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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者 关于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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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回味

咖啡豆被碾碎的声音真好听,味道也好,很香,闻久了会头晕的那种香。

今天的黑咖啡是苏门答腊秘鲁综合,颜色深棕,透亮度较低,比美式苦味重一些,但是流动起来有少少酸味,哽在喉咙很舒服。

据说苦的味蕾是长在舌头根部的,所以只有在咽下去的那一瞬间,苦味才能品尝到极致。

就在你觉得特别苦的时候,咽下。

然后你想回味,只能再饮。

一口接一口,烫得食道很舒服。

据说人喝很烫的水会得食道癌,可是,相比癌症而言,我更贪图这一口他人不解的快感。

可能是太畏寒了吧。

2010年2月5日

狄双羽早上到公司打过卡就给容昱去了电话,他说马上要开一个会,等下再打回来。想到昨天吃饭时容昱最后接的那通电话,狄双羽直觉容昱找她与关允有关。向她确认关允的公司是否存在?让她出面劝关允收手?都无可能。容昱不是这么迂回的人,这种事他会直接找关允去谈。不管怎么说,和容昱谈关允,这个话题本身就让狄双羽不自在。心心忐忑,无法专注做事,索性跟柏林打了声招呼,夹着上网本去了楼下咖啡厅。

狄双羽帮关允审过几次合同,他南京的公司注册名是:南京瑞驰京业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瑞驰这个关键字用得可说刻意,客户只看到他出面主事业务,合同章上又有瑞驰二字,理所当然认为瑞驰京业是瑞驰集团在南京的分公司。直接说就是,关允在分流瑞驰的客户。

这是狄双羽得知关允自立门户后最大的担心。她不相信那蛇精对于关允的小动作全不知情,但是,知道他有公司,和知道他的公司也叫瑞驰,绝对不在同一愤怒等级。

咖啡刚饮下少半,容昱把电话打过来,狄双羽端着杯子,享受地吸着焦香热气,神经也松驰下来。“电话里聊还是过来喝个咖啡?”

“哪有时间喝咖啡。”

“好吧。”她也只是客气而已,“容总什么吩咐?”

“你怎么和关允在一起?”

这问题来得好迟,但是照样突兀,狄双羽一时弄不准他的意图,“这是疑问还是责备?”

他似乎也不求答案,像是遇到棘手事情时无意识的喃喃一样,跟着继续抛出问题,“他离婚是为了你?”

“不是。”

“戚忻呢?记得你说只是朋友,看起来不像。”

“这个建议你直接问戚忻。”

“我和他不熟。”

“您和我也没熟到可以谈**的程度。”

“的确。”

“还有别的事吗,容总,我要开工了。”

“关允的事,别去插手。”他说。

话到这里,狄双羽反而释然,“你打算怎么处理?”他果然都知道了。

电话里一声喟叹几不可闻,“你果然知道。”

狄双羽一瞬间身体发冷。

攥着手机,看着自己搁在杯柄上的另一只手,指尖微抖不受控,心跳过快不说,且没有节奏。不管像刚才那样针锋相对地讲话,还是从前在瑞驰与他面对面争执,她都没有过这样的情绪。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猜不到他心情。那几个字像是信口闲谈,说完忽然就没了声音,却也不挂电话,像是等着她说什么。

结果,在耐心的较量上,她居然败给了容昱。

“原来你要问这个。”她放弃与他抗争,“有话不好好说,真不像你风格。”

“我并没有什么要问你的,不需要这么防备。”

“那你能告诉我,我们……我和你之间,为什么要进行这种对话?我的意思是,我不懂这通电话对你处理关允的事来说,有什么必要性。”他不是应该直接对上关允吗?暴燥地直接把人炒掉,再卑鄙一点,动用资源把关允的所作所为在业界传开让他无容身之地,专业理智一些呢,追加个职务侵占之类的罪名。总之以他的个性和手段,打电话来确认她是否知道关允所作所为,显然不是为对付关允。“我很早就知道关允的事,你几次约我出来,我却没有透口风给你——所以这么说对吗,容总?我和你吃饭、陪你打球,你以为我是有其它目的的?”

她语速反常的慢,慢到他可以随时插嘴打断,但他并没有。

沉默地听她表达自己的愤怒,直到确定她想说的都说完了,容昱才开口,“我从来不以为你怎么样。”他给“以为”二字加了重音,“因为我弄不懂你。你是一个让我很累的女人,无论我做什么,你总有办法不当一回事,甚至和我逆着来。有时候我会想,随便你怎么样吧,反正我也不在意。就像我知道这通电话会惹你不痛快,你会有这些扯蛋的想法,说实话我也都预料到了。”

一番话说得狄双羽脾气全无。对容昱,她无心忤意是真,常常顶撞也是事实,他不计较,她却不该因他异于常人的秉性得寸进尺。

“不说话是表示暂时不攻击我了?”

“多冤枉,我有心也无力好不好?”狄双羽靠进沙发里,嘴上仍逞强辩解,用来质问的精气神已荡然无存。她还是第一次领教容昱身为律师的口才,寥寥数语却不可思议地让人信服。他说她扯蛋,她就真的惭愧起来。

“你有力也都用在胡思乱想上了。”

“是你说话太难懂我才胡思乱想。”

“我说话难懂,狄双羽?”他笑起来,“哪句话你听不懂?哪句话你给我好好回答了?”

狄双羽语塞,“你自己说没什么要问的,根本就什么都知道……”

“不问是不问,我又没说什么都知道。”

“关允的事呢?在昨天那通电话之前,你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吧?”

“你知道我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应付的位置。”

“他还没意识到你的介入。”

“那是他笨。”

“什么时候摊牌?”

“春节回来再说。”

“你等得到春节之后?”

他哼笑,“打个赌怎么样?”

他还有心情玩笑!容昱今天的言行实在脱离她对他的一贯认知,狄双羽宣告投降,她复杂的人类思维恐怕难以理解这只单细胞动物。“我是真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想法。你不是要指责我刻意隐瞒,也没想从我这儿打听什么消息,为什么还要给我打这个电话呢?就为告诉我,虽然我知情不报,但你也不会怪我。这算什么,表白吗?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啊?踹了关允,到你身边去?”

他迅速接住这句话发问,“你可以吗?”

狄双羽终于暴走,“你明知道我……”只是举个例子!

容昱也陡地提高音量,“是啊!那你说我可能做这没意义的事吗?”吼到最后只剩下磨牙声声,“还故意拿话挤对我我真想掐死你。”

结果她又挨骂了,这人真是无法沟通。“你生什么气啊容昱?”狄双羽深呼吸一次,把情绪归零,调整到最亲切的语气,“我还觉得事情可以调和,没必要弄到王对王……”

他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什么王对王,他配吗?”如果她是关允派来的说客,而非自作主张管闲事,他最多是不屑,也倒没这么生气。

“好吧。”她换种说法,“你也不想和关允撕破脸皮,对吗?否则早就痛下杀手了。”

在公司层面,他是掌握主线业务和财务情况的副总裁,就个人而言,他是一起创业近十年的同门师弟。于公于私,端掉关允,容昱都有所顾虑,因此愈加恨得牙根痒痒。反过来站在关允的立场,对瑞驰对容昱,他也非全然憎恶,而另起炉灶,更不像他设想那般轻松易行。

“你们两个不至于搞到今天这么僵的,有些话如果没法面对面谈,或者我可以做些什么。”

“不要做多余的事,一开始我就说了。”

“就算你说了我也会做啊!就算我承认整件事是关允的错,那我又能眼看着他挨打吗?回到他那儿,我不可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没兴趣助人为乐,事关关允才另当别论。

“我没让你假装什么,你就按你的想法去活着好了。至于我对他怎么样,你也无能为力。”

狄双羽崩溃了,“随随便便就说些血淋淋的话……”

“关允的事就到这里,我给你打电话,不是想谈他。要说的刚才我都说了,你可以不在我身边,但是别站到我对立的位置上。”

“这是警告?”

“你就不能把它当成请求吗!”

得是多么乐观的人,才能把这种威胁语气理解成为请求呢?佛都做不到吧?狄双羽心想,如果烧香的时候,鼻孔朝着佛像跟它撂话“你可以不保佑我,但是别给我添麻烦”……菩萨肯定会把香烛掀了烧掉她裤脚的。

说起烧香,吴云葭也认为这节目很诡异,“小年都过了,不好去拜佛吧。”

狄双羽和小云云对坐在地板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吃饼干,听见这话很诧异,“我只知道上坟要赶在小年前,要不物流走太慢,下边人赶不上收件过年。”

“呵,估计年底往那边的快件也爆仓。”

“干嘛都赶在年底呢,平常多寄点不就有了。难道都是我这种开资了3天小地主27天小贫农的选手?”

吴云葭瞥她一眼,“你留点口德吧,死人也不放过……”

狄双羽不敢太造次,扭头对小云云扮个鬼脸,摊开左手,拿了块饼干放在手指上,右手往掌心一拍,饼干在空中转体720度,落进张大的嘴巴里。小云云跳起来欢呼,直嚷着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吴云葭闻声望过来,命令女儿把饼干收起来,“一会儿又不好好吃饭。小小你过来给我洗菜,你不是要减肥吗还吃这种东西?”

狄双羽念着,“减肥事关重大,要选个黄道吉日开始。”掸掸手上饼干渣,慢悠悠起身到厨房去打下手。

“唉~作的。”认识十几年了,吴云葭还是头一回听见减肥二字从她狄双羽口中说出,居然为了个男人,真不知该叹该气。“又不想瘦成关允前小三儿那种水蛇腰啦?”

“前小三儿,还是前妻,说法有待商榷。”她撇撇嘴,拧开水龙头冲着绿油油菜叶,“我怀疑他们俩结过婚——关允和赵珂。”

吴云葭讶然,“你又看到什么短信了?”

“不是短信,是他电脑里的照片……”

“婚纱照?”

“请客吃饭的,他们俩一起敬酒。另外还有枚戒指,赵珂没带走,被关允戴在脖子上了。”

“他跟你说那是赵珂的戒指?”

“没明说,不过那就是赵珂的手寸,而且那堆照片上她也戴着这个戒指,我看得很清楚。”

“你真是……不干刑侦浪费人才了。”

“太恶心了,装什么用情良深的样子,还不是夜夜射在老娘体内。”

“也许人家把你当赵珂射呢。”

狄双羽抬手甩她一脸冷水,忽地龇牙而乐,“不过他不是天天都戴着那戒指,搁在家里——你知道,我肯定越看越碍眼。”

“就给扔了?”

“扔?干嘛那么二?我找到购买卡了,能以旧换新的,我填了100多块钱,换了个项链坠儿。喏~好看吧?”手指挑起来给她欣赏,一滴水沾到链子上,顺着颈子滑进衣服里,凉得她打了个摆子。“哼,爷也不是省油的灯,别想拿那些死物硌应爷。”

“好样的!”吴云葭拿块切好的火腿塞到她嘴里,“这才是我姐们儿。”

虽然话听起来不像夸人,但是火腿真好吃,狄双羽被美食哄得心花怒放,不想再提那些扫兴的事,“你怎样,婚期订了没?”

“过了年先去把证领了,婚礼再说吧,就不请太多人了,两人也都不是头一次。”

阿米也是有过婚姻的人,但没孩子,结婚才一年多,媳妇儿出趟国就不肯回来了。所以家里对吴云葭也比较能接受,小云云又嘴甜会哄老人开心,米家父母巴不得赶快把这媳妇娶进门,白捡个人精似的小孙女。

“忽然挺佩服你和阿米的,城里头折过一回了,还能这么勇敢冲进去。”手撑池沿,狄双羽望着湍急水流,眼神有些直。

吴云葭正炒菜,听见她的话也呆了呆,一瞬即拉回神智,以手背拂去沾到脸颊上的发丝,笑道:“别看我张罗的欢,真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还是怯了。后来阿米说:‘婚姻就是运气,我不信咱俩一直点儿背’。呵,想想也是,当初那么精挑细选小心翼翼,到送来还不是摔一大跟头?”

运气吗?狄双羽笑得无奈,“那看来还真得去烧香拜拜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