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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真 第156章 虞璿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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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湖宫中,通幽曲径的尽头,是一处小巧的洞府。

洞府大门半开半掩,院内佳木繁阴,设着石桌石椅,谢霜行正捧着一卷,认真地阅读,时而提笔作记。

自他被师父虞璿携归洞真派,倏忽已经过了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在普通门派中,已经足够中等以上资质的弟子,初初感应灵气,踏入修真之门,而资质更高些的,达到练气一层也不是难事。

但谢霜行身上,却还没有任何的真气痕迹,仍是凡人。这却是因为虞璿并未传授法诀,仅仅只是寻了几部道论,令这弟子用心攻读。谢霜行极为尊师重道,凡是虞璿吩咐之语,都无有不遵。他在山下时便是世家子弟,自然读书识字,只是在道家典籍上读得少些,拜师之后,他便将虞璿发下的几部书反复阅读,并不似寻常少年人急于追求神通法力,而是务要先将理论揣摩清楚,无有迷惑。

而这几个月来,水无尘雪无垢两个,也曾去探望他,见状都是面面相觑,两人当年也是从外门选拔而来,入门三日,便发下基础法诀,自己修行,而后才被孟长老瞧中收为门下。而绝大部分人入门,也并不重这些理论道书,只要能懂得真气如何搬运修行便可。

两人私底下谈论起来,皆道:“虞真人授徒和别个不同,想来这般才是真传,是厚积薄发之理。”

忽然,院子里一丛灵月草无风自动,谢霜行恰读完一段,伸了个懒腰,见状笑道:“是晨曦小师姐来了么?”

这少年已经满了十六岁,原本便是气质儒雅英武,入道数月,虽然身无修为,但日日读书养性,也有了几分修道人的淡然沉静。

这从灵月草摇晃了几下,从里面钻出一个一尺来高的女孩,见风即长,顷刻便有了十二三岁模样。谢霜行首次见到晨曦如此时,还惊讶了一阵,如今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他同晨曦熟识之后,知道她看似顽劣,实则天性纯稚,虽然也是老师门下记名弟子,但却和自己不同。

晨曦蹬蹬跑来,在石桌对面坐下,将一个粉色的东西递给他。谢霜行不解其意,接过细看,却是桃花瓣做成,柔软芳馥,只是不知为何,却是一个整体,里面盛着的似乎是些液体。

晨曦捧着腮,笑嘻嘻道:“这是师姐送给你的见面礼,百花露。”她得意地道:“你可别看这花囊小,里面可大了!想喝的时候,就撕一个小口子;捏一捏,花囊就会自动长回去。可好使了!”

谢霜行虽觉得这花囊有些女儿气,也道谢收了,他知道晨曦爱听好话,便夸赞道:“小师姐缩物的法术真厉害!”

晨曦喜滋滋地道:“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呀!”她拿起桌上的道书看了看,奇怪地问道:“我总见你在读书,为什么不学法术?这书很有意思吗?”

谢霜行知道她心智宛若五六岁幼童,不以为意,笑道:“有句话叫万丈高楼平地起,根基牢实,自然枝叶繁茂。若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没有提纲挈领的理解,虽然照本宣科也能会,也只是工匠学徒之流。”他是官宦人家出身,和寻常农家子弟不同,深知此理,虞璿令他读书,不授法术,谢霜行并无抵触,除了对师父唯命是从,也有这方面的理解。

晨曦摇着脑袋,半懂不懂,摇头道:“那也不一定,有的树,根须扎了几丈深,可就是不长叶子。再说,叶子也不能太多。”她是人参成精,又不曾入人世,到底和人类思维有所差别。

谢霜行听了一笑,正要说些话哄哄她,忽然外间一个侍女转来,上前行礼,道:“谢郎君,真人召见。”

谢霜行顿时又惊又喜,小晨曦格格一笑,道:“去吧去吧!回来我带你出去玩!”她从石凳上跳下来,落地即入,无影无踪。饶是谢霜行看了多次,仍然觉得啧啧称奇。

那侍女抿唇一笑,道:“郎君请随奴婢来。”

……

这方水榭轩台,四面垂纱,轩内什物都是竹制,纤尘不染,唯独四柱镶嵌明珠,熠熠生辉。

虞璿执着一枝细笔,在纸上勾勒,忽然,她开口道:“你若嫌留在这里气闷,不妨出去散散心。”

这话却是对敖怀沙而说,因坚持要跟在虞璿身边,一开始变了小蛇,忍了几日,又化作人形。这龙君在海中时骄奢傲慢,此时入乡随俗,也只得隐去额角,金冠华服换成素衣道袍。不过他本就是个俊逸出色的男子,虽然减去三分华贵,瞧着倒也有些清静道气。

敖怀沙确实有些坐不住,此地又无美酒佳肴,又无美人歌舞,较之以前的生活,实是清苦。不过,他好歹还记得自己身份,头上戴着一顶将功折罪的帽子,还没摘下来,哪有资格挑三拣四,忙道:“怀沙不曾气闷,只愿意陪着公主。”瞥见案上石砚内墨汁不多,便道:“待我替公主磨些墨来。”他是天生御水的龙族,只一呵气,砚内便凝结水珠,就着磨墨起来,但姿势笨拙,也是明显。

虞璿看着摇头,叹道:“真是难为你了。”普通妖族在觉醒灵智之后,便本能修炼,而蛟龙之属的大妖更是自有传承,却不必如玄门修士般,非要有师长传法。因此妖族中虽然也有饱学之士,但更多的却是大字不识。不似玄门修士,虽然学识也是高低不等,但起码的认字读书,却是必要的。

这敖怀沙虽然是二劫真龙,怕是几千年都没拿过几次笔杆子,虽然磨墨十分殷勤,却连一个普通书童也不如,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因此,虞璿这句“难为你了”实在是发自真心,但听在敖怀沙耳里,却以为是在夸奖他,大喜道:“只要公主欢喜,怀沙便心满意足。”

此时,那奉命去传唤谢霜行的侍女,正引着人从桥上行来。她已接替了当初的唐嫣,做了管事婢女,远远看见这情景,不由脚下一顿,不知该不该继续向前。

时人修行,并不讲究克己苦修,除去一些特殊功法的,一般修行,只要保养元气,并不要求非要是童身。因此,修士蓄养姬妾者颇多,而女修若是修为高些,又不想结了道侣管束自己,身边留几个美少年随侍取乐,也不算什么稀奇事。虞璿此次回来,却带回了两个英俊男子,谢霜行乃是弟子身份,而另一个年长些的,却是暧昧不明,岛上也只知此人姓敖。这侍女心下自然联想到面首情人之类,见此情形,却不知是否该去回话。

谢霜行不解其意,忽然见那侍女驻足不前,问道:“怎么了?”

侍女顿了顿,道:“真人便在前面水榭里面,谢郎君请自去,婢子就不随从了。”这却是她一点小心思,这侍女五年前才来鼎湖岛执役,和虞璿也没见过几面,这位岛主真人的性情,也只从旁人口里听说而来。在她想来,自己不过是个婢女,而谢郎君毕竟是岛主弟子,就算冲撞了,也不是什么大过,因此便弄了个小小狡黠,免担责任。

谢霜行却没想太多,略一点头,便往这回环往复的廊桥上行来,湖面微风徐来,清波粼粼,他一直到了榭下,撩衣跪下行礼,高声道:“弟子谢霜行叩见恩师!”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柔和女声自高台上传下来,“霜行,上来吧!”

谢霜行应诺一声,到了轩内,再次行礼拜见师父。他也看见了敖怀沙,却不认识,因虞璿并不介绍,也不便见礼,但料想也是同门师叔伯之类。见对方盯着他看,谢霜行便微微一笑,眼光恭敬避开,不与对视。

虞璿道:“徒儿,你也不必站着了,坐吧!”谢霜行正色道:“尊长面前,弟子岂可就坐?纵然恩师爱护,霜行也不敢如此。”

虞璿在礼节上并不严苛,但弟子懂得尊师重道,而不恃宠而骄,总也是一件好事。她收了谢霜行为徒,本是怜他两世资质,闻言倒是对这少年高看了几分,心道,此子心性沉静自守,倒是做得我大弟子。

这般一想,虞璿便温和地问道:“霜行我徒,为师令你细读的几本道论,可曾读完?”

谢霜行这数月来足不出户,一字一句研读道书,便是为了这一刻,当下应声答道:“已经读完,对书意也有些揣摩,只是未知正确与否。”

虞璿微微点头,挑了几句问他,谢霜行都是对答如流,虽然谈不上什么对道法的理解,但照本宣科,也有了些概念,而且从他的程度来看,也确实仔细思考过。

虞璿问过几句,便道:“听你所言,似乎将儒经之意,也融入了道法之中?”

谢霜行一惊,忙跪下道:“这是弟子还不纯熟,不自觉就将以前所读之书,妄加解释道经,以后定然注意,不致走上歧途。”

虞璿笑道:“也算不上什么歧途。大道真意,本就应当包含万物,自己悟出来的,总比旁人硬来灌输强些。这样来看,你也算是有些心得的了,只是还粗浅得很,生搬硬套,且看你日后能否自圆其说。”

谢霜行恭敬道:“恩师教训的是,弟子知道努力。”

虞璿点点头,道:“你尚未修行,能读到这个程度已经不易;再读下去,若不修行实践,理论便成了空中楼阁。今日为师便传你奠基之法。”

她一挥手,便有数道光点洒落谢霜行身上,这少年全身一震,再抬头时,却多了几分明悟,慨然叹道:“今日方知‘纸上得来终觉浅’之意!多谢恩师传我真法,弟子必当勇猛精进,绝不负恩师传授之德。”又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却是出自真心。

虞璿温和地道:“你心性沉静,远过同龄人,原是我所喜。修行之事,今日为师便多与你说几句。”

她清清地道:“万物皆有其法,这也不论。只说玄门修行,自炼气入门,脱胎换骨,精气神圆满结成金丹,元婴大成腾身紫微。这也远了,只说你如今修行之要,一是炼化灵气,积蓄为真气;二是打通肉身经脉,纯净脏腑。这一点每日真气行功,便可做到,并不难办,只需水磨工夫,便可办到。”

“练气、筑基两个阶段,在我看来,其实意义相同,都是纯化肉身,积累资粮。至于法术神通,却和修行提升的本质无关,无非是法力运用之道。修士如无师门护持,自然不得不分神学习护身保命之法,但霜行你却不同,前期可不必考虑太多,只需勇猛精进即可。”

谢霜行默默点头,心中却对修士艰辛多了几分体悟,想道,我有师尊庇护,修行之路已经比旁人占优,却万不可辜负。

“这一段的修行,总括来说,可以称作炼精化气,而所炼化的,既有本身精华元气,也须摄取天地灵气。若是只炼化本身元气,人体精元有限,便如常人练武,到了一定程度便难以寸进,最终仍然老死。而只摄取天地灵气,虽然炼化法力迅速,但事实上,却是根基不牢。”

虞璿说到这里,不由叹息,当今世上大小门派,收录弟子,都重灵根,其实灵根只是在吸收外界元气上极有帮助,天地元气比人身精元不知多了多少,积蓄法力起来当然快速,而这种修行模式成了习惯之后,冲关破境,也习惯性靠海量法力灵气强行冲破,靠量变引发质变来晋级。而不是如虞璿当年,精气神纯净圆满,水到渠成,自然结丹。

或者,在修士修为低微的时候,前者的法力远远比后者雄厚,但越往上走,这根基不纯的隐患,也就慢慢暴露出来。尤其是小门派或是散修,底蕴沉淀不足,师长前辈也并无这心得,门中弟子虽然前期勇猛精进,修为之速,和大派弟子也不相上下,但后期成就却远远不如,这般事例,大有人在。

只不过,虞璿也隐约感受得到,如今修真界普遍有些浮躁,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谢霜行既然是自家门下,她又有心将其培养成大弟子,自然要稳扎稳打,宁可慢些,也不可贪功冒进。

“至于结成金丹,须得精气神圆满,心境上也要有独特感悟,方可成就。”虞璿语气骤然严肃,“霜行你要谨记,结丹若靠外物,便落下乘,你不许投机取巧,知道么!”

谢霜行连忙答应,虞璿又嘱咐了几句,便吩咐他自去。

算起来,谢霜行能拜在她门下,确实受益极多,有师门庇护,福地修行,自可心无旁骛。虞璿并不希望谢霜行早早便分心修习法术,耽搁正经修为,待他筑基之后,赐下法器护身,外出历练也就够了。结丹之后,自然可以从容修炼法术神通。

虞璿想到这里,便唤出玲珑道人,道:“将你收着的法器都找出来看看。”

玲珑道人答应一声,只一挥手,案上便金光彩气缤纷,只是统共也才十来件。其实,虞璿手头的法器一向是精而不多,目前最厉害的自然是玲珑塔这件法宝,其次便是还未炼化的太阴戮神刀,这件魔道飞剑虽然被齐墨渊还给了她,但虞璿别有考虑,因此还不曾炼化据为己有。

其次,便是三件七阶以上的法器,从归塘玉那里夺来的乾坤五相镯改造的乾坤五芒簪,便是荀少卿所赠的天遁镜和天云锦。此外,齐墨渊这二十余年,也陆续送过不少小玩意,但都是些女孩儿气十足的东西,转赐给谢霜行殊为不妥。

虞璿翻了一会,挑出了两件宝物,一是轻罗道衣,二是五雷网,却都是三阶法器,在虞璿看来只算差强人意。虞璿心道:“若是霜行也有几分剑术资质,便将阴阳极光钩传给他罢!落英剑丸只适合女孩儿家。”唤来侍女,将这两样给谢霜行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