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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孟蠡快马加鞭，逃离了那凄凉的田野冬景。前面就是那小片竹林了，孟蠡勒马缓下步来，这里只有一条小路，两骑不能并肩通过，竹林就在路的拐弯处，路这边是荒废的青砖小屋。孟蠡慢慢看着前面竹林的清幽宜人，呼吸着它的新鲜气息，到了转弯处，一骑马映入眼中，上面一位身影娇俏……可人儿……阮香？不是，像，但不是。姑娘也勒住了马，先瞟了一下，见是男的，转过脸去，忽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冷着脸，眼睛上下瞟孟蠡，看到孟蠡也在看她，绷着的脸渐渐红了，微垂下眼皮，略抬起下颌，扭过头去。腰细而挺拔；胸部高耸，不自然地起伏着，停顿时间长，颤动时间短。孟蠡心里在笑，她那样子让人联想到她小时候赌气时必定下巴抬得更高，嘴撅得更圆，脖子细嫩…而且白，……孟蠡看到了她的脖颈，然后抬起头看到了她的侧面，乳白色的皮肤闪着柔和的光，那鼻子、耳朵、眼睛、秀发、下巴…清快爽洁，美！和阮香差不多了，青春朝气还略胜一筹。往下看，穿着墨绿软松绫衫，里面是杏子红小衣，衬托出香嫩的胸口。……孟蠡觉得耳边血液流动声和心跳声越来越清晰，周围事物渐渐消失，忙吸一口气，让心的悸动停下来。想如果不是有了阮香，见了她怕不一样发软！再一瞥眼间，看到她身后的剑，轻巧如若没有；前面那张脸开始变得不耐烦，羞红消失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人家太久了。没有脸红，也没有说话，孟蠡牵转马头，让入林边，那姑娘双腿微夹马身，从孟蠡身旁擦肩而过，发香和体香拂过孟蠡面庞，动人心扉…………
庄院内母亲在竹林那边洗衣服，院门外阮香和柳香正在菜地里，阮香弯腰摘着青菜，柳香在旁边看着。一阵马蹄声传来，两人抬头向那边看去，是一位淡雅少女，呆住了，哪里来的？这么漂亮！来人在门口路边停住，看看庄院，又看了一下她们，才对二人笑道：“两位姐姐，是不是阮香和柳香啊？”两人点点头，猛然想起，忙放下菜，跑过去，姑娘已拴好了马，阮香拉住，惊喜得用双眼来回扫着，叫道：“妹妹，丰蕊妹妹，是你呀！”，两个人抱在一团，喜极而泣，丰蕊笑道：“我都认不出你了，不过知道这庄院的门，还有你是最美的！我才相信是你。”，阮香笑道：“还是这么脆，这么爽，你漂亮得把我们都看呆了，真想不到是你！”。丰蕊臂张着就要抱柳香，阮香拦住，说她有喜了，丰蕊呆了下，把柳香看了又看，笑道：“柳姐，这么美，我都想娶你了！”，柳香笑道：“哪有你美啊，丑女嫁得快嘛！这么多年没见，长得这么迷人了，我亲亲！”，丰蕊把脸颊凑过去，柳香亲了一下，说道：“好香嫩，我要晕了。”三个人笑着来到院内。阮香跑过去跟母亲报喜去了，柳香带着丰蕊来到大院内。刚坐下，阮香和母亲来了，阮夫人抱住丰蕊，摩娑着，腮颤着，说道：“我的好甥女，十一年了，到现在才来看我！想死我了，你娘好吗？你爹呢？”丰蕊答道：“爹娘都好，我十天前学艺回来，爹娘想念姨父姨娘，我也想着二位姐姐，在家呆了三天就来了。”，阮柳二人忙拉她坐下，捧上茶来，问道：“在路上吃苦了吧，你一个人怎么敢的？”，见面的兴奋过去，丰蕊恢复了旧日的清静素雅，淡淡说道：“有什么不敢？我跟师父在江湖上也走动过几年，习惯了。”想一想，问道：“姨父呢？还有柳香姐夫呢？”，二人红了脸，阮夫人笑道：“你姨父到庄上下棋去了，他就好这个。你两位姐姐都嫁给了她们的师兄孟蠡，今天下午上县城去了，晚上回来。”，丰蕊轻啊了一声，瞧阮柳二人，从两人脸上的表情看出这是真的。不由得也红了脸，转眼又平静下来，说道：“姐夫真是有福，想必是人中龙凤，姨娘你真有福呢！”，阮夫人笑道：“哪里呀，只是他们三个人合得来。”……
阮柳二人待她吃了茶，略歇了乏，吃了些糕点，便带她到里面洗去风尘，然后要带她上楼睡一会儿，丰蕊说道：“不用了，我想死你们了，哪睡得着？不如到后花园去，我梦里常梦见和你们在后花园玩耍，不知现在和梦里是不是一样呢？”三人来到后花园，才进了门，丰蕊拦住，自己在前面带路，边回忆边认出以前路径，看了一会儿，叹息道：“真的和以前差不多，就是现在花少了些，没有小时候春天里令人陶醉的景色了！”，三人默默想着，感叹时光流逝，想起小时候天真烂漫，现在姑娘的姑娘，嫁人的嫁人，哪还有以前的快乐和童真！阮柳二人快要流下泪来，丰蕊已开口了，淡淡地：“两位姐姐，我们到那边去吧，我记得小时候爬过一颗树，上面有李子果。”，阮柳二人心里愣了一下，对望一眼，还是跟她走了。三个人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丰蕊抚摸着树干，看树顶高高在上，枝叶稀疏，寒风舞动，别转了头，说道：“果然长高了。走吧，回家里去吧。”两个人默默跟着，回到了院里，丰蕊四处看着，指着，说着，前面客房是原有的，二香的闺房是后来加上去的……淡淡泊泊，就像是佛寺里的香客般，没有丝毫伤感。阮柳二人心里感伤：这丰蕊，我们认不得了！
三个人在楼上看了一会儿，说了点无关痛痒的客气话，来到膳房。天将黑了，阮员外和孟蠡刚刚到了院门外，两个人谈着进了院，孟蠡回小院去了，员外进来，看见多了一个女儿，楞住。女人们都笑着，丰蕊也微笑着上前，微曲身行礼，叫道：“姨父，我是蕊儿啊，不认识我了？”，阮员外又愣了一会儿，感慨道：“是蕊儿啊！印象中的蕊儿是天真烂漫的，现在这个像大人一样，真是女大十八变，嗯，真漂亮，比香儿还美些呢！”，阮员外端详了一会儿，拍拍她的脸，说先吃饭吧！上房里洗脸去了。
一家人在桌前坐下，这时孟蠡进来了，换了身衣服。见桌前多了一个女孩子，像是下午在竹林遇到的，忽又觉得不像，便转了头看阮香，阮香笑道：“这是我姨娘家的表妹，丰蕊”，丰蕊站起来，看着孟蠡，脸上的红晕转瞬即逝，微笑道：“姐夫”，那么大方自然，把孟蠡想说的话都噎回去，只能点点头，礼貌一笑，说道：“表妹好”，见过面了，大家就座吃饭。阮夫人不断给丰蕊夹菜，劝道：“这里不比在扬州，是不是嫌不好吃啊？”，丰蕊看着面前的一堆鸡肉、鱼肉、各色菜肴，微笑道：“姨娘，我在峨嵋山吃惯了的，只能吃一点儿，吃多了不消化。这是在姨娘家里，菜又合口味，吃了平时的三倍还多呢！别再夹了，您都快把我当外人了。”大家都笑起来，说：“随便吃吧，但要吃饱了！”。一时无言，只听得阮员外喝汤的声音。孟蠡心里总在疑惑，便抬起头细看，不会错，就是她！可是看她吃饭时文雅淡定，头也不抬，哪像那个娇柔的女儿？这时丰蕊也抬起了头，吃好了，用手帕轻轻擦着唇，看见孟蠡在打量自己，便也定定地看他的脸一会儿，略红了脸微笑了一下，转过头去，再也不看他。孟蠡低了头，心中叹息：美是美，可惜少了点什么！
吃过饭，一起聊家常，孟蠡说声累了，先告退回房去了。这边聊了一会儿，安排休息。阮香和丰蕊安在楼上，柳香还和母亲一起。两个人洗漱好了来到楼上，阮香道：“一张床睡还是分开睡呢？”，丰蕊想了下，说道：“还是一张床睡吧，好说话儿！”两个人脱了外衣，只留下贴身的衣裤钻进被窝，在一头躺下，沉默着，竟无话可说。
阮香忍不住问道：“小蕊儿，你只比我小几个月，今年十六了吧？”，“嗯，我是九月十二生日，你呢？我忘了”“四月初五，你在峨嵋十一年，那儿苦不苦？”“才开始觉得挺苦的，后来习惯了就不觉得苦了。”沉默了一会儿，丰蕊问道：“怎么不说了？难得见一面，多说会儿话吧！”“我说了你别生气，我怎么觉得你没以前可爱了呢？只是人变得漂亮了，以前是个黄毛丫头，还流鼻涕呢！那时候我倒觉得可爱。”，丰蕊笑了一下，想一想，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才来，还没转过弯来。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记得小时候我们都是一起睡的，还有柳香，三个人抱得紧紧的，生怕分开。想想心里真甜！”“就是，人长大了，反倒觉得远了，你在我家里这么客气，让人觉得难受呢！”，一句话，撩动丰蕊心扉，想起小时候须臾不能分开，整天嘻笑玩耍，从没说过什么客气话，现在倒像路人一般，不由得眼中含泪，看着阮香，用手揉摸她的脸，仔细寻找着儿时的影子，然后抱住她，心中的思念如决堤样冲出来，叫道：“姐”，哭出来。阮香揉着她的背，流泪说道：“你才十六岁，怎么倒像是久经风霜的人？一点活泼都没有，让人见了心疼！”
“那好，我可放开了，到时你们别嫌我没规矩啊！”，说完，脸上的泪还没擦，就伸手挠起阮香的胳肢窝来……
二十七
第二天早上，孟蠡早早就上县城去了，阮员外夫妇陪她们吃过饭，出去的出去，忙活的忙活去了。三姐妹说了会闲话儿，丰蕊终有了小时的娇笑声，三个人才又亲密起来。阮香说道：“小蕊儿，你跟了凡师太学了十一年吧，那了凡师太可是公认的武林第一人，你的武功想必很高，不如到后花园去演给我们看看，让我们见识见识？”丰蕊笑道：“想学武功啊，先拜师呀！”，“好，你说怎么拜吧，我们听你的！”阮香红了脸笑道。丰蕊道：“我还没想好呢，到了那里再说吧！”，说完搂着阮香就走，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对柳香说：“你慢慢摇吧，我可抱不动你了！”。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笑嘻嘻对柳香说道：“还是一起走吧，不然将来小宝宝不喜欢我，说我待他两个娘偏心。”阮柳二人笑骂道：“小东西，我们两个都被你耍了，你真是活嘴活下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三人来到后花园的空地上，丰蕊笑道：“我先演给你们看，拜师的事嘛，等我想起来再说，你们两个已答应了，到时别反悔哦！”两个人急着要看她的功夫，先答应了。丰蕊站开一丈，想了一会儿，手腕一转，身后的剑来到手上，初时梨花朵朵，渐渐不见人影，只有如梦般的迷离和波浪般的剑气无处不在的扩散，忽然间那剑气凝结起来，如箭般射向远处，却没有声音。周围的树木花草停止了摇摆，人影复见，丰蕊俏生生站立，剑仍在鞘内。两人看了，默默无言。心道：怎么跟孟蠡开始教我们时那么相似？只不过一个无剑，一个有剑。……是了！她这把剑不过是个幌子，为的是镇住那些邪恶之徒，这些人并不懂真正的武功，见了带剑之人就有所顾忌，省去多少麻烦！真正的武功只有一条路，就是孟蠡说的，所以两人的剑法才如此相像，真是英雄所见略同！看得出来，她也只是用了七成功力，不想太显露了。但就是这七成功力也能让人感应到她的极限，比柳香高，跟阮香差不多。想到这里，阮香笑道：“果然是高手，跟我差不多了！”，丰蕊差点笑岔了气，说道：“怕拜师你早说啊，还有这样脸皮厚的！”柳香也笑起来，拿眼看阮香，两人会意。阮香问道：“小蕊儿，你想我们怎么拜你这个师父呢？我们做得到就拜，不然就免了，峨嵋的武功本来就不外传的，我们可是为你着想呢！”，丰蕊醒悟过来，倒犹豫了，心想：教不教呢？姐妹们是知心的，我也想教，但师父严命不可外传……看天意吧，我且跟她们开个玩笑！丰蕊笑道：“听好了！要想成为我峨嵋弟子，必须把自己所有底细交待清楚，以防奸邪之辈！你两个都嫁给了孟蠡师兄，怎么回事？把以前的事…”，阮柳二人不等她说完，都红了脸，骂道：“不要脸，拿这个来耍我们！不学了！”，阮香笑着转身跑开了，丰蕊追着笑道：“再商量嘛！只要你们一个人讲好了！”……
三个人来到一处花荫下，平静下来，丰蕊说道：“好姐姐，不关学武功的事，我对你们好奇呢！学不学你们都要讲给我听听！这么多年没见，你们两个个个似天仙一样，孟蠡师兄哪就这么好，两个人都甘心情愿嫁给他？”，阮香笑道：“武功是学不成了，也不想学，有你保护我们呢！你想知道我们的事，可以，但也有一个要求，答不答应呢？”，柳香嗤地笑出来。丰蕊也讪笑起来，问什么要求。阮香忍住笑，说道：“除非你答应也嫁给孟蠡！”，阮柳二人哈哈大笑起来，丰蕊脸红脖赤，骂道：“你不是好人！不理你了。”，头扭过去不看两人。柳香圆场道：“好了，人家还是大姑娘呢！别臊她了，又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香儿你就说吧，让她听听，吃一堑长一智，作个参考，将来肯定能找一个比孟蠡强上百倍的如意情郎呢！”，阮香又笑起来。丰蕊忍不住骂道：“真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柳香也不是什么好人！”，三个人笑闹了一会儿，阮香搂着丰蕊坐下来，把前面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问道：“蕊儿，你也把你的事说给我们听听？”
丰蕊只顾回味阮柳二人和孟蠡的故事，阮香问了两遍才明白了，说道：“不过是吃饭、睡觉、练功，有什么好说的！”，阮香问道：“你的武功这么高，你师父一定更高了？”“师父她老人家今年春上仙去了，她的武功只比我高一点儿。”两个人叹息，说道：“一代宗师，就这么走了。”，丰蕊流下泪来，一会儿道：“不过峨嵋武功最高的不是师父，是我的师妹！”两个惊诧道：“你师妹？是谁？她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师妹叫冷香，跟我一样大，也是十六岁，腊月生的，还有一个小师妹，比我们小三岁，叫艾香，草字头艾，好不好玩？跟我有关的都是两个香。”“你说的是哪个师妹呢？不会是艾香吧！这个冷香人怎么样？”“冷香的武功最高，超出我们一截去，人又长得美极了，跟香儿姐你有得一比，我们三个人是师父最喜欢的，也是武功最高的三个人。”“那你把冷香的事说给我们听听，我也很好奇呢，这么小就有这么高的武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阮香问道。丰蕊嘻一声笑道：“该不是你有点嫉妒吧！她这个人我也想嫉妒呢，可是嫉妒不起来，人又美，心又好，特别是满腹的奇谈高论，让你拜服！”“都说些什么呢，你别一会儿一顿的，快点说下去！”，阮香催道。丰蕊于是娓娓道来：“武功上就不谈了，她的一些想法师父也很赞同。我们三个晚上在一处睡，有一天她跟我在一个床上，谈起人生的意义，说人生就是虚无的，一切的一切。引经据典，鸿篇博论，记不得了，还说男女之情也不过如此，只不过是受了身体的驱使，所以才蒙蒙懂懂，所以佛家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儒家说食色性也，道家说阴阳如男女。我们都是受了道的支配，哪有我们自己的东西？而道是什么，无形无声，无相无音，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当我们经过了那一刻，完成了道的使命，就只剩下道了，道是无始也无终的，可见，一切都是虚无，没有什么意义。因此她就想男女之情也没什么可留恋的，活着就是为追求道，直到与道溶为一体。她要洁身自好，永不会坠入情网。一心只想在武功上更进一步，这就是她活着的乐趣”。一番话，阮香还在低头沉思，柳香却云里雾里，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个怪人！”阮香问道：“蕊儿，你怎么想呢？”“我说不过她，但也只是头脑里服了她，心里不这样想，我想起你们，心里巴望能见到你们，姐妹之情难道也是虚无的？男女之情她可能说的对，女人嫁给谁不行呢？一样生孩子！丑的，俊的，老的，小的，穷的，富的，不就是那件事！身体又有什么宝贝的呢！女人老了不都一样吗？”，丰蕊脸红红的，反正是知心姐妹，不怕羞了，继续说道：“可我心里总还是想像有甜蜜的情爱，那种心醉的感觉；我不会跟冷香一样，我要活着；如果有，我就抓住它，没有，我也和她一样宁可处女到死，绝不为了身体委屈自己的心。”阮柳二人觉得她想得太多了，几近疯狂，忙换了话题，叹服道：“想不到峨嵋人才辈出，以后恐怕没人能出乎其右了。”丰蕊从迷茫中走出，说道：“哪里呀，过奖了，现在也不敢苟同呢，我听师父说，有一年到武当山拜访张真人，谈起将来的武林，师父说冷香是绝无仅有的，张真人笑道，未必。后来有事打断了，没有继续问。师父说可能武当有出类拔萃的人也说不定。”，阮柳二人心里一怔，知道说的这人是谁了。不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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