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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大人纪事 第六十四章 夜宿商州驿

弁州距离长安一千四百余里,一家子拖家带口的,又带着许多箱笼,速度就没法快起来,一直行了十来日,才进入京畿道,距离京城只有两三日的路程了。

这日天气阴沉,暮云低垂,俄而风至,丝丝缕缕透帘而入。马车中放置的红泥小炉似乎被冷气侵袭,恹恹得没多少暖气。

沈氏将身上的貂裘大氅紧了紧,嘟囔一句:“天可真冷啊,像是要下雪了。”

沈嬷嬷年龄大了,更经不住冻,恨不得把身上的厚棉布氅衣从头包到脚,接着沈氏的话道:“老天爷保佑,可千万不能下雪啊,这眼瞅着就要到了,雪一下可就走不成了。”

独孤维唯蜷在一角,身上搭着个小毯,靠在软枕上翻看着一本《异物志》,正读到“涪陵多大龟,其甲可以卜,其缘中又似瑇瑁,俗名曰灵......”脑中想着,龟甲占卜一说古已有之,倒是从没见过。

这世间有很多神秘莫测事情无法用常理推论,更无法用怪力乱神一言蔽之,比如说她脑中时常冒出的古怪念头,所以她对这些灵异的、神秘的古老传承是相信的。

沈嬷嬷跟沈氏都围坐在火炉旁,冷得恨不得钻进炉火里才好。见独孤维唯只是搭着薄毯,举着书看了半晌,也不嫌手冷,沈嬷嬷感叹:“还是年纪小好啊,火力旺,不怕冷。这人一上年纪身子骨就不行了,总感觉这冷风直往骨缝里钻。”

“嬷嬷说的极是,我年轻时也不觉得冬天多冷,现在可不行了,一入冬身子没半点热乎气。”

二人正谈论着,窗外响起扣击声。沈氏将窗帘撩开一条缝,见独孤绍棠骑着马,跟在车旁,嘴里呼着白气道:“一会怕是要下雪,我们得加快速度了,趁落雪前赶到商州驿才好。”

沈氏忧心忡忡,“眼看离京城没多远了,可别真耽搁在路上才好。”离家十多年,正是归心似箭,这天气状况由不得人不担心。

“真搁在路上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们坐稳了,这就要加快速度了。”

沈氏“唉”了一声放下帘子,对独孤维唯道:“别看了,仔细一会跑起来颠簸,再把眼睛看坏了。”

独孤维唯应了一声,乖乖放下书本。这年头眼睛坏了可没办法。

商州驿是个比较大的驿站,他们这一行是举家搬迁,人多、车马多,一路上投宿不是大的驿站,就是包下整个客栈。

进门首先一个大的照壁矗立在眼前,正中用石雕着一个古隶“驿”字。

绕过照壁,驿丞正快步迎上来,正要说客已满,请另寻下处。见照壁后源源不断进来一队一队军士,马上把即将开口的话换成:“大人请跟下官去大堂稍后,今天人多,下官这就让人腾地方去。”

开玩笑,这么多兵,一个个手扶刀柄,煞气外漏,一副一言不合拔刀杀人的架势,哪个不开眼了敢去冒犯!

待验过独孤绍棠的印信,那腰就弯成大虾了,言语更是比爹妈都恭敬。正二品的上将军,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个。哪怕自家住柴房马棚也得腾出地方给人住。

独孤维唯一家在大堂中等了约莫两刻钟,那驿丞就进来说地方腾好了,领着他们去了。

驿丞给腾出来的是个单独的三层阁楼,位于驿站深处,倒是很清静的地方。

独孤维唯一家和所带的丫鬟仆役们占据了三楼,二层和三层住的都是随行的亲兵。

独孤维唯进了房,于氏就领着叮叮当当把床上被褥枕头都换成自带的,阿敏阿捷主动去提水给主子沐浴。

独孤维唯沐浴后,换上一身家常薄棉襦裙,头发打散了,仅在脑后松松结了跟长辫就要出门。

于氏劝了一句:“坐了一天马车,小姐也该累了,好好歇歇吧。”

独孤维唯哪里是听劝的,回头道:“我不累,去看看爹娘就回来。”带了阿敏阿捷出门去了。

在父母房里溜达一圈,见母亲面有疲色,就出门让她歇着。

独孤维唯倒半点没觉得累,十多岁的年龄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这时也不想回房,就下了阁楼,在驿站闲逛。

这商州驿占地面积不小,像这样的三层阁楼还有一栋,另外还有几栋两层小楼,正院甚至还有一处池子,里面稀稀拉拉留着几株残荷,边缘用一圈青石参差不齐的围着。

独孤维唯绕着池子溜达一圈,很快失了兴趣。

天光渐暗,云层低压,院中各个屋檐下,已有上灯的人在逐渐点亮灯盏。

阿敏道:“外面冷,小姐还是回房吧。”

阿敏阿捷已是十三四岁的大姑娘了,这几年被独孤绍棠换着法子操练,已锻炼的宠辱不惊,再不是几年前遇到事情就不知所措的孩子了。

独孤维唯转了这么一圈,也觉得没意思,就打算回房。

回到他们所住的阁楼下,独孤维唯发现阁楼右侧有通向后方的小道。她是个好奇心强的,心道后面还没逛过,不知道是什么去处,扭身就拐了道。

刚走了两步,感觉头顶黑影一闪,有一人落在身旁。

独孤维唯扭头看去,见是杜岩,冲他一笑:“岩伯年纪大了,也累了一路,还是早些歇着吧。我就在院里转转,没什么危险。”

原来是杜岩在楼上望见她要去后边,脱离了自己视线范围,立刻跳下来保护。打那年独孤维唯屡屡遇险,之后但凡她外出,杜岩就打起十分精神。

杜岩心中憋屈,不过是五十多岁的年纪,怎么就年纪大了?一顿能吃三大碗饭,还很年轻好不好?

他默不作声递上独孤维唯的手弩,等阿敏接过帮独孤维唯绑在手腕上,才道:“小姐放心,我还没像小姐想的那样不堪,就是再看顾小姐二十年也没问题。”

独孤维唯见杜岩脸色发黑,知道这总不服老的又犯了小孩脾气,忙笑道:“呃,岩伯一点也不老,是我又说错话了。”

杜岩心里更憋屈,小姐一脸安抚小孩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人道老小孩老小孩,难道小姐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转过后院,便是三座青瓦房围成的一个小院。屋檐下垂着气死风灯,散发着淡黄的光晕。

独孤维唯往前走了几步,见屋顶烟囱冒着炊烟,料想是驿站厨房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