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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解罗衣 第 3 部分

吴总监问了她母亲的身体状况,又聊了些别的事情,手机响了,接了手机,吴总监对她说:“对不起,我要先行一步,总裁有事找我。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叶蓓送吴总监到电梯口,又回到座位上,一人继续慢慢品着蓝山咖啡。她喜欢咖啡的香味和四处弥漫的轻音乐。

这时,经理张卫星走过来,“hi,看来吴总监对你挺关照的啊。”

叶蓓说:“他原是我爸爸的部下,挺念旧的一个人。这种好人,现在不是很多了,对吧?”

张卫星说:“吴总监是我们公司的实权人物,有他关照,你会进步很快的。”

叶蓓说:“吴总监刚才还在谆谆教导我,说像咱们这样的跨国大公司,最看中的是个人的实力,是工作实绩。让我多像你们学习。”

“话是没错,有了实力和实绩,提谁不提谁,就得看背景和后台了。”

“这不和国内的公司一样吗?”

“不一样,国内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外资公司得以实力和实绩作为平台,竞争相对是公平的。”

“经理,如果把咱们企业比喻为一片森林,那森林之王,肯定是大老板吧。”

张卫星微微一笑说:“不是那么简单。私人公司可能是这样,但是越是大公司,权力架构图越是复杂。董事长和总经理之间谁权力大不好说。有些公司,实权却是在人事总监手里,还有的更厉害,一个副总经理,可能说话比起总经理还有用。”

哦,叶蓓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轻而易举地就进了这家名气很大的外资公司。这儿的人事总监肯定是个实权派人物。

“经理,怎么辨别森林之王?以前我暑假里去实习的那家公司,董事长的办公室最大最豪华,董事长肯定就是森林之王吧?我们大学,校党委书记的办公室里是全套的红木家俱,事实也是他的权力最大,连校长也得看他的眼色行事。而在另一所大学,校长的办公室最大最豪华,校党委书记是清廉的党的干部形象,我的同学说,他们学校一切是校长说了算。”

经理张卫星看着叶蓓说:“你们这些大学生,比当年的我们可是有眼色多了。不过,新到一个企业,不一定看哪个总字号人物的办公室够大,而是看谁的窗外风景最好。”

叶蓓想起副总经理兼财务总监的办公室窗外,一大片绿地上鲜花盛开,喷泉飞溅,一盏盏水晶玻璃的灯柱,夜晚五色斑斓,亮丽耀眼。

“经理,那陆副总就是咱们公司的‘森林之王’!”

张卫星不置可否地笑笑,“那也不一定,不能单方面,要综合考虑。比如在会议上,不一定看谁来总结,而要看谁讲话的时候,最多人附和点头。日常事务之中,要看哪个人签名最多,拍板最多。公司的集体活动,更加要看是谁牵头谁决定。”

叶蓓不断地点头,“哦,原来有这么多学问啊。”

张卫星推心置腹地对她说:“一个企业的森林之王,不一定是最高位置的那一个,不一定是赚钱最多的那个,也不是最多工作的那一个。很可能是资历最老的,也可能是管花钱的,更可能是管人事的。总之,一个弱r强食的企业森林之中,谁掌握这个森林的节奏和风格,谁才是这个公司真正的森林之王。和这个森林之王搞好关系,最少不能公然对抗。因为,公司的真正资源,是掌握在这人为首的圈子之中。每个企业,都有他们的森林法则。既然是在森林,就要迅速找到森林之王,学会与森林之王共舞。搞企业不是搞革命,再有本事的人,也得首先学习共存与合作,否则必然难成事。”

“与君一夕谈,胜读十年书。经理,我真有茅塞顿开之感。”

“以后在实践中慢慢体会吧。这也是我的一家之言。”

然后,他们的话题转到了足球与时装。

叶蓓不上班的时候,穿白裤蓝衫,或者素淡碎花的连衣裙,只是因为经理说过那样的她再加上晶莹剔透的面容,像一只盛满青春的酒杯,酒不醉人人自醉。诱惑的鱼饵,让寂寞的心蠢蠢欲动。

她现在喜欢和经理张卫星呆在一起,上咖啡屋,打保龄球,或者去飚歌城唱那些抒情的老歌。他有一副很美的男中音,当他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她真的被他迷住了。30岁的男人,成熟而有气质,不是那些刚出校门的小男生可同日而语的。

她开始逐渐熟悉了他的琐碎生活。知道他穿的鞋43码,他的衬衣42号,他的生日10月20号。就连她不经意间哼出的曲子,也全是他喜欢的老歌。

课余时间,我在公寓旁的树林中拉一会儿小提琴,或者喂松鼠和小鸟。它们都不怕人,我时常在阳台上放些花生米和面包屑,看着精灵一般的小东西蹦蹦跳跳地抢食。傍晚,我们经常出去散步。赫尔辛基是欧洲最清洁的城市,同时又是一个犯罪率很低的城市。在这里,政府官员包括总统都是没有保镖的。总统府位于热闹的渔市码头,门口也没有卫兵站岗。如果哪天你发现总统和你在同一间咖啡馆喝咖啡,千万不要大惊小怪。

麦嘉是个文静的23岁女孩,交了一个芬兰男友恩。恩长着一头亚麻色的头发,特别爱笑,常常用修长的臂膀环着麦嘉,两人相拥着出去,望着他们的身影令人羡慕不已。

古丽却是个能讲一口流利的苏州话的新疆女子。她说她与苏州一家名为“云儿和花”

的唐装店的女老板很要好,她去苏州旅游,在她那儿住过一段时间,学会了苏州话,还会唱昆曲。一天晚上,她兴致勃勃地给我们唱了一曲《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天呐,简直是专业水平。你知道,楚地的爷爷是专门研究昆曲的,从小我就听惯了他用箫伴奏那些女学生唱曲。我觉得,古丽唱得一点也不比她们差。这样的水平,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练就的。古丽真的是一个天才,人也长得很漂亮,非常漂亮。她说毕业后要周游世界,最好去瑞士或者丹麦那样的国家定居,芬兰也很好,就是冬季太漫长,日照太短,让人容易产生悲伤绝望的情绪。

我在这儿一切都好。勿念。

爱你的含笑姐姐。

伟周末带着一盒爱尔兰手工精制巧克力来看她。伟吸烟吸得很凶。

伟的事业蒸蒸日上,进公司三个月后就将威的风头压了下去。部门经理不再对威言听计从,伟往往比他更有高招。太出众便招来妒忌。他很烦躁,拼命地抽烟。叶蓓劝他,你别过于急功近利。他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叶蓓知道他想尽快地由白领进步为金领,湖滨别墅和跑车是他三五年内要实现的梦想。他和读书时完全不同了,近乎病态地追求新款手机,不洒香水决不出门。后来叶蓓听说他的父亲因有人举报受贿被拘留审查,叶蓓怕他心情不好,还主动给他打过几次电话约他来家吃饭。伟说,我希望你给我机会。她对他仍是不即不离。伟缠着她,要她接受他的求婚。她说,妈妈现在思想上还有障碍,我自己哩,心里也没底,咱们还是先当朋友处吧。

伟现在对她百依百顺。她指鹿为马,他会助纣为虐地说,这马肯定是一匹千里马。他还经常把单位的逸闻趣事说给她解闷。

今天下午,文案黛丽冲进来,大声问道:大家说说,大家说说,我应该还算端庄型的吧?昏昏欲睡的一群人顿时来了精神。威答:对对对,朴素大方,两菜一汤!

叶蓓果然“扑哧”一声笑了。

黛丽满脸悲愤向我们讲述了昨晚她的遭遇。凌晨加班结束后,黛丽打的回家。刚踏进出租车,热情的司机马上搭讪:小姐,今天生意不错吧,客人多不多?这么早就下班了?黛丽气得把踏进的一只脚抽了出来,用力关上门,回到家照着镜子检讨了一夜自己的仪表。黛丽其实长得一脸正气,严肃有余风情不足,打扮也是朴素型,只因她下班时间太晚,而公司附近有一家夜总会,每至深夜,常有暧昧女子在附近出没。所以夜色中被误会也不足为奇。

叶蓓说,我知道你的险恶用心,你在为自己的深夜不归埋下伏笔。

哎呀,老婆,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其实,老板对我还是很关照的,容我睡觉睡到自然醒,游戏玩到手抽筋。

叶蓓说,我知道,你的策划不是变成你们公司的“金点子”了吗?老板不宠你宠谁呢?你是他的摇钱树呀!

伟说,所以嘛,老板让你撒野、发飙、泡酒吧的前提是,超额完成客户目标,实绩才是硬道理。

叶蓓说,看你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在一般人的感觉中,芬兰的冬天一定非常冷,其实在芬兰生活过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那就是:冷不是问题,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黑暗。由于芬兰的纬度比较低,冬天的黑夜比较漫长。尤其是圣诞节前后,早晨大约9点才天亮,下午3点30分左右太阳就落山了,而在中北地区黑夜就更长。一些外国人,特别是住在小城市的外国人,都很不习惯黑暗的冬季。

浙江女孩麦嘉嫁给了恩,他家在芬兰的北部,麦嘉说如果冬天在那儿呆够三天以上,她就忍不住想哭。这时候,你感觉白花花的太阳比什么都重要。

有一个姓齐的先生来找古丽,古丽见了他很不开心,一连两天都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课也没去上,晚上做梦大叫“小石、美丽、魔鬼城”什么的,让人感觉很恐怖。醒后问她,她竟浑然不知。那个姓齐的先生走后不到两个星期,又来了,并威胁古丽,说她如果不实事求是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他就去向国际刑警报告。这位齐先生不知是什么来头,古丽跟他的关系看上去也很不一般。后来她与齐先生去渔市码头最豪华的餐厅吃饭。两人回来时很友好的样子。古丽让人感觉有点神秘。

圣诞节就要到了,你过得快乐吗?还记得一年前的圣诞节,我对你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在此,我再一次向你道歉,希望得到你的原谅,也衷心地祝你幸福!

爱你的含笑姐姐晚上她如约来到附近的上岛咖啡屋。经理坐在她的对面,神色凝重,慢慢地抬起头,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她来不及掩饰,惊恐的表情一览无余。

他的脸随即涨红到了耳根:“你看我这样说可以吗?”

叶蓓看着他的眼睛,他端起咖啡轻轻呷了一口。他是在试探我,叶蓓笑了:“至于那么酸吗?”她正担心他对她有了别样的感情时,他解释说,他爱上了菲利普公司一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女生。由于对这个年龄段的女生不太了解,想从她这儿找点启发。

她将信将疑,却也不戳穿他。

吃中饭时,jenny对她说:“叶,这一段时间,你跟经理好像走得很近。”

叶蓓红了脸,“他找我都是谈工作的事。”

jenny说:“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知道他跟我谈恋爱的时候,一开始也是用的这套招术。”

叶蓓望着jenny,“你们是恋人?”

“曾经是。”

“那么现在呢?”

“吹了。”

“为什么?”

“男人都是花心的,得陇望蜀,喜新厌旧,是他们的天性。”

“你和他,也有过这样的故事?”

“是。三年前我刚进公司时,他已有了一个相恋五年的女友,是他的大学同学,已为他堕过两次胎。后来他追我到手就甩了原来的女朋友。去年春节,我们原本打算结婚的,房子买了也装修好了,在湖左岸,180多平米。元月份,他被公司派往美国西雅图学习半年。走之前,家里人催我们领结婚证,我相信他对我的感情,愿意等他学习回来后再领结婚证和举行结婚典礼。临走前,他带我去商店,特地买了块电子表送给我,上面调着西雅图当地时间。西雅图,因了电影《西雅图夜未眠》而充满了柔情蜜意。多么诗意的名字啊,我的思念也因此而生动起来。开始每周我们都有两次长谈,先是用走之前我专门给他申请的信箱预约好时间,再去固定的聊天室,他是‘汤姆。汉克斯’,我是‘梅格。瑞恩’。在因特网的世界里,情人之间的语言毫无遮拦,恣意张扬。”

和街上的美女一样,jenny有吹弹可破的肌肤,娇嫩欲滴的红晕,叶蓓知道,透明的皮肤可以用特薄的粉底加上丝绢一样的散粉轻扑出来;至于那若有似无的娇嫩红晕,则需要几种胭脂细细调和。无比天然的湿湿模样的嘴唇是不能直接用唇膏去涂抹的,一个小小的唇笔沾上少许后一点一点去染才能红得自然,最后还得涂上一层亮亮的唇油,效果好像下意识咬了一下之后缓缓泛起的红色涟漪。于是街上无端多出来许多清纯的美女,每一个看起来都好像一点没化过妆的样子。

“情人节那天,我乘飞机去南方谈一个项目。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他的e…mail了,也找不到那个‘汤姆。汉克斯’。到了深圳,打的去宾馆,电话铃响,是司机的。也许是她的丈夫或情人,说着些祝福的话,脸上漾满了幸福。等她接完电话,我请女司机试着给我拨个电话。响了,我的手机没有毛病啊!刹那时,我意识到在这场两个人的战争中我输了,输惨了。回到苏州后,我不敢去碰酒吧暧昧的灯光,不敢看寒风中依偎的男女,不敢想爱情会轻易在时间与距离面前败下阵来。华灯初上的晚上,我蜷缩在我们曾经的爱巢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西雅图夜未眠》,感动于‘未眠人’山姆对死去的妻子搁不下的情结。看看那只西雅图时间的电子表:23:52,我拨通他房间的电话。‘hi,jeniffespeaking。’象是《西雅图夜未眠》中安妮慵懒的声音。我心里一惊,挂上电话,重拨。没错,是他的号码呀!”

“他怎么说呢?”叶蓓想,男人都这样朝三暮四吗?这世界真的太可怕了。

“他后来发来e…mail解释说,一位哥们和他的女友在他那儿借住了一晚。其时我没有在电话中说过一句话,如果他那晚不在旁边,又怎么知道是我打的电话呢?我在他邮件的回复栏里写着,山姆,我没有怀疑你,只是困惑为什么这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你真的忙到来不及写一句问候的话吗?”

“变了心的男人,可以找出无数个为自己辩护的理由。”

“是的。我试着用自己的生日为密码进入他的信箱,这个懒人竟然一直没有更换我俩最初设定的那个密码。那封信还是黑体字,他没有看过。我选中,删除。意外地发现信箱里最近一段时间满是一个叫jeniffe的来信。”

“是那天晚上接电话的那个女孩子的名字。”

“没错。随便打开一封,信上写着她晚上可能回去很晚,让张卫星早点睡不用管她。我退出信箱。他就那么坦然地每天用我的生日为密码进入信箱去收看另一个女人的信?我下意识地给他发了最后一封e…mail,提醒他把信箱的密码换掉。然后,我清理走房间里与他相关的一切,为他买的衬衣,送给他的领带,还有他的睡衣。然而,他的气味好象溶进了柜子里,沙发上,被子中。打开电脑,信箱里他刚刚发来的e…mail标题栏里写着‘对不起,请多保重’几个字。我选中他发来的所有邮件,再轻轻点击‘永久删除该邮件’,‘嚓’的一声,信箱里只剩下了几封广告信。”

叶蓓想起那晚在jenny住处看到没化妆的真实的jenny形象,蜡黄的肌肤,鼻梁两侧有几颗雀斑,淡淡的眉毛,眼睛也不如上了妆时妩媚好看,原来所有的自然美,都是被精雕细琢出来的。

男人更爱哪个jenny呢?显然是精装版的jenny了。

元旦前,叶蓓乘飞机去南方谈一个项目。飞机从跑道起飞的那一刻,城市被踩在了脚下,从舷窗朝下看,到处都是密集的蝼蚁一般的人群、环型的道路和鸽子笼式的高层建筑。现代市场经济架构起来的城市和乡村,不再是农业社会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山川以及与自然亲和耕读田间的庄户农家。随着飞机的升高,高楼成了小时候搭的积木模型,河流宛如一条白线,山川也是泥丸一般。渐渐飞机冲向万米高空,如线的河流和泥丸一般的山川都不见了,云海在脚下翻滚,头顶是一碧如洗的蓝天。叶蓓想到张卫星说的森林法则,她的“森林之王”不就是经理吗?“和这个森林之王搞好关系,最少不能公然对抗,否则必然难成事。”她想起张卫星的话,难道他在暗示她?想起他的试探和挑逗,她对他的好感顷刻间了无踪影。

第六章 竹喧庵

还记得我跟你说起过的古丽和齐先生么?齐先生是香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继承舅公的遗产,舅公是苏州人,香山木匠,年轻时去南洋打工,后来到香港发展,做房地产生意,生意做的很大,一个独生女儿在美国读书嫁了个美国人,不肯回香港继承父业,老头子临终前找到了亲姐姐的孙子,就是齐先生,把资产几十亿的企业交给他管理。古丽经常跟我提起“云儿和花”,我希望你有空去那儿看看,在国外的人是很想念家乡的,我看古丽对苏州的思念之情一点也不比我这个正宗的苏州人少。你最近一切还好吧,tom和jenny也好吗?

爱你的含笑姐姐她去寻找“云儿和花”。

这些年来,整个苏州就像一个大建筑工地,房子拆了建,建了拆,马路修好不久又开膛剖肚,刚埋好电缆线,又要重排下水管道。古城的欣欣向荣好像一定要以尘土飞扬和杂乱无章作代价。随着世界遗产大会的临近,古城改造工程日以继夜地进行。总算告一段落,苏州环城河畔的路灯次第亮起,各大街巷以传统特色花纹装饰的各种造型的宫灯,代表这个闻名遐迩的园林城市将各种古典元素运用到了极致。凉亭式公用电话、仿古的飞檐路名牌、万字纹的道路隔离栏和交通灯柱子上的吉祥云纹……每一个细节都演绎着苏州人的精致淡雅。

平江路古城保护区已初步恢复了旧貌。

粉墙黛瓦的民居傍河而筑,一座座造型迥异的小石桥点缀在蜿蜒的小河上,桥边的合欢树倒映在水中,窗户里的灯光和天上的星星也映在小河中。叶蓓踏着灯光下满地婆娑的树影,闻着阵阵微风送来的花木的清香,心情一下变得悠闲自在起来。

叶蓓真的被这城市园林的清幽之气陶醉了。

这清幽之气来自小巷里散发出清韵的青石板,来自小巷里爬满青藤的石库门,来自石拱小桥倒映在水中的那个完美的圆,来自从这圆中划过的一片咿呀的桨声。

这冉冉氤氲在你四周的清幽之气,让你感觉到那是从许多宋版线装书中飘逸而出的,是从许多明清青花瓷器里盘旋而至的,是回环往复在昆曲悠长的笛音里的,是从那清韵远播的苏州园林里漫漶而出的。

在这里,你才能真正体味到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神髓,才能领略人类和自然和谐相处创造出的惊人之美。

叶蓓觉得任谁来到这儿,一颗追名逐利的心在这清幽之气中涤荡清洗,也会变得单纯和宁静。

叶蓓终于找到了“云儿和花”,痴痴地站在那儿,看着店门口那两株合欢树,含笑和伟都曾向她描述过的那个穿一身素色旗袍,梳一个横s型的发髻,眉毛弯弯的,眼睛清沏明亮,暗含一种忧郁的妩媚的女子婕,如今不在了。

户主说他姓孟,叫孟浩然,是原先的房主,后来把房子卖给了婕,婕不久前去深山里的尼庵修行了,指名把这处房产还给他。他运气真好,白赚了她20万元,按时下的价格,这处房产远远超过了这个价。现在苏州的房价一日千里,他这处房产又在古城风貌保护区,没有百把万不可能拍得到手。他说婕真是个好人。

叶蓓听户主兴高采烈地说着,也不好意思打断,好不容易等他停下话头,她见缝c针地问他,婕去何处尼庵了呢?孟浩然说具体的地方他也不知道,婕是个很神秘的人,他不想多管她的事,只要收回这处房产他就心满意足了。叶蓓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道了谢,准备往回走。孟浩然对她说,小明可能知道婕在哪里,她们原是一起开店的。说着,把小明的电话号码给了叶蓓。

周末,伟自告奋勇要和她一道去寻找已出家为尼的婕。

上山的道路十分清幽。公路盘旋而上,穿c在成片的榉树、槭树、枫香树、银杏和香樟林中,路上铺满五色斑斓的落叶。千年古藤宛若巨m缠绕着大树,野斑鸠、锦雉、百灵、长尾巴喜鹊和黄鹂,在大树和古藤间雀跃欢唱。

叶蓓双臂抱在胸前,一阵阵山风凉嗖嗖地钻进车中。

伟脱下衬衫给她,披上吧,别冻坏了。

她笑,不会是怕我春光乍泄令你把持不住吧。

他故意板着脸,小丫头可别玩火自焚啊。他望着她,露出男人才会有的复杂眼神。

她乖乖穿上衬衫,他的熟悉的体温让她陶醉。她感觉得出来,现在这个男人是爱她的。她也爱他。她虽然对他的一度背叛恨之入骨,但后来她慢慢地原谅了他,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偶尔的失足,不能铸成千古之恨。何况她也不是原来的冰清玉洁。人一生都会在各种各样不可预知的条件下犯错误,只要改了就是好同志。她不能像母亲那样,自己亲手把心爱的男人推入别人的怀抱。安曾谆谆教导她,男人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别试图完全控制他。你只能精心地经营你和他的感情,把握这份感情的局面,千万别去经营他这个人。多情男人最爱自由,无论来自身体还是心灵的自由对他们都至关重要。事实上,女人对这种男人任何形式上的约束或放纵都是无效的,甚至有害。这同放风筝是一个道理,线拽得越紧风筝飞得越高就越不容易把握,不拽线,风筝就飞不起来栽倒在地。获得多情男人的感情是让风筝飞扬的过程,把握良好的分寸和力度,风筝就会在最好的状态下属于你。她仍旧喜欢这架风筝,她想把断了的线再接好,接得了无痕迹完好如初。

朋友的三菱吉普车停在半山中,上面的陡峭山路只能靠手足并举前行了。

来到山顶,豁然开朗。山顶地势开阔平坦,山上有一座颓败的古寺,门前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后来他们听山下的老人讲,从前有一位国民党的大官坐飞机途经此地机毁人亡,但也有人说那大官没死,留在山上当了和尚,修炼得五指禅功非常了得,直到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末才圆寂。据说此山有一奇特现象:飞机从山顶飞过,驾驶员感到飞机向下坠。据分析是山顶的磁场太强。曾经有八位风水先生拿着罗盘在山上转,结果发现有三处很奇怪,罗盘放在上面定不住方向。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有一气功大师在山上考察了二十来天,终于找到了三个点。在这三个点上,罗盘确实定不了位。在这样的山中发生一些离奇的故事是不难想像的。

离古寺不远,有一片竹林,一座茅屋掩隐其中。茅屋东边有一块菜地,竹篱笆围着,里面长着青菜、油菜、西红柿和南瓜。茅屋西面有一个小水潭,只有1平方大小,水是山上渗出的泉水,清澈见底。屋前是一垄垄半人高的茶叶,葱绿滴翠。阳光洒满山顶,纯净透亮,空气清新,四周寂然无声,只有云卷云舒,花开花落,时间在这儿好像凝固了一般,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站在庵前,一种远逝的有点朦胧的记忆飘忽而至,让叶蓓觉得是那样亲切、甜蜜,莫名的温馨……眼眶里竟然有了一汪热泪。

柴门上方有一块竹匾,刻着“竹喧庵”三个字。进入庵内,只见一几,一凳,一张挂着蚊帐的木板床。泥垒的锅灶,木碗竹筷。藤编的箱子上放着一盏油灯,油灯旁是一卷经书。

婕出家后法号清泉。

虽然穿着朴素的道袍,清泉的美丽还依稀可见。

清泉对远在芬兰的古丽并不关注,她清心寡欲,看破红尘,只希望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一心向善,修成正果。

清泉给叶蓓和伟泡了茶,绝妙的茶,沁人肺腑的一股清香扑面而来。这山顶的茶叶品质绝好,传说以前寺里和尚用一两茶叶可换山下一担稻谷。

清泉只管给他俩不断往杯里续水,叶蓓看茶水溢出杯外,终于忍不住说道:“已经溢出来了,不能再倒了。”

清泉说:“人生就像杯子。”

叶蓓瞬间明白了清泉的禅意:欲望涨满的人,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三人对坐喝茶,良久无语。

还是伟首先打破沉默,“三年前我考进苏大读研究生,十。一的时候骑着一辆自行车到处转悠,转到百合巷,看到‘云儿和花’的唐装店里有一个绝色美人,她穿一件淡紫的丝绸旗袍,冰肌雪肤,娇美如花,如今的她为什么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苦修呢?她的生命中曾有过怎样不平凡的经历,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忘却抑或惩罚自己?”

清泉站起来,合掌俯首道:“善哉善哉,阿弥陀佛!施主还是请喝茶。”

叶蓓忍不住问道:“这儿安全吗?晚上你一个人不害怕?”

清泉道:“出家人无惧无畏,请女施主不必担心。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光景。

叶蓓想起此行目的,还是问道:“清泉师傅,你难道不给原来的好朋友古丽捎几句问候的话吗?她可是天天想念你来着,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念她了吗?”

清泉连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出家人无牵无挂,尘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两人也就不再问什么,只管低头喝茶。

喝过茶,辞别清泉,原路下山去。

叶蓓说,为什么叫“竹喧庵”呢?还不如叫古藤庵或者大树庵。

伟说,唐人有诗: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处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庵名“竹喧”,法号“清泉”,看来都是取之于这首诗了。

叶蓓觉得伟真不愧是才子,出口成章,典故随手拈来。

山下是一个叫东村的小村落,有十几户人家,桑田阡陌,树木葱茏,j犬相闻,炊烟袅袅。

村前有一条从山林中流出的小溪,山泉长年不息地流淌,水中的鹅卵石被岁月冲洗得光滑圆润。小溪上用一块木板搭成桥,水声淙淙。伟走在上面不觉吟起了一首唐诗:“雨里j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桅子花。”

叶蓓看着他,眼睛里流露无限柔情。

过了小溪,进入一个山坳,是大片的果园,园中有几间护林工人的小屋。门口的场地打扫得明光如镜,场地边生长着三棵高大的香樟树,枝繁叶茂。篱笆围成的小菜园里翠色欲滴。这种家园小景让叶蓓又滋生出一种远古的思乡之情。在钢筋水泥堆砌起来的丛林中,乡愁都没地方生根。

果园旁边就是太湖。

湖面有人在布网,远处黛色的山,暗青色的水,头顶极辽阔的天空,湖上剪影似的人。

风吹皱着湖水,湖水一直起伏着,波浪一波波地拍向岸边。

他们住的农家离湖边不远,大玻璃窗朝向湖面,房间里挂着雪白的蚊帐,床上铺着全棉的白底红方格床单,鸳鸯戏水的大红织锦缎被面,手绣的带荷叶边的枕套,一晚上只收80元,还包括提供早晚餐。饭是新米,油汪汪的一股清香,湖里即时捕捞上来的活鱼活虾,菜蔬也是菜园里现摘的时鲜货。两人食欲大开,吃得有些狼吞虎咽。东家一个劲给他们夹菜,劝道:“多吃点,多吃点,看你们年纪轻轻的,就吃这么一点,瘦得像两只小糠虾。”东家的小女儿说:“城里人为了减肥来爬山,你还嫌他们瘦啊!”把大家都说笑了。

晚上睡在床上,听着哗哗的波浪声拍向岸边,看灰色的湖面上亮着几盏渔灯。这让她想起曾经在海边住过的情景,听海浪拍岸,枕海水入梦,如昨日般。昨日是否能够重来?

伟紧紧搂着她,又怕隔墙有耳,两人都尽量压抑着激情。

她枕着伟的胳膊睡去,睡得分外香甜。

清晨,叶蓓醒来,裹着被子,将下巴搁在床头上,以猫的姿势,盘在床上,看那面湖水。

天一点点亮起来,湖面的粼粼水色有了些光芒。云很厚,阳光从云的缝隙间顽强地穿透着,云的边缘便镶了一圈金黄的彩带。

雾霭轻曼地缭绕在山间湖面。

远远的山依然深沉,远远的湖面,波澜不惊,安详和美。

而近处,一波一波涌向岸边的湖水,哗哗地直扑岸边。

她说:“伟,我们就这样生活,慢慢老去,是不是很幸福?”

伟疼爱地搂过她,亲着她的耳垂说:“我会一辈子像这样爱你,让你幸福。”

她一下扑在他怀里,“从此以后,你只能对我一人好,不允许你向其她的女孩献殷勤。”

他郑重地点点头。

她突然间想起清泉溢出茶水的茶杯,可是她毕竟太年轻,就是参透了禅意,一时还无法做到。知道和做到,毕竟是两种境界。

叶蓓回到苏州城里,立即给含笑发了e…mail,把婕的现状如实地告诉了她。

从此,含笑就再没给她发过电子邮件。渐渐两人也就断了联系。

第七章 同居时代

公司对面新开了一家“快乐心吧”。

叶蓓推开一楼的大门,传来天籁般的古筝曲《高山流水》。

来这儿的都是白领,下棋的、打桥牌的,独自捧一本书看的,还有什么都不做,就坐沙发上听着音乐发呆的。

叶蓓在满屋流淌的音乐中感到身心顿时放松下来。

叶蓓在美妙的旋律中不知不觉走到了二楼。

二楼是“释放区”。

这里有心理医生、心理学教授专门倾听被心病困扰者的倾诉,针对不同的病因进行宽慰与疏导。顾客的真实姓名与身份是被严格保密的。

她向心理医生倾诉:“在这样的公司干,似乎只有升职才能体现一个人的价值,而职位的升迁是跟业绩直接挂钩的。我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自己的职位朝不保夕。具体来说就是下面这些细节:我提供的那份报告有没有不妥的地方?老板满意吗?我这个月有没有做出业绩来?下个月又有什么新点子?明天的公司决策会上,我的发言老板会赏识吗?他又会给我们布置什么新任务?这还不是我最心烦的,最使我害怕的,是客户那色眯眯盯着你的眼睛,多少次睡梦里,我都被这样的眼睛惊醒,我怕自己再这样下去会发疯的。”

虽然一再声明替病人保密,但叶蓓还是不敢把经理的事情披露出来。她可不信任中国人的所谓职业道德。以前在大学读书时,有个同学跟心理咨询师说她爱上了自己的班主任老师,很快这个爆炸性新闻就传遍了全院,弄得那个同学差点得精神分裂症。

心理医生对她说:“最好的办法也许是找个人嫁了,压力就会有人分担。”

“暂时我还不想嫁人。再说,像我们这样的白领,生活的圈子里也只有白领,如果再找个白领结了婚,办公室里是白领,回到家还是白领,白领对白领,就像赛车跟赛车,在外是拉力赛,回到家是对抗赛,整天赛事不休,压力只会更大。”

心理医生说:“也许你可以考虑换一份工作,换一个环境。”

她跟伟说,我想和小明合伙开服装店。

伟说,喜欢的事情你就去做,我支持。

她说,我想辞职。

伟说,辞职先别辞,你可以先雇个人在店里帮忙,你现在的这份工作,毕竟来之不易,你不能轻易放弃。

她觉得伟说的在理,就同意了。

她跟母亲说为了上班方便,要到园区租房住。母亲一开始横竖不放心,说好好的家里不住,要出去租房住,与伟一道住吗?你可不能学别人的样,未婚同居,还美其名曰试婚。女孩子这么不自重,婚姻能试得起吗?女孩子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名誉,名誉扫地就再也嫁不到好人家去了。哪个正正经经的人家,要一个不清不白,跟别的男人同居过的,试过婚的女孩呢?要么结婚,要么就是谈恋爱,不准没结婚就和一个男孩子住一起。她说我不跟伟住一起,我跟同事住,否则每天上班这么远的路,加上干将路上天天都堵车,我七点钟起来还是要迟到。住在园区,我八点钟起来就行了。妈妈拗不过她,最终还是答应了。只叮嘱不要和伟住一起。她答应了。妈妈也知道她是阳奉y违。

早上被梦惊醒,才发现窗外已阳光灿烂了,昨晚窗帘没拉严,阳光透过缝隙直s人的眼。她翻过身面朝里继续睡,努力想将那个梦做完,梦里妈妈很伤心的在哭好像还在骂爸爸,她听见她的双胞胎妹妹的声音,她说蓓,你看天边的血块多么纯美,那只蓝色的蝴蝶在天空飞翔多么自由多么快乐,盛夏的山野长满了开紫色花朵的野牵牛,它们会裂开嘴对你笑,笑得意味深长。她回到儿时常常一个人走过的那条林间小道,盛开的山茶花如天边燃烧的云朵一般。妹妹蕾对她说,那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象不是吗?我的洁白的皮肤渴望永远留在这里,可我希望有人可以陪伴。你不再陪伴我了,你有爱情,你有伟,还有……楼下一阵花腔女高音将她吵醒了。她拍了拍睡在身旁的伟。他立刻条件反s似的把手伸向她的茹房,她用力拿下他的手,捏捏他的鼻子说,亲爱的我想要一杯水。看他摇摇晃晃的下床,端一杯纯净的y体走在窗前那片明媚的阳光里,突然有种幸福的感觉,亲爱的我爱你!他楞了楞,笑着扑上来抱住她,任杯子里的水撒了一地,宝贝我爱你我还想要你!伟昨晚折腾了一夜,早上醒来又精力充沛。年轻真的是个宝。在他们做a之前,她一直尝试和伟说说红跑车楚地的事,但伟总是有意无意拦了她的话头,伟充满自信地说,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女人,别人无法得到你。她听了他的话很感动,她觉得现在伟才真正理解了她,她的心只属于他一个人。她希望他也一样。

等他们终于穿好衣服出门去吃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2:00多了。

伟租的房子在东港四村。对面的邻居很有节奏感,喜欢在厨房里练习编钟乐器,能听出来,他的动作饱含深情,而且花样繁多,时有石破天惊的即兴创作。楼下的邻居有副好嗓子,浑厚圆润却不失穿透力。由此他们知道她家孩子又赖床不起,中午她老公又把油洒在了裤子上。楼上的呢,是个机械技师。星期日,他们还没起床,突然大门大开,邻居站在外面,他旁边放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工具箱,“盼盼”牌防盗门已经被他弄出个大d。他一脸错愕地站在那儿,“你们,你们怎么会……”然后转头跑掉,并迅速搬了家。新搬来的是一对从外地刚调来的教师夫妇。某日早晨,伟起床后去楼下取牛奶,进屋来,见那男教师正用拖把擦客厅的地面,y化气灶上也放了水壶在烧,饭桌拾掇得井井有条,见他连声招呼“坐,请坐”,伟想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居然学雷锋做好事做到我们家来了?不过,也不能反客为主呀,毕竟我才是这屋的主人嘛。坐下,教师与他聊着国际国内新闻。一会儿水开了,他去厨房灌水,那男教师拼命跟他抢着说:“不劳你驾,我来我来!”两人正抓着暖水瓶不松手,叶蓓穿着睡衣从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