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鳞
换做是以前，温苒绝对会立马点头说好，但是现在，她小心的避开了他的伤口，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抬起头看着他似乎随时都能哭出来的脸，她问:“你来登仙府的目的，是不是为了府主？”
他陷入了一种惶恐不安，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温苒的语气冷了一些，“和我说实话。”
过了一会儿，他终究还是点了头，“是。”
温苒又问:“你想要杀他？”
这一次，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声音来回复她，他的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她，那属于野兽的眼眸中，藏了太多仿佛是他无法表达的东西。
许久之后，温苒问:“你被下了禁制，是不是？”
他迫不及待的点头。
所谓的禁制，便是有关于这件事的信息，他说不出来，也写不出来，总之，他无法透露出任何信息。
温苒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是不是……一直都有人在逼你做不喜欢的事情？”
他眼睫轻颤，脸上神情分外脆弱。
温苒忽然觉得鼻酸，她一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把瓶子里剩下来的几颗补血丹全倒在了他的手里，“吃了。”
他很听话，全塞进了嘴里。
这个时候，温苒也打开了他的衣服，他的身体伤得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除了擦伤以外，他的身体上有着三道被刺得很深的伤口，应当是贯穿了他的身体，如今还血流不止。
他曾经还说他受了伤能好得快，可是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像是他之前说的那样。
长梦峰那么远，她根本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拖着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来找她的。
哪怕是他吃了足够多的上品补血丹，可只要流血的伤口不想办法止住，那么也无济于事。
他的手轻碰她的脸颊，“苒苒，我不疼。”
温苒瞪了他一眼，她伸出手轻轻的放在他的伤口处，随后闭上了眼，调动起全身的修为，“如果不把藏在你体内的剑气找出来，你的伤口就不会愈合，所以放松身体，不要排斥我……”
登仙府的府主是何等高人？
就算他体质异于常人，伤口可以迅速愈合，但是中了府主的剑招，情况就不一样了。
温苒的灵力在他的身体里尽量的以一种温和的方式流窜，即使她尽量温和，可是这对于受伤的人而言，也是一种难言的折磨。
但他并未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苍白的面容上反而是流露出了高兴的笑意，他的手轻抚着她的鬓发，根本不担心在他这种放任她的灵力在他身体里乱窜的情况下，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击碎他的心脏，把他杀了。
没过多久，温苒睁开了眼，“找到了。”
她收回手的那一刻，三道凛冽的剑气从他的伤口处跑了出来，分别击碎了屋内的桌椅和梳妆台。
伤口处的血在这一瞬间流的更凶，他也仅仅只是微微皱眉，咬着牙闷哼了一声。
温苒怕他咬伤自己，连忙捧着他的脸，“疼就喊出来，不要忍着。”
他额上出了层冷汗，分明是疼得厉害，呼吸也乱了，但他却是虚弱的扬起唇角笑着，“苒苒……我好开心。”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这句话一般，缠在她身上的尾巴也更紧了，他仿佛是过于兴奋，需要拼命地克制自己，才能控制住力道，不把她勒得难受。
温苒想骂他一句是不是傻，但是看着他的笑脸，她短暂的失了声，紧接着她就将伤药纱布等东西全都摆了出来。
大概是早有预料，他终有一天会惹出一个大事来，温苒在储物手镯里囤了不少救急的东西，她当然不希望这些东西有用的上的一天，但是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她不希望自己什么也无法做。
他流了太多的血，她需要用很多的纱布才能将他身上的血擦干净，好在剑气被逼出来后，他那特殊的体质起了作用，血肉模糊的伤口慢慢的不再流血。
怕弄疼他，她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很乖的靠在墙角里，就算伤口真的疼了也没有避一下，他舒展着眉眼，目光全落在女孩的身上。
他在享受，享受着这个世上原来也会有，把他当成一个易碎品在好好呵护的感觉。
他上身的衣服被扒开垂落在了腰间，温苒可以仔细的为他擦干净身上的血，只是当血擦干净了后，他身体上的伤口痕迹就显得更加的触目惊心了。
温苒为他上药的手不由得有了颤抖，她却强忍着，不发一语的上好了药之后，拿起了纱布缠着他的身体，为他包扎。
做完这一切后，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但她没有给自己休息时间，开始把他身上的衣物彻底的脱了下来。
这身血衣他不能再穿了。
他也很配合，由得她来摆弄。
除了脸上，他的身上也或多或少的浮现了白色的鳞片，但是在他的腰线部分则出现了明显的分界线，排列整齐规则的白色蛇鳞在烛光下偶尔闪着光，一路往下，却因为尾巴上血淋淋的那些伤口，破坏了那份漂亮的完美。
温苒的手指轻碰缠住自己的蛇尾，那一处断了鳞的伤口附近，“这里的蛇鳞……还能长出来吗？”
他低着声音说:“很快就能长出来的。”
事实上，尾巴上那原本血肉外翻的伤口处，已经在慢慢的重新长出浅浅的透明色的，像是白鳞一样的东西了。
温苒抬起头看他，“你这里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处，这里一片乌青，并不是剑伤，而是掌伤。
他眨了一下眼，“摔倒的时候磕到了。”
“啪嗒”几声，女孩的眼泪掉在了他的尾巴上。
那蛇尾颤抖了一下。
他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无措的叫着她的名字，“苒苒……”
她失控的的道:“你之前根本就没有想过还来找我，是不是！”
她在愤怒，在生气，也恨不得想要提剑砍他，可是她在哭泣。
他得眼里忽然也起了雾，慌忙的用手擦着她的泪水，“苒苒，对不起……”
第165章 沈雾
温苒中了秦苏苏那一掌，她并没有感到疼痛，那个时候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现在看到他的身体，在她被击中的部位多了一道掌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知他是用了什么办法，将她身体所受到的伤害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毫无疑问，就算是致命伤，那也会作用到他的身上。
如果不是他一开始就抱着今后不能再来找她的目的，他怎么可能会整这么一出？
温苒的手捏紧又放松，最后却还是无法忍受的一巴掌挥在了他的脸上，“你有没有想过我以后怎么办！”
他要带着这份秘密离开。
今后若是她深陷危机，她或许只会以为自己是运气好，哪怕是受伤再重，她都不会想到那个骗了自己，骗了登仙府的异族少年，其实早就把他的命送给了她。
他纤长的眼睫也染了雾气，褐色的眼眸里也像是攒了场秋雨，要落不落的，平白惹得人心疼。
“对不起……苒苒，对不起……”
他只会说这么一句。
温苒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这个人逼疯，拉低了他的头，她直起身子凑上去，带着一股凶狠的、愤恨的、恼怒的情感，堵住了他只会说“对不起”的嘴。
这并不能说是一个寻常的爱人之间的吻。
啃咬都算是轻的，血腥味弥漫，疼痛感盖过了他身上所有的伤，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疼。
而是一种传达到了灵魂里的满足感与幸福感。
这是他喜欢的女孩。
他的手压在了她的脑后，将这个充满了血腥味的吻加得更深，他愿意把自己送给她，即使是被她弄出再多的伤口也没关系。
蛇尾卷着女孩的身体轻轻的摩挲，尾尖也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她的裙子里。
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哆嗦了一下，暂时恢复了理智。
温苒没有管他那乱窜的尾巴，而是再咬了他一口后，睁开雾蒙蒙的眼看他，她喘着气，轻声问:“你的名字？”
“沈雾。”他眼帘低垂，贴着她的唇瓣，声音微不可闻，“风起雾散的雾。”
“不对。”
他微微抬眸。
温苒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他，“我已经抓住你了，就算起了风也没关系，我不会放手，你也不会消失。”
他怔忡了许久许久，好一会儿之后，在眼里的水雾化为实质性的泪滴落出来时，他蜷着身子，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
“苒苒……”他嗓音微颤，却并非因为悲伤，而是因为身体里仿佛都要装不下的幸福，他说:“你一定要抓得很紧、很紧……”
在行动之前，他确实没想过自己还会回来。
也许他会死在长梦峰上。
也许他能捡回一条命，但那又如何呢？
他用着不属于他的身份，不属于他的名字，享受着不属于他的荣誉。
他不在乎骗了其他人，却在乎骗了她。
越是喜欢她，他就越会在乎。
他害怕看到她厌恶的目光，也害怕有一天会被她剑尖相向，因为从她这里得到了太多的幸福，所以哪怕只是她的一句恶语相加，就算只是想象，那种仿佛把他身体撕裂的痛苦，也让他难以承受。
他以为自己做好了诀别的准备，但真当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所有的准备都都没用了，他想见她。
发疯了一样的想见她。
他想告诉她，即使他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个沈勿，纵使他在众人眼中只是一个邪魔外道，但有关于喜欢她这件事，是真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的力量，就算被打出了妖身，他也没有松了那一口气，一路来到了她的房间等着她回来。
这当然很危险。
或许路上会遇到其他的人，就能轻松替天行道，又或许是他藏在女孩的闺房里，等来的第一个人并不是她。
更甚至，也许是他还没有等到人，他便已经失血过多而亡了。
幼时被改造成如今这副模样也好，被扔进冰天雪地的北域也好，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并不是被老天偏爱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