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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妃在上 第108章

==第108章==

荣安堂日日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自上次老夫人再度昏厥,醒来之后病情便更加严重了。左边半截身子彻底动弹不得,左脸也歪斜不受面部肌肉控制,之前还能说话,只是说得含糊不清。这下倒好了,想说几个字都甚为困难。

严弘本是养在荣安堂,因老夫人的病重,被挪去了前院。一般男孩十岁左右便会离开后宅,严弘算是晚的了,俱因老夫人不放心他。

一并挪去前院的还有严陌,他今年十一,也不能总让他跟严嫣住在凝香阁。

严嫣亲自去挑了一个院子,距离严弘的住处甚远。一番修缮收拾后,便差人将严陌的一应用物俱挪了过去。燕儿和莺儿俱跟了过去,还有董妈妈,其他服侍的下人则大多选的是小厮。严陌所住的院子紧邻沈奕瑶那队侍卫上值的地处,安全倒是不用担心的。

天气更加冷了,似乎只是一夜的时间,天地间便笼罩上一层白。

外面滴水成冰,锦瑟院的暖阁内,地龙烧得暖融融的,屋角放了一只三足鎏金鸾鸟香炉,里头熏着百和香,香味儿若有似无,却沁人心扉。

沈奕瑶与薛氏两人身着薄袄,坐在炕上,一人手里端了一盏茶,正在说话。

谈的大多是严茹严玲两人的婚事。

这些日子上门提亲的人并不少,沈奕瑶日里在外行走,因严嫣已经定亲,属于备嫁阶段,不适宜在外走动,便总是带着严茹和严玲,看中两人的人家并不少。

女儿无人津问的时候,薛氏着急。如今有人问了,薛氏又焦头烂额的,俱因不知该如何选择。

要说以严茹的身份能有什么太好的亲事,大抵是不可能的。因着高门大宅的贵妇人们选儿媳妇不光看中人品,家世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严茹身为侯府庶子的嫡女,其父不过是个七品的闲差,仅这一项便让许多看中严茹与严玲的贵妇打了退堂鼓。

当然也少不了有看中其人品与待人接物,亦或是见沈奕瑶对两人颇为亲近以及有个身为皇子妃堂姐妹的,只是这些人家大多家世算不得顶好。即是如此,也是薛氏之前所不敢想象的。沈奕瑶将漏了口风的人家说与她听,薛氏连着几日都没有睡好觉。

与严郅几番商量,薛氏才选了几户人家,又拿来让沈奕瑶参谋。

沈奕瑶一身嫣红色海棠薄袄,斜靠在引枕上,与薛氏缓缓道来:“大嫂选的这几家,梁大人清正廉明,家风甚好,梁夫人为人宽厚,家中有一女,但素来是个胆小内向的性子,想必日后定不难相处。这梁少爷乃梁家的嫡长子,若嫁过去,日后大姑娘是要做宗妇的。而这庆安伯家,家世不错,庆安伯也是老牌子的勋贵之后,只是大熙异姓爵位大多五世而斩,庆安伯如今已是最后一代了。庆安伯家的这位嫡次子据说极有文采,若是日后庆安伯逝世,倒也不是不能自己谋个出身……”

薛氏聚精会神的听着,她不常在外走动,对京中许多府上的情况都不得详知,沈奕瑶说的这些俱是她最想知晓的。要知道选婚事不能光看外表,还要去看内里,谁能想知道是不是面甜心苦。

经过沈奕瑶一番指点,薛氏更加犹豫难断了,匆匆告辞说是回去与大爷再商量商量。

与此同时,凝香阁里。

西间的大炕上,严嫣严茹以及严玲三个也坐在一处说话。

这些日子薛氏的焦虑也感染到了严茹,只是她作为女儿家也是不好开口询问的,便只能私下里偷偷和两个要好的姐妹说上两句。

“大姐你就别担心了,我相信母亲定会给你挑一个如意郎君。”严玲打趣道。

“呸呸呸,什么如意郎君,你个小坏蛋,这种话可不能拿出去说。”严茹脸颊绯红,神色又窘又羞,遮掩似的去搔严玲的痒。

严玲连连讨饶,笑着道:“这处又没有其他人,说说又没甚。你看三姐定了亲以后,那四皇子日日不拉往三姐这里送东西,赶明的让母亲也给你找一个这么体贴入微的姐夫。”

严茹更窘了,严嫣在一旁笑道:“好啊,你倒是连我都排揎上了。”

嬉闹了一会儿,严茹面现忐忑之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严嫣端起炕桌上的茶,啜了一口:“大姐你就不用担心了,有大伯母为你把关,必然会顺顺遂遂。”

“希望如此,我只是在想,若真是定下了,就这么嫁了?”严茹捧起茶盏,却并未就口,水汽氤氲,恍惚了她的眼色。只见她轻轻一叹:“可毕竟彼此都是不识的啊!”

“历来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来的什么相识不相识,总不过是过日子,定然在哪儿都能过好。”都是快要定亲的人,严玲自然也想曾过这个问题,只是她比严茹要想得开的多。

自古以来,男女婚配俱是如此。男方倒还好些,世俗自来便对男人宽容许多。相反女儿家嫁人却不亚于是一场赌博,好便是好了,不好?像严茹这个年纪是不能体会什么叫做不好。若不然薛氏以那么干脆的为人,也不会犹豫如此。

曾经,沈奕瑶何尝不也是这种心情,尤其有她自身的例子在前,她更是慎重了又慎重。幸好熙帝赐了婚,对方又是自己早就熟悉的晚辈,人品性格俱是了解的,不然沈奕瑶比起薛氏也会不予多让。

“好了好了,都别长吁短叹了。就像四妹说的那样,总不过是过日子,只要自己能立起来,在哪儿都能过。所以大姐你这性子要改改,别太软了,要不然以后去了婆家会受欺负。”

倒是严玲,严嫣并不为之担忧。这些日子的相处,严玲表面上虽不显,实则为人处事无不比严茹更要成熟老练一些。平日里去别府做客,有时候严茹做的不到的地方,严玲都会不着痕迹与她遮掩。

毕竟是出身不一样,遭遇也不同,严玲从小便得为自己打算,夹缝里求生存,而严茹却是从小在薛氏羽翼下长大的,为人虽聪明,但到底心性还是稍显单纯了一些。

按下不提。

薛氏虽日里忙着女儿的亲事,老夫人那里却一直未放松,与之相同的还有一个陈氏。

陈氏打得什么主意,大家都知晓。

见薛氏与陈氏有相争的意头,沈奕瑶还问过缘由。

薛氏只是笑而不语,让沈奕瑶接着往下面看就是,沈奕瑶心中绰绰约约也是有些明白其中意思的。

老夫人如今甚为可怜,成日里瘫痪在床起不来,连说话都颇为困难。

往日里陈氏管家受她的钳制,大事小事都要问过她才好,如今老夫人言行困难,便将荣安堂乃至其他事情交由了赵妈妈。当然此事肯定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难不成堂堂威远侯的夫人还要受一个婆子的管制不曾,一般心中有数的都会明白这赵妈妈站出来是老夫人的意思。只可惜陈氏也不知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傻,居然有点视赵妈妈若无物的意思。

平日里只管自行其道,虽也像之前那样过来向老夫人禀事,只是日里行为举止颇有些不管不顾之嫌疑。

老夫人没少生气,只是这会儿身体不允许她生气,为了自己的老命着想,只能极力压抑。赵妈妈心中也憋屈,可老夫人身体受不得,平日里陈氏做了什么,她半分的状不能告不说,还要为其遮掩一二。

陈氏见无人能钳制她,连薛氏都对自己暂避锋芒,气焰更甚。

也不知她与严瞿是怎么商量的,特意抽了一日将大房二房三房的几个主子都聚在一起,准备商议老夫人卧病不起,以后府中管家的具体章程。

说白了,陈氏就是不甘只管着家,连老夫人手里捏的进项也想沾染。

按理说沈奕瑶是最具有资格的,只可惜她一向表现的对此没有兴趣。陈氏为了防她临时改意,刚坐下便说了一句:“我也是见二嫂成日里事忙,毕竟阿嫣嫁的是皇家,这备嫁之事定然不简单,想必是没有空闲来打理这些,才想着大家都坐在一起理个章程出来,毕竟这马上就近年关了。”

陈氏一脸的笑,话又说成这样。别说沈奕瑶本就兴趣缺缺了,就算有那个意思也被她一句话给堵了回来,所以说这陈氏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只是以往藏得比较深罢了。

“那就有劳三弟妹费心了,我确实没空闲。”

连沈奕瑶都如此表态了,更不用提薛氏。

陈氏满脸遮不住的笑意,眼神得意望了薛氏一眼。薛氏只笑不语,侧身过去与沈奕瑶小声说话。

不多时,严郅与严瞿先后到了,紧接着严霆也来了。

见严霆行事匆匆的,陈氏也没耽误便将事情大概的说了一下,话意俱是体贴老夫人不能受累、娘辛苦了一辈子也该歇一歇了之类的话语。

确实是如此,以老夫人这个年纪,若不是她揽权揽得厉害,早就应该交出来了。不管是从名义上还是大义上,陈氏的建议都说得通。

既然这项说法能够通过,接下来便是谁来管这些。

陈氏当仁不让的自荐了自己,并说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沈奕瑶并未表现出有异议的样子,薛氏也未出声,事情便这么定下了。

之后三个男人各忙各的去了,薛氏与沈奕瑶本想各自回院子去,哪知陈氏却说道:“两位嫂子且慢,定了这么大的事,自然该我们三个做儿媳的亲自去禀报给娘,免得娘还以为是我一人之意。”

这陈氏真不是该如何形容她,即是做了,还想让人为之遮掩一二。真应了那句俚语,又想当□□,还想立牌坊。

沈奕瑶不置可否,薛氏面含讥笑,陈氏只当她是嫉妒,见两人没提出异议,便率先带头往荣安堂去了。

此时躺在荣安堂里,动弹不得的老夫人,哪里会知晓素来老实寡言的老三媳妇会来这么一出。古有一句‘杯酒释兵权’,如今老夫人酒未吃着一杯,自己还懵然不知,便被人夺了权,甚至还打着她的幌子。这些日子陈氏确实跑荣安堂跑得勤勉,所以她这种说法并未引人起疑。

除了事先便看出端倪的薛氏与沈奕瑶。

陈氏春风得意,一进门便凑到老夫人床前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到了这里她则是又换了一种说法,大体意思上与之前差不多,只是她些许篡改了一下其中的意思,变成几位爷实在担心老夫人的身子,她们几个做儿媳的也不忍心让娘如此劳累,便商议着由一人接下这个重担。

至于这个担起重担的人便是她了。

陈氏这一出一出,着实让人惊叹。

同样一件事情,从她嘴里讲出来换了几个意思,除了全程参与的当事人,旁人听了根本挑不出来任何理来,哪怕老夫人着人去严霆那里细问,也没人能说出来陈氏是在撒谎亦或是怎样,老夫人还会落一个都这样了还揽权不放的名头。

老夫人嘴里含含糊糊说了几个音,脸急得通红,也说不出来完整的话,只道出了一个‘薛’字。

赵妈妈侍候老夫人已久,自然能懂她的意思,忙道:“大夫人,老夫人叫您呢。”

薛氏走上前去,殷勤问道:“娘您想说什么?”

老夫人嘴里啊啊呜呜了半天,薛氏也听不明白,赵妈妈忙翻译道:“老夫人想说的是,对此事不知大夫人有什么意见?”

赵妈妈望着薛氏的眼神颇为急切,估计也只有她才能懂老夫人到底在激动什么。

薛氏的面色有些为难,“这——”

陈氏赶忙打断道:“娘她分明什么也没说,别说大嫂听不懂,二嫂和我也是没听明白。怎么你赵妈妈就知晓娘的意思,难不成你是娘她老人家肚子里的蛔虫?”

陈氏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老夫人支吾半响都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别人都听不懂,怎么赵妈妈就听懂了,难不成她与老夫人心有灵犀?

也可以这么说,只是老夫人没说话,别人怎么想那就是别人的事了,可以认你赵妈妈的‘心有灵犀’,当然也可以给你扣个妄议的大帽子。

陈氏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她涨红着脸,神情颇为恼怒,“赵妈妈你侍候老夫人这么多年,府里上上下下都敬重你,包括我们这些做主子的,都从未说你一句不是。可你今日所为却是有些过了,到底是你老夫人,还是老夫人是老夫人?难不成我们这一大家子还要认你当婆母不成?”

这话有些重了,赵妈妈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道不敢。

陈氏提出将家中产业进项的账本拿出来与她,赵妈妈面若死灰,神情似有绝望。

老夫人在榻上使劲扑腾着,却无济于事,她如今除了右手与右胳膊还能动以外,其他处却是动不了。她急得满头大汗,都被人置若罔闻了,沈奕瑶见不得这种可怜,忙垂下了头,薛氏有意无意将眼神放在陈氏等人的身上。

没人去关注她,确实也是如此,一个瘫在床上连话都说不了的老人,如今还能有何用?老夫人手里捏的那些东西,如今俱是赵妈妈管着,所以陈氏才会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赵妈妈身上,势要将这压在主子头上的奴才给掀翻了下去。

“……给、给……沈……”

老夫人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来这句,说完之后便瘫在那处,大力喘起气来。

赵妈妈如蒙大赦,赶忙自地上爬了起来,扑到床榻那处。

“老夫人说了,老夫人说给二夫人。”

这句话似乎给了赵妈妈无穷的力量,让她语气逐渐平稳起来,神态也转为的坚定。此时那个帮老夫人管着威远侯府后院几十载的管事妈妈,才显出她应有的精明与稳重。

“三夫人,并不是老奴质疑,二夫人毕竟是威远侯夫人,理所应当的管家人。三夫人您怎么能越过二夫人接了整个中馈,这置于二夫人为何地?说出去可是会惹人笑话的!”

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人还不忘要坑沈奕瑶一把,只可惜被护着的那个并不能体会其中的意思,反而有些怨恨起来。

陈氏面上表情怪异,似乎明明心中怨怼,却又想强装镇定、宽和,亦或是不在乎雍容大度的模样。可惜并不成功,反而因这几种情绪交杂,怪异得有些可怖。

“二嫂,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之前可是您说您没有空闲管这些,我才想着与你代劳的!”陈氏委屈道。

沈奕瑶被陈氏的表情吓到了,连连道:“我还要操心与阿嫣备嫁呢,哪里有这个空闲。我说过的话并不是作伪,三弟妹可不要误会!”

“二夫人,老夫人的意思可是交给您!”赵妈妈赶忙说道。

躺在榻上的老夫人也呜呜啦啦了几句。

沈奕瑶歉然一笑,“儿媳确实没有空闲,既然三弟妹想当这个家,就让给她当就是。”

薛氏紧随其后说道:“娘她老人家定然能理解的,您看我和二弟妹日日忙着操心儿女婚事,这整个府里也就三弟妹有这个空闲,也有这个能力当好这个家。”

老夫人如今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涨红着脸,喘着气,瞪着两人,亦或者是瞪着所有人。

陈氏终于安下心来,让赵妈妈去将账册拿出来。

赵妈妈已经无力回天,只得抱出了一只黑漆箱子交给了陈氏。

屋中的人俱是有些紧张起来,哪知陈氏却是抱了东西就走了,似乎生怕人抢去了似的。

这陈氏每每言行举止总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

还不到晚上的时候,陈氏便闹腾开来。

她大张旗鼓的来到荣安堂,二话不说让人按着赵妈妈就打起来。

据她的说法是,赵妈妈胆敢欺辱与她,居然给了她一个空箱子。也不算是空箱子吧,里面不过只有薄薄的账册两本。陈氏就算脑袋再不够灵光,也不是个傻子,堂堂威远侯的大笔家业怎么可能就只有这么点。

赵妈妈自然是冤枉的,之前那会儿她便与老夫人交流了,如今这事情却是再也遮掩不住,索性就让之大白于世。

她也没有遮掩,说府里确实只剩这么点东西了。这一大家子近些年大手大脚花销惯了,只凭着那点祖业坐吃山空,早已是勉力支撑。为了填补府里的窟窿,老夫人近多年的积攒与嫁妆尽皆一空,无奈只能变卖家产。又说府里近几年的情况,大家也都应该知晓,早就有了端倪。

陈氏整个人都懵了,不能想象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事情闹出来后,出乎所有人的所料。

包括薛氏,她最近一举一动无不是在刺激陈氏,就是想让她从老夫人那里拿来府中的产业,想看看威远侯府真实情况如今到底如何,却也没想到会是这副样子。

当年威远侯府偌大一份产业,居然只剩了两个小庄子,每年的进项破天也不过三四千两的样子。还有其他的那些呢?要知道公中可不止二房的一份家业,还有大房与三房的。

这下事情闹大了,陈氏当着老夫人的面便质问起来。

陈氏今日连番几次经历从天到地的刺激,大喜大悲之下,神情近乎癫狂,站在老夫人榻前口沫横飞的质问着,赵妈妈哭得老泪横流在一旁阻拦。

老夫人不能说话,只能躺在那里听这个一向偏袒的儿媳妇拿话剜她心口上的肉。薛氏也有些难以接受,不停喃喃儿女婚嫁可怎么办。沈奕瑶等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三爷闻讯赶回来,将陈氏给拽了回去。

三房那边闹了一宿,大房那里也沉寂至极,倒是二房那里并未有什么其他异样,照样该吃吃该睡睡,毕竟当年哪怕沈奕瑶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威远侯府,也从未说为银钱发过愁。

这便是妇人的底气,嫁妆越多,底气越足。甭管你外面闹翻天,我自怡然过我自己的日子!

严霆晚上并没有回来,府里也有派下人外出找过他,可惜并未找到人,不知等他回来后,知晓府中发生的这些事情,又是怎样一副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