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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影世界 9.第9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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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浮动的黄昏,天边是流光溢彩。落日熔金的晚霞顺着主楼徐缓流下,薄薄得一层镀在墙体上,发出灿然如火的光芒,俨然是凤凰涅槃的圣地。一棵棵树木枝叶婆娑,斑驳树影被夕阳拖得很长很长。我走下石桥,脚下的小径愈长而愈宽,走到一半就和通往功能殿的大道相连。功能殿在主楼的西北边,里面不仅有多处人为或是自然蕴藏了奇特力量的场所,像是几天前我去过的佰伦斯坛,还有就是保管着许多精妙名贵的仪器,其中最闻名遐迩的就是冥想镜。

我站在冥想镜前踌躇不定,双手不安的搓揉着。盘旋在心头的只有一个想法——我要逃出去。可是怎么逃?找谁帮我?逃走后去哪……自小在父亲的庇佑下才勉强生存的我注定不是个有主见,能独断的人,而第一次为自己做出的重大决定便是来科林斯耐术院。如此一想,我的信心立刻消失殆尽,叹一口气,心灰意懒地闭上双眼。

而就在这一刻,我竟见到了另一翻画面——我置身黑暗,团团迷雾将我萦绕,迷雾后面隐约站着一个人。我想要走上前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可自己每迈出一步,那人也相应地后退一步,浓雾依旧同一堵厚实的墙横在我们之间。我只得停下来,探着头眯着眼竭力去辨认那个人影。

但实际上,我只是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站在冥想镜前,所以我也根本不知道,就在刚刚,冥想镜中的倒映犹如一池湖水被吹皱,卷起越来越大的涟漪,激起一道又一道白光。神奇的是,这些白光似乎照进了另一个空间。

坠入雾中的我看见自那人身后射出渐强的光,雾变得稀薄,逆光的人影也愈发清晰的轮廓。光至极盛时,我不得不抬手遮蔽,然而就在断续的指缝中,我终于辨认出了那张脸。

我一惊,宛如刚从恶梦中逃脱般瞪大双眼。迷雾中的人活生生的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剑眉星目,而不是那个黑暗中朦胧的虚影。

“啊!”但丁的出现让我猝不及防地倒退一步,下意识地捂着嘴叫了出声,“你怎么……会在这?”

空降科林斯耐术院的但丁却出奇的淡定,他满不在乎地挑挑眉,左手朝身后的冥想镜一扬,说:“多么明显的理由。”

是我?是我通过冥想镜把他找来的?可是我并没有打算启动冥想镜的啊!难道是刚才……整个过程就像是有另一副意识投影到自己身上,遮蔽了原有的思维,整个人不知不觉地按照那个意识行进,直到在某个空当才恍然大悟,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我抓着头发,尴尬的偷偷瞄一眼但丁,目光飞快的绕过他飘到别处。但丁倒也没所谓,大喇喇地就这样站在我跟前,饶有兴趣地观摩我不知所措的模样。

“你该不会是忘了把我弄过来的目的吧,卡罗琳·萨利埃斯小姐?”

“对啊……我……我找你来赶紧把东西拿走,放在我这碍事。”话音刚落,我触电般把手死死按在嘴上,整张脸只有一对眼珠惊慌失措地不停乱转。不……我为什么会这么说……我根本没打算说话啊……等等,我刚刚说的是什么内容?拿东西?对!那玩意儿确实该赶紧让他拿走。

反应过来刚刚说的话还勉强能和对方的衔接上,我故作镇定地把手慢慢放下,努力让自己保持一个自然得体的笑容。

但丁看着我,摸不着头脑地皱了皱眉,强忍住满脸的笑意说:“嗯……我也是打算今天来把东西拿回去的。”

“东西肯定是会还给你的,不过基于我帮了你一个忙,你是不是能现帮我个忙呢?”我再次重复刚才的反应,只不过这次是双手都死死按在了嘴上。

“什么忙?”但丁这次是认真地皱起了眉头,他看着我硬是把一双勾人的凤眼瞪成了吓人的圆眼,不禁缩了缩头,指了指我小心的问着“你——还好吗?”

我猛的放下双手,粲然一笑,亲昵地对他说:“我很好啊。”

这回轮到但丁瞪大了眼,对于我的亲昵,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到受宠若惊,还是诡异至极。而我则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猛的往后一跳,只是胡乱挥手摇头。

“不……不是的……刚才……不是我……不对……”我竭力想要辩驳和澄清,可说到后来我已经彻底意识不到究竟都是些什么话从自己嘴里跑出来,只觉得头晕晕的,不由得蹲下身子,迷迷糊糊地好像有一男一女站在我脑袋中对话,那声音很像我和但丁,可是完全听不清楚。

因为原有的意识在一点一滴的泯灭,另一套不属于自己的意识在入侵,我开始反应不过来自己的行为。就如同半梦半醒之际,可以同时拥有两个微弱的自我意识。直到但丁猛地一把将我拉起,快步往外走。手腕处被强行拖曳的疼痛刺激着感知神经,让我混乱的思绪稍稍归了归位。再被功能殿外流动的空气一灌,我想我应该是彻底回过神来了。

“你放开我!”虽然喊出这句话后,但丁并没有松手,反而走得更快,但我心里倒是立刻感觉舒畅很多。我终于按意愿说出了一句话。

但丁猛然刹住脚,而我还惯性地往前冲,他伸出左手一截一推,我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后仰倒。他又抬起右手一揽,我稳稳当当地落在他的臂弯中,头倚在他的肩上,两人正好面对面。

“从现在起,你心里要回忆一件事,这件事必须强大到能暂时掌控你的情绪。然后认真地听我说完接下来的话。”黑暗里,他的目光迸发出炽热而坚不可摧的力量牢牢擒住我,“会做出一些自己根本没有想过的事,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没有征兆,无法控制,就像是……”

寥寥几句话间,但丁也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呼吸急促,他顿了顿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继续说:“就像是有另一个人强行介入你的身体,你的大脑,操纵了一切……是不是?”他最后的问句突然变得小心和迟疑,像是孩童满心欢喜打开礼物盒的一刹那,明明即将可以见到期待已久的礼物,却也害怕不如心中所想,这种迫切与犹豫交织的情绪。

是!是!是的!我在内心中疯狂肯定着但丁的话,只是肢体上所有的行为都还停留在被这番话感深深震慑的阶段。我就这样怔怔地望着他,顾不上将疑惑和惊讶说出口。

心中的期盼得不到任何反馈无疑就是被彻头彻尾地泼了一身冷水,但丁又急又恼压着声音质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说着把揽住我的右手一撤以表达他的不满。

“啊!”突然失去依靠,我本能地伸手在空中一抓。突如其来的拉扯使但丁往前一倾,这一下倒是让我找回了重心,踉跄着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发现自己竟是扯住了他那件暗红色大衣才站稳的。更让人不知所措的,是现在这样引人躁动的距离。

浸润在月光下的肌肤如软玉般温润无暇,细长的双眉正像是玉石上的黛色絮纹,睫毛轻颤眼波稍转更显楚楚动人,一点红唇如静夜中绽放诱惑的曼陀罗,睫宇相交间似羽毛轻抖的鼻息,这样的氛围足以给但丁的思维按下暂停键,然后尽情撩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看够了吧!”我甩开他的大衣,一把将他推开。我并不是在与他调情,这样的距离着实让我感到不安。

但丁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地失态,清了清嗓子:“咳咳……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但丁听见我这么说,眼中顿时放出溢彩,不过很快又恢复镇定,说道:“跟我走吧,卡罗琳。”

“你说什么?”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嘲讽地笑出来。只是笑完才发觉这样做有些不妥当,毕竟自己不正是在找逃出去的机会吗。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偏着头等他继续说。

“我是认真的。我赌你不喜欢这里。”

“哈!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我又忍不住非常不认真地笑出声来,“不喜欢也能呆在这啊。况且你拿什么跟我赌啊?”就像是萨利埃斯庄园,纵然不喜欢,我不还是在那生活了二十年。

但丁沉默着走过来,伸手把我的头按向他,然后贴在我的耳边慢慢悠悠地说出来:“也许你还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监视着。”他的声音出奇地冷漠,像是鬼魅的警告,警告我想要离开这就只有一条路。

他放开我退回原先的位置,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耸了耸肩,问:“怎么样?”

我僵直地站着。怎么样?还能怎么样?顿时一切都糟透了!接着就是愤怒至极,以至于我都忘了要质疑,就心甘情愿地相信了但丁。要走的念头彻底不能挽回,甚至我感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淤积浊气!一股闷火在胸口燃烧,烧光我的耐心和思维,它似乎还烧到我的周围,烧光最后一口氧气。无形的力量在压迫我,而我就像只困兽无路可寻。

“好!听你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关中撵出的,当下这样的选择就像是示威,足以让我泄愤和痛快。至于后果,我从来都没有被培养出远见。

回到公寓,但丁如愿以偿拿到了东西。当我看到这把匕首完整的模样时,终于可以理解他当时说的“如果不想惹祸上身,就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看到这木匣里的东西,也不要提及它的来历。”但丁带来的匕首鞘通体墨绿,泛着磷光,一看便知道是用大块的宝石镂刻而成的,而这宝石更是来历匪浅。宝石的内部有流体状物质,它们自发的缓慢流动着,每一处都时刻变幻着色泽,从浑厚的墨绿中莹莹幽幽地透出来,就像沉沉暗室中摇曳着的几簇鬼火。

“西图石……”

三个字被揉成了粉才敢轻轻吐出。气氛应声被拉扯到了最大极限,心脏仿佛在刀尖上谨慎又热烈地舞蹈。但丁只是点点头,似乎也怕戳破这样的气氛。这恐怕就是西图石的魔力,让人不问缘由,心甘情愿地屈膝臣服。也许这正是千百年来人们不惜代价争夺它的原因吧。

极少有人没听说过西图石,而少之又少的人才有幸目睹过。它的数量不超过两只手可以数清的范围。它不是天然宝石,却几乎融合了所有的天然宝石。没有人知道西图石是怎么炼制的,即使千百年来冶炼界都在尝试,但就是没有人能成功过。

“有了它,我们就能轻而易举的逃出去了。这可会是科林斯耐第一起逃遁事故哦。”

我冷笑一声:“呵,你是打算用它去贿赂汉斯放我们出去吗?”

“啧啧……上一次见你明明是风情万种的嘛,怎么现在一副高贵冷艳还带刺的样子。你是害怕,还是不高兴啊?”

我斜倚在沙发上莞尔一笑,用手支着头,故意作出十二分娇嫩的语气:“我不高兴,因为他们居然敢监视我。你到底打算怎么逃出去啊?”

但丁眨了眨眼,最终选择转过身不再看我,说:“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把锁劈开。”

最后事实证明,当有绝世利器在手的情况下,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最快捷保险的办法——术院的大门确实固若金汤,但终究也没有达到坚不可摧的程度。西图匕首虽然有着西图石的传世美名,但真正的价值其实在它不仅可以削钻成粉,还能产生腐蚀液体的威力,是名副其实的无坚不摧。

马车奔驰着,强弩之末的警报声被甩在身后。大概是太过紧张,一上了马车后我就觉得头晕,靠着椅背竟不知不觉睡去。

马车行驶到城市关口已是深夜,路上什么人也没有,关口值班人也十二分倦怠。但丁撩起车窗帘,值班人一脸困倦的朝里瞅了瞅,拿着通缉犯的画像磨磨蹭蹭地对比着,此时电话突然响了。但丁心头一紧,看了看熟睡着茫然不知情的我,继而紧紧盯住值班人的一举一动。

“这里是洛达尔——兰登利亚城市关口……”值班人打了个哈欠,双眼半闭半睁,声音懒洋洋地拖长,不耐烦地向马车挥了挥手,示意可以走了。见状,马车当即以最快速度往前冲。但丁放下窗帘,身子一送倒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他搓了搓手心,全是冷汗。

“这里是科林斯耐术院总部,今晚九点左右,有人蓄意破坏庆典并逃窜。如有一名蓝发女子过关,术院要求扣留。”

值班人眨了眨眼,终于从睡意中清醒过来,望着已经绝尘而去的马车,回答道:“对于今晚的周年庆典,我表示十分遗憾,但术院的电话晚了一步,就在刚才那名女子已经过关了。按照规定,科林斯耐术院无权管辖外市人员。”

术院的外勤放下电话,将结果如实上报。汉斯听罢,一拍桌子,拂袖而去。

手腕处有些异样感,我慢慢睁开眼睛,自己躺在床上,窗外阳光正好。其实我只是刚到森罗大陆,由于云泽、森罗、亚特兰蒂斯三大陆依次有往后推八个小时的时差,所以现在正是上午。我坐起身子,但丁正在我手腕上系着什么。那是一条像是用稻草编成的手链,质感很粗糙,拿近细看会发现稻草中还混有乳白色的丝。

“九转缠丝?!”我冲口而出,似乎怕不够保险但丁特意绕了两圈,“冥想镜……现在对我起不了作用了,是吗?”

但丁一挑眉,是有些难以置信:“见多识广嘛!”

“这是你说的啊。”

“我?你记错了吧。你可是一上马车可就睡着了啊,而且怎么叫都不醒,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睡着了?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睡着了,不过……难道刚刚那一切都是梦境?但是这个梦境未免也太诡异了吧。梦中我启动冥想镜找来但丁,所说的话竟和我在术院不自觉说出的那些话一模一样!梦到后来,但丁喊出一声“糟了”,在马车里一脸惊慌地想起,我身上没有九转缠丝,随时都有被冥想镜传送回去或是被法术追踪定位的风险……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九转缠丝,心中难免有些后怕。休恩他们应该早已发现潜逃的人是我,为什么不用冥想镜?还有父亲和萨林,休恩会告诉他们吗?想得太多,头又隐隐的疼起来,我蜷起身子,双手抱着一团浆糊的脑袋。

“你在想什么?”尽管我想以头疼掩饰,但丁还是看出了我的异样。

“我……我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

“因为我也一样。”他的回答让我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一直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什么?”我急切地打断他渴望知道答案。

但丁撇撇嘴,无奈地一耸肩说:“不知道。唯一一个能解释得过去的理由听上去还有点像精神病人。”

我白了他一眼又躺了回去,他现在就已经有点像精神病人了。但丁还继续像阴谋家般转着眼珠,第一次见面时那种让人难忘的自负现在就浮现在他眼底,他深知下面说的话必定会让我深深地陷进去。

“如果我们身处的世界是早已设定好的命运的投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