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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解罗衣 第 2 部分

第二天,她去“烦恼丝”剪短了头发,细细碎碎的到耳垂,穿了短短的格子裙和米色上衣,她要创造一个全新的自我,她要告别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杜小苇站在她的面前,阳光融融地镀满他青春的脸庞。

“给我一次机会吧,没有比较,你怎么知道我就不如他呢?请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翅膀一样扇动……她忍不住还是说了,杜小苇,你知道吗,过去的时候……

他说,你不用说,我都知道。我在球场,在食堂,在女生宿舍楼下,在图书馆,在阶梯教室,在任何一个目光斜过四十五度便能捕捉到你的地方,安静地看着你和他的爱与哀愁,安静地看着你们在爱情里走与停留,有时候有些寂寞,有时候又很快乐,快乐得让我想寻一个寺庙去剃度。后来上铺的兄弟告诉我,爱一个人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对她说,我喜欢你,爱你,一辈子不离不弃!

于是,她知道,杜小苇是真心喜欢她的。

而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起过去,说起从前的伟。她说,你和伟有着一样蓬乱的长发,忧郁的眼眉和唇角,永远都不会笑,永远都那么骄傲。

杜小苇离开的时候,已是春末夏初,在干将路的站牌,香樟树叶子在头顶没完没了地落,朝火车站方向的车,他挤上去,来不及挥手,车便开远了……手机滴滴地响,是他伤心欲绝的声音:“为什么你爱上的是他,而不是我?”

同室的女生说,你真是一根筋,难道杜小苇就不如伟吗?他爸爸也是公务员,是常州市委副书记,他是系里今年唯一保送到南大的研究生,快忘了那个见异思迁的浪荡子,找一个比他强的气死他。

可是她不能。后来杜小苇考取了美国的一所长青藤大学,出国之前,杜小苇又一次来到苏州。在尊师亭前,杜小苇终于讨得了她的一张照片。

那一段时间,她总是梦见自己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一片开满紫色野牵牛的山野,她听见她的双胞胎妹妹蕾对她说,蓓蓓姐,你看天边的云彩多漂亮,那只蓝色的蝴蝶在天空飞翔有多么快乐,牵牛花正裂开嘴对你笑哩,笑得多好看呐!

她在梦中常常一个人走过那条开满山茶花的林间小道,道旁的那株“山茶王”,怒放的花朵与天边燃烧的云朵交相辉映,灿如云锦。妹妹乘着彩云飘向火红的西天。姐姐,姐姐,你来陪我,我一人好害怕!

她在梦中开始奔跑,她穿着白棉布裙子光着脚踩在翻落的艳红的花瓣上,雨后的泥土温暖湿润摩挲着她的双脚。她轻轻地飘起来了。她站在凌云楼高高的十八层,一朵云向她飘来,一朵紫色的云,那是妹妹蕾的裙裾,她想伸手拽住,云,却飞走了。她开始坠落,坠落,一直坠落在悬崖底下。她看见穿着紫色绸缎裙子的妹妹蕾,她的皮肤像洁白的古瓷细腻润泽,美丽的长发紧贴山茶花一样鲜艳的脸颊,她的笑容像天使一般恬美安详。她安睡的地方,长满了娇艳欲滴的山茶,猩红的花朵,厚实的花瓣,如妹妹柔润的唇。此情此景,让她有一种欲望,想要伸手去触及那绝美的天际。

第三章 苟延残喘的花季

最近,大四的女生宿舍里掀起了一股“宠物”热潮:403的小狗和404的花猫在走廊里互不干涉地友好共处。402的秋水则每天对她的一缸金鱼悉心照料,呵护备至。问她为什么这样投入,“整天没什么事做,我总得干点什么吧?而且我特别喜欢金鱼,以前没时间,现在终于能养了。看着它们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我挺开心的。”405的杨小初养了一只小乌龟,背上有绿毛,她宝贝地把它放在自己的床头,她说小乌龟很聪明,只要一喊它的名字,它就会昂起头瞪着小绿豆眼看着你。

401寝室商量来商量去,不知道养什么好,人家小狗小猫的已经养了,再照葫芦画瓢的话未免有些落入俗套了,商量来商量去,大家决定养只会说话的八哥!在十全街的一家复印社里有一对鸟,通体漆黑,红嘴红脚,嘴角和脖子处却醒目地冒出了黄色凸出物,这就是会说话的鹩哥。那次她们去复印应聘材料,两只鹩哥争着对她们说:“你好,请里边坐!”“恭喜发财!”还会用英文说:“goodmorning!goodbye!”用苏州话说:“欢迎下次再来白相!”老板说这对鹩哥是他两年前花四百块钱从花鸟市场上买来的,一只起名“小贝”,一只起名“辣妹”。老板对自己的两只宝贝鸟比对那些复印机打印机什么的有感情多了,每每说起脸上便漾满了自豪的神色。这两只鹩哥还真给主人作脸,每逢主人夸它们时仿佛心有灵犀,不是这只开口,便是那只唱歌,好像争着证明自己确实不同凡响。老板说:“你们看看,两个‘人来疯’,今天看你们来了话特别多。”“小贝”竟然愤怒地大喊一声:“说谁呢?”老板笑着说:“说你呢!”“小贝”马上顶嘴道:“噢,说你呢!”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养一只这样的鹩哥多好。

于是她们全体出动,四处寻访,终于在皮市街花鸟市场花八十元买回了一只鹩哥。每天一起床大家就七嘴八舌地教它说话。不想这只鹩哥死也不开口,脾气还非常暴躁,晚上在笼子里跳来跳去,扰得她们通宵难眠。过了两天,大家都跟它一样心情变得十分焦躁,黄杨说你们把它卖了吧,否则我就宰了它煨汤喝。大家想想也只好这样了,就以五十元的低价把它让给了官太尉河头修鞋的师傅。

“在没有战争、没有饥荒、没有大规模传染病肆虐的年代里,我们适逢盛世,没有悲壮的理由,快乐而浅薄被宽容的人们认同为聪明的生活准则,大家对彼此都没有耐心,谁也没有兴趣朝对方内心深处看上一眼,有什么可看的呢?人都是这样的了,大家都如此善良,如此自私,如此软弱,快乐地遗忘就能快乐地生活。对于生活,不用天真地憧憬着,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要,怎么样呢?其实什么也不会有。生活是日复一日的雷同,雷同到让人深感无聊,无聊到觉得如其一个人无聊还不如上网找人一起聊聊。”这是陈小梅发给网友的贴子。

陈小梅把自己的照片贴到网上,自信可以叫“罗纳尔多打篮球,‘双截g’也要抖三抖”,她的oicq窗口下一夜之间果然多出来几十个帅哥猛男,甜言蜜语地说着“你好,能和你聊聊吗”,他们自称是公司老总企业ceo律师法官最不济也是个博士教授之类。“又来一个!我好有成就感耶!……”陈小梅情绪饱满地唱起歌来:“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网友不顾一切蝶恋花般地扑向最美丽校园里的最美丽姑娘。陈小梅乐此不疲地一一接见他们,友好地指出跳蚤市场买来的西装不应穿在世界著名企业ceo的身上,销售总监虽跑遍祖国四面八方但也不应有烤羊r串的假新疆人的膻味,一米六几的真博士么,最好知识增长的同时个子也能增长。“所以,”陈小梅在网上写道,“你不要为得不到她的电话号码而彻夜难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假如你硬要执迷不悟,不见芳容誓不罢休,那么‘曾经沧海’以后,你多半会变成被打的‘落水狗’。”

qq里的谈情说爱只有在虚拟世界里才是美好的,回到现实中,还是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同窗做男友才放心。大四了,校园里的恋爱像病毒性感冒一样蔓延。

宿舍里的六个女生,除叶蓓失恋,黄杨发誓不考上复旦研究生决不谈恋爱外,其她四个人都甜甜蜜蜜地有了男朋友,有的甚至换了两三次了。

另类黄杨来自陕西黄土高坡,是一个皮肤微黑眼眉如画的漂亮女孩,校园里对她虎视眈眈的男生很多。她视而不见,被自己高标准的学习目标折磨着,整天往图书馆里钻,在那里呆上一整天,然后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回到寝室,有时睡梦中还在背英语单词。寒假过后她突然宣布自己有了心中的白马王子,夜间熄灯后的卧谈会上,同学们问她那个采花贼到底是谁,连最后一个“圣女”也不放过。她幸福地只管傻笑,嘴里五音不全地哼着《那一次邂逅》。恨得其她五个人牙痒痒,全来胳肢她让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宁死不屈只交待是一个很靓很靓的帅哥哦。直到她跳进护城河后,从她的遗书里才得知,那个被她视为很靓很靓的帅哥,是十全街一家音像店的小老板,喜欢穿牛仔裤,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巴,戴一副“蓝色沸点”的太阳镜。她只是暗恋他,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小王”(苏州人黄、王不分),苏大的学生,常到他店里来买盗版cd。她却一根筋地认为他拒绝了她的求爱,因为她约他去大光明影城看电影,他答应了,最终却没去。“蓝色沸点”说那是因为他赶着要进货,又来不及通知她,心想等她下次来买cd时,再向她作解释,并作为补偿请她去“老苏州”吃早茶。谁曾想,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大学生,心灵竟如此脆弱,脆弱到不能接受一个穿着牛仔裤、扎着马尾巴、戴着“蓝色沸点”太阳镜的小老板的一次偶然的失约。这是一个畸型的心灵。这个畸型的心灵折s出我们教育的失败。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黄杨都被一致公认为好学生。她的父母搂着黄杨睡过的被子和枕头,穿过的衣服和鞋子,用过的水瓶和盆碗,哭得死去活来。那情景,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肝肠寸断。

黄杨的自杀让叶蓓惊醒,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血缘亲情浓于男女私情。

转眼就是大四最后一学期了,黄杨的铺位空着,上面堆了些大家随手丢弃的废物。黄杨的死也一天天被淡忘,大家忙着考研和找工作这两件事。要毕业了,才觉得老师教的并不是想要学的,而想学的究竟是什么呢,连自己也越来越不明白。想起儿时的梦想,才知道那时的豪言壮语是多么的幼稚。如今的社会优胜劣汰,许多的东西不是一个小小的大四学生所能改变的,不能改变,就只有努力去适应!大四是人生一个段落的终点向另一个的过渡,你就是纯洁如一张白纸,这张白纸也不知将飘到社会这个大染缸的何处,去接受何种颜色的漂染。

同寝室的五位女生,一位保送本校本专业研究生,这个名额按成绩排原本是黄杨的,但即使黄杨活着她也不见得就要,她是一个很执着的人,下了决心的事很难改变。两位来自苏北的姑娘都落实了单位,因她们不怎么挑剔,只要能留在苏州就行,剩下叶蓓和无锡的陈小梅。陈小梅的男朋友家很有背景,据说银行、税务、商检、大专院校,都能搞定,她只管挑好了。叶蓓听了黯然神伤,如果父亲还在世,她也会和陈小梅一样,大把的好单位任由挑选,她还会一场又一场地去赶那些臭哄哄的招聘会吗?今年苏州春季双选会与往年一样,人山人海,队伍排出去600多米长,共有8万多人参加。来招聘的公司,通常在宣传时都说没有专业限制,没有性别限制,没有生源地的限制,只要你是高素质就可以。全国各地的莘莘学子怀揣淘金梦涌入人间天堂,大家当然都认为自己的素质是不错的,所以通常都以“舍我其谁”的英姿踊跃参加,后来发现高素质其实就是“专业+性别+外语等级”的简称而已。有些招聘单位实际上是非硕士以上不要、非男生不要、非英语六级不要、非热门专业不要……

年轻的招聘官拿过叶蓓的简历,翻了翻说:“嗯,不错嘛,你先填张表格,现在人太多,你过半个小时再过来吧,咱们面谈。”过了半个小时人更多了,他又说:“你一会儿再过来吧。”就这样一直拖到了下午两点半。面谈的时候,他又翻看了她的简历,这时他眉头一皱,似乎发现了什么问题一样,“噢!真对不起,我刚才忘了,我们要求研究生以上……”既然条件不够,干吗不早说!她心里嚯地窜起一股无名之火,恨不能抽他一个嘴巴才解恨。

这是校园招聘会,招聘人员问的问题更加离奇:“你有男朋友吗?”“没有!我觉得应该先做事业……”“好,那问你一个更加隐私的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你谈过恋爱吗?”她涨红了脸,“难道这与你所招聘的职位有关系吗?”“哦,没关系,随便问问。”有这样无聊的招聘人员,这样的公司值得信赖吗?

为了找一份理想的工作,叶蓓半个月内竟参加了不止十几次的招聘会。愿意接纳她的公司她看不上,她看得上的公司人家的门槛又定得太高。现在叶蓓的心情只有一个字:累!想找到一份好工作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如果父亲在世,他是绝对不会让宝贝女儿吃这种苦的。想起父亲,她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妈妈对叶蓓说,你这样蛮干不行,还是托人找找关系吧。叶蓓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了,外资企业只认能力不认人。

妈妈笑笑说,外资企业也是人办的,是人都是讲感情的,有交情和没交情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不也有公关部吗?

道理叶蓓自然懂,但一个病退在家的母亲,能有什么社会关系呢?外公已去世多年,即使外公还活着,如今的社会是人一走茶就凉,退休后的外公也不见得能帮她什么忙。为了安慰母亲,她只能这么说。以后,她只能与母亲相依为命了。她要为母亲争气,一定要进一流的外资大公司,让母亲在邻居和亲朋之间有面子。中国人的面子是天大的事情呵。所以,她不能像那两个苏北同学,那么烂的破公司也只管签。

妈妈坚持打了不下几十个电话,终于找到了在一家美国独资企业任人力资源部总监的熟人,他答应让她明天去公司面试。面试很顺利,当场就签约了。

回家的路上,叶蓓碰到自己的中学同学安,安是南京大学工商管理专业毕业的,已签约苏州工业园区的一家法国著名企业。

今天是个好日子。两人很兴奋,商量去哪儿搓一顿以示庆祝。正说着,安的同学,一个印度留学生来苏州旅游,见了安很高兴,安邀请他一起去吃韩国烧烤,印度同学却把她俩带到新区花园宾馆新开的印度餐厅。

领位的侍者很有眼力,抢身向前为两位中国美眉拉开彩色圈椅,把雪白的餐巾铺在她们的腿上;对他的同胞,则完全采取放任自流的政策。

印度同学让安和叶蓓点菜,安说拉里你来点吧。

主菜点的马来可巴j与素咖喱,配菜是蔬菜沙拉。

印度大厨真是厉害,把细嫩多汁的rj烤出盛大羊r味来,配上淡绿色的薄荷香草酱,色香味让人看一眼就满口生津,垂涎欲滴。咖喱点的是青豆小蘑菇,又嫩又有嚼头,加上清爽宜口的生菜,就着香米炒饭印度奶茶,简直美不胜收。

拉里对她俩说:“你们可以表现得淑女一点,吃得慢一些,说的多一些,别像老母猪进菜园似的丢我的脸!”

邻桌的一位顾客跟他的朋友说:“你看,印度人也会说中国话,连歇后语都会说。”

拉里立刻用带有南京腔的普通话说:“你有毛病么,你看不出我是印度人么,我哪会讲中国话呀?”

他的幽默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再来一块j?”邀请才出口,长满浅汗毛的印度手便伸过来帮忙。

叶蓓说:“想不到印度大餐这么好吃。”

拉里对她说:“你知道世上最享受的事是什么?是住英国房子,用印度厨子,娶日本妻子,拿美国工资。”

叶蓓说:“不对吧,我好像听说是用中国厨子,不是印度厨子。”

拉里说:“好吧,为了照顾你的民族感情,就算用中国厨子吧。与此相对的又是什么呢?世界上最要命的事,是住日本房子,用英国厨子,娶美国妻子,拿中国工资。”

安说:“拉里你别欺侮我妹妹。”

拉里说:“你妹妹比你可爱多了,像个‘日本妻子’。”惹得安和叶蓓都拿眼瞪他。他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来,说我说错什么了吗?如果说错了,请你们多多包涵,别跟我这个印度佬较真。说的她们两人又笑了。

安说:“你还真会耍宝哎你。”

从餐厅里出来,叶蓓和安要请拉里去苏州乐园玩,拉里却说不想去苏州乐园,他要去东山看一幢古建筑,这老房子有580多年的历史了,有可能他想买下来,因为那幢建筑上有他特别喜欢的云纹雕刻,是楠木的。拉里问安是否可以帮忙压压价。安说你这中国通比我还来事,我能帮你什么忙?拉里说那就不劳你们驾,我一人“过五关斩六将”也要把这笔生意谈下来。安说,那老房子上的花窗和梁柱雕刻是不允许拆卸运走的,那都是文物。拉里对她说,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被n憋死吗?叶蓓觉得这个印度留学生真的不简单。安对叶蓓说,她以后想自己开公司。叶蓓认为她只是说说而已,想不到一年以后,她不仅真的开了自己的公司,竟然还把业务做得那么大,一年8个多亿,纯利润4千多万,自己开一辆宝马,男朋友也开一辆宝马,音响开得震天响,张狂得让路人恻目。她背后的大树一倒,存活了一年多的福安拍卖公司顷刻也烟消云散。富贵宛如一场春梦。

6月底,叶蓓去公司报道,却发现含笑也在这家公司上班,真是冤家路窄。

第四章 等爱的狐狸

叶蓓去公司上班的第三天,office里飘起含笑的lane。奇迹香水味道,据说她去马尔代夫度假才回来。叶蓓的脑海里瞬间是一片空白。她起身走到玻璃窗前眺望对面那幅巨大的广告牌。广告画面的主体是一片洁白的沙滩,沙细如粉,清澈的海水轻轻地依偎在上面,从近到远渐渐变蓝,直至与天空融为一体。海天交界处,泊着一艘白色的帆船,蓝色的船舷。广告词更是诱人:在地球上最后一个乐园里,只有你和你的爱人,还有马尔代夫……

“呀!叶蓓,你是越来越漂亮了!”含笑一副惊喜状,抢先向她伸出右手。

叶蓓赶紧微笑:“谢谢,你也是啊。”含笑身穿阿玛尼套装,高贵脱俗,一份不张扬的美丽恰到好处。

jenny在一旁笑:“两位大美女,就别再彼此吹捧给我们添堵啦!有了你们这枝两生花,咱们公司明年的销售额准得更上层楼。”

经理满面春风地走进来:“jenny说得好!你们的精诚合作一定能扫尽天下。”

含笑睨一眼他道:“那也得看你舍不舍得花本钱呀,我这学妹不仅人长得漂亮,能歌善舞,成绩也是出类拔萃的,大学二年级就考过了英语六级,还拿过朱敬文奖学金,人才难得啊。”

经理点头赞许,“肯定不会亏待你们的。”经理30岁左右,精明强悍,文质彬彬,一派绅士风度,英文比中文讲得还流利。

叶蓓装作低头理办公桌。她的桌子与含笑对着,中间只隔一块半透明的玻璃,应该说含笑的办公桌是全公司布置得最漂亮的一个,但好像也并没什么特别的摆设。她的衣着也是那样,单看并不怎么出挑,可穿在她身上只觉光鲜妥帖。据说她自小习画练琴,才艺双绝。可叶蓓不明白,为何天生亮又生瑜呢?早知她在这家公司,她就不会想方设法挤进来了。

含笑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学姐的关怀溢于言表,还拿出一叠照片给她看,雪白晶莹的沙滩,倒映在水中婆娑的椰影,大群大群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她一身泳装,躺在系在两株倾斜的椰子树的吊床上,湿漉漉的头发随意地从吊床边垂下,眼睛轻轻地闭着,带着一点点慵懒。美景衬美人,美得无与伦比。

叶蓓说:“看来你生活得很时尚很幸福啊。”

含笑说:“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了。”

叶蓓看着她的眼睛,“你难道永远也不会知足吗?”

含笑说:“我从没有过花好月圆的时候。”

“你要让多少男人为你而疯狂呢?”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是伟吗?”

“怎么会是伟呢?我爱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红跑车’楚地。”

叶蓓双手在键盘上翻飞,打出的却是一串乱码。

“蓓蓓,你知道吗,你的笑有多美,你的笑像一枝春风中徐徐绽开的百合,让人清沏见底,闻着沁脾而不禁心生感激,因感激而生爱,生不离不弃之心。不能一辈子拥有你的笑容,将是我终生的痛。”

这是分手近一年,伟给她发来的第一封短信。

毕业后,伟去了园区的外企。那是一家排名世界500强的企业。

那天在名典咖啡,伟和她对面而坐。

她说:“伟,你知道吗,过去的一年……”

伟说“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其实,我和含笑只是一场误会,你在我心里谁也无法代替。”她的泪夺眶而出。

伟握着她的手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她说:“分分合合难道如此容易,爱情在你眼里是否只是一场游戏?”

伟说:“风雨过后见彩虹,说明我们的爱情经得起考验。”

她说:“彩虹虽然美丽,但瞬息就逝。”

伟说:“花开花谢,春来春去,这是大自然的规律。”

“不,我要天长地久,我的爱情为什么不能像高山大海,江河日月?”

伟抚摸着她的手,“我发誓,从今往后,一辈子只爱你!”

“真的吗?”

“千真万确,如三心二意,让我坐飞机时从天上掉下来,冬天被雷劈死。”

叶蓓从他握着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笑着说:“冬天怎么会有雷呢?油嘴滑舌,没诚意。”

伟说:“没诚意就让我得艾滋病。”

叶蓓说:“赌咒发誓也没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伟说:“好吧,就让我用行动来证明。”

叶蓓说:“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叶蓓这样说的时候,想起与红跑车楚地的那个晚上。如果他知道了,会原谅她吗,他肯定不会的。让这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我做得到吗?以我的性格我做不到,我不会表现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有,他与含笑之间的关系……想到这些就觉得有什么生硬地从胃里升腾起来,一直噎进喉咙里去,那层层涌上的饱滞感无可遏止。流逝的时间并不会什么都不留下。

但是,那曾经轰轰烈烈的爱情,又怎么能让她忘却呢?

上大学的时候,伟不遗余力地追她。她不理睬他。即使知道他在校园林荫道旁静静地候了她三个钟头,她也会旁若无人地与他擦肩而过。他若趋向前来搭讪,她就会假装听树上小鸟的亲密谈话。后来,某一晚,他居然跑到她们女生宿舍楼下大喊,叶蓓,我爱你!叶蓓,我爱你——喊到第七遍,她伸出头来骂道,神经病!他说,我就是神经病,爱情让我发狂!你要不理我,我就在楼下喊一晚。叶蓓叶蓓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她的绰号“大米”,从此在校园里流行开了。

有一次和他一起逛街,挑中一件红色吊带背心。哗!他说好sex,还是别买了吧,会让人受不了流鼻血的。她恶作剧地买下。见有可爱小熊图案内衣,随手亦装入购物袋。他在一边苦着脸假装很受伤:“这简直是刺激我啊。”晚饭不小心,没看价钱,两只阳澄湖大闸蟹和一盘碧螺春炒虾仁,让他的钱包瘪下去一大半。哈,情哥哥当然不是小气鬼,只是性价比实在太低,他掐着她的胳膊说你看看你选的这地方!她笑嘻嘻地说:“哥哥我错啦。”他马上志得意满起来,呵,多好哄的男人。小女子一辈子有靠山享清福啦。还用说吗,跟了我算你没选错人吧。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情有瞬息万变。他与含笑去了三亚,她去酒吧却见到“红跑车”楚地。世界真的那么小。一个人从纯洁到堕落是那么容易那么迅速。她痛不欲生。安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什么是堕落?堕落这事如果做的好就叫惊心动魄的浪漫,就像l体这事如果做的好就叫人体艺术……安,你贫什么!我贫?你还真成“恋爱不成上吊的,没病没灾吃药的,合同签成无效的,看着手机傻笑的”四大傻之一了。你傻的无可救药。爱就爱了,不爱就扔了,与自己过不去干吗呢?21世纪的新女性,要拿得起放得下,别这样婆婆妈妈的没劲。安劈头盖脸强行给她洗脑两小时,然后带她去“金莎”美容店蒸面洗桑拿做全套护理,再去“西部牛仔”吃啤酒烤鸭。吃完喷香的烤鸭,她却对安说她还是丢不开“他”。安一气之下丢下她扬长而去,并说从今往后再也不理她。但安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半小时后短信就发到她的手机上:别想不开,你要真认为那小子好,我定叫他向你负荆请罪,不过,你也要过往不咎才是。

坐在对面的这个叫“伟”的人,她曾经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她曾经为他要从凌云楼十八层跳下,今天面对他,她的内心不像想象的那样激动,受过伤的爱情,有点像加了醋的冰激凌,味道变得怪怪的。

也许,女人的一生,真命天子不止一个。

分手时,他们相互拥抱了一下。

伟说:“下个周末,我请你去参加我同事的生日party,好吗?”

她说:“到时再联系吧。”

她很茫然,她心里到底还爱不爱伟呢?

国庆节过后,看见含笑的一身麦色肌肤,jenny明知故问:“又到哪个胜地度假去了?”

含笑十指如飞敲打着键盘:“如果你肯帮我完善这份合同,或许我可以考虑告诉你,这是哪间美容院的紫外线照s杰作。”

叶蓓埋首文案,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从玻璃隔断下伸过来,伴着含笑的低语:“cd粉底y和唇彩,我一直在用的,保证整天不脱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叶蓓像一个拼命三郎,销售业绩节节攀升,只是人比桃花瘦,小腰越发不盈一握。任她怎么拼命,也不可能与含笑并驾齐驱。

那天跟一位大客户吃饭出来,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灰蓝天幕下,含笑的那对桃花眼迷惘如黑丝绒:“叶蓓你说,为什么人一生得到的,多半不是自己最想要的呢?”

夜风很凉,叶蓓忽然觉得心下有一种莫名的张皇,如果含笑可以出错,可以不快乐,她简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女人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幸福。

她忽然有些哽咽:“含笑,你已经很棒了,真的。”

含笑笑起来:“叶蓓,你是我这些年来遇到的最好心肠不过的女孩儿。”

叶蓓连连摇头否认,“不,我也曾经在心里诅咒过你。”

含笑认真地说:“我知道,换了谁都会的。是我对不起你。”

叶蓓淡然一笑,用手往后捋了捋飘逸的长发。

含笑说:“叶蓓,还记得那辆红跑车吗?”叶蓓想起那个留长发的帅哥摄影师,据说含笑爱他爱到发狂。在薰衣草成熟的季节,含笑携摄影师去普罗旺斯度假,摄影师为含笑拍下无数靓照,如梦似幻的紫色无边无际,一双玉人点缀其间,令人想到化蝶的意境。

叶蓓问她:“你现在还爱着他?”含笑点点头,眼里有泪光闪动。

含笑告诉叶蓓,她和摄影师原本青梅竹马。他们从小就住在一个院子里。院子的东头有一棵老桂树,沿墙种着向日葵和凤仙花。中间是乱砖立砌的一条小径,小径上还有瓷片缸片镶嵌的花卉图案。摄影师的爷爷是中国当今有名的昆曲专家和山水画家,含笑的名字就是他爷爷给起的,可他们还是分手了。

“伟是我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为的是刺激楚地,但那个流氓根本不吃这一套。他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你何必这样聪明美丽?呵,说得我恨煞自己。”

含笑望着灰蓝的天幕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我就像一只等爱的狐狸,每次都撞在猎人的枪口上,弄得遍体鳞伤。叶蓓,至今我才明白一个道理,在爱情的狩猎中,我要做一个好猎手,而不是做千年等一回的狐狸。”

叶蓓也望着灰蓝的天幕,她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她听说伟和含笑去了三亚,她要从凌云楼的十八层纵身一跃,让伟追悔不已。因此,她理解含笑的痴情,爱情是一种病,没有良药可医。她们同病相怜。

含笑说:“我知道不该的,不该把你拖入泥淖,如果不是我,也许你们会一辈子纯洁地相厮守。不过,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你还恨我吗?”

叶蓓说:“我听人说,不管男人女人,一辈子都会疯狂一次,有了比较,才会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我还没蠢到去热爱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含笑说:“没错,伟原本是不属于我的。现在我将他完璧归赵,请你多多包涵。以后你看上我的男朋友,也允许你勾引一把。美丽的东西应该大家分享。”

“你这样‘色’,男人肯定都爱死你了,哭着喊着不愿离开你吧?”

“不,伟是爱你的,他跟我在一起从不快乐,他留恋的是你,你百合般的清香,你单纯的笑脸和弱不禁风的身姿,你这样的姑娘,才是男人们的最爱。”

叶蓓的眼泪不听话地往外流,她不是为过去的爱而缠绵不休,她是为女人的一片苦心而感动。女人的真情,男人你永远不懂。

发誓不做“等爱的狐狸”,要做“爱情猎手”的含笑,不久辞职去芬兰深造。

第五章 森林法则

伟带了一束鲜花来看她。

她怀里抱着白猫晶晶,妈妈在客厅看《动物世界》。妈妈对伟的态度一直很冷淡。

她给伟泡了茶。

伟问她在公司上班累不累,她说为了生存,再苦再累也不能撤退。伟和她说起第一天去公司上班的情景。他说那天用金利来领带和沙宣摩丝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标准白领。谁知同办公室的前辈威,穿的却是亚麻的无领衫,裹着粗纱棉袜的脚,套在奇形怪状的凉鞋里。威对他说,“新来的?一杯咖啡,谢谢。”据说部门经理特别倚重威,允许他游离于朝九晚五之外。“对不起,我不是侍应生。”伟觉得自己不卑不亢,回复很妙。威微笑,“那好吧,请让我给您来杯咖啡,好吗?”周围有人窃笑,伟说感到自己脸上热辣辣的。威果然冲了杯咖啡,左手置于身后,弯腰对他一躬说“先生,请慢用”。

伟几乎每次来都要说到威,他说威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常常捧着电话满世界找女人聊天,睁着眼告诉对方说他在豪迈地打保龄球,在上岛喝下午茶。他仿佛有半打女朋友,可他就是有办法安抚每一个。伟最后盖棺定论似地说,威是流氓加才子!

她说,伟,你是夸他,还是妒忌他。

伟说,我烦他。

他们这样说话的时候,白猫晶晶眯着眼看看她,又转过头去看看他,好像听得津津有味。

晶晶是伟送她的,抱来时还没断奶,小得连奶嘴都含不住。它怕生,觉得不安全,总想把自己藏起来。转个身,便不见了。一次次地躲在妈妈的棉拖鞋里,钻进茶几缝里,翻箱倒柜地找不着!表哥来了,妈妈让他帮忙把杂物间的旧沙发清理卖掉,它躲在沙发的弹簧里尖嚎,叶蓓小心翼翼地把它抠出来。它接着又躲进抽屉里不出来,4只尖爪紧紧扒住木板,神态那么决绝。晶晶慢慢长大,也渐渐快乐,在院子里疯跑,飞一般蹿上石榴树,再以同样的速度冲下来。蹲在花盆里扑蝴蝶,撵觅食的麻雀。有时追逐着墙上的光斑上蹿下跳,有时追逐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晚上叶蓓百~万\小!说,它蹲在台灯旁,时而趁她不注意挠一下她的书,叶蓓凶它,它闭上眼,意思是“我不在这里,你拿我怎么办?”叶蓓睡觉时,它卧在枕头旁,甚至还要枕着她的胳膊,早上醒来,它卧着,用软软的r垫拍她的脸和额头,她睁眼看它,它赶紧闭上眼睛,“我睡着了,刚才不是我。”

伟走时,假装打呼噜的晶晶会一跃而起,跟着送他到门口,爬树一样从她的裤角一直攀到肩上,“喵喵”地叫着,好像说:“请慢走,恕不远送。”

今天飞抵芬兰首都赫尔辛基。在朋友接我到住所的路上,我只看到洁静的公路在林中延伸,看不到拥挤的车流,也几乎看不到行人;建筑物零散地分布在树丛中,路边的草地上遍开野花,五颜六色,轻柔的风吹过,花朵纷纷扬扬,像起了一层彩色的雾。生命在这里是如此安详、静美,我几乎忘记了心中的烦恼。

见我陶醉的样子,朋友笑着说:“这是芬兰一年里最好的季节,但愿到了冬天,你还能这么快乐。”

芬兰的大学第一学位是硕士,没有学士学位。我和新疆的古丽,还有一个来自浙江的女孩麦嘉在校园区合租了一套公寓,位于爱斯堡的一个半岛上。窗外就是树林,常常看到松鼠或漂亮的小鸟跳到我们阳台上觅食。要去上课了。今天就写到这里。

祝你天天快乐!

爱你的含笑姐姐2002年9月于芬兰。赫尔辛基大学叶蓓看完电子邮件,又给含笑复了信,然后关闭电脑,整理好桌上的文件,伸一个舒服的懒腰,正准备下班回家去,妈妈今天给她做了她最爱吃的银鱼蛋羹。经理却发来手机短信,约她去外面吃工作餐。上司的工作餐,一般都不太好意思拒绝,除非你不想在他手下干活了。

前不久,有一天晚上,经理突然打电话给她:“快去看中央三台的《同一首歌》,我们那个时代的老歌,多亲切呀!”她转到三台,屏幕上正在播张蔷的《爱你在心口难开》。“你不知道,我们上中学时,大街小巷都飞扬着张蔷的歌。”

她心里忽地一热,这也许是一个男人心底最珍藏最感动的东西,他希望来分享的人,一定也是他最喜欢的人。

她对怀旧的经理有了一份好感。一丝不苟的经理,在商战中攻城掠地从不手软的铁血男儿,竟也有这么柔情似水的一面。

第二天,人事总监约她下班后在公司一楼的咖啡厅见面。

人事总监三十五六岁,中等个头,戴一副意大利古奇淡茶色眼镜,穿一套做工考究的深色西装,白衬衣,配紫红真丝领带,眉清目秀,典型的江南人气质。吴总监原来在她父亲手下工作,当年是她父亲把他送出国培训,哈佛学习一年回来,刚巧她父亲辞职下海,他也跳槽到这家美国大公司工作。

“蓓蓓,工作和生活上有困难吗?这一段时间我特别忙,也没顾上问问你的情况,你还适应吧?”

“吴叔叔,这份工作对我来说真是雪中送炭,十分感谢您呵!我挺好的,挺适应的,谢谢你的关心。”

“不用客气。想当年,叶局长对我关怀备至,令我至今难忘。”

叶蓓觉得吴总监就是她今后的靠山。有这个靠山,她的心里会更踏实一些。

“蓓蓓,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只管来找我,能帮你的我一定会帮你。不过,在像我们这样的跨国大公司,最看中的还是你的实力,业绩要靠自己打拼,你一定要虚心向前辈学习,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干,有了成绩,提职加薪才会有机会。”

叶蓓听着,不住地点头。

“蓓蓓,你刚出校门,对社会上的事情可能还不是太了解,许多东西,要靠你自己观察,靠自己的悟性去领悟去把握。”

吴总监问了她母亲的身体状况,又聊了些别的事情,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