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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不能说的秘密:全2册 第23章 伏低做小惹心酸,夜半时分起微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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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信如飞鸟般倏地发出,一个电话就已经弹了进来,我接了起来,电话那头是子越沉稳的声音:“你在哪儿?”

我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微颤:“我在家,两条线了。wwwwcom”说着心扑通直跳,却不知该怎么办。

“等我。”他匆匆扔下两个字挂了电话,他的声音有丝急切,却顿时让我心安了不少。身边有他,诸事皆安。我的心舒缓了些。走上楼打开电脑,查阅着怀孕的注意事项。

还不到一小时,书房的门就砰地被推开,子越疾步走了进来,竟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走到我的身边,温声道:“换好衣服,去医院再查一下。”

“好。”我一直没缓过神,有些木然地回屋换了衣服。紧随着他去了医院。他的车开得比平时慢了很多,却有些飘,我的心更是紧张慌乱,对这个未来的生命,有些暗暗的期盼,却又有丝忐忑的不宁。子越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放松些。”

等待结果的过程有些焦急。我和子越在主任的办公室待着,子越和主任的关系看着不错,徐徐聊着近况。我自己坐在那里心不在焉。

十几分钟后,护士把单子拿进来。主任看了看,对子越笑道:“冯总,恭喜啊。”

我的心“通”的一声落在了肚子里,不知怎么,眼圈有点湿润。看向子越,那一个瞬间,仿似春风拂面,他的眉眼轻轻展开,眼底都承载着柔和,他用力拍拍主任的肩:“谢了。”声音微颤。

主任又说了说建立母子健康档案之类及后续的检查时间等事宜。我全都没听进脑子去,只看得他在那认真地听着。

生命,真是个奇妙的事,竟又一次就这么来了。我居然做母亲了。忐忑和喜悦一起涌上心头,和子越走出医院的时候,路过化验区,那里的几台结果查询机旁等着几对青年男女。看着有的男孩拿到结果把女孩轻轻旋起,有的两人抱在一起,我不觉唇际泛起了笑意,如今的我,也能享受这份快乐了呢。

想起上次我在艾云的医院,自己孤零零等结果的时刻,莫名的滋味涌上。幸福,来得似乎不易,却又来得突然。看着身边脚步轻快的男人,我有些怔忡,我的幸福,都系在这一个人身上啊。

他含笑看我,只把我的手紧紧地牵着,仿佛生怕走掉一样。我抿唇笑了,四十多岁的男人,眉眼舒展,便是他高兴的极致表达了吧。

去停车场的路上要路过一片草坪,不知在修什么管道,草坪边上挖了一条沟渠,有工人在铺设着管线。那条沟渠稍微宽了些,男人一步可以跨过去,女人往往得跳着迈一下。我看看那条沟,正琢磨着该用多大的力气跳过去。忽然子越一把把我打横抱起,迈了过去。

我惊讶地低低“啊”了一声,身边行人不少,纷纷侧目,我羞红了脸,挣扎着要下来,子越却毫不顾忌,低声说着:“别动。”继续前行了几步,到了车前,把我放下。

我满脸通红地抬头嗔道:“干什么嘛。怪害臊的。”

“我高兴。”子越唇际一挑,眉眼全是笑,“高兴极了。”

我红着脸缩进车里,抽抽嘴角:“傻乎乎的。”

他把车开得像春日轻盈的舞燕,绕回家中。

只是一路上他的电话不断,不停有人催问着他什么时候回去。我有些好奇道:“你从哪儿赶回来的?”

他淡淡笑笑:“签合同的桌上。老姚等我这字可等急了。”我有些不安,随他先回了顺义,处理完事情,才又回家。

我迫不及待地给艾云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怀孕的消息。艾云有些犹豫道:“小薇,我知道你和他很相爱,可是相爱就要生个孩子吗?你可想好了,孩子一生,一辈子没回头路。孩子以后的成长怎么办?有的事可不是钱能解决的。”

我咬咬嘴唇:“我管不了那么多。不管多难,我都想要这个孩子。那是我和他的孩子,我必须要。”

艾云叹了口气:“你自己想吧,不后悔就行。说实话,小薇,你们颠覆了我挺多观念。我没法给你出主意了。我不知道会救你还是会害你。”说完轻轻挂了电话。

我有些失神,后悔?我不会。一个既会像他又会像我的孩子,我只会用一生的爱去呵护,去疼爱。就如守护我们的爱一般小心翼翼。

过了两天接到家里的电话。现在有些心虚,给家里的电话少了。每次也只说几句就挂了。很怕妈妈关切地问我“在哪儿啊,吃的什么,有没有朋友”之类的问题。从小我是个诚实的孩子,考试成绩差了,在学校被批评了,从来没有瞒过家里任何事。可自从认识了子越,我的谎言越来越多。

家里问我在哪儿,我只能说出租屋;问我合住的人在不在,相处得怎么样,我只能回答还好,却说不出任何细节;问我工作顺心与否,我更是哑口无言。一次次的谎言,将我的心拷问到负重不堪。那种滋味,真的好难受。原来内疚多了,并不会自然转化成习惯,只会不停地给你的良心加压,直到喘息不上。

这次接到妈妈的电话,我又急着想挂,妈妈道:“小琪说要到北京出差,我托她给你带了点儿汤饼,是你姑姑做的。你在北京吃得不顺口,这个放在冰箱能吃两个礼拜。”

妈妈说得开心,我的心却是突地一下,有些抱怨生硬道:“弄那么麻烦做什么啊?又不是没得吃。”

妈妈被我冲得有些噤声,半晌,声音有些迟疑:“小琪说会去找你玩,我也是顺便,不是专门麻烦她的。”

听着妈妈好像做错事的内疚,我的心狠狠扯了一下,赵小薇,你越来越混了,明明自己偷偷摸摸地活着,为什么要埋怨母亲光明正大的关心。我叹口气道:“好。我到时联系她取上。我也好想吃汤饼了呢。”

电话那头是妈妈如释重负的笑声:“就知道你肯定想吃了。”挂了电话,又忙给胖琪去了电话,知道她是下周的火车来北京。心里稍微踏实了些。下周,还好,掩饰掩饰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自从有了孩子,子越似乎对家里的布局开始不满起来。先是找人把楼梯全铺上了地毯,接着开始又把浴室铺满了防滑垫,窗户也重新安装了帘幔,要不是我极力拦着,甚至要把沙发和床都换了,理由是太硬。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纸糊的。”

他淡淡笑笑没有吭声,却依然乐此不疲地对家居进行着“软化”改造,同时把注意力转移到对我的改造上来。不许这样,禁止那样,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有很啰唆的一面。只是对于那份啰唆,我竟有些欣喜。

那年夏日的雨水特别多,晚饭后不是暖风熏人,而是凉风习习时,往往会飘雨纷飞。他看着报纸,我无聊中翻着手机玩游戏,他睨了我一眼,声音有些严肃:“手机有辐射。”

“哦,知道了。”我悻悻地把手机放到一边,我已经觉得自己百密了,偏偏他还能找出那一疏。

他忽然拿出他的手机拨了一下,我的手机又开始唱“你寂寞才找我,你情人那么多”。我的心微微颤了一下,想笑又不敢笑。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还不换一个。胎教就用这个吗?”

“遵命。”我嬉笑着。他唇际一挑,正要说什么,他的手机响了。

接了后,他的表情有些凝重,对我沉声道:“我出去一下。”

“外面好像要下雨了。”我看着有些阴沉的天气和嗖嗖凉风,有些担心。

他犹豫了下,道:“老徐总中风住院了,我去看看。”我的心一惊,说不出话来。看着他急匆匆出去。我拿起手机想给徐硕打个电话。犹豫了下又放下了。他家现在估计乱成了一锅粥,还是不打扰他了。

直到后半夜,子越才回来。“怎么样?”我有些担心。

“情况不算好。还昏迷着。医院里躺着呢。”子越换着衣服,声音有些疲惫。

“徐硕呢?”

“没看到他。只见徐立和他母亲了。”徐立是徐总的名字,也就是徐硕的哥哥。

“知道的人多吗?”老徐总如果一直昏迷着,对徐氏的影响还是不小。徐总虽然现在掌管的公司的大小事务,但真正拍板定夺的,还是身为董事长的太上皇老徐总。

“他是突然在董事会上发作的。想瞒也瞒不住了。”子越的脸色有些沉郁。他与徐家的生意往来不少。老徐总一病,很多合作的进行只怕会有困难。

“等哪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试探看向子越。毕竟应着徐硕的情分,我也该去看看。

“再说吧。”子越揽紧了我,“等徐硕在的时候我接你。”我的心一暖,忍不住在他唇上轻点了一下,知我如他,一句细语,一个心思,都在他眼里清晰如白。相爱,相知,原来同样美好。若说相爱是炽烈的火,相知便是融融的水,沁入心脾,浸入骨髓,再无间隙。

怀孕后的胃口变得很差,张姐的饭菜剩得越来越多。好在她现在也见惯了,到不介意。她又是过来人,现在和我倒更有些话题聊了。常劝我该吃什么少吃什么,我也受益颇多。

张姐家在北方的一个农村。儿子在北京上大学,张姐才跟来了,以前做些零活儿补贴家用。后来在家政中心受了些培训,也学了学配餐营养类的知识,才渐渐地做到高档小区的保姆,收入也就比以前翻番了。

我随口问着她在这里做开心不开心。她叹口气:“这儿是我做得最省心的一家了。以前那些主家,要求多得不得了。”我自己本就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凡事习惯亲力亲为,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富贵毛病。

她说着有些动容,便同我讲着她的一些旧事,不觉说道:“在我们那儿,刚出生的小孩子,家里都要给准备件百家衣呢。”

我倒是听说过有的农村为了孩子好养活,有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习俗。不免也觉得好玩,兴起问道:“百家衣好做吗?”

“好做,找些布头,缝一件就行。小孩子的,用不了多少,就是讨个吉利。”张姐笑道。

说得我有些心动,只是发愁着,在北京可去哪儿找布头去。张姐说着:“要是真想做,也不愁找。”

我只当张姐说笑,也没往心里去。没想到过了两天,她还真的拎回来一袋布头和几件小孩儿的旧衣服。

张姐笑道:“我这两天买菜没去超市,去农贸市场了,那儿村里上来的大姐多,我就张嘴试了试,还真要到了。”

我看着张姐,有些说不上的感动,只化作一句:“谢谢你。”张姐爽直地笑着:“谢啥,都是相互的,你们对我也挺好。”

张姐把布头和旧衣服都洗干净晒好,剪成方形,细细缝缀。她手脚麻利,不到半天,就快做成了。我看着有些跃跃欲试:“我也来缝一块儿。”

“嗳,怀孕不能做针线。”张姐劝阻着。我实在看着眼馋,道:“就一块儿,不妨事。”

张姐想了想说:“那等我都缝完,给你剩一块儿。”

好容易等到她缝得只剩一块儿了,我刚要拿起来继续,手机响了,我忙接起来,子越的声音:“老徐总醒了,我让李秘书接你来医院,徐硕也在。”

“好。”我把手边的针线放到卧室。换好衣服,不多时李秘书就来了,一起到了医院。子越已在楼下等着,看我下车,牵起我走到病房。

老徐总住的是特需vip病房,子越以前住院的病房,看着也没这里豪华。房间大而敞亮,各种施舍齐备。

老徐总躺在病床上,眼睛浑浊地看着天花板,全然没有意识。身上插着各种管子、仪器。想想去年的秋天,他还精神矍铄地带着大家看他的古董藏品,兴致勃勃地聊着草书青瓷,如今却瞬间如山崩地裂般,只能无助地躺在那儿。

坐在老徐总床边的是位六十多岁的妇人,头发花白,有些干瘦,一身素花的衣衫,看着很普通。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一股不怒自威的神色。我暗暗揣度,不知道那是不是徐立的妈妈,也就是老徐总的正室。看子越和我进来,冲子越微微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已有几分了然。没有打招呼。

我被她的目光扫过,有丝渗然,想必刚才子越是从病房出去的,自然无须再打招呼。而我与子越的关系,她那一眼已经明了,轻描淡写的一扫,已经有种不屑的意味。

徐硕和他妈妈站在那妇人的身后,徐妈妈一下子似乎苍老了很多,昔日的华贵自如,渐渐褪去。看着憔悴不堪。我最关心的徐硕,面色也有些疲惫,胡子拉碴的。看我进来,走到我身边:“你怎么来了?不在家休息。”

“我来看看伯父。现在好多了吧?”我看向徐硕,有些担心。

“醒了,不过情况不算太好。”徐硕叹了口气。

“不要急,慢慢恢复就好。”我安慰着徐硕,却也觉得有些苍白。中风的后果可大可小,有人恢复如初,也有人偏瘫,更有甚者导致痴呆,后半辈子再难清醒了。

徐硕点点头。忽然老徐总喉头一动,艰难地张嘴:“水——”屋里的人闻言都是一震,“能说话了。”徐妈妈低声说着。徐硕马上冲出去叫医生。徐妈妈去倒水,刚拿到床边,那妇人冷冷地扫了徐妈妈一眼,水杯化了个弧线,到了那妇人眼前,她接过来,递到老徐总的唇边,老徐总抿了两口。

那妇人将水杯复又递给徐妈妈。徐妈妈语气恳切道:“大姐,他情况好些了,今晚你回去休息,我来守着吧。”

妇人瞥了她一眼,声音有些冷:“徐立晚上会来。我也在,轮不到麻烦旁人。”声音不高,却字字刺心。又当着我和子越的面,徐妈妈的脸上有些下不来,却也没话支应,只得怏怏地退到后面。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突然就是一酸。徐妈妈对老徐的感情,对老徐的反应,何曾比那妇人慢一分?可即使那么有手腕的徐妈妈,最后也不得不伏低做小。

伏低做小,我此刻才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做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伏低,那种面对正室终究无法理直气壮的自矮三分。我不禁抬眸看了看子越,他眉头蹙起,若有所思。

徐硕领着医生进来,看着病房里由于老徐总的病情变化大家都手忙脚乱起来,我和子越放下礼品,我和徐硕打了个招呼,让他注意身体。转眼看了看徐妈妈,她看着我和子越及徐硕的情状,露出丝困惑。在她眼里,我还曾经是徐硕的女朋友吧。尽管是李代桃僵,但今日的情景,只怕她是想不明白了。

不想再给已经够乱的病房里添乱,我随着子越出来准备回家。李秘书开着车,我和子越坐在后面。路上想着徐家的事情,我不由问着:“徐妈妈也是好意,为什么老徐总的妻子宁肯自己受累,也要憋那口气呢?”

子越苦笑了声,握了握我的手:“她可不是为了置气。自从老徐进了医院,她就从老家过来,一步也没离开过。”

“患难见真情?”我有些疑惑。老徐总近些年常在徐妈妈这里的小公馆,难得她还能不计前嫌,对老徐总这么上心。

“不是每个人的心里都只有感情。”子越一把把我揽在胸前,有些感慨,“傻丫头。”

如果不是为了感情,又是为了什么呢?我细细琢磨着,那妇人守着老徐总寸步不离,又不让徐妈妈和徐硕接近,只怕是担心老徐总万一醒来,自己不在身边,老徐总留下什么遗嘱给徐妈妈。原来守的不仅是人,还是家产啊。

不免有几分兔死狐悲,尽管那个女人曾经用语言将我活活凌迟了一回,但此刻,我仍不免为她感伤,不明不白二十多年,又辛苦带大了徐硕,可到了老徐在鬼门关的时候,都没有资格陪在他身边。

我有些感伤地说道:“万一老徐总不能恢复如初,徐妈妈只怕更难见到他了。他的妻子,才是他的第一合法监护人啊。”

子越没有说话,只是把我搂得更紧了。不知为何,我能感觉到他与我,心中同样的悲凉。我牵起他的手,有些无助。他把我的手放到唇边斯磨着,低声道:“不要乱想。”可连我,都觉得这句话好无力。

到了家,子越先去洗澡,我收拾起下午的百家衣,也就一片布,几下便缝了起来。缝的时候,心里仿佛有了某些期冀,一针一脚,都能缀进去自己的丝丝憧憬。

等到最后一针缝好,我用牙咬断了线头,拿起来反复看了看,很可爱的小衣服。我不觉唇角上扬。放下衣服,却看到子越穿着睡衣,不知何时,正倚着卧室的门看着我有些怔忡。

我有些被看到内心的窘态,嗔了他一眼:“鬼鬼祟祟偷看我做什么?”

他几步过来,抬起我的下巴,眸子里一片柔色:“你是我的,还用偷看?”

我抽抽嘴角:“谁是你的,我是自己的——”话没说完,已经被他的唇覆上。不知何时,他的吻已经少了冰凉霸道,多了丝温柔缱绻。让我情不自禁随着他回应。

“这辈子你没机会后悔了。”他的声音有丝喘息的灼热。

我忙把他推开,有丝害羞道:“现在是三个人,规矩点。”

他朗声哈哈大笑:“他现在能看到吗?”转而抚着我的头发有些动情,“你刚才缝衣服的样子,特别温柔。”每个母亲,在憧憬自己孩子的时候,都不免会有特别的温柔吧。

我有些调皮地吻上他的脖子,滑到耳垂,故意动情在他耳边吹着气:“现在温柔吗?”他一个用力把我圈住,躺倒在床上,边解我的衣服边咬牙道:“你又招我。”

我用力把他推开,跑到浴室,只听得他在身后笑得舒朗:“一动真格的,你就怂了。”

过了几日,收到了胖琪的短信:“我明天就到北京了,见见吧。”

拿着手机有些忐忑,有些害怕见她,总怕自己哪里就穿帮了。却又不得不见。回了条:“你来北京住哪里?”

她回了北四环附近的一个酒店。我上网搜了下附近的饭店,有家大鸭梨分店,可以吃烤鸭。便给她发了短信约在那里吃饭。

之后便一直有些心神恍惚,把衣柜里的衣服来回挑了一遍。我的衣服自己买的比较便宜,也有些是子越让李秘书买回来的,去了价签,我也不认识那些牌子,但估计也不便宜。生怕穿得漏了马脚。选了件裙子特意放出来搭在椅子上。

子越晚上回来的时候,我正在沙发上剥着榛子吃。看他过来,拿起一个逗他:“要不要吃?”

他摇摇头,坐在我身边闭目养神。看着有些疲惫。

我拿起一颗榛子塞到他手里,哼哼唧唧着:“剥不开。”

他睁开眼,看着我眉梢一挑:“越来越耍赖。”剥出来递给我,我伸手要接,他反拽着我的手不松,颇有意味地看着我。

耍赖的人原来近在眼前。心中哀叹着,把他的手抬起放到唇边,轻轻吻上去,他的手一松,榛子落到我手里,我狡黠地冲他一笑,不轻不重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

他眉头一蹙,笑着咬牙,把我打横抱起上楼:“不惩罚越发没规矩了。”我咯咯笑着猫在他怀里。

上楼他把我轻轻放在床上,看到了我搭在椅背上的裙子,问道:“明天要出去?”

“嗯。”我顿时笑意敛去,叹了口气,“老家来个同学出差,我妈让捎了些汤饼来。”

子越微微一怔:“怎么约的?”

“晚上我和她一起吃个饭。”我咬咬嘴唇。说起我的家乡,我的同学,和他之间,仿佛有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刚才的甜蜜幸福,仿佛倏地就凝结了。

他的脸色有些沉郁,方才的轻松柔情一扫而空。看着我的神情有些颓然,有些自嘲似的扯扯嘴角:“那你注意些,吃饭别忘忌口。”

我忽然有些抱歉,他可以带我去见他的朋友,他的交际圈子,可我除了艾云,谁也不敢带他去见。可是又的确无法带他去见。我和他,所处的位置以及面临的压力,本来就不同吧。

第二天他一早出去,临走又问了我句:“在哪儿吃?”

“北四环那边的大鸭梨。”我回着,看着他的神情有些赧然。

“下午我让司机送你过去。”他淡淡说了句转身离去。从昨晚知道我吃饭到今天,他的情绪一直有些低落,我明白他的期冀,可我只能狠心装作不知道。

子越的司机我很少见,他一般只在公事的时候用,很少私事用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笑呵呵的。路上开得很慢很稳。我不由赞道:“您的车开得很好。”

司机笑笑说:“我平时开得快,冯总嘱咐我别超过八十,今儿是悠着开呢。”我心里丝丝的甜蜜,化作唇际一个淡淡的微笑。

到了大鸭梨,要了个包间,等了会儿,胖琪和一个女生一起过来了,看起来比我们年纪大几岁。胖琪介绍着:“我同事,一起出差过来的。曹露。”我忙打了招呼。

上次见胖琪还是春节的时候同学聚会。我和她平日的来往也不算多。但按照我们那里的习俗,来者是客,东道主总该请吃顿饭表示一下的。

我点了菜,自然是要点这里最特色的果木烤鸭。又让胖琪选了几个她们爱吃的。一边等菜,一边聊着。

“你出差来是做什么啊?有业务?”我问着。以为我一直在公司待着,公司里的出差,都是带着任务去,抱着成绩回。

胖琪笑着:“我们是来开会。不过谁听啊,都溜出去玩了,会议最后一天也组织了游览,大家都等不及。”

胖琪是在老家的教育局上班,却闲得很。听说以前还边上班边开着小店。“你的店现在还开吗?”我问着。

“早不开了,孩子闹腾得厉害。没精力了。”胖琪说起孩子来满脸笑容。我也不免来了兴趣:“你的孩子多大了?”

“都快两岁了。精力旺盛得很。”胖琪答着。

“还吃辅食吗?主要都吃饭了吧。”最近看了些育儿知识,情不自禁地问着。

“知道得不少啊。”胖琪笑着,“面条,粥什么的都没问题了。对了,你男朋友呢?怎么没来啊?”

她说的还是周亦。我本想说分手了,可又怕招来她一堆疑问,回去还传得沸沸扬扬,便笑笑没有回答。曹露去了洗手间。只剩我俩,胖琪问我:“你现在一个月赚得不少吧?”

“不多。”我抽抽嘴角,这个问题,又要用谎言去应对了,“刚够生活。”

“别谦虚了,你那包,可不便宜。”胖琪说着瞥了眼我的包,我看了眼,很普通的一个灰不溜秋的包啊,上面有个金属扣写着“burberry”,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我自己似乎也买过一个类似的包,才一百多。两个背着背着就混了。今天千万提防,还是没注意这个包。

我掩饰着:“仿的。”胖琪伸手把我的包抻过去,仔细看了看,勾起嘴角:“别逗了。真当我是土老帽啊。这包至少得两万吧。”

两——万?我嘴里的山药一下噎住了,我想想包里揣着的钥匙手机广告废纸,还有一袋开了口的蛋卷,渣渣到处——生生地毁了这个包。看我的表情,胖琪啧啧出声,带着丝羡慕:“思洛说你男朋友做生意的,果然有钱。你还上啥班啊,在家当少奶奶得了。”

胖琪的话让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道怎么接话。正好烤鸭上来了,我转移着话题:“这儿特色,烤鸭,快尝尝。”

说着我自己拿起一张饼,卷了烤鸭塞到嘴里。以前烤鸭是我的最爱啊,酥脆的肉,吃得不亦乐乎。可今天很怪,吃得匆忙,烤鸭一到嘴里,一股油腻的味道扑过来,我的胃里立马开始了翻江倒海。抑制不住要吐的冲动。

我强忍着,对胖琪说了句:“我去洗手间。”就冲了出去。刚跑到洗手间,就吐得稀里哗啦,满眼是泪。曹露出来,看我扶着洗手池吐得急赤白脸的,过来拍着我的背:“你没事吧?”

“可能吃顶了。”我掩饰着笑笑。冲冲嘴,又一阵恶心上来,吐了半天。方才好些。和曹露一起回了包间。

再不敢吃别的东西,只拣清淡的吃了两口。又随口聊了几句。我已经心不在焉地想走。不到九点钟,便吃完了。胖琪也要回去早点休息,说第二天还要逛街。

曹露看着我笑道:“你明天有时间吗?一起去逛吧,我和小琪也找不到地方。”

“你们去西单那边看看吧,或者崇文门那儿,都有好多商场。”第二天正好也不是周末,我找着理由,“我还得上班,不好请假。”

“就说你别上班,当少奶奶好了,还非得去受罪。”胖琪嘟囔着,对曹露说道,“她男朋友很有钱呢。你看她的包——”

她俩说笑着,我无意翻着手机,发现有条未读短信,是子越的:“吃完了吗?我在门口等。”已经发了快二十分钟了,可能刚才说话,没注意听到。

我慌忙叫来服务生结账,服务生介绍着:“今天的消费可以免费办会员卡。”接着说了半天会员卡的优惠,本来子越在下面等着,我有些心急,可为了把她两先支走,我只好装模作样地表示很有兴趣,对胖琪说道:“你们先回吧,我办个卡。再问点事情。”

胖琪曹露和我道别后先走了出去,她们住得不远,估计会走路回去。我便慢慢地填着消磨时间,有项身份证信息,便翻着钱包找身份证,里里外外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我估摸着是不是来回倒腾包的时候掉到哪里了。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说不办匆匆走下楼去。

下了楼,子越的车停在饭店左边一个不显眼的角落,路灯昏黄的地着他瘦削的轮廓,他正靠在车上若有所思地吸着烟,只有地上的影子和烟陪着他。在初夏的暖风中,竟有几分萧索。

看我出来,他把烟掐了。我走过去,不知怎么,有种别样的抱歉,我在里面吃饭聊天,他在外面一个人等着抽烟。不能进去,不能打电话,似乎有点委屈了他。不觉牵起他的手:“等久了吧?”

“没有。”他揉揉我头发,露出一丝笑意,“回家吧。”

坐在车上,我有丝内疚:“你可以打个电话早点让我下去。”

他随手拿起手机一拨,“你寂寞才找我——”又高亢地想起来。他斜睨了我一眼:“就这铃声,我敢打吗?”

我吸着凉气十万分抱歉地看着他:“我忘了换——”

他从后座拿出一个盒子:“真够费劲,以后用这个吧。”

我打开一看,一部新手机,划开铃声选项,里面只有一首歌曲,点开,是深情的男声:“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对你轻轻地说句我爱你,尽管情路艰辛,我都会愿意,和你永远在一起。”

我愣住了,旋律很熟悉,以前似乎听过,但在这微凉夏夜,身边是带着烟草香气的他,歌词似乎句句都扣着我的心,忽然就泪流满面,捂着脸抽泣起来。他有丝诧异,车子刚启动又停了下来,扶着我的肩,“小薇,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温和带点微微的着急,我索性变成号啕大哭,扑在他的肩头低声抽噎着:“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释然一松:“一首歌就这样?”转而轻轻抱着我。

“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会愿意,和你永远不分离”的歌声还在继续,淡淡的挣扎中的坚定,触动着我和他的心思。他的声音也有些动情:“小薇,这辈子我没这么爱过一个人,答应我,一直陪着我。”

我点着头:“嗯。”第一次声音如此坚定,“子越,我答应你。”方才见到同学的那一点点挣扎的不安,已经在这份感情中烟消云散了,面对这样一份刻骨的爱,一份捧在手心的爱,所有的世俗,所有的责骂,请你们原谅我的情难自禁,爱难逃离。

那首歌词,如今仍令我难忘:“每个人记忆里都有一段美好回忆,当幸福旋律响起,好想紧紧抱着你,假如你不曾想起当时单纯的表情,我会借这首情歌,唱歌给你听;每个人生命里都曾有段珍贵爱情,但时间慢慢过去才发现爱得很努力,我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用心去疼你,再大的风风雨雨我都会保护你。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对你轻轻地说句我爱你,尽管情路艰辛我都会愿意,和你永远在一起,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会愿意,和你永远不分离。”

当那个严肃冷清的男人,为我的手机放了这么一个铃声时,我说不上自己内心的震动,只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唯愿此生不离。

他将车子徐徐开动,我渐渐从刚才激动的情绪里舒缓过来,好奇问他:“你对流行歌曲还挺有研究?”

他抽抽嘴角,睨了我一眼:“李秘书的功劳,下了很多,我觉得这个不错。”

这种事都能代劳,我翻着白眼:“我该扑在李秘书肩头痛哭。”什么都是李秘书,这个秘书真是贴心得很。嘟囔着:“现在秘书管的事情这么多。”

他闷闷地笑了:“他的薪水可比你原来多多了,还不多干点活儿。”我低头轻笑。

从那晚的烤鸭开始,我的反应开始了,早晨吐得最厉害,恨不得把胆汁都吐出来。中午晚上闻着不对的味道也开始折腾。而且总觉得乏力,做什么都没精神。子越有时看我难受,不免眉头紧皱有些心疼,却也无能为力。

艾云有时会过来陪我待一天,她也算过来人,知道得比我多,在她的唠叨下,我知道了孕妇还要避开微波炉、吹风机等强辐射的电器。

给徐硕打了次电话问候,知道老徐总的状况有所好转,已经醒了,只是恢复得仍然很差,只能表达些最简单的吃饭喝水去厕所之类的需求,别的似乎什么都不清楚了。我的心一沉,如果照此发展,只怕即使清醒后也是痴呆的份儿大了。

却也只能安慰着徐硕:“别担心,中风恢复得慢,但总会好的。”

徐硕叹口气,自嘲地笑笑:“听天由命吧,就是太突然,我有些——”说着没了声音。

我为徐硕有些担心:“坚强点,你妈妈现在还需要你支持她。等我有时间去看看你吧。”

“你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徐硕恢复了些,语气平稳道,“安心养胎。”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惊讶,其实从那天去看老徐总,我便有些疑惑。

徐硕冷哼了一声:“这个圈子那点风吹草动的事儿,传得快着呢。我父亲住院的当天,就有人来探风了。你自己多保重。”

我倒没放在心里,我和圈子里的人素来也没什么交往,知道就知道吧,有人愿意风言传说,于我而言,无关紧要。正应着要挂电话,徐硕犹豫了下又说道:“邵琦住院了。”

我的心狠狠扯了一下,对邵琦,那个给我带来冬日暖阳的女子,不管她曾对我做了什么,我都恨不起来。但我也同样无法和她再回到从前,因此一直以来,我刻意回避着关于她的消息。但徐硕这句话,让我的心又悬了起来,不由问道:“她怎么了?”

“嗑药过劲儿了。”徐硕的声音有些恨铁不成钢,“整天糟蹋自己。自从跟周川分手就像扶不上墙的一团泥。好容易找了个正常人,不知道怎么又搞成这样。”

“你去看她了?”我问道。

“我家里乱成一团,也没时间去看。若琛去了。”说起若琛,徐硕的声音柔和了许多。我不觉心底升起融融的暖意,若琛,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身上有种神奇的力量,用她的善解人意,将一个桀骜搞怪的徐硕,变成了稳重妥帖的男人,也将那个他愿意守护的女子,变成了他们共同守护的朋友。

徐硕又道:“上次那件事,你不原谅她也是应该的。不过,她很挂念你。”我的心随着这句话又是一紧。没再回应。

挂了电话,思前想后,还是想去看看邵琦,那个瓷娃娃,曾经带给我的温暖,让我面对她生病住院的消息,再也无法无动于衷。只是心中仍有丝忐忑,正好艾云过来,便拖着艾云一起去医院看看。

邵琦坐在病床上正看着窗外发呆。看我进来,似乎有些不相信地呓语着:“姐姐?”

我的眼圈忽然就一酸,几步走到她身边:“邵琦,是我。”转又向她介绍着艾云,“我的朋友,艾云。”

邵琦抬眸看了眼艾云,笑笑算打过招呼,又看着我,细细打量着:“姐姐,我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我了。”说着咬着嘴唇,几乎要滴下眼泪。

我捏捏邵琦的手,叹口气道:“我理解你为了周川的心情。过去的事,不提了。”转又问道,“怎么又搞成这样?”

邵琦低头不语,似乎在竭力平复着心情,半晌抬头道:“和周川分手后,那段日子,真的想死,每天喝酒买醉,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随着邵琦声音的哽咽,我拍拍她的背,她对周川的眷恋,蚀骨销魂,可以理解。

“在酒吧认识了个男孩子,他是偶尔和同事去玩,看我醉得回不了家,就把我送回去。渐渐熟悉了,他人很正直,很关心我,鼓励我,姐姐,那时我才知道,被人宠着的滋味那么好。”邵琦抬眸看着我,眼里全是泪。我忍不住揽住她,抬头看了看艾云,素来强硬的她,面色也有些唏嘘。

谁又能想到,这么娇俏可人的女孩,竟才知道被一个男人捧在手心呵护的滋味。

“那又为什么——”我忍不住问着,帮她擦擦眼泪。

“他知道了我和周川的事。要和我分手。”邵琦趴在我肩头放声大哭,“姐姐,我的过去,真的就那么罪无可恕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搂着邵琦,却安慰得那么苍白。哪个男人可以接受?周亦若不是他的经历,可以接受吗?我不知道。我觉得有些气紧,胸口堵得厉害。喃喃自语着:“他怎么会知道?”

“以前跟周川一起,认识一些人,其中一个是他的老板,他带我去参加同事聚会,他老板一看我脸就沉下来了。”邵琦抽噎着。

艾云看看邵琦床头,摆着一束黄玫瑰,问道:“他来过了?”

邵琦止住了哭,点头:“我出事后他来了一次,可是很冷淡,还送了这个。”

我揽着邵琦,安慰着:“邵琦,既然他能来,说明心里还有记挂。黄玫瑰也有等待的意思。给他和自己一点时间。实在不行,没有男人,我们自己也要活得好好的。”

邵琦目光有些空洞,没有吭声。

“回老家吧,那里有你的亲人,开个小店,过自己的小日子。”我开解着她。

邵琦摇摇头:“回不去了。老家的人也知道我的过去。以前哥哥嫂子们觉得荣耀,现在回去,白眼闲话我怎么受得住。”说着看着窗外有丝向往:“我好想回家,每次做梦都想回。”

从医院出来,艾云有些感慨:“这样的女人最可怜,除了爱,就没活下去的动力。小薇,你可别学她。”

我说不出话来。若是去年此时,我自然会理直气壮地和艾云说:“我当然不会。”

可如今的我,心神皆已交付了他,如果真的遭遇变故,我也是个被抽空的躯壳。会不会和邵琦走同样的路,我无法确定。看我神思恍惚,艾云一把扯住我,提高了嗓门:“赵小薇,我说你呢,别学她,听到没有?”

“嗯,好。”我有些气虚得不敢看艾云的眼睛,只木然地应着。艾云看着我叹口气,不再言语。

为情而生的女人,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若能遇到一知她懂她的男人,便是一生有枝可依;但若所遇非人,便是流落失所?我不敢深想。

看过了邵琦,心里那块石头似乎轻松了不少。活在宽恕中远比记恨里更快乐。我习惯于宽恕。

晚上回来和子越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着。我随口问:“老徐总要是痊愈不了,对你的生意会有影响吗?”

子越一顿,淡淡笑道:“又和徐硕打电话了?”

我点点头。他总能从细微处看到蛛丝马迹,好在对我和徐硕的友情他并不介怀。

“有一些,老徐总比徐立好打交道。”子越的声音没有起伏,“不过生意上的事儿,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看以后合作吧。”

子越抬眼深看我:“小薇,这些是男人该操心的。你只养好身体就好。”

他的话总能让我心里很踏实,我握上他的手,很诚恳地看向他的眸子:“但我很想帮你分担。即使无法出谋划策,也愿倾听解忧。”

他微微一怔,唇角划了个弧度,反手把我的手紧紧握住。神色动容,正要开口,张姐又端着一个汤从厨房出来了。我慌忙把手抽走。

子越睨了我一眼,抽抽嘴角轻轻笑了。

晚上洗澡出来,子越躺在床上翻着报纸,我坐在梳妆台前静静擦着头发。自从艾云告诉我不能用吹风机后,我就严格遵照她指示了。不过又怕感冒,只好用干毛巾一点点擦干。

好不容易擦得差不多了,我拿起梳子,头发被搓得一团乱,有的都打起结,我使劲用梳子抻着梳,头发随着一缕缕拽下来。

不知何时子越站在我身后,伸手把梳子夺过去,淡淡笑着:“这么用力,别人看着还以为薅羊毛呢。”

我吐吐舌头笑得眉眼弯弯,他用梳子一下下帮我缓缓梳通着头发,手法有些笨拙,却很细心。我在镜子里看到他的动作,忽然心里便是一暖。

透过镜子,我看到了一幅很美的图景:浅风疏骤拂身过,绿柳扶摇映窗棂,室内昏昏光不明,我一袭鹅黄睡裙笑靥弯弯端坐,他一身深蓝色睡衣裤,修长的身影立在我旁边,坚毅的脸上满是柔情,细细为我梳着三千烦恼丝。暖暖的灯光下,那一瞬间,我有种似曾相识的幻觉,仿佛千年前,又或者三世初,与他此情此景便上演过。

想起了一句宋词“慢梳头浅画眉”。还在象牙塔里懵懂的时候,捧着一本宋词,羡慕极了张敞画眉的婉约,一支画笔,凝聚了那个男人怎样的深情,每日为他妻子细细描摹眉黛?如今的我,又何尝有幸,有个同样深情的男人为我梳头。

不禁有些动容,伸手环上了他的腰,语气轻柔若水:“子越。”却除了唤他的名字,不知该说什么表达我情意。

“嗯。”他轻声应着,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道,“快六周了,明天可以做b超。”

我一愣,之前在医院,我压根没听明白医生说什么。既然他说要检,那应该没错。我的头靠在他身上厮磨着,“那你陪不陪我去?”

“当然去。”他的语气有丝宠溺,“看看是怎么个小家伙,天天折腾。”我幸福地偎在了他身边。

第二天一早起来,正在换着衣服,子越的手机忽然响了,子越看了一眼,转身向卧室外走去。对方声音也低,我听不到。

片刻子越回来,神情有些焦急:“晓攸感冒拖成肺炎了,我回去看看。”

我一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你快回去吧。我自己去就可以。”

“让李秘书陪你去。”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准备打电话。想着李秘书一个男的,诸多不便,我阻止着:“就是上次那个医院吧?让艾云陪我也是一样的,更方便些。”

子越来不及多想,便匆匆应着下楼。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有些失神,却不敢有任何的腹诽,生病的是他的女儿啊,他的家人,才是真正需要他尽责的人。我能有他的这些关爱,已是非分的福气了,怎么可以有抱怨。

给艾云打了个电话,恰好她也有空,便过来接着我去医院。第一次产检,医院的人摩肩接踵的,我有些愣头愣脑不知所措,找到了上次那个主任,他安排了位护士带着我们,才觉得好些。

看我等结果有些紧张,艾云安慰着我:“现在也只能检出来是不是宫内孕,你不用担心。”我才好些。

不一会儿拿着结果去找主任,看着他微笑点头的表情我也是神情一松,宫内早孕很正常。从医院出来,看着那张我看不懂的结果,在阴影里找着那个据说是我的宝宝的胚囊。傻傻地乐着。

艾云看着我有些心酸,一把把单子扯过来塞在包里:“看什么看。自己找罪受。”我有些反驳的底气不足:“他家里有事,才不能来的。”

“有事?”艾云冷笑着,“以后需要他的地方多了,看他怎么分身。”

“他工作也忙,也会有事情绊住的。”我怯怯地给子越找着借口。

艾云瞪了我一眼,想说什么还是没开口,转为一声叹息牵着我的手让我脚底下小心。

回到家中,晚饭张姐做得比较清淡,我吃了几口回到卧室还看着b超单子出神。好脆弱的一个小东西,就那么一点点,将来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我希望是个男孩,最好长得像子越那么坚毅棱角,也可以陪着子越打球锻炼,他需要一个陪着他的阳刚力量。

可转念一想晓攸,我的心里又是一咯噔,万一是男孩,将来会有家产之争,真怕落个周亦或徐硕的下场。还是女孩吧,我可以把她打扮成小公主样,想着想着美美地睡着了。

梦里有些模糊不清,夜很黑,我只觉得脚下发虚,一个激灵惊醒,夜很深,窗外一片漆黑,我的肚子有些抽疼,忙挪到卫生间,有些咖啡色的见红。我顿时傻在了那里,对这种情况,我毫无准备。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窗外的乌黑一片,我越发紧张,忙走到楼梯口大声喊着:“张姐,张姐。”

没一会儿,张姐披着衣服走出来:“小薇,怎么了?”

我几乎带着哭腔:“我,我不对劲了。”我不知道怎么描述,急得手忙脚乱。

张姐跑上楼问我情况,我带她去看了,紧张得抓着她的手:“可怎么办啊?”

“看着应该没事。”张姐看看有些不确定道,“这种事也说不好,要不要给冯先生打电话?”

张姐的“应该没事”让我心里微微安宁些,子越在家陪着女儿,早晨刚走,我晚上就打电话,有些说不过去。而且,当他在家,我真的没有勇气去打扰。

可是我该怎么办啊?脑子一片混乱,完全短路。情急之下我第一反应是找艾云,忙给她打了电话。

不一会她打着哈欠接了:“小薇,怎么了?”

“我见红了。我不知道要紧不要紧。”我哭了出来。

“啊?”艾云的声音立马清醒了,“赶紧去医院啊。打120。”马上又说“还是我去接你。去你产检的那个医院,熟悉情况。等我啊。”

我挂了电话心里踏实了不少,窝在床上一动不敢动。那时我才注意到刚凌晨四点多,我的心无助到了极致。好在艾云住在北五环外,不到一个小时,艾云和林育诚都赶了过来,把我送到了医院急诊。

值班医生看了看觉得情况不要紧,准备开药,艾云道:“还是打点滴吧。”我也没主意,觉得点滴效果应该比药要好,便也同意了。

等护士安排上我点滴,艾云舒了口气,此时才反应过来,语气生硬:“冯子越知道吗?”

我摇摇头,“我没给他电话。他女儿肺炎。”

“小薇,你——”艾云气结,“你怀的不是他的孩子?”

我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说。林育诚看向艾云:“人家也是有家室的,那头也得照应。”

“放屁。”艾云眼睛一瞪,“既然有家室抛不下,那还拽着小薇做什么?好好的女孩子就是为他受罪吗?”看我眼泪又要流出来,艾云一个转身出了病房。

过了一会,感觉肚子没有抽疼了,天也蒙蒙亮了,我的心安定了些,嘱咐艾云:“你们回去吧。我自己休息会儿就没事了。”

“我回去也睡不着,还是陪着你吧。”艾云把林育诚支应回去,留下来陪着我。

点滴打完,我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门“哐当”一声打开,我睁开眼,艾云也从我的床边惺忪着抬起了头,子越一脸憔悴地冲到我床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声音微颤着:“小薇。”

我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你有事怎么不吭声?要急死我吗?”子越眼睛里布满血丝,我看着不免几分心疼:“你怎么知道?”

艾云轻咳了两声:“我昨晚打的电话。怕有个万一,我支应不了。别嫌我多事。”一句话堵得我说不出来。

子越转看向艾云,前所未有的郑重恳切:“谢谢你。”

艾云一愣,微微一笑:“那你们待着吧,我赶紧回家补觉去了。”说完又嘱咐了我几句回去。子越送她出去。

过了一会儿,子越带着主任过来,又带我去做了一番检查,确定没什么问题,只是孕酮水平有些低。吃药配合注射就可以了。不过主任还是建议住两天院观察一下,等稳定了再回家。子越点头同意。

待一切安顿好,我重躺回病房,只有我和他,看着他,我的眼泪忽然止不住地流。有些后怕,有些委屈,尽管我知道这份委屈不应该。可是深夜里的那种仓皇无助,真的让我心神俱碎。

子越紧紧捏着我的手,眼里方才的焦急转为心疼,半晌嘶哑着声音说道:“对不起。”说完把我的手放在他的额上,有些痛苦地低下了头。

我的眼泪一滴滴滑落,另只手抚上他的头发,这个男人,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神色是无助的憔悴,一边是他的女儿,一边是我,他该是做了怎样的挣扎?现在不过才九点多,他应该是接了艾云的电话就赶了回来。天津不算远,可是一个昼夜来回地焦急奔波,又是怎样一颗心在受着煎熬?

我忍不住哽咽道:“是我对不起,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子越把我的手握得更紧,没有吭声。相对无言,唯有垂泪。第一次觉得原来有了孩子,真的就不是自己的事,自己可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己可以生病将就,得过且过。可是那个小生命,那么脆弱,我一个人照料,真的是好费劲。遇到特殊情况,就手足无措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机尖厉地划破了宁静,他松开我看了一眼,焦急又浮上脸庞,顾不得出门,急着接了起来:“晓攸怎么样?”

对方的声音很低,却丝丝入耳:“冯子越,你不要太过分。”那是他妻子的声音吗?很低沉,却很清冷。像一块寒冰透过电话冲我砸过来。

我的身体忽然开始哆嗦,怕到脸色惨白。他看了眼我,急忙走出门去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什么都听不到,我蜷起身子,缩作一团。不要让我知道,我宁愿自欺欺人,什么都装作不知道。眼泪不停地涌出来,忽然我听到子越提高了嗓门吼着:“你想怎么样随便,我走不开!”

过了很久,他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来,估计是在外面调整了半天自己的情绪。我有些失控地催促他:“你回去,回去,回去看晓攸,不要待在这儿,这不是你该在的地方。”声音在发抖,眼泪却止不住。

子越疾步过来一把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身体微微颤着:“这儿有你和孩子,让我怎么走?”

“啊——”我的心里疯狂地挣扎着,为什么要这样啊。我想理智地告诉他该回家看孩子,可我真的舍不得他这个温暖的怀抱,舍不得啊。一夜的委屈,忍不住放声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渐渐地平复下来。有些哆嗦地问道:“晓攸没事吧?”

“没事,她前两天发烧厉害,昨天晚上就好多了。”片刻又道,“她都十四岁了,抵抗力也不差。”这句话在安慰我还是自欺欺人?此刻,他是不是天底下最挣扎的父亲?

我自责地缩作一团,尽管我不知道我哪里错了,但我真的很内疚,如果不是我,他该守在晓攸身边,像往常一样做个好父亲。可是,尽管我一再说不想影响他的家庭,走到这一步,不影响已经是天方夜谭了。相爱是两个人的事,很简单;可相守,再加一个孩子,便成了一个家庭的事,复杂到超乎我的想象。

他守着我,神情疲惫,满眼的血丝,却无法成寐。只是手扶着额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出神,另只手紧紧抓着我。看着他的神情,我很心疼,却无能为力。守在我身边,他会担心晓攸,可守在晓攸身边,他同样会放不下我吧。这种撕扯的纠结,太痛苦。

不多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我的身体猛地一哆嗦,又开始处在高度紧张。他看了眼接了起来,似乎是生意上的事,他交代了几句挂了电话。看我紧张的样子,他捏捏我的手,却没有说什么。

到了中午,我忍不住提醒着他:“你再给家里打个电话吧,问问晓攸的情况。”

他有些颓然:“应该没事的。”

“那是你的女儿,你应该打电话问问。”看着他的纠结神色,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我知道我这么说很讨厌,可是内心的愧疚,就如一个不停驱动的马达,催促着我说这些看似不痛不痒的话,来释放自己心头的压力。

子越眉头一皱,语气变得生硬不耐:“都说不用了。打过去说什么?”说完“腾”地起身,走了出去。留下有些怔怔的我。他很久没用这样烦躁的语气和我说话了,可今天,我还是把他惹到了。是啊,打过去说什么呢?关切安慰都显得虚伪而无情,只能撩拨他妻女内心的失望痛苦。

过了一会儿,他还没有回来,我想去洗手间,缓缓走出门,却看到他正在走廊那头的座椅上狠狠吸着烟,医院来来往往的人,渲染出他孤寂独坐在那里的轮廓。

我的心阵阵抽疼,无力地靠在了墙上,再没有勇气走出这道门。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来了,我猫在床上装作睡着了。只感觉他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在我头发上抚着,我心里一紧,没有吭声。

白天主任又来看了看情况,嘱咐我按时吃药,情况不错。我和子越都是暗暗松一口气。

傍晚子越又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神色明显轻松不少。我忍不住问着:“晓攸好了吗?”

他终于挤出个淡淡的笑容:“好多了。退烧了。”我的心瞬间轻飘起来,暗暗念着佛。

晚上我让他回去休息,他却执意陪着我,却不到十一点,他已经熬不住在陪护的床上睡着了。我也辗转躺着。

忽然手机声音很小一声“嘀嗒”,我撑起身子,他的手机在我的床头柜上放着,屏幕上显示着“晓攸”。想把手机给他,可看他睡得很沉,两天在两个城市奔波,已经实在很累,我不忍心叫醒他,又担心有什么事,犹豫再三,颤抖着划开看了看:“爸爸,我想你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的心瞬间被狠狠地揪成一团。我在做着什么,一边爱着这个男人,一边伤害着他心爱的女儿。我不知道怎么回,猛地把手机放在一边,再不敢看。可又想着电话那头那个可爱的女孩子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回复,我颤抖着手回了一条:“过两天就回去。”过几天?我也不知道,只为了她能安睡。而我彻夜难眠。

第二天早晨,子越醒来,拿起手机装到兜里,倒也没打开看。我无心与他讲短信的事情,只定定看向他道:“我出院吧。”

他一愣,温声:“不用急,主任都说了,再住两天观察观察。”

“我真的没事了,住在这里憋得慌。”我故作轻松道,“反正只是吃药,在哪里吃不一样,医院待着我难受。”

子越微微蹙眉道:“也不在乎多待两天。好了才行。”

我有些着急道:“我真的不想待了,在这里每天觉也睡不好,还不如在家养着好。”近乎哀求地看着他,“让我回去吧。”

被我磨得没法,他只好道:“那我去问问医生。”

医生又开了些药,便办了手续出院。坐在他的车上,我终于舒了口气:“我出院了,你该回家看看了。”

“你急着出院是为了这个?”他眉头蹙起。

“不是。想回家好好休息。”我掩饰着。心里却一阵说不上的滋味。车行到怀柔县城里,路过一排商店,我看到有家玩具专卖,不由得心里一动。忙让子越停车。

店里的玩具很多,我站在一排毛绒玩具面前有些挑花了眼。小熊,小兔子,都很可爱。

“怎么想买这些了?”子越的唇际划出个弧线,满室的卡通,让他的表情也不觉轻松起来。

“给晓攸买一个带回去吧。”我柔声看向他,这次生病没有陪着她,总归是满含歉意,却又有些迟疑,“她喜欢这些吧?”

子越一愣,略微一思索,回答得利落:“不知道。”看我惊讶地看着他,补充着,“她很乖,平时就是上课学琴看书,不怎么玩儿。”

“那她真的很乖。”想着那个乖巧的孩子,我有几分羡慕,不知我的孩子将来会不会那么贴心。有些失神,选了只泰迪熊,对子越笑笑:“再怎样也是孩子,你送个礼物她会很开心的。”

子越深看向我,微微动容道:“好。”他拿起两只泰迪熊,“给小家伙也买一只。”我的脸顿时涨红,心里却暖暖一动。

把我送回家,他顾不得吃饭,便又匆匆赶回天津。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些迷惘,我对于他,到底是幸福还是负累?

子越走了,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张姐一般在楼下她自己的房间里,也很少同我聊天。而我也习惯了自己空对一室清凉的日子。

手里捧着那只泰迪熊,我说不上是幸福还是惆怅。不觉摸摸自己的小腹,宝宝,这是爸爸给你买的熊呢。不禁有些失神,他爱我,爱孩子,可为什么世事总难全,满满的爱承载不了一份心安?这个世上,究竟是责任,还是爱,才是生命的主题?责任,是人的社会属性,没有责任,人无法称其为人;爱,是人的自然属性,没有了爱,人便也只剩空空的躯壳了吧?只为责任活的人太累,只为爱活的人又自私,谁说人不是生来受罪的呢?

越想越觉得好累,身子软软的有些乏,便回去睡觉。一觉就睡得很难醒来,直到“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的铃声柔柔响起,这个铃声真的很好听,即使是从睡梦中被惊醒,也不会心慌突兀,只是暖暖。

“吃饭了吗?在做什么?”子越的声音低沉中透着暖意。

“没有,睡觉呢。”我的声音懒洋洋的。

“快去吃饭。身体怎么样?”他关切着。

“挺好的。”我尽量把语气放轻松,“你在医院?”

“嗯。”他应着,转而道“这几天不要洗澡了,不要吃寒凉的东西。多平躺着休息,记得按时吃药,有什么事给我电话——”

他第一次在电话里唠唠叨叨地说这么多,有淳淳的关切,也有生硬的嘱咐,但听起来却那么暖心,尽管会有内疚仿佛占用了子越关爱女儿的心思,却不住地安慰自己:就借一会儿,只一会儿,一点暖意给我就好。

“怎么不吭声?”他说了一会儿,听我这边没动静,语气有些着急。

“你快成老爷爷了。唠叨。”我极力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转问着:“晓攸好些了吗?”

“好多了。我过两天就回去。”他的语气一丝轻松。忽然传来一声不太清晰的呼喊:“爸爸,过来一下。”

我的心一哆嗦,匆忙道:“你不用急着回来,我先挂了。”不待子越回答便匆匆挂了电话。我在害怕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我害怕的只是自己的良心。

吃了药后身体好些了,颜色也浅了许多,渐渐地在好转。我的心略微踏实了。艾云第二天来看我,看着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我自己孤零零地躺着,眼圈有些潮湿:“怎么就你一个人?”

“还有保姆张姐,她去买菜了吧。”我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多了,要买菜也该回来了,可能在哪儿又耽搁了。

“保姆不会看着冯子越老不在家也欺负你吧?这都几点了,连口饭都吃不上。”艾云有些起急。

“不会。”我笑笑,“怎么你说的我像大宅门里受虐待的小媳妇儿似的。”

艾云叹了口气道:“看着你这样子,来气。”转而问道,“冯子越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两天。”我答得有些心虚,他是这么说的,可究竟是几天,我同样说不好。

“过两天?男人惯用的托词。”艾云有些愤愤,“以前林育诚的两天等于半个月二十天都说不定。”像想起什么道:“对了,你今天怎么都出院了,我还拎了罐儿鸡汤颠儿颠儿地跑到医院去了。”

“忘了告诉你了,在哪儿都一样躺着。鸡汤你做的?”我转移着话题。

“我做的啊,小瞧我?我现在也是入得厨房的人。”艾云说着打开保温桶,“哎呀,太久了,还是凉了。”忽然又道:“你不会急着出院就为让他回家看孩子吧?”

艾云思维跳跃得够快的,我怎么转她都能绕回来。我淡淡笑笑:“他回去看看应该的。”

艾云像看外星人似的瞪了我很久,有些气结道:“你伟大,你无私,可你躺在这儿身边连个人都没有,谁又来可怜你?”

我心里有些酸楚,却挣扎着说道:“他本来就忙,不回家也可能因为生意回不来。”

“那是一回事吗?那样到了医院你能理直气壮告诉医生孩子爸爸在工作,可现在呢,前天护士问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艾云一骨碌说了出来,又意识到失口,轻叹一声,“我直肠子藏不住话,只是心疼你。我早说过,有的事不是钱能解决的。”

我的心狠狠一扎,仍然努力挤出个笑容:“我知道。”这条路,我知道艰难,只是,闲言碎语的艰难,远远没有内心负疚的挣扎更难。良心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会不会反而快乐?

看我神情有些颓然,艾云紧紧握住我的手道:“别想太多了。虽然我不赞成你要孩子,但现在既然已经有了,就养好身体,把孩子照顾好。既然离不开,既然要守着,你就得坚强些,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早晚你自己把你自己折磨死,你看看你现在,把冯子越催回家,自己又憋屈这儿难受——”

艾云一席话正戳着我心窝,忍不住伏在她肩头嘤嘤抽泣起来。她半晌不语,只拍着我的背任我发泄。

忽然楼下有响动,艾云起身去看,回来道:“你家保姆回来了,我也该回去了。鸡汤别忘了热着喝。”

我起身把艾云送走,转身到厨房,随口问着:“张姐现在买菜很远吗?”

张姐一愣,随即有些慌张道:“换了个地方买菜,有点儿远。”

“不在超市吗?”我好奇问道。

张姐犹豫了下,面色有些尴尬,想想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道:“对不起,小薇,没和你说,我接了另一家的钟点工,咱这活儿也不多,我就每天下午去做两小时。”

我不懂她们的行规是不是接了全职的保姆就不能兼职做钟点工,但这里下午事情也不多,便觉得也无妨:“晚上不要回来太晚,也没关系。”

“谢谢,谢谢,”张姐连声道谢,“我儿子读大学花销太大,真是没办法。”

我淡淡笑笑,劝她放心,便没再往心里去。

身体好了不少,我可以偶尔起身去走走,舒缓舒缓筋骨。第三天傍晚,我正在给南瓜扶正架子,斜阳中映出一个人的影子,看着步履有些沉重的子越,我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痴痴地看着他。

他走到我身边,定定看我,仿佛很久没见的深切,半晌,问道:“身体没事了?”我点点头:“好了。”

他忽然伸手把我圈住,仿佛卸了一身疲惫似的,只静静抱住我不说话。我依偎在他的怀中,这份安宁好难得。我说不出话,只紧紧地抱着他,生怕他忽然又会离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恍若隔世。我贪婪地偎在他怀里,感受着斜阳日暮里,他身上温暖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我从他怀里出来,问道:“晓攸怎么样?”

“出院了。”他的声音一轻,“还有些咳嗽,慢慢吃药就行。”

我踏实下来,不觉微微笑道:“小熊她喜欢吗?”

他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唇际扯出一丝笑意:“喜欢,这两天每天抱着睡,很开心。”片刻,有些艰涩地说道:“委屈你了,不过这样的情况,不会太多。”

“嗯。”我应着,却有些茫然,艾云说的,要坚强。可为什么我还是坚强不起来。心中仍有愧黯?

晓攸生病后,与子越的联系似乎频繁起来。以前除了出差,子越在我这里时,半月二十天能听到一次电话,可现在几乎隔两三天便会有电话。而我每每听到,心里总会一紧。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而当他挂了电话,面对他的动情拥吻,便有些不自觉的抗拒。“做妈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害羞?”他有些好笑,吻向我的脖颈,酥酥麻麻的让人娇软。

随着他的吻不觉回应,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听他在我耳边低语:“你害羞的样子,很动人。”我的心在沉沦和牵扯间微微挣扎。

天渐渐热了,动辄就是一身汗。一天晚饭后,正坐在窗边吹着凉风,感觉舒爽的惬意。子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往楼上走着接听,声音不高,依稀听着是说晓攸学琴的事情。忽然他嗓门大了起来:“卢南,你最好想明白。”

我一愣,“卢南?”是他的妻子吗?心里忽然扑腾得很快,不觉站起身来,像梦游似的走上楼去。

看到他正有些失神的靠在窗边定定站着。“有事吗?”看着他有些铁青的脸色,我忍不住问着。

“晓攸约了一个北京的老师,以后周末要来学琴。”子越的声音有些清冽,“简直是胡闹!”我的心一沉,以前听子越说过,晓攸的钢琴老师是天津数一数二的,而且是上门做家教。现在非要巴巴地来北京学琴,是什么心思,已经路人皆知了吧。

“她妈妈一起来吗?”我几乎是颤抖着问出了这句话。手有些不稳地扶着梳妆台。

“不会,她没空。保姆陪着来。”子越眉头紧紧蹙着,似乎想着什么。屋外的风,刮得一阵疾似一阵,又要有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