二十一的倍数六十三就符合了,

七七余二时,三乘五得十五,同理十五七七数只余一不符合,十五的倍数三十则符合。

最后,三十五,六十三,三十,三者合分,得一百二十八,则符合以上条件了。

但题目要求的是最小数,三乘五乘七,得一百零五,用一百二十八减一百零五,得二十三,就是这最小的正确答案了。

其余题不管如何变化数字,都可用此解法。”

见众人一时陷入思考中,纪子期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道题在此基础上稍微又增加了一些难度。

民女最初在计算这题时,也差点被骗住了。

按上述方法,在算三三余二,又满足五七九十一的倍数时,遇到了一些难处,发现怎么也没有一个数能符合这个条件。

后来民女仔细一思索,明白自己犯了个错误,九是三的倍数,又怎么可能除三余二,除九是整数呢

晚辈便将三三余二置之一边,从五五余四开始演算,最终得出了这数二千五百一十九。”

语音落地,殿中陷入了呆滞。

这里面的官员没有一人有很强的心算能力,前面例题三个数字的还好些,后面就完全跟不上了。

有些个心痒痒的,开始在手心里比划起来了。

西之栋拿起毛笔,按纪子期说的方法,在纸上刷刷算了起来。

算了三个数字的,算四个数字的,算了一题,又算一题,再到五位数的。

西之栋手下的笔越写越快,面上神色不知是喜还是悲,说不出的怪异。

算完后,他提着笔,看着纸上满满的数字,露出似哭非哭的神情。

其余人离得远,又都在心底验算纪子期所讲的方法,包括西烈墨在内。

因而无人留意到此时的西之栋,那满身的锐气已失,全然已是个无措的孤苦老头。

站在对面的纪子期,和一心只在她身上的杜峰,却清晰地感受到西之栋已失去了斗志。

殿内一时安静,纪子期正考虑着要不要打破僵局时,对面的西之栋突然开声“陛下,大王,今日之斗数,老夫,认输”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认输这两个字,将殿中一众官员和西烈墨从解题思路中惊醒过来。

西烈墨反而松了口气,此时的他,以为自己的夫子,西羌的国师大人,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了。

一众官员却惊住了。

这才过了第一题而已,后面还有两局,虽说纪子期先胜了一局,可未到最后,这结果谁能说得清怎么会这么快就认输

不认输又能如何西之栋心下悲凉,两题一出,高下立现,再坚持下去,不过是输得更惨而已

如若他今年只有四十,或许明知输,他亦会继续斗下去。

输了又如何他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可如今,他已经六十了,身子早就一天不如一天,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二十年来,为了复仇,他兢兢业业,穷思竭虑,早就掏空了身子。

黎国地宫被破后的一连串事件,到最后西烈墨的执意议和,成了压倒他苦苦支撑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西羌来到黎国,再到这殿前斗数,已是油灯枯竭前的回光返照。

再斗再斗下去有什么意义

他本来只是想趁着离开人世前,再证明一下自己。

结果老天连这个机会也不给他,非要他含恨而终

一股腥味从他口腔内涌上来,西之栋硬生生地将它咽了下去。

“陛下,大王,老夫身子有些不适,望陛下和大王批准,让老夫先回别馆休息”

西之栋的面色呈现一片死灰色,像个将死之人。

此时皇帝陛下和西烈墨均留意到了,“国师大人年岁已高,又长途跋涉,身子早就吃不消了。

今日勉强抽出时间来与我黎国进行术数切磋,实乃我黎国之幸”

皇帝陛下的一句话为今日的殿前斗数划上了休止符,“来人,送国师大人回别馆,传御医立马过去查看”

“是”身边大太监领命而去。

西之栋道过谢,转身步履蹒跚地离开了大殿。

背影是无法言说的凄凉。

斗数用的桌椅笔墨抬下去后,立马又恢复了歌舞升平。

刚刚的斗数,好像只是一场空而已。

可怎会是一场空或许无人记得西之栋离去时的萧索,所有人却都记住了那个气度无双的纪子期。

不少家中有优秀子侄的,暗自悔恨自己的有眼无珠,否则说不定这么优秀的女子就是自家的了。

于是看向杜峰的眼神充满了羡慕。

然后顺着杜峰的眼光,便看到了正与他视线纠缠笑容甜美的纪子期,一脸小女儿娇态,与刚刚殿上斗数的淡定风华完全不同。

唉,那些人摇摇头,算了,早就没机会了瞎痴心妄想啥

转而与身边人细细谈论起场上的舞姬来。

纪子期以为这次的西羌议和之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哪知晚宴结束后,西烈墨却突然离席,当着黎国众官员和西羌使臣的面,跪在了大殿中央。

殿中顿时沸腾一片,这什么意思

皇帝陛下也楞住了,“大王,快请起”

西烈墨跪地不起,“陛下,本王曾说过黎国闻名的不只歌舞,还有术数。但最闻名天下,且令本王心心向往的,便是黎国的掌珠公主

因此,本王恳请两国联姻,将掌珠公主嫁与本王为后”

“什么”“不是吧”“他居然想娶掌珠公主”

群臣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皇帝陛下的面变得很难看,皇后娘娘的面色变得更难看。

那个从小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掌珠,连公主府都已早早盖好,怎会舍得让她去那苦寒之地受苦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让自己渊儿受伤的罪魁祸首

他可以因为黎国百姓,和眼前的男人议和把酒言欢,但怎能接受他成为自己的女婿

皇帝陛下心下十分不痛快,面上却不能直接表露出来,只淡淡道“大王能看上掌珠,是掌珠的福气。

不过今日是两国议和之庆功宴,议和之外的事莫提了。”

一旁的大太监立马大声道“散席”

西烈墨似乎早已预料到此结果,自如的从地上站起了身。

皇后娘娘看着他不卑不亢的气度,心里愤怒之余,又有些可惜。

若他不是西羌的大王,若他不曾让自己的皇儿受伤,以他的容貌与气度,还真是配得上自己的掌珠

只是,她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掌珠去异族受苦,一生都与自己无法再见上一面

甚至于,皇后娘娘看了一眼西烈墨,这个男子,怎会愿意永远屈居黎国之下

若掌珠嫁过去,万一两国战事再起,让掌珠如何自处

纪子期却怔怔地看着西烈墨,想起了在南安和南临两次遇到西烈墨,他看掌珠时,那莫名的眼神。

那时候,不,或者说,在更早前,他就已经知道掌珠的存在了吧。

纪子期心下唏嘘,隐约的有些替掌珠担心。

这个男人,他的手段和心机,她和掌珠都十分清楚的很。

若他早已盯上了掌珠,掌珠又如何能逃得脱

回到蒋府后,纪子期被拎到了蒋大师书房。

“小雪,给太爷老实说清楚,你这术数水平到底到什么程度了”蒋大师一副严肃的表情。

“这个,太爷,小雪也不是很清楚”纪子期有些无奈道。

蒋大师皱眉“那你这一身术数水平,从何处习得”

纪子期心中突的一下咯噔,“这个,小雪也不知道如何说”

蒋大师面上满是怀疑“不知道如何说”

“就是,一看到,就觉得会解的感觉。”纪子期吞吞吐吐地解释。

蒋大师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锐利起来,这世上,难道真有人天生就懂术数不成

他知道他的曾外孙女天份很高,如果遗传自他,然后青出于蓝,也解释过去。

可今天一连两题,均是连他都解不出题,她又是如何知晓解出思路的

除了用生来就懂,老天恩赐来解释外,蒋大师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来解释纪子期这逆天的术数才能

眼前的少女似乎有些惶恐,那水盈双眸中,盛满了不安。

蒋大师看着她嫩生生的脸,光洁的额头,稚嫩的容颜,叹了口气。

这个懂事乖巧、大气又淡定的少女,何时有过这么不安

“小雪,”蒋大师语气放缓,“太爷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下。

或许这世上真有些人在某方面异于常人,好比小风之异能,你或许是在术数方面有超于别人的天赋。”

纪子期暗中吁出一口气,呵呵陪着笑。

“那十二月的三等术师考试,你打算去参加吗”蒋大师问道。

“小雪想去,太爷您觉得如何”纪子期小心试探道。

蒋大师点点头,“想去就去。没必要为了别人可能的闲言闲语,隐藏你自己的才能”

“是”纪子期放松下来。

蒋大师看着推开书房门离开的纪子期背影,如同当初的蒋灵一般,心中暗道老夫不管她是谁,老夫只知道她现在是我的曾外孙女。

西烈墨当着众官员请求联姻的消息,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和黎渊,均很有默契地没有告诉掌珠。

在他们的心目中,这本是不可能同意的事情,何必说出来多添烦忧

然而在场那么多的宫人太监在,皇帝陛下又未曾明令禁止此事说不得,于是很快这消息就传到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侍侯掌珠的宫人,见她这两日有些闷闷不乐,便将这事当成笑话讲给了掌珠听。

“公主,听说那西羌大王,被您的美色倾倒,昨晚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和西羌使臣的面,向陛下请求联姻,被陛下婉拒了。”

西烈墨掌珠脑中浮起那双讨厌的眼,忍住涌起的不舒服,将他甩出了脑海。

哼那个讨厌的男人,才懒得理他

父皇母后连派都不派人告诉她一声,想必心里定是打定主意不会同意的了。

掌珠将这消息抛在脑后,无聊地倚在栏边,看那水池里的薄薄的冰下,缓慢游动的红色锦鲤。

离十二月初一没多少日子了,她与纪子期约了明日再去集市转转,多听些商户的意见。

她曾说她很羡慕纪子期,不光是她得到了他的爱,还因为她可以如此的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掌珠自己,就好像现在那薄薄冰下的红色锦鲤,看似自由,实则只能在一处狭小的范围内活动。

她何时,才能有自己的天空呢

这时的掌珠,突然想到了西烈墨,想到了西羌那广阔的世界。

她不由坐直了身体,眼里射出奇异的光芒。

“准备一下,本公主现在要去母后那。”

皇后殿。

“不行母后绝不同意”皇后娘娘的声音激烈,带了几分平时没有的激烈。

掌珠的声音却很平静,“母后,掌珠身为黎国公主,皇室中人,本就有义务要为这黎国百姓谋福祉。

西羌大王西烈墨绝非泛泛之辈,相信母后见过后,心中一定同掌珠一样的想法。

他虽与父皇订下了二十年互不侵犯的契约,可若西羌一旦强大起来,掌珠相信,他绝不会本分地遵守这约定。

这天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西烈墨绝不是那等为了堵住天下人之悠悠众口,而墨守陈规的人。

向来国与国之间友好解决争端,最有效和直接地方法,便是联姻

掌珠何尝愿意离开父皇和母后,但掌珠认为,身为皇室儿女,绝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忘了自己的责任”

一旁的皇帝陛下也是满脸不赞同,“掌珠,你能这样懂事,父皇十分欣慰。

但若父皇的天下,要用你的幸福来成全,父皇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父皇,母后,您们眼中,掌珠的幸福是什么”掌珠幽幽道“找个对掌珠一心一意的,生几双儿女,在父皇母后的庇护下。

将来在皇兄的庇护下,在公主府里安度一生吗”

皇后怔怔道“生为女人,难道不都是这样吗难道你还想学那男子上场杀敌,或出入朝堂”

“如果可以的话,掌珠想”掌珠坚定道“可掌珠明白,这不可能

这天下将来是皇兄的天下,掌珠现在不想让父皇为难,将来亦不想让皇兄为难

可掌珠有掌珠的想法之前的南秦之行,子期在掌珠面前展现了一个不一样的女人的世界

不用上场杀敌,不用出入朝堂,一样可以为天下百姓谋福,为父皇分忧

掌珠始终记得子期说过的一句话,她说这百姓为恶还是为善,端看他们的肚子,饱了是羊,饿了便是狼。

制止战争的方式,可以不是以暴制暴,而是发展经济。

倘若这天下的百姓都能吃上饱饭,谁还愿意去参军打仗,谁来会来对我黎国虎视眈眈

西羌亦如此,果是掌珠嫁过去,将黎国所学,黎国之长处,在西羌推广开来。

西羌百姓不再饿肚子了,他还会愿意来侵占我黎国吗

父皇,母后,契约随时可以毁,而经济的发展,才是真正的阻止战争的最有效的办法”

皇帝陛下看着这样侃侃而谈的掌珠,既骄傲又心酸。

他的掌珠,一向大气,这不到半年的磨炼,现在更是有如此豁达的胸襟和独特的见解

对感情,亦能拿得起,放得下若生为男儿,只怕比渊儿还要优秀得多

皇帝陛下想起自己还未从情伤中走出来的皇儿,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皇后娘娘亦有些陌生地看着这样的掌珠,她的女儿,何时起,竟已有了国母风范

这样的女儿,这样的气度,这黎国,哪有男子能匹配得上,压制得住

若没有,强行婚嫁的结果,亦只能让她郁郁一生。

皇后娘娘身为过来人,十分清楚一个优秀的女人,心中向往英雄和被征服的情结。

她相信她的掌珠,那么骄傲的掌珠,更是宁缺勿滥

所以,她才愿意放弃一样,而选择另一样吗

既然这天下找不到能征服她的男人,就让她来征服这天下吧

“掌珠,你想清楚了吗”皇后盯着掌珠那同她相似的容颜,淡淡问道。

掌珠美丽的凤眼里,突然射出动人光芒,她轻点头,明明那么轻,却像山一样沉,压在了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心中。

“是的父皇,母后,掌珠已经想清楚了。掌珠想见见那西烈墨,如若他同意掌珠的想法,支持掌珠的做法,掌珠愿意下嫁于他”

待在别馆里的西烈墨,好似知晓当他向皇帝陛下提出联姻请求被婉拒后,掌珠公主会召见他一般,一整天在别馆里,哪也没去。

在掌珠身边的宫女过来时,整整衣衫,立马随她去了公主殿。

反倒是掌珠未预料到他会来得如此之快,有些措手不及。

忙吩咐人在接见的殿里挂上了一层厚重的珠帘。

如此虽有些失礼,但掌珠生怕自己一见到他放肆的双眼,就忍不住想反悔自己在父皇母后面前的信誓旦旦。

“大王,这边请。”前面的宫女微红着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伸出一双纤纤玉手作指引的动作。

看来掌珠公主身边的人调教得还不错

西烈墨想起那双看向他美丽又愤怒的凤眼,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公主,西羌大王到了”

西烈墨以为他会与掌珠见上一面,却没想到居然是一层厚重的珠帘。

“你先下去吧。”珠帘后传来掌珠清冷动听的嗓音,“大王,男女授受不亲,请恕本公主失礼了请坐”

西烈墨微微一笑,并不介意地坐在了掌珠为他特意准备的椅子上,正对着珠帘。

珠帘很厚,从外面看什么也看不到,从里面看出来,也只能看到隐约的人影。

掌珠看那模糊的人影矮了下去,猜想他应该已经落座了,直接进入了正题,“想必大王已经清楚,本公主与大王见面所为何事”

西烈墨端起前面的茶盏双眸微垂,看了看那碧绿茶水中自己的倒影,然后轻轻抿了一口,“不知公主召见本王,所为何事”

这是明知故问掌珠噎了噎,压下升起的厌恶,“听说大王向父皇请求联姻了。”

“皇帝陛下拒绝了”西烈墨放下茶盏,丝毫不像是求亲被拒的受挫男子,身子略往后仰,好似在自家王宫中一般自在。

掌珠一口气卡住,这什么意思意思是说,父皇拒绝了,他就放弃了

那自己召他来见面,想同他约定若她嫁过去后,莫要将她束缚于皇宫的念头,不就是自作多情了

掌珠咬咬唇,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就这样让他走又有些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

主动提及她黎国公主的脸面置于何地

“公主召见本王,是否想告之本王,关于联姻之事,还有商讨的余地”西烈墨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掌珠隐隐觉得那声音里,好似带了一丝笑意。

掌珠吸口气,下定了决心,“如果大王能够同意本公主的条件,联姻之事,本公主可以说服父皇同意”

“条件”西烈墨将这两个字在口腔里咀嚼片刻,嘴角兴起一丝玩味,“公主但说无妨,本王洗耳恭听”

掌珠声音清脆而坚定“联姻后,希望大王莫要将本公主困于后宫,本公主不会插手朝政,只希望能为西羌百姓献上一两分微薄之力”

“不想困在后宫,不愿插手朝政,只想为百姓谋福”西烈墨眼里浮现淡淡笑意,“公主打算如何做”

掌珠道“本公主正与术师协会纪小姐,共同策划推动商行发展事宜,纪小姐的本领相信大王您十分清楚。

本公主虽不及她,但若能学到一二,相信对西羌的未来必定大有裨益”

“以公主之身份,心中宏愿在黎国亦能实现,为何要到西羌”西烈墨双眸微垂,目光触及桌上茶盏,里面神色看不分明。

因为如此才能兵不刃血,不战而屈人之兵,才能换来我黎国世代安康

“这黎国的未来是皇兄的,而黎国的民间已有了纪小姐,本公主不愿与之争夺,亦不愿屈居二人之下”

掌珠淡淡道“西羌地大,大王治国有道,百业正兴,正是本公主一展所长之所”

“这样啊”西烈墨双眸缓缓抬起,里面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似欣喜又似沉痛,说完这三个似自言自语的字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掌珠咬着下唇屏住呼吸等着他的答复,殿内静得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

良久,珠帘外那男子身影站了起来,向着掌珠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若公主能答应本王一个请求,本王便答应公主之所愿。”

那声音很近,好似在耳边一般,低沉又悦耳,带着淡淡的魅惑。

掌珠只觉是自己的心跳好似快了几分,下意识问道“什么请求”

然后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开了珠帘,西烈墨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放大出现在了掌珠面前。

“你”掌珠先是一惊,接而大怒。

她未料到西烈墨如此大胆,未经允许便自行挑开了珠帘,紧抿的红唇微启,正欲唤人。

却见西烈墨邪魅一笑,放肆的暗沉双眸紧紧锁在她骄傲美丽的脸上,“若公主让本王见上一面,本王便如公主所愿。”

掌珠欲唤来人的声音卡在喉间,气得浑身发抖。

现在不给看也已经看过了,若喊人来拉了他出去,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掌珠咬着唇,凌厉的凤眼瞪着他,带着愤怒“大王现在既已看到了,还请遵守您的诺言”

然后头微偏,下了逐客令,“大王,请您出去。”

西烈墨却保持着先前挑帘的姿势不动,轻笑道“看是看到了,但还没看够”

掌珠被气得浑身颤抖,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何曾有人在她面前说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大王,请自重”

西烈墨眉一挑,“本王不过是想多看自己未来的王后两眼,何来不自重之说”

掌珠咬牙切齿,“大王,黎国与西羌还未订下婚约,请大王注意自己的措词”

“公主刚刚不是已经亲口允诺了吗难道是本王理解有误”西烈墨嘴角微翘,那欠揍的语气和神情,即使被暴打一百遍也不能解掌珠心头之恨。

她恨恨盯着他,西烈墨看着她眼里愤怒的指控如燃烧的火焰般,衬得她本就绝美的脸庞更是美的惊心动魄,不由有些痴了。

那眼里赤裸裸毫不遮掩的侵略欲望,令掌珠再也无法忍受,她厉声唤道“来人”

西烈墨有些可惜地想道,看来真生气了

然后收回手,放下了珠帘。

与此同时,一位宫人应声而入,“公主,有何吩咐”

“送客”掌珠毫不客气道。

西烈墨走后,掌珠仍有些余怒未平,想着自己的决定,又想着那人的无赖,差点就想放弃了。

掌珠闭上眼,深吸两口气以后若嫁到了西羌王宫,少些与他见面就是。

听说他宫里已有四位大王妃,八位小王妃,还有数十名美人儿,这一排下来,一个月顶多能见上一面,忍忍也就过去了。

不过这西烈墨年岁比皇兄还长,纳妃也早,登上王位两年后,后宫居然仍无所出

看来这人某些方面是有问题的掌珠有些恶毒地想道。

西烈墨并不知道掌珠在背地里诅咒及怀疑他某些方面的能力,他的心里早就被终于见到掌珠真人真容这件事带来的欢欣给填满了。

真的是同他想像中的一样又骄傲又美丽,除了做他西烈墨的王后,这世上还有谁能与她匹配

掌珠,果然是为他而生

西烈墨嘴角浮起迷人笑意,忍不住便想将这个消息与国师西之栋分享。

却被西之栋的贴身小厮拦住了,“大王,国师大人说他需要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一个小厮居然敢对一国之大王说出如此之话,做出如此之举动,莫不是活腻了

西烈墨却好像习以为常,他敛去笑容,眉头微皱,“国师大人今日可曾出来过”

“不曾。”小厮恭敬道。

“可曾唤你进去过”

“未曾。”

西烈墨面色大变,“快进去看看”

小厮有些犹豫,“国师大人交待”

西烈墨厉声道“交待什么国师大人年岁这么大,一天未曾出门,亦未曾让人进去,还不给本王滚进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以往的西烈墨因为西之栋的关系,对西之栋身边的人一向和颜悦色,何曾发过这么大的火

那小厮被惊到,颤声应道“是大王”

然后慌不迭转身推开了门。

却见国师大人平躺在床上,被子盖至颈部,双眼紧闭,一副安睡的模样。

小厮松了口气,“大王,国师大人正在休息中”

西烈墨恨不得一脚将那小厮踹开,他狠瞪了他一眼,抬脚跨进了屋。

小厮被他瞪得身子缩成一团,跟在西烈墨身后进去了。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西烈墨走近床边,见到西之栋双眼紧闭,眼睑下一片青灰,整张脸呈现死白色,心下大惊,轻唤了两声。

躺在床上的西之栋一动不动。

西烈墨伸出一只手指头,颤抖着放在西之栋鼻子下,然后面色惨白,后退两步。

原来西之栋已经没有了呼吸。

西之栋在西羌的地位,仅次于大王西烈墨,能跟在他身边的人,聪明伶俐自是不在话下。

那小厮之前因对西之栋过于崇拜,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当成了圣意一般严格执行。

是以先前一时未想到其中不妥之处。

如今一见西烈墨动作和神情,再看看床上睡了一夜一日的西之栋,心知大事不妙,慌忙跪了下来。

西烈墨看着床上的西之栋,面色几变,终是叹了一声,声音沉痛“阿从”

“属下在”一人应声而入。

西烈墨沉声下令“立马飞鸽传书回国,国师大人殁,举国守丧三日”

阿从先是被国师大人殁吓到,接着又被举国守丧三日惊到。

这举国守丧,只有皇族中至高无上之人如大王王后或嫡出的王子公主去世,才能享受的最高礼遇。

阿从略一恍惚后,看到西烈墨扫过来的冰冷眼神,忙应道“是主子”

西之栋去世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蒋大师纪子期以及杜峰耳中。

纪子期已经从蒋大师处得知了西之栋生平,听到此消息后在心里略略可惜了一下。

杜峰收到消息后,心中冷笑道死得好敢派人暗杀期期,就这么死了算是便宜你了

西羌议和之事已过,按西烈墨的计划,大约会在黎国过完元宵之后才动身回国。

不过这与纪子期和掌珠已经没有关系了。

昨日与西烈墨谈妥后,收拾好心情的掌珠便将此结果告之了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

皇后仍是不允,皇帝陛下看着自己的女儿,心知这黎国已难困住她,便默默点头应允了。

原本今日就该开始商议两国联姻之事,不过西羌国师西之栋突然离世,此时不好再议亲事,双方决定推迟半月后再议。

这一切对掌珠来说没有丝毫影响,本就是政治联姻,自有皇宫中礼部专门来办妥此事。

她只需要在需要她出现的场合和时刻依时出现便可以了。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和纪子期一起完成这次的计划。

纪子期却对掌珠应下西烈墨的婚约有几分不认同,“公主,您何须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护住黎国的安定”

掌珠轻轻一笑,那笑意带着几分虚幻,“子期,我曾同西烈墨道,这黎国有了皇兄和你,无我发挥之所。

这话虽是骗他,却亦有我几分真心在里面。幸福二字,对于一个普通女子来说,也许太容易不过。

可我身为公主,早已明白这世上之事,不可能两全齐美。

上天既给了我这份心性,这份尊荣,总会让我在某些方面无法完整。”

掌珠的目光转回到纪子期身上,“子期,我不仅欣赏你,羡慕你,亦嫉妒你。

这世上能像你这般两全的女子,实在太少。我怕我若留在黎国,得不到想要的幸福,终有一天会忍不住夺了你的幸福”

明明说着狠毒的话,纪子期却听得心酸,轻轻道“公主,您不会的”

掌珠突然展颜大笑,笑得释然和开怀,转而又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怕只有你最懂我了。你既懂我,又何必劝我”

“公主,正因为民女懂您,所以才希望您能得到幸福,莫要为他人而牺牲自己”

“作为女子的幸福,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到,但作为公主的幸福,已经在眼前了。

我无法为了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女子的幸福,而放弃掉眼前作为公主幸福的机会”

掌珠幽幽道“西烈墨已同意不困我于后宫,这一点对我来说,已足够了。”

她转过头,对着纪子期微微一笑,“子期,我心意已决,你莫在相劝了。现在你能帮我的,便是让我快速成长。

我年岁已不小,西烈墨亦已二十有三,联姻细项一谈妥,很快就会到出嫁之时了。”

纪子期压下心头酸涩,轻轻笑道“是,表兄。”

两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谈笑间,离两人不远处突传来一阵骚动。

纪子期与掌珠二人约定的时辰有些晚,茶楼里的人并不多,因而这骚动便格外明显。

一个红衣张扬的娇小女子,正对着拦着她的杜乐拳打脚踢。

因对方是女子,且心仪的阿玉就在边上,杜乐不好还手,只得不停躲闪。

那娇小女子正是叶小娇,见眼前的瘦高个男子虽闪躲不停,却始终拦着不让她过去。

发起怒来,抓住他手臂,就欲咬下去。

一旁的阿玉手中剑鞘一伸,叶小娇张着的嘴便咬到了那剑鞘上,只听得牙齿咯嘣一声响。

杜乐都忍不住替她呼痛。

叶小娇果然痛得龇牙咧嘴,她一手捂着唇,泪眼汪汪,一双大眼睛狠狠瞪向阿玉。

阿玉身为女子,自无男子怜香惜玉之心,对叶小娇控诉的眼神毫不在意。

叶小娇知道踢到了铁板,暗中将这两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咬了一遍又一遍。

眸一转,见到纪子期与掌珠眼光正好看向这边,眼珠子一转,大声喊道

“纪小雪本姑娘知道是你你为何躲着我”

纪子期也认出那娇小的女子,便是那日对着杜峰背影大喊“我叫叶小娇”的女子,听得她此言,吓了一跳。

话说她扮成男子以来,除认识的人外,几乎无人能在第一眼就认出她是女子的身份。

可这叶小娇不过同她见过一面,居然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纪子期朝杜乐使了个眼色,杜乐手臂收回,身子一侧,让出了路。

叶小娇头微扬,鼻孔朝天哼了一声,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

经过杜乐和阿玉身边时,还狠狠瞪了二人一眼。

纪子期允许了叶小娇进来,却没允许跟着她的几个仆人进来。

那几人一看杜乐与阿玉气势,便知不是对手,只得乖乖立在一旁,心急地看着自家小姐。

“纪小雪我约你你为何爽约”叶小娇走到二人身边,对着纪子期气冲冲道。

“你为何断定我是纪小雪”纪子期奇道。

叶小娇呵一声,带着几分得意,“我派人在蒋府外面守了几天,今早终于看到你出门,便悄悄跟了去。

后来见你入了一间客栈后,便不见了人影。”

叶小娇将她上下一打量,“你扮男人还真是挺像样的,居然连我叶小娇也瞒过去了。

只可惜,你换了装,你身边的侍从并未换装,若有心盯着你,还是能认出来。”

说着又哈哈两声笑,“刚刚我一使诈,喊了声纪小雪,你就自动招认了。”

一席话说得纪子期和杜乐双双汗颜。

杜乐自认功夫高强,对这跟踪与反跟踪之事了如指掌,哪知居然被个小丫头给钻了空子。

其实这事还真难怪杜乐,杜乐一向防的是懂功夫的人,叶小娇所派去的,只是家中普通下人。

多往蒋府瞟两眼,也只会被认为对蒋府中人有些好奇。

毕竟那里面住着术数北斗蒋大师,黎国第一位一等女术生名动天下的纪小雪,堪与掌珠相媲美的绝色美人纪小雨,还有据说拥有过目不忘神奇能力的纪小风。

这几个月来,蒋府外头经常会有些好奇的老百姓来窥探,府中一众人等已见怪不怪了。

因而叶小娇派去的那个寻常下人,便被忽视了。

纪子期汗颜的是,她自认变装了得,不会教人轻易认出,却忽略了她不是一个人,还有杜乐。

若是有像叶小娇这样的人,专门盯着她,很快就露出了马脚。

这一刻,纪子期对叶小娇还真是有几分感激。

叶小娇却对她的走神很不满意,“纪小雪,我先前约你,你为何不赴约”

“约我”纪子期想起临去宫前收到的那封信,当时走得匆忙,回来后又一时忘记了。

“抱歉,叶小姐,前几日我有事不在府,回来后一时忘了此事,请问叶小姐找我有何事”

“我要和你挑战”叶小娇下巴抬得高高的。

“挑战”纪子期眉一扬,“为何”

“我看上了你的男人,倘若我胜了你,你便将他让与我”

叶小娇说这话的神情,好像看中了一件好看的衣裳或珠钗,想让人相让般,无丝毫的扭捏。

纪子期楞住了,掌珠楞住了,一旁的杜乐也楞住了。

纪子期看着她撅起的小嘴,忍不住笑道“不知叶小姐打算如何与我挑战”

“如何挑战”叶小娇眨眨眼,也楞住了。

惊愕的掌珠忍不住笑出声,原以为是头会咬人的小母老虎呢,原来是只刚出生的小崽子,光会张嘴吓唬人,连牙都没有。

听到笑声,叶小娇有些不高兴了,下巴一抬,“本小姐不管,反正你的男人我看上了。

你要是不让的话,本小姐就抢。要是抢不过,那就共侍一夫,本小姐为大你为小”

纪子期刚刚正要喝口茶润润嗓子,听得此言,手一抖,茶水倒了出来。

“叶小姐,你多大了”她忍着笑问道。

“十五”

“嗯,我十六了,我年岁比你大。”

叶小娇以为她说的是共侍一夫为大为小的事情,一咬牙,“既然你年岁大过我,那你为大,我为小好了”

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可爱纪子期忍不住大笑出声,“那叫声姐姐来听听”

“姐姐”叶小娇以为她同意了,高兴地唤了一声,“你同意了”

“唉”纪子期大大地应了一声,转而笑眯眯道“同意同意什么”

“同意咱俩共侍一夫啊”

“小娇妹妹,姐姐我还未嫁过去呢,这同不同意还轮不到姐姐我作主啊”纪子期笑吟吟,“这事得去问杜将军”

叶小娇反应过来,怒道“纪小雪,你耍我”

纪子期轻笑道“怎么会呢小娇妹妹,我年岁长过你,你唤我一声姐姐公平得很啊”

“是吗”阴恻恻地男声响起。

纪子期拿着茶盏的手又一抖,抬头却见杜峰正在不远处,沉着一张脸,凶狠地盯着她。

在他旁边的,正是西羌大王西烈墨。

掌珠亦随着声音望了过去,正好撞进西烈墨幽深的眼里,心中一紧,别开了眼。

纪子期看着杜峰的眼神,头皮一麻,忙露出讨好的笑容,娇声道“杜峰,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旁的掌珠几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说纪子期现在身着男装,就算她身着女装,一行人除杜峰外,从来只见过她从容淡定的一面,何时听她用如此娇滴滴的语气说过话。

“在你们刚刚姐妹情深的时候。”声音冷冷,听不出多的情绪,姐妹情深几个字,杜峰故意咬得重重的。

纪子期心中却一咯噔,这厮生气了

她正想解释,旁边的叶小娇却欢呼一声,小跑到他身边,“杜将军,我是叶小娇,前几天你从马蹄下救过我,还记得吗”

“不记得”冷酷的声音。

叶小娇噎住了,按正常来说,就算不记得,礼貌上来说,也会问一问“不知小姐指的是哪一次”或“原来是小姐你”等等之类的。

哪会直接说“不记得”将对话堵死

可叶小娇是谁,只略一楞,立马摆出受伤的表情,娇嗔道“就是几天前迎接西羌使臣团时,小女一时不慎被人挤了出去,惊了马,差点死于马蹄之下。

若非将军出手相救,小女恐怕已与家人天人永隔。这话本子上都说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小女愿伺候将军您”

一众人听得张得了嘴,这叶小娇,也太大胆了,当着众人面,直接表示愿意以身相许,侍候人

叶小娇的仆人,更是捂脸无颜以对大小姐,您确定您懂什么叫侍候吗

“谢小姐厚爱,本将军已订婚了,以后后宅之事自有夫人操劳。”杜峰淡淡拒绝。

“真的吗”叶小娇喜道“刚刚姐姐已经同意了”

“是吗”杜峰冷冷地扫向纪子期。

“不是不是”纪子期被他冷风扫过,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走过去,挡在二人中间,生怕那纪小娇又出什么惊人之语。

叶小娇生气了,“纪小雪,你当真说话不算话”

纪子期呵呵道“叶小姐,那个,刚刚我是看你年岁小,与我妹妹小雨相仿,生得又可爱,真是将你当成妹妹,别没的意思你可别误会”

“你,你们俩,合伙欺负我”叶小娇咬着唇,眼红红的,泫然欲泣。

纪子期看着叶小娇欲哭不哭的神情,有些心软,扭头偷瞟一眼杜峰,却见那厮对着她轻哼了一声,摆明很不爽的样子。

纪子期心中怒吼,她才是最该生气最该哭的那个好不好

一个自个招来桃花,一个想抢她男人,明明她才是最冤的,为何最后变成了都是她的错

纪子期虽对叶小娇有些不舍,但明显哄回自己男人这件事更重要。

当下也不理了,拱手对着掌珠与西烈墨道“公主,大王,民女先告辞了。”

说着牵着杜峰的手就往外跑去。

杜乐识相地拦住了欲跟着一起出来的叶小娇。

杜峰气得牙痒痒,这小丫头片子,居然在她背后,随便与陌生女子姐姐妹妹地唤得亲热,怎么的,想将他推出去

他恼归恼,还是任由纪子期牵着他走了出来。

走出茶楼后,街上人很多,纪子期现在还穿着男装,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手牵着手,引来不少人异样的眼光。

纪子期反应过来后,便想松开杜峰的手。

谁知那厮却将她的手抓得更紧,并将她拉向自己。

纪子期挣脱不得,只得由着他,小声道“杜峰,追风呢咱们骑马离开好不好”

“怎么啦不想被人看到跟我在一起”那话语里是隐藏不住的酸意。

什么跟什么嘛纪子期有些哭笑不得,“杜峰,我现在扮的是男子”

“那又如何”杜峰不以为意。

纪子期翻个白眼,索性破罐子破摔行,反正她现在着的是男装,没人认得出就算被人诟病,也是冲着杜峰

这一想,干脆将手伸进他臂弯里挽住他,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于是,路人的眼光更是毫不避忌地开始用厌恶的神情来打量了。

纪子期一手抬起遮住脸,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心里恶作剧地想到小样,看你能忍多久

没一会,杜峰果然有些受不住了,手伸到唇边吹了个哨子,追风立马就跑了过来。

他用力搂住纪子期的腰,紧得她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然后跳上马,往纪府的方向跑了去。

身后的男子浑身僵硬,好像还在生气。

纪子期咬紧下唇,想着等会如何哄他,最多,嗯,就帮他那个吧。

这一想,面上就躁热得不行。

一恍神间,两人已到了纪府,纪子期被杜峰拉进了房间里。

这一次,杜峰并未向往常一样,两人单独相处时,总是迫不急待将她搂在怀里,死命缠绵。

反而倒退几步,眯着眼将纪子期上下扫量,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许久,杜峰冷淡又危险的声音响起“知错了吧”

纪子期忙点头,咬着下唇可怜兮兮道“知错了”

那快速点头的样子惹得杜峰差点想发笑,强忍着板脸道“哪错了”

纪子期大声道“以后若有人想与我做姐妹,我一定要义正严词拒绝杜峰是我纪子期一个人的相公,谁也不许抢”

杜峰心中满意万分,面上仍强装严肃,“既然知错了,可愿意接受惩罚”

“愿意愿意”纪子期眨着眼,娇声道“相公,我错了”

“行愿意接受就好”杜峰双眉一挑,“相公要沐浴了,去打水要热一些”

现在大白天的要沐浴然后要她去打水纪子期伸手指向自己的鼻子。

见他双眼眼神一变,忙道“那我去打水了”

好在现在是冬天,厨房里时时备着热水,不用纪子期动手烧水。

当她拎着木桶,吃力地往房里拎时,厨房阿天不忍了,“少夫人,小的来帮您吧”

“不用不用”纪子期慌忙摆手,“阿天,你忙你的,若需要你帮忙,我再喊你。”

那厮明显生气想折磨折磨她,她要是敢让阿天帮忙,指不定他会更生气

小气鬼,小肚鸡肠,混蛋,衰人。

许久未做过劳力的纪子期,提了两桶水后,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无力。

终于将水打满,却见那厮伸手摸摸水温,略带嫌弃地道“冷了点这次就这样吧”

这次就这样吧什么意思难道还打算有下次

纪子期忍不住火起,正想开声质问,却见杜峰已将外衫脱了下来,很快就只剩里衫了。

她呆住“你干什么”

“沐浴”杜峰慢条斯理道,然后斜睥她一眼,带着莫名的神色道“又不是没见过”

她何时见过纪子期欲怒,突觉得眼前这一幕,有几分眼熟。

转而想起初到天凉军中,被迫去他帐下做小厮后,第一件差事,便是替他打水让他沐浴,然后帮他擦背。

纪子期突然张大嘴,这厮,不会是因为她今天着男装,想着旧事重演吧

就在她想着的当口,杜峰已脱得只剩下一条里裤了。

赤裸的上身线条分明,肌肉凹凸起伏,能看到结实的八块腹肌,以及往下延伸的人鱼线一角,混和着野性的力与美。

纪子期看得口干舌躁,忍不住吞吞口水,想移开眼又舍不得移开。

杜峰一脚跨入浴桶,一边朝她勾勾手指,“过来,帮你相公擦背”

这厮果然打的是这主意纪子期从未在白天见过杜峰身体,如今这厮一脱,她也有几分舍不得,想多看两眼。

当下也不矫情,乐呵呵地走了过去。

挽起袖子,拿起一旁的澡巾湿了水,开始擦拭他手臂。

细看之下,才发现他身上有许多细碎的小疤痕,想必都是在战场上留下的纪念品。

“嗯,大力点”杜峰双眼微眯,从鼻腔里轻轻哼出。

又低又沉,端的是销魂无比。

纪子期全身一麻,忍不住嘀咕道要不要叫得这么淫荡

她刚刚提了几桶水,浑身早已发热,如今再使出吃奶的力气,加上热气氤氲,很快身上脸上就出了薄薄的汗。

热得难受不说,呼吸还有几分困难。

------题外话------

关于女主的那道术数题,在百度上只能搜到三个数字的解题过程,大大按那个方法算了好久都算不出来,本来想放弃的,突然有一天被大大想到了问题所在,忍不住写上去跟大家分享,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