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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 第五章 素栀初尝怨(1)

“现在几时了?”

“午时已过三刻了。”

素栀听了,忙忙放下诗集站起身来:“快,我得去围场了。”说着,寻了件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女披给自己披上。

琳琅摇头:“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姑娘又非巾帼女将,为何苦练箭艺马术?实在是……匪夷所思。”

素栀抚上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微微一笑:“王爷说过,来年春天带我去南山狩猎。”琳琅看她良久,眼中竟闪过一丝无奈。

“原来妹妹在这儿。让姐姐我好找。”门外忽然传来一腔柔美的声音。

素栀抬眸,看见门坎边站着一位身着茜红色襦裙的女子,素栀从未见过她,正要问明。却见琳琅屈膝行礼:“王妃万福。“

素栀一愣,王妃?她再次打量这位华衣女子。不过双十年纪,挽着繁复的百花髻,茜红色的锦缎是上好的贡织,颜料晕染得如同泼洒般自然。那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也对,刘焕也二十有五了,怎么会没有妻室呢?她自嘲得笑笑,也缓缓施礼:“王妃万福。”

上官如央浅浅笑着走近,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清丽女子。年纪虽幼,却又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当真比画里走下来的还要好看,眉目间流转着一股轻灵之气。

“你就是沈素素姑娘?”上官如央问道,不禁点头称赞:“不愧王爷说妹妹有沉鱼落雁,羞花闭月之貌。今日见到妹妹,姐姐真是自愧不如啊。”

“王妃过誉了。王妃出身高贵哪是民女这样粗鄙的人可以相比的。”素栀垂眸,规规矩矩回答。

上官如央笑着拉她坐下:“妹妹太过自谦了。妹妹也不要这么生疏,既然进了王府,便是一家人了。我叫上官如央,妹妹若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姐姐吧。”

素栀见她眉目含笑,莫名有一种亲切感,唤了声:“姐姐。”等待着她下面的话。上官如央瞄了眼琳琅,琳琅默默退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上官如央道:“我也是近日才听闻妹妹住在府上的,所以一直没有来探望过妹妹,实在是失礼。今日得空,正好来看看妹妹有什么需要的

。”

“王爷对素素一直很好,很是照顾。”素栀笑着回答,提及刘焕,话语中不由得有一丝轻快。

上官如央看见素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脸上微微变色,随即恢复恢复如常:“王爷对妹妹真是不同一般,真真的羡煞旁人。”

素栀也不好解释,只是垂眸轻轻笑了,竟勾勒出万种风情。

上官如央嘴角轻轻扯动,随即笑了起来:“妹妹倒是不好意思了,其实……”她说了一半,忽然左顾右盼,见再无他人才轻声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提醒妹妹一定要当心。近日府上传了些风言风语,妹妹不得不提防小人作怪。”

素栀不解,这未听半年从未听刘焕说过府中家眷之事,今日竟冒出如此多的人……她嘴上忙忙答应着道谢,心中不知为什么顿时有一种不安的感情。

她不知道,从这日开始,她的安稳生活已经不复存在了。

素栀在小厨房里忙了大半天,终于将那燕窝银枣汤熬好了。想着刘焕上朝了暂时不会过来,就一直在火上煨着。

院子里传来动静,素栀忙放下手中的汤勺迎了出去。还未跨过门槛就说道:“今日好早就……”

素栀见来人并非刘焕,而是几个衣着光鲜的艳丽女子,不禁一愣,话说了一半就没有声了。那些女子她从未见过,衣着也不像侍女。

“你就是那个小妖精?”为首的桃红衣裳女子语气尖锐,挑着眉面带不屑的上下这打量着她,冷哼道:“我还想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呢,不过是脏兮兮的野丫头。”

素栀不想这女子仗着自己的几分姿色就如此骄横,随即屈膝行礼问道:“小女子名叫沈素素,不叫小妖精。而且……”她又不常下厨房,难免衣服上会有些煤炭灰。“素素更不是什么脏兮兮的野丫头,倒是这位姑娘口出不善之言......”

还未说完,在左边的青衣女子“啪”得就打了她一巴掌,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脆响亮。素栀一时没反应过来,捂住肿痛的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们:“你们……!”

这些人显然是来找茬儿的,素栀悔她把琳琅支出去采办调料了。

右边的蓝衣女子厉声说道:“大胆,怎么这样和婉姐姐说话?姐姐可是王妃!”王妃?素栀看向那桃红女子苦笑,刘焕啊刘焕,你的妻室还有多少?干脆一次来齐算了。

婉王妃本来露出得意之色,又听那蓝衣女子接着说:“虽然只是侧的,可是哪容得你撒野。”一时恨铁不成钢骂道:“小纤!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叫做小纤的女子撇了撇嘴:“妹妹说的是实话,妹妹不也是个侧的?姐姐有什么可生气的?”

素栀见这两人一同来应战,还没打败敌人就内讧起来,不禁摇头笑了:“原来是婉王妃和纤王妃。素素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昧,还请王妃们见谅。”

婉王妃冷哼一声:“还算识相。”

“你就是的央姐姐说得那个女的?”纤王妃侧头看她,“不过口舌伶俐些,长相清秀些。哪里值得王爷垂青?真是乌鸦上枝头变凤凰了!”她不过十八九岁,语气却老练的尖酸。

素栀心中憋闷,平白无故的挨了别人一耳光,还遭别人的这么侮辱。“我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若二位王妃不待见,就请离开这素心院,眼不见为净。”她说话学着琳琅没有一丝波澜的语调,不卑不亢。

婉王妃笑笑,轻扭着腰肢缓缓走来,步摇轻晃:“别以为本妃听不出这弦外之音。这整个王府都是本妃的,你有什么权力赶本妃走?今日我就在这寻寻乐子。”说着笑着走进敞开的厨房,跟随的人随即跟着鱼贯而入。

“呦,这么小的地方能站人?”婉王妃抽出帕子掩住嘴,啧啧有声,“这么呛人……”

素栀实在不想答理他她,这厨房怎么会没有烟和味道呢?眼看纤王妃走近素栀刚刚煲好的燕窝银枣汤,打开了盖子。一股浓郁的鲜香气味扑鼻而来,汤色浓郁,白色剔透,翠色玲珑。一看便引人大食欲大增。

纤王妃端起那汤锅,不料锅耳很是烫人,她惊呼一声就甩手将锅一抛,整锅汤泼了出去。素栀站在不远处,连忙躲避,却躲闪不及,滚烫的汤汁泼在了她单薄的衣衫上,直直咬住了她的肌肤。

素栀吃痛着滑倒在地,在蒸腾的热气中再不动弹。

“混账!”刘焕坐在素栀榻边,面色铁青地看着伏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纤王妃,冷冷道:“胆子真是大的很啊。本王的人也敢碰!来人啊,送纤王妃去清流阁,没有本王吩咐不许踏出清流阁半步!”

纤王妃一听便花容失色了,身子不住颤抖,那清流阁常年无人问津,荒废多年,无疑是一座冷宫,有时甚至还传出鬼魅的可怖谣言。

“王爷!你不能这样对纤儿!”她试图挣开仇夜上来拉她的手臂,不顾外衫被扯坏,大声嘶喊着:“王爷,纤儿也是您的人呐!您怎么能为了这个不知何处来的女人......”语音里带着颤音和哽咽。

刘焕依旧冷着脸,别开头不看面无血色的纤王妃,淡淡开口:“本王没有将你逐出王府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你好自为之吧。”

“王---爷----”那声音带着哀嚎,越来越远,化作细碎的脚步。

刘焕转头看向床榻上昏睡的人儿,剑眉拧成川字。那碧藕般的雪白双臂现在因为烫伤,一片红肿,甚至有些地方起了泡流出黄色的脓水。琳琅跪坐在塌边,静静为她抹上冰凉的润滑的玉色膏药,又小心用洁净的锦绸包扎好。

刘焕暗叹声,伸手抚平素栀微皱的柳眉,又轻轻抚过她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庞,眼中满是疼惜。半晌后幽幽开口问道:“会留疤吗?”

琳琅回道:“只要涂上上好的膏药,再细心照料,应该不会有疤。只是天气太热,伤口怕会感染。要取些冰块来降温。”

刘焕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拂袖起身离开床榻往外走:“冰块待会儿会有人送来。你好生照看她,如果再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情,本王连你一块承办!”

琳琅屈膝恭送刘焕离开院子,一时沉默无声。

未时。

未央楼。

贵妃榻上倚着一个身着茜纱的女子,梳着高高的百合髻,斜插流云玉簪,垂下数条叮当作响的缕丝。她纤长的手指提起煮沸的紫砂壶,优雅地倒入了眼前的小杯中,轻轻饮了口,微笑道:“这用露水煎的茶果真有所不同。”

坐在对面的柳婉见她一副安然模样就急了:“哎呀,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还有心思品茶啊?听说纤姐姐被王爷遣到清流阁了!”

上官如央轻轻吹开汤色中悬浮着的茶叶,斜睨了眼柳婉:“你慌什么?又不是你被迁到那里。瞧你,真是瞎担心。”

“不是的。”柳婉表情严肃道:“姐姐,这一切事物都因那个叫沈素素的女人。我才不管张纤是死是活,只是,我怕王爷他越来越.......”柳婉没有说下去,这就是和聪明女人讲话的好处。

上官如央莞尔一笑:“婉儿果然长大了。我知道妹妹的意思,想解除忧患还不简单,只是要冒风险。这个风险大小还要看王爷多在意那个女人了。”

柳婉见上官如央这番说辞,忙问道:“姐姐有好点子?”

上官如央笑着向她挥手:“附耳来。”优雅倾身在柳婉耳边密语一番,说到动情处不禁笑意肆起。柳婉眼珠一转,笑了起来:“姐姐真是聪明过人,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除掉,真是一石二鸟。”

上官如央佯装不赞同,蹙眉摆手道:“这只是姐姐随便想想的,万万不可这样做,妹妹也不要抢这份功劳了。”

柳婉觉得这个点子极好,嘴上虽没有违逆她的话连连称是,心里却有了自己的盘算。上官如央见她眼眸中流光飞转,品茶时嘴角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翌日。

柳婉就亲自送了个香炉到素心院。里面摆的是特意研制的铃兰香,说是有放松身心之效,特拿来给素栀赔罪用的。这铃兰香倒不稀奇,只是这香炉价值不菲:以寿山石为底座,白玉为炉身,镂空雕上花鸟山水又用水纹、云纹、火纹修饰,最后又掐上金丝,尊贵的金色绵延至炉底,与暗纹呼应。一明一暗之中,那精细的雕纹影影绰绰,好不华贵非凡

柳婉当着刘焕和素栀的面把它端放在素栀卧室的中央,登时屋子一下蓬荜生辉一般流光溢彩了。

柳婉笑得歉然:“昨日真是对不住妹妹,没想到姐姐的一个疏忽要妹妹遭了这么大的罪过。所以今日特地把这个香炉送到妹妹院子里,给妹妹赔罪。”

素栀伤势依旧不好,可强撑着精神坐起来:“王妃的好意素素心领了。可这太过贵重,素素担当不起啊。何况,素素的烫伤是素素一时大意没有躲闪,怨不得王妃。”说这话的素栀其若游丝,却依旧不卑不亢,不恼不怒。一天的缓神,素栀的脸颊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一贯的清丽中掺杂着几许西施的病态美,柔弱之极,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呵护。因为说话,似乎有些劳累,无力得靠在了坐在身侧的刘焕怀中。那瀑水般的长发并没有束起,而是自由的散落着,垂直她纤细得腰际。乌发和她的月白中衣相衬,更显得黑亮。

而刘焕,爱惜地将她环在胸前,轻轻抚上她的背,似在安慰。这一黑一白二人相拥而坐,本是无心之举,在柳婉眼中却如刀刺。可她依旧优雅地笑着,眼中的寒光却毫不掩饰的直射向素栀。

素栀并非没有瞧见,只是实在没有力气再与她对抗。

刘焕忽然笑了:“婉儿真是有心了,不知又坑了你爹多少。”

“爹爹不在意这些小玩意的。”这句话竟让她自得起来,她的父亲可是当朝面圣的大官,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只是不知哪里蹦出来的卑微百姓。这明显是不可相提并论的。可自己却要反过来巴结讨好这个女子,实在可气!

刘焕一直注意着柳婉眼中神色,见她先是自得,再是鄙夷,再是暗涩到后来一贯的高贵。不由得摇头笑道:“好,你的功劳本王记下了。看来婉儿果真是贤慧端淑啊。”

柳婉明媚一笑,见刘焕真心夸赞她,觉得这价值菲薄的香炉值得。她望向素栀臂上涂抹的玉色膏药,又看见不远处大缸中盛满的冰块正向外弥漫着白色冷气,恍然笑道:“我说这怎么这么冷呢,原来有这么个宝贝。”

她心中又一阵唏嘘,王爷也真舍得。冰块并不多,制取也颇费力麻烦。而王爷这成缸成缸的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运送,真是,舍得。就连她央他父亲半日才使她父亲忍痛割爱的香炉,在王爷眼中,竟是理所当然一般,好像这个女子就该享受如斯待遇。

看来,这个女子在他心中的位置非同一般呐。她何时见过王爷的脸上有过这样疼惜的神色。她感叹,暗自咬着下唇,眼中的光更是凌厉如锋芒。等着吧,不远后的一天,我定让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