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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者 关于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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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愁嫁

关允问我:你很担心嫁不出去吗?

我说不会。心里却在想:如果你都不想要我,我有什么理由不担心呢?

是因为我说最怕结婚了,你才跟我在一起的吧?其实我就是知道你是这样,才说怕结婚。

这鸡和蛋的纠结……

你总是说我弱。总是被说,总是被说,迷路的时候,我都不敢向你问路。

女人在喜欢的人面前,不是都故作无知小鸟依人吗?怎么被你笑着说笨蛋时,我会那么难堪呢?

可能因为我真的太二了吧。

在一起已经一百多天了。笑,感觉那么久了,原来才刚刚一百天。

也难怪,就连你看着我时想什么,我都猜不懂。

2010年1月28日

狄双羽在这城市混了有些年头,这一年雪下最厚,难得是气温也够低,除了撒有融雪剂的马路,大部分的雪都积留了下来。只是脏。

才过2008,黄沙马上就袭卷旋回。北京的空气没救了。而她和很多人一样,不可自拔地习惯了这恶劣的环境。

回到家的小峰来电话说,家里的雪也很大,接连数日地下,天一放晴就变得很好看:晴空的明蓝耀眼,针叶林墨绿优雅,积雪素白冷艳,间或露出土壤黝黑,肥硕的建筑五颜六色……那个东北边陲小镇的冬天繁华活跃,狄双羽已经很久没回去过。

易小峰说:“快过年了,小小,妈做了好多打糕,绝对比驴打滚好吃,黄豆粉超级甜。”

狄双羽笑他,“你超级夸张。”

“我超级想你。”

“那怎么办,过完年不要回悉尼了。”

“嗯。”

“……”

“爸妈都不愿跟我过去,他们年纪越来越大了,不在身边,我不放心。”

“小峰你长大了。”这话她说了无数次,唯独这一次说到自己眼眶微热。

“所以真的可以照顾一个家,你累了就回来,随时。”

“别给我退路,丧失斗志怎么办。”

“你要斗志干什么呢?只会让我和妈心疼。”

“妈才不会像你这么说。”

“可她就是这么想的,我知道。”

“罗嗦,呵呵,还是回澳大利亚去吧,中文不好的时候你没这么多话的。”

“他对你好不好,小小?”

听到这突出其来的一问时,狄双羽正走出写字楼的旋转门,身体搁于寒风中,非常突兀地打了个摆子。她说:“不算太好。”

冷风侵进鼻腔,刺激人想要流泪。

前方马路边临时泊靠的黑色轿车打着警示灯,闪烁于雾霾里如目光游离。狄双羽才走近,车窗落下,一星细火被抛出来,落在雪里溅起小股白气——是支烧到头的烟蒂。

关允并无不耐表情,可明显已等了些时辰。

对于他比预定时间早出现,狄双羽稍感意外,“到了怎么不给我电话。”

“原以为下雪会塞车,没想到一路开过来还挺顺的。”他笑着系上安全带,又念叨某些人说过,男人等女人是天经地义。

她斜睨他,“话是我说的,看你似乎颇有微词的样子。”

“我就长一副挑衅相,羽总别多心啊。”

狄双羽忍不住道:“你刚抽的是毒烟儿吧,神智不清的。哦对了,”低头从背包里翻出几盒香烟,“早上收拾包发现的,好像是那天穆权给的。”

他瞥了一眼,“你留着抽吧。”

“别啊,人家送你的。”

“这个不值钱,那两包金嘴的我当天就消化了。”

狄双羽撇嘴,“您抽的是钱……”

关允掀唇角笑笑,“是情意。你不是说了吗,人家送我的。”

“真矫情~情意要看过滤嘴什么色儿的吗?”

“说实话,烟啊我是根本抽不出好赖,不过情意很重要。我这人缺乏安全感,一辈子都在寻找溺爱。”

狄双羽愕然,“今天‘一路畅通’聊的是文艺话题?”

他无奈摇头,“谁有你文艺,情感作家?今天不忙吗,没到下班点就溜出来。”

“忙得要死,想了一整天年会节目!我们领导太草率了,攸关部门文化水平展示的头等大事,丫扔个鞋就决定了。”

“让你表演节目?表演什么,跆拳道?”

“跆拳道得让柏林上台跟我对打,哈哈,有福同享么!我策划了个芭蕾舞剧目,全班抬,一个都不能少。”

“芭蕾?”这个穿着比跆拳道诱人的项目明显更吸引关允,“晚上给向公子跳一曲吧,安抚下他那颗远离自由的心。”

狄双羽凛然道:“只卖身不卖艺。”

关允劝她,“肯定还是艺值钱。”

“还不都是卖的。”狄双羽噗哧发笑,“人家向公子就不同了,从此踏入政界。”

向阳被开除了。他自己不肯辞职,向老爷子直接电话给容昱,容昱说一句这孩子表现不错,就把这尊小神送出了瑞驰。向阳特别郁闷,不是对瑞驰有多热爱,而是对自己接下来将要从事的工作极其抗拒。

向家公子三人,向阳老幺,老爷子对他一直给予散放政策,向阳也真不含糊,在这片自由的原野上驰骋数年,大祸不闯,小祸不断,最终是颗粒无收。眼瞅着另外两枝都开花结籽,幺子还完全不立事,成天在园子里跟一群狗疯跑,老太太急了,再这么下去连媳妇儿都说不上。老爷子起先觉得向阳在容昱手底下混得也还凑和,能喂活自己,更略有盈余搭济农庄。但孩子妈感觉这么大个小伙子了还给人打工,清闲有余,体面不足。老两口一商量,疏通了几节关系,把向阳送进了某部委办公大楼去做实习生。经办人承诺翻过了年春暖花开,准能挂上个编制,保他有充裕皇粮吃到膘肥体壮,养起美娇娘。

未来都构画成如斯美景了,老爷子也坚定地取消了散放政策,把儿子送进养份优渥的大棚里栽培。

向老夫人笑逐颜开。

向阳只差诈死以对。

狄双羽和关允在ktv楼下找车位费了些时间,推开包厢门,只看到穆权跟服务生点酒,小吕掐着麦克在唱一首深沉似井的情歌,愣没瞧见向阳。走进去才在小吧台后面发现一道人影,垂头耷肩的吸着烟。相视一眼,关允微动下颌示意狄双羽上前,狄双羽清了清嗓子,“哈罗,公务员!”

音量比拿着麦克的都高,小吕直接唱不下去了,穆权笑喷,把服务生吓一跳。关允也没绷住,低头直咧嘴。反倒是向阳本人,不知是尚未习惯这称呼,还是走神得厉害,完全没听清内容,只道有人进来,抬头凝了凝神,“哦,狄姐。”

幸不辱命,活的。狄双羽向关允打个v型手势,转身走到小吧台前,坐到向阳对面,劈手夺了他的烟卷,“别抽了,越抽越干巴。”

向阳一张茄子脸,还是被霜打过的那种,望向狄双羽的眼神满是愁苦,“狄姐,老容把我开了。”

嗬,说得真轻松。“是啊,这么着就把咱们扫地出门了,亏得跟了两年,丫做事太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骂得太投入,向阳都忍不住想替容昱辩解了,“当然这事儿也确实不是老容管得了的。”

“他好歹挣扎一下对不对?二话不说就给办离职……工资结清了没有?”

向阳快哭了,“狄姐……”

狄双羽当下拍了桌子,“没结?!”一副要给他作主讨要的架势。

向阳连忙安抚,“结了结了,还给多补了俩月的,说是过节费。”

狄双羽点头,“结了就行,管它过节费还是过夜费。”

向阳痛不欲生,“我宁可出去赚过夜费也不想到机关上班。”

狄双羽自己也是这想法,嘴上却劝他做人要务实,“都这岁数了没什么行情的。”

向阳叹气,“薄利多销呗。”

“至于那么苦逼吗?”狄双羽掏掏耳朵,“看开点,搞不好哪天你发达了,我们就有了个当官儿的朋友,以后撞人了也可以说,‘我哥们儿是向阳’。”

“我有那本事?我就不是当官儿的料。”

“这活儿一般还真就是些边角料干的,不会别的啊,只好当官儿。”

“……姐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你要想从了,那就得拿这个说法安慰自己。”

向阳眼皮一跳,“要是不从呢?”

“要是想反……哎哟!”后脑勺挨了警告的一巴掌,夸张呼痛。

偷袭者挨着她坐下,“策反呢?”

狄双羽身子一矮,心虚道:“小孩聊天大人别掺和。”

“就是就是。”向阳也挥手驱逐关允大人,“你边儿去。您说,狄姐。”

狄双羽犹豫了一下,“对不起,关允。”姆指比比向阳热切的脸,“我实在无法抗拒粉丝这种祈祷的目光。”

关允忍着笑,倒也好奇了,向来不按套路出牌的狄双羽,能给疯狂仰慕她的粉丝想出什么妙方异术。

狄双羽只是提了个常识性的问题,“你知道什么叫‘剥夺政治权利’吗?”

向阳一脸的麻花劲儿。

关允可没被绕晕,“还是去唱歌吧你。”

“干嘛呀?”向阳对关允赶人的行为挺不满意的,“我们这正聊得如火如荼呢。”

“你没聊得欲死欲仙啊!”关允鄙视地瞪他,他算看出来了,这小子一下岗,立马就不认领导,现在没人能撼动狄双羽在他心中的偶像地位。

狄双羽窃笑。

关允无语,“还挺美,你这是在教唆犯罪。”

向阳听他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得犯到什么程度才能被剥夺政治权利?”

狄双羽目色纯良,“取决你个人悟性。”开玩笑,回答这种问题才真正是教唆犯罪了。

“我记得有一次听你说,打架把人打掉几颗牙就能构成伤害,这就能留案底儿了吧?”

“依你现在这个非准公务员的资格,估计进一趟局子就没什么仕途可谈了。”

关允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让狄双心来做思想工作实在失策,这女人只会煽风点火,让原本就疯了心的向公子彻底丧失理智。

果然向阳愁容渐消,“这招可行呀。”抚掌沉吟数秒,打了个响指,“过两天我谋划谋划。先喝酒。穆哥——点了什么?”

穆权在音乐嘈杂中吼回来,“朋友别哭。你要唱啊?”

“什么?”向阳扯长了耳朵也没听清,“问你点什么酒了——真费劲。”跳下吧凳颠颠跑过去沟通了。

“搞定。”狄双羽再度比出胜利手势,“看,欢快得跟兔儿似的。”

“乱出主意吧你。”关允警告她,“你不知道他会当真?”

狄双羽很无辜,“这都当真,就该受些教训了。留过洋,从过商,坐过牢,多辉煌多完整的人生啊。”

关允说她起哄。

狄双羽眨眨眼,“关总,您当真以为他会当真?”关允是否真被蒙过去,她不确定,她只知道向阳远超他想像的精明,起码分得清楚哪些话是闲聊,哪些话是正经。“聊天聊天,聊的是天——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都是虚的。”

这下轮到关允不解了。

狄双羽倒是不做背后论人的事,只说:“我的意思是,也许向阳宁愿坐牢也不想当公务员呢。您就别操心了。”嘻笑着抱起一撂骰盅找向阳斗酒去了。

穆权那天点了一瓶洋酒,忘了是什么名堂的,总之向阳饮完半瓶就高了。狄双羽笑他堂堂海归居然消化不了海外的粮食,他非说是酒有问题,他在英国每天拿这漱口都不嫌辣,那ktv肯定卖的假酒……不过这都是向公子正装加身去机关上班之后的事了。

当天晚上他可是连称好酒,一口一杯毫不含糊,直喝到一吐为快。从洗手间出来不回包厢,晃晃悠悠扶着墙蹭去了大厅舞池,狄双羽发现他的时候,丫正举着一沓钱跟服务生领班说要把整个场子包下来,惹得众人鼻孔朝他,喷气儿频道惊人的一致:傻逼。

连哄带骗把他弄回来,到门口又是一阵吐,万幸,人醉心没醉,背对着狄双羽自己蹲墙边吐的。狄双羽也没少喝,本来还可以坚持,被他这么一鼓励也受不住了,捂着嘴往厕所跑,一转身撞上个妖里妖气的男人。对方掸掸前襟,嫌弃地看着他们,撇嘴不知嘟囔了句什么。狄双羽是没听清,向阳耳朵倒尖,胡乱一抹嘴,伸手去拎那男人的衣领,“你他妈,骂谁……”

那男人发出的声音几乎可以用尖叫来形容,因为向阳手上沾满了呕吐物。

狄双羽忙上前阻止,“不好意思他喝多了。”

那男人挣命乱推,向阳往后一个趔趄,踩在刚吐出的酒水上,重心大乱,结结实实摔在地板上,头撞到墙壁,闷哼一声,没音儿了。

狄双羽急了,两道狠眼色递过去,对方连跑都忘了,耸着肩站在原地,慌乱解释道:“是他先动手的,我推他他自己跌倒的。”

听他口齿不清的想也喝了不少酒,狄双羽忍着反胃冲动,扬手招服务生,胳膊才举起来就被人捉住。

是个漂亮如t一般的男子。

狄双羽惊喜,“戚忻你来得正好,帮我看下向阳摔坏没有?”

要说几遍她才能明白药师和医生的区别呢?戚忻头疼地看着眼前的混乱,认命地走向唯一倒在地上的人,“这货?”确认后蹲下去,观察没外伤流血,思索着要从哪看起,正准备翻眼皮,听到他嗝了一声,立即条件反射地跳开。向阳咂咂嘴,并没吐出来,戚忻却觉得比吐了自己满身更恶心。“他谁啊,小小?”

狄双羽顾不得给他介绍,眼角瞄到那男人要溜,先出声叫住他,“你给我站这儿。想走哪去啊?人现在还昏迷着呢,我告诉你如果摔坏了你得负全责。”

“他自己摔的我凭什么负责啊!”他一嚷嚷,听力范围内的全聚过来了。

其中还有戚忻的熟人,以为是戚忻惹了事,窃声打听。

包厢门开,关允出来接电话,先是不在意地看一眼热闹,一眼之后发现亮点,匆匆收线走到狄双羽身边问情况。

狄双羽话说快了,咳嗽两声,食道连胃一起翻腾,她不想像向阳一样现场直播,丢下乱哄哄的一群人,飞奔向卫生间。戚忻正和关允扶向阳,一看她要吐,慌忙跟了上去。

关允接收了向阳的全部重量,脚下又发滑,根本扶不住,索性放他重新溜坐回地上。抬头看看戚忻追逐狄双羽急切的背影,再看一眼脚边烂成一滩泥的大块头,转身踹开包厢门把穆权叫了出来。

狄双羽确定自己进的女厕所,但是戚忻毫不顾忌地跟了进来。清了堵在喉咙口的障碍,狄双羽漱漱口,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笑道:“你这平常用不上的才华可得以发挥了。”

戚忻不理她的调戏,只抱怀望着她,若所有思道:“也没多像啊。”

狄双羽笑,“那你怎么知道是他?”

没头没尾的对话,只有这两人理解对方说什么,不由相对发笑,伴随时不时的干呕声。

托了一捧水泼在镜面上,抬手抹匀,镜子里露出她清晰的五官来,还是那两弯眉一双眼,就有化不开的狂燥在里面。狄双羽被自己盯得发冷,“小t,”她唤一旁沉默不语的人,“我看起来攻击性很高?”

戚忻诚实地点头,“刚才我还以为你要动手揍那家伙。”

目光移了几寸落到他脸上,狄双羽哭笑不得,“怎么会?”

“小峰说你打架相当厉害。”

“那是因为有易小峥在边上。”

他笑,“总之就感觉你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人。”

狄双羽也勾了嘴角,可看向镜子里,脸上根本找不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