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暝色绝剑 第二十三章 云霄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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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迎着电闪雷鸣和狂风暴雨邀,邀月别居在江水中仿佛迷失了方向般跌跌撞撞,胡乱前行,直至此刻,一船的人随着邀月别居飘到了何方,他们已不知。

只是眼前烟水渺茫,灵韵静然,山川林立,绵延叠翠,清秀挺拔,醉人万分。

叶枫道:“没想到随船自行飘荡,竟也能赏到如此美景。”

洛怿涵道:“其实人生处处皆美景,只需细心去发现。”

叶枫叹道:“是啊……”他看着洛怿涵,道:“如果我们就这样随船而去,远离江湖,不再过问世事,你愿意吗?”

洛怿涵一怔,就在刚才的某一瞬间,这个想法曾在她脑中闪过,然而却有很多事让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叹息道:“我愿意,可是身不由己……”

叶枫道:“江湖纷争不断,恩怨情仇,无休无止,我真的不想你再卷入其中。”他凄然一笑,道:“我也很累了……”

洛怿涵看着叶枫,眉宇之间似是忧愁满布,却又难以开口,半晌,她才道:“青衣帮之事,既已着手查起,半途而废,便是不仁不义;而我父母如今生死不明,下落不清,为人子女,不去寻查父母踪迹,亦是不孝,如此不仁不义不孝之事,我不能做……”

叶枫叹道:“是啊……”他看着洛怿涵,道:“你放心,我一定会陪你一直找出真相。”

洛怿涵笑道:“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死了几次了。”

叶枫道:“我的命也是你捡回来的。”

洛怿涵道:“生死之交。”

叶枫忽然道:“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洛怿涵一怔,不解道:“约定?”

叶枫笑道:“去长安的那天,你还是男儿装扮,你我曾约定今生不能做兄弟,便要成夫妻……”

洛怿涵这才想起那天二人之间的对话,此刻回忆起来,竟觉得一阵羞涩。

洛怿涵别过头,道:“那日所言,不过玩笑罢了……”

叶枫道:“你当做戏言,而我却是心里话……”

洛怿涵还未张口,忽见不远处的一座插于江水中的巨山上一卷刻在宽阔壁石上的画卷映入了她的眼帘。

洛怿涵惊道:“叶枫,你看!”

叶枫也看向前方,巨石之上,长幅巨画,笔迹落落,气势雄浑,无一同者,摄人心魄。叶枫叹道:“巧夺天工,惊世骇俗!”

船渐渐靠近,二人仔细看向石壁,巨幅画卷分为四小卷。第一卷刻画了数以百计的人,个个手持兵器,似是在围攻一中年男子,该男子身旁有一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孩童,此男女二人似是身受重伤,仍在做困兽之斗;第二卷刻画着被围攻的男子倒在血泊之中,身后正有一人手持带血尖刀,欲劈将下去,怀抱孩童的女子及孩子皆已不见。众人身后熊熊大火蔓延开来,欲吞噬众人;第三卷刻画了三个男人前来救助倒在血泊中的男子,不幸尽数被身后数百个蒙面之人所杀,仅有一人尚留一口气。大火未灭,仍在燃烧,整个天空已成火红一片;最后一卷描述了一个半百男子于大火之下救走奄奄一息之人。画卷中横尸遍野,血流成河,鲜红的血和通红的火焰融为一体……

画卷中的人物栩栩如生,画面动人心魄,似是在讲述着一件残酷的杀伐事件,教人看了为之动然,难以自己。

画卷末,洛怿涵看到石刻三个大字:七曜之灾。

洛怿涵惊道:“七曜派!”

叶枫也大惊无比,道:“传闻七曜派乃是二十多年前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不幸于一夜之间门人弟子消失殆尽,七曜派也在一场大火之间化为灰烬……”

洛怿涵道:“可惜江湖中人却少有人知当年之事,知晓内情的俱已下落不明。”

叶枫道:“这石壁上所刻画的,似乎就是二十多年前七曜派一役。”

洛怿涵道:“能将当年之事如此详尽讲述,定是当年一役的目击之人。”

叶枫道:“若是找出刻画之人,事情真相便可知晓。”

洛怿涵点了点头,可惜船行甚快,不出片刻便已划离巨石远去,二人已无法看清壁画落款。洛怿涵为探究竟,她双臂一阵,腾空而起,犹如惊鸿般飘然于壁画之上。

巨幅壁画末处七曜之灾旁,刻着一行小字:七曜一役,人神共愤,英魂聚散,转眼数年,命之将尽,今吾将当年之事刻于璧石之上,以谢罪于天地,祭奠于冤魂,吾断肠人稽首。

画卷虽大,字体虽小,笔迹却都还清晰,似是于不久前刚刻于此处。

洛怿涵飘然落于船上。

叶枫道:“有何发现?”

洛怿涵道:“刻画之人自称‘断肠人’,画卷亦是不久前才刻于此璧石之上。”她道:“刻画之人似是命不久矣,才将当年之事刻画于此,一则为表悔恨之心,二则以供后人知晓真相。”

叶枫道:“想必此刻画之人当年目睹事情真相后,才退出江湖,隐居于此。此处山高水深,正是隐居的好去处。更何况能刻出如此巨幅画卷,非有一年半载不得而成,刻画之人为了行事方便,所居之地定然就在巨山之上。”

洛怿涵颔首道:“如此,正合我所想。”

叶枫与洛怿涵相视一眼,似是都明白接下来所行之事。

他们将船驶回巨山之下,环绕巨山四处看去,果然可见巨山南侧停泊着两条小舟,岸边便是一道石砌小道,直通向山上。与北侧相反,巨山南侧树木茂密,郁郁葱葱,难以看清其中模样。

叶枫命人将船驶向岸边,他与洛怿涵下了船去,便顺着石砌小道,直往山上快速奔去。二人施展绝顶轻功奔走,不出片刻便已来到半山腰,山腰处的几间茅草屋使得叶枫与洛怿涵的脚步得以止住。

茅草屋破烂不堪,屋外亦是杂草丛生,落叶满地,虽是阳春之际,却满目萧条景象,一片荒芜之态。茅草屋门并未关上,洛怿涵与叶枫进得屋内,只见屋内更是凌乱不已,蛛满布,蛇鼠乱窜,似是久无人居。

忽见茅草屋外一个黑影飞闪而过,洛怿涵与叶枫迅速奔出,那黑影却已经消失不见。速度极快,令人未能瞧清那究竟是人还是鬼魂。

叶枫与洛怿涵甚是诧异,忽闻得茅草屋内似是有老人咳嗽之声,两人慌忙奔进屋内,果然瞧见一衣衫破烂,须发皆白,骨瘦如柴的老人我在茅草床内,似是久病不起,奄奄一息。

瞧见洛怿涵与叶枫进来,老人先是一阵诧异,忽而提气说道:“两位怎会到此?”短短几个字,仿佛费尽了老人所有的力气,才能吐将出来。

洛怿涵抱拳道:“老人家,打扰了。”她道:“在下洛怿涵,这位是叶枫,我们二人乃是看到这巨山北侧的壁画才寻道此地……”

“终于有人看到了……”老人用力撑着床沿坐起来,空洞无光的双目这才带了半点的光芒,叹息重复道:“终于有人看到了……”

叶枫道:“不知老前辈可知这巨石壁画乃何人所为?”

老人缓缓道:“这座山名为‘云霄峰’,二十多年来,云霄峰便是老朽偷生之地……”

洛怿涵与叶枫俱是一惊。洛怿涵道:“如此说来,巨石壁画当是老前辈所为?”

老人双目微一颔首,他道:“二十多年前天坛山一役,老朽终生难忘……”说着,又是一阵咳嗽,满布皱纹的脸颊阵阵抽搐,浑浊的双目浸润着泪水,似是痛苦万分。

叶枫道:“老前辈可是当年一役的目击之人?”

老人点头道:“不错……”

洛怿涵忙道:“老前辈可否告诉我们当年究竟发生何事?”

老人一怔,看着洛怿涵与叶枫,疑道:“你们二人……”

叶枫道:“这位洛姑娘乃是当年七曜派弟子洛天成之女,当年之事,在当今武林鲜有人知,知晓内情者俱已下落不明,故而万望老前辈将当年天坛山一役的真相告诉我们,既还冤死者一个公道,亦可令洛姑娘寻得其父母之踪迹。”

老人闻言一惊,他看着洛怿涵激动道:“你是神州四侠之首洛天成洛大侠的女儿?”

洛怿涵点头道:“请老前辈告知怿涵真相。”

“苍天有眼,洛大侠的后人尚在人间……”老人忽然老泪纵横,缓缓道:“老朽名唤吴长风,乃是青衣帮宁州左辅门带玉使者。”他道:“二十多年前天坛山一役,我逃过一劫,可惜与我同去的泉州右弼门吕江平却魂断天坛山……”忆起往事,颗颗泪水自其双目中簌簌落下。

洛怿涵与叶枫又是一惊,洛怿涵道:“原来二十多年前青衣帮八大带玉使者二者消失于江湖之中,从此下落不明,如今才知竟是这般结果……”

吴长风用破烂衣袖拭干泪水,凝神聚气,继续道:“二十三年前的一夜,忽闻得七曜派洛大侠遭人围攻,断帮主率老朽及吕长老前去救人,哪料来到七曜派时,已是熊熊大火,洛大侠及其夫人都已身受重伤,我们拼尽全力,却无法救其二人脱险。后来琴箫岛箫岛主,生花笔蒙仕臻都前来相救,神州四侠武功虽好,却终究难以以寡敌众,皆遭人所害……老朽亦被人背后偷袭,幸得飞鹰山庄叶北堂叶庄主相救,得以留住性命。老朽醒来之时,只见天坛山被火海吞噬,七曜派死尸遍地,血流如何,神州四侠仅见萧云蓬尚留一口气,其他三人俱已不见。老朽硬撑着伤痛,带着萧大侠离开天坛山……”

洛怿涵难过道:“前辈可知当年究竟是何人陷害我父母亲?”

吴长风摇头道:“老朽不知,围攻洛大侠的俱是蒙面之人,难以辨清其貌。”他道:“只是,老朽在晕倒之时,有人自我身上偷走青玉片,那人的样貌,我倒看清了……”

洛怿涵道:“那人是谁?”

吴长风恨声道:“青衣帮前副帮主,即浔阳银环派旭明驰。”

叶枫惊道:“前辈可确定是他?”

吴长风道:“他虽蒙着面,可他以那独门绝技雷震双环结果了吕长老的性命,老朽却看得一清二楚。”说着,双目含恨,痛苦已极。

洛怿涵道:“如此说来,前辈及吕长老的青玉片皆是被旭明驰所夺?”

吴长风微一颔首,长嘘一口气,继续道:“……连夜下山之后,我与萧大侠晕倒在山脚下,后被好心猎户所救,苟延残喘,偷生于此……”

“只是,老朽三年前身患恶疾,命之将绝,生怕当年之事自此隐没于江湖,这才费尽千辛万苦将七曜派真相刻画在璧石之上,望有缘之人得以瞧见,查明洛大侠遭人所害之事,为其还以公道……”吴长风说着,又是泪水涔涔,伤心不已。

洛怿涵亦是感动不已,难过道:“不知七曜派一役后,父母亲到底是生是死,身在何处。”

吴长风道:“莫非洛姑娘自那日杀伐之后便与洛大侠夫妇分离至今?”

洛怿涵颔首道:“怿涵一岁那年被师父在林中拾得,并抚养长大,十四岁那年,师父忽然不辞而别,自此便是怿涵一人独行于江湖,为查清当年七曜派一事,费尽周折,却毫无所获。”她叹息道:“好在上苍有怜悯之心,让怿涵能在今日得遇前辈……”

吴长风再长叹一口气,道:“可惜,老朽无能,未能帮到洛姑娘……”

洛怿涵道:“前辈已经帮了怿涵很大的忙了。”她继续道:“方才听前辈所言,萧云蓬箫岛主亦在那一役后逃过一劫,不知他现在何处?”

吴长风道:“猎户救得我二人性命,醒来后,箫岛主得知于天坛山遗失其至宝翡翠白玉箫后,便与老朽一同隐退江湖,如今暂居云霄峰山顶处。翡翠白玉箫于萧岛主而言,与生命无异,此物一失,似乎活着已无意义,亦不愿再见到任何人……”他叹息道:“我与他虽相隔不远,多次拜访,亦是拒之不见,如今已有二十多年未曾照面。”说着,一阵伤感之情油然而生。

“弄乐之人丢失乐器,生者,便如行尸走肉。”

语音将尽,只见一人走了进来。他虽白发苍苍,瞧其年龄却不过半百,身着一袭紫衣,已是破破烂烂,面容憔悴,双目无神。

“箫岛主!”吴长风一声惊呼,激动不已。

洛怿涵与叶枫闻言,惊诧万分。

萧云蓬忙走过来,握住吴长风的枯瘦的手,道:“我早该来看你,可是……”

吴长风热泪盈眶,道:“箫岛主……”二十年不见,两人都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萧云蓬道:“我在山上夜晚常常听到你的咳嗽声……”他也伤感道:“今天来看看你,希望不晚。”

吴长风苦笑道:“死之前能见箫岛主一面,亦是死而无憾了。”

萧云蓬道:“遗失翡翠白玉箫,我亦是生不如死,命不久矣。”

“箫岛主!”洛怿涵与叶枫一同抱拳作揖道。

萧云蓬看着二人,不解道:“你二位是?”

吴长风慢慢道:“这位是洛怿涵,洛天成洛大侠的后人,这位叶枫叶公子是洛姑娘的朋友。”

萧云蓬看着洛怿涵,激动道:“你是大哥的女儿……你是怿涵……”

洛怿涵微一颔首道:“怿涵拜见萧三叔。”洛怿涵在儿时便已闻听师父所言,破云箫萧云蓬,生花笔蒙仕臻以及青衣帮帮主断苍建都乃自己父亲的结拜兄弟,按照排行,萧云蓬为三,故称其一声“萧三叔”。

萧云蓬看着洛怿涵,叹息道:“山中岁月方一日,世间已过数十载……”他落泪道:“我的翡翠白玉箫竟已离我二十多年之久了。”

叶枫道:“今日箫岛主可与翡翠白玉箫重聚了。”

萧云蓬一惊,洛怿涵接道:“不错,当年箫岛主于天坛山遗失翡翠白玉箫,怿涵无意间闻听此箫被飞鹰山庄庄主叶北堂所得,藏于飞鹰山庄,后将其自飞鹰山庄盗出……”

洛怿涵拿出翡翠白玉箫,双手奉还给萧云蓬,道:“物归原主。”

萧云蓬得见阔别二十载的翡翠白玉箫,顿时激动得泪如雨下,颤抖着双手接过玉箫,竟像见到遗失多年的孩子般,兴奋之余,伤心不已。

萧云蓬道:“多谢你们,多谢……”说着,双手紧握住翡翠白玉箫,一阵落泪,一阵喜悦,一阵情不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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