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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爱不悟 V039 一夕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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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箬双手捏紧,指甲抠进肉里,总算神经末梢开始疼痛,这样才能逼迫自己清醒,也学着他摆冷面孔,字字寒着开口:“当然有事,我要你给我一点时间解释?”

“什么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要在顾澜发病的时候雪上加霜?”

“雪上加霜?”杜箬重复一遍,很快走到乔安明面前替自己辩护:“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是她自己突然就心脏痛。”

“不可能,顾澜一直都按时吃药,按时有医生替她做心脏报告,最近检查出来一切都很好,不可能在没有情绪波动的情况下突然发病!”乔安明尽量把心痛和怒意控制住,可是言语里的萧煞寒意还是逃不出杜箬的眼睛。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还需要怎么解释?

杜箬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睁大,尽量不让泪掉下来,再淡淡一笑,撑住连贯的口吻问:“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挑准机会说出我们的关系,然后故意让她发病?”

乔安明盯准杜箬的眼睛,细长的眼脸撑得很大,有潮气浮出,她却倔强咬着唇这样咄咄逼人的问。

他该怎么回答?顾澜在她面前发病是事实,她们两人这样莫名其妙认识也是事实,什么替顾澜抢回钱包,什么半夜给他突然打电话叫他“老乔”,乔安明这样冷静下来想一想,感觉全是杜箬的“蓄谋”,蓄谋趁他在崇州的时候给他电话,蓄谋替顾澜抢回钱包,再蓄谋在洗手间把顾澜气倒。

乔安明深吸一口气,心痛和疲乏一同侵袭,原来自己最在乎的人要伤自己,果然不费吹灰之力。

他心狠半生,到这把年纪还要被一个小丫头玩于鼓掌里,真是讽刺。

杜箬又逼近几步,依旧是同样一个问题:“回答我,是不是?”

乔安明垂着头,不说话,眼睛闭了闭,再睁开,像是花了千万分力气才能拼凑完这一句:“杜箬,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我不想说太多,顾澜还在医院,你走吧。”

“你走吧?什么意思?”

她还是太笨,怕自己对他意思揣测错误,所以重复确认。

乔安明索性也硬着声音再次答复:“我承认我对你有感情,几乎已经到了快要陷进去的地步,可是我没有想到你最终会通过这种方式来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

乔安明停了停,吸口气继续:“你是不是现在很得意,这样把我玩在鼓掌里我却一直不知道?顾澜她没有错,全是我的错,不过很庆幸你这么沉不住气,不然我都不敢想你之后还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乔安明自知自己说得已经太多,呼吸急促,胸口是压抑的痛苦。

前几日还伏在自己胸口温柔辗转的人,顷刻就露出如此丑陋面孔,杜箬,算你狠,居然演得他都几乎要相信。

可是怎么办,我们的杜傻子越听越糊涂。

他在说什么?什么得意,什么玩在鼓掌里?

她只能又上前一步,继续追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玩过你?”

“不懂?我也不懂……”乔安明像在自言自语,话未完已经心痛不已,只能微握拳头稍稍稳住自己的情绪继续“可是挺好的戏码这么快就演不下去,只能怪你的脚本太烂,什么不小心半夜给我打电话被顾澜接到,什么偶遇小偷替顾澜抢包,最后再到一起约了吃晚饭……杜箬,好好的一场戏,你演得漏洞百出啊!”

一口气讲完所有的话,最后一句简直是心疼到几乎让他要窒息。

漏洞百出啊,可是他居然全部都信了,一步步顺着她的剧情往下走,差点就栽在她手里。

眼前这个女人,他曾经护在胸口,承诺会护她一辈子的女人,原来真是沾着毒的罂粟,尝一口,痛一生。

乔安明难得愿意花如此口舌来讲清楚一件事,可是杜箬却越来越慌迷。

漏洞百出啊,真的是漏洞百出啊!可是他居然真信了!

他曾经搂着自己,亲口承诺会免她以后的痛苦流离,不再让她受半分委屈,可是现在是什么?脸一转,所有暖意全部消失,他又重新恢复原来的脸,一口一句“演戏”,将她再次推入万丈深渊里。

杜箬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所有解释的措辞,她原本想告诉他,顾澜是蓄谋为之,估计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故意停掉两天药来演这场苦肉计,可是现在所有措辞全部堵在胸口,她一个字都吐不出。

她还需要解释吗?他从一开始就认定是自己在演戏,顾澜那么无辜,像个娇柔的天使,而自己就是魔鬼,完全没有反转的余地啊。

所以杜箬索性不再辩,何必自讨没趣,只是摇摇头,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字字句句清晰地吐出:“是,我是在演戏,你居然还这么投入!所以脚本虽然烂,你还是入了戏,这才是重点!”

乔安明听清她话里的讽刺,嘴角突然牵起笑,整张脸却因为那笑而变得更加森寒。

“好,你本事,可是我不懂你花尽心思接近我,图我什么?我的钱?还是我的人?”

就在不久之前,郑小冉这样问过杜箬:“乔安明那把年纪了,又有家室,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愿意跟他在一起?”

她如何回答的?她想都没想,只是很直白地坦诚:“我什么都不图,钱也不图,人也不图,就图这么一段时光而已。小冉,我是离过婚的人,照理不应该再去做破坏别人家庭的事,可是情到深处,根本忍不住,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就贪恋这么一次,狠狠爱一场,不问结局。你可以说我无耻,可以说我天真,可是我愿意扛着这些罪名跟他在一起…”

可是现在,乔安明也问她同样的问题。

她图他什么?

冷冷笑一声,字正腔圆的回答:“图你的人?那肯定不会,你都这个岁数了,快赶上我爸的年纪,还指望我真的爱你?”

“那就是图我的钱?”乔安明握紧的拳头微微松开,再慢慢倾下身,低头擒住杜箬的眼睛:“可惜你还是没沉住气,可能再演久一点,我会给你一套房子,或者一辆车子,可是现在全部前功尽弃!”

杜箬大口大口的呼吸,用手抵住心脏的位置……顾澜的这里脆弱无比,他凭什么就觉得她杜箬这里就肯定强韧有力?她也会心痛,也会无力,也会撕心裂肺得快要断气。

可是转念一想,对,她还有一个孩子,她已经怀了乔安明的孩子。

杜箬受不了乔安明寒瑟目光,转过头,突然轻轻问:“没有前功尽弃,我还有孩子!”

“孩子?什么意思?”

“不明白?”杜箬将摁于胸口的手往下挪,最后盖在上腹上,轻轻转一圈,迎上他的目光:“昨天上午去医院做的检查,阳性,早孕,刚满一周时间…”

“这就是你要迫切在顾澜面前说出我们关系的原因?你以为用一个孩子就可以牵住我?不可能,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我不会要孩子,就算是你杜箬怀的,我也不会要!”

孩子是杜箬最后的转圜余地,可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不会要!

杜箬往后连续退了几步,后背抵在墙上,慢慢的呼吸。

真是自取其辱,扳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刺伤口!

杜箬突然抬起头,浅漠一笑,讽刺道:“拜托,你看你又入戏了不是?我怎么可能真替你怀孩子?药我一直在吃,你也都会做好措施,怎么可能有孩子,我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而已!不过乔安明,你一定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若有天后悔,别来恨我!”

她要的答案都已经得到,虽然残忍,但至少真实。

起初用天真的心去爱,现在就该用生命的代价去承受。

乔安明,这个孩子,从此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顾澜第二日便能下床走动,下午便办理了转院手续。

乔安明陪着她一同回崇州,高速路上,他半搂着顾澜坐在后座,怀里的人似乎已经睡着,窗外风景依旧,彼此却都有不同的心思。

就在前段时间,乔安明每次从崇州回桐城,这段不算漫长的高速,他都会“归心似箭”,因为又有几日没有见到杜箬,所以思念浓郁,恨不能马上飞到她身边。

如果你正处在热恋,从遥远的地方奔赴你心爱的人身边,中间这段路程漫长而又煎熬,但是沿途风景肯定都觉得格外美丽。

可是今天不一样,天气不好,太阳昏昏沉沉,高速的车流拥挤疾驰,乔安明觉得胸口闷到发紧。

说出来很可笑,45岁的年纪,居然还真让自己陷了进去,一个小丫头片子啊!

乔安明将车窗打开,有风吹进来,昏沉的思维清醒几分。

怀里的人动了动,似乎是不满窗外吹进的冷风,乔安明会意,将车窗摇上,抽了身旁的大衣盖到顾澜身上,她却眉头皱了皱,慢慢睁开眼睛,问:“到哪儿了?”

“还有半个多小时,估计就要下高速。”

顾澜低低“嗯”了一身,头一偏,又侧躺进乔安明怀里。

小张会偷偷从后视镜看后座上的两个人,一个沉着脸侧眼看着窗外,一个垂眸似在沉思。曾经最紧密的一对夫妻,如今是怎样的貌合神离。

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顾澜终于达到自己的目的,戏已经接近尾声,她得给个漂亮的收场。

“安明,我这两天躺在医院的床上想了很久…不信你会不要我…不信你会舍得背叛我们二十年的感情,你肯定是受她勾引,一时不慎才会被套进去…”

乔安明将她的肩膀捏得很紧,胸口涨得快要窒息,却还是支撑住平常口吻呼吸。

“对不起,顾澜……”他无力替自己辩解,只能不断道歉。

也难得顾澜会演戏,一边抹泪,一边扮演“深明大义”的小娇妻:“不用一直跟我说对不起,跟她讲清楚,一刀两断就可以。像她那种年纪的女孩子,心思太多,又带着目的来勾引,所以我不怪你,可是安明…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太粘人,太骄纵,但是我以后都会改,以前发生的事,我们一起都忘掉好不好?从头再来,还像以前那样子……”

很久之后乔安明知晓一切,终于知道怀里这个女人,面柔心狠,才是真正会演戏的那个人,可是大错已经铸成,就算心痛万分,他还有什么去挽回的勇气?

杜箬那次从医院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场,打电话去基地请了假,便匍匐在家里不接任何电话。

徐栋将电话直接打到乔安明那里。

“乔总,杜组长已经有三天没来上班,只说身体不舒服要请几天假,不知要不要紧?需不需要我去看看她?”

那时顾澜已经出院回家疗养,初春的午后,他陪顾澜吃完药便走到阳台,之后就接到了徐栋的那个电话。

放眼看下去,草坪的绿荫已经很葱郁,寒气褪尽,整个隆冬渐渐远去。

他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遇到一个女子,相遇,暧昧,挣扎,缠绵,再到分离,动情一场,一夕梦醒。

他深深呼吸,端正口气之后才是冷冷一句:“她为什么事请假我不清楚,需不需要去看她也是你的事,我在崇州,会有一段时间不去桐城…”

真正是,缘起缘灭,一夕而已。

杜箬一直不记得那天在医院里,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离开,也不大记得清最后乔安明说了些什么,似乎这伤害来得太突然,她毫无准备,慌乱得有些不像真实的事,所以她一直浑浑噩噩到现在。

这样冷静了几天,脑里终于确定一些事情,那就是乔安明似乎与自己掰了,最终的时刻,他似乎说了些话,好像有说让她赶紧离开那里,好像有说从此以后别联系……好像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摆摆手,示意让她走。

可是这些已经不大重要。

她想起来第一次遇见乔安明的样子,她被下了药,落魄钻进洗手间,冲上去,靠在他身上,弱弱喊:“救救我…”

那时候真的是昏了头,无路可走,才会那样笃定地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一个陌生人。他原本是不想理会的,是她威胁在先,死厚着脸皮赖在他身上不走。

他是被逼的啊,被逼进驻她的生活,被逼一路跟她纠缠到现在…伤过痛过缠绵过,她飞蛾扑火式的皈依,最后只换来一句“演戏”。

杜箬躺在床上翻过身,眼泪顺着脸颊的弧度落到枕头里,手掌盖上小腹,那里有颗心脏在跳动。

宝贝,怎么办?他已经不会再管我们…

有部电影里说过:心碎和幸福有多远的距离?

关于这个问题,杜箬躺在床上想了整整三天,倒不是想她和乔安明的事,他们之间已经是一个死结,就算想破脑袋估计也解决不了,所以她不敢再去想,已经痛成这样,何必还要自己在伤口上撒盐,那么她想什么?她得想肚子里这个孩子!

感情完了最多心碎一场,那是内伤,伤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调理一段时日照样可以重新开始,可是孩子呢?孩子怎么办?这是一条生命啊!

单身妈妈不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杜箬25岁了,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难道真的牙一咬眼一黑将孩子生下来?不能!她还有一个卧床的弟弟需要她来养,哪里还有那个能力去再抚养孩子。所以有那么一刻,她躺在床上打定主意,这个孩子,留不得。

半夜爬起来百度人流资料,满屏幕的各种论坛案例,却让杜箬看得越来越心惊,这是怎样一场将生命扼杀掉的残忍仪式。

郑小冉的电话便在那时候打进来,杜箬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本不想接,但铃声持续不断,她只能无奈接起来。

“杜箬…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蚊吟,虚弱得像是来自地狱。

爱情到底是毒还是瘾,一个个前仆后继地去信仰,最后落得遍体都是伤!

杜箬庆幸她还留着郑小冉小屋的钥匙,颤抖着从包里夹层掏出来,开了门,屋里一片黯沉,只是浴室的灯开着敞亮无比。

“小冉…小冉…”杜箬试探着喊了几声,无人应,只能往浴室走,门虚掩,打开,满眼的血红…

杜箬事后都不敢回忆那一段,始终觉得像一场梦魇:郑小冉裹着睡衣,倒在地上已经完全没了意识,满地的血迹,从马桶边缘一直蔓延到门边,老旧的瓷砖地面湿滑粘腻,鲜红的血色就一点点渗进瓷砖的斑驳缝隙里。

如此触目惊心的场景,杜箬想一次,就疼一次。

救护车很快就到,郑小冉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一个个匆忙的脚印留在血迹上,杜箬从来没有想过,一条生命会有如此多血。

医生简单的交代:“药流,大出血…”

这简单五个字却将杜箬惊得呆在原地。…她已经在家查了半夜百度,关于早孕,关于流产,当然知道“大出血”三个字代表什么意思。

郑小冉一路都没有醒,杜箬却一直都捏着她的手,其实自己手心里也很凉,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呆呆坐在担架旁边紧紧抓住她的手,因为害怕,因为慌张,所以满手心的汗,全部擦在郑小冉同样冰寒的皮肤上。

真是铁瓷啊,连怀个孩子都能碰到一起!

救护车呼啸着直接开到急诊楼门口,有医生下来接,担架上的郑小冉被抬上医院的推车,同车的护士一边举着氧气一边跟主治医师作简单汇报。

“药流,昏迷,严重*出血。”

“b超,若子宫内有残留,清宫,通知2号手术室准备…”

……

杜箬麻木跟在担架车后面,耳边是那些含糊不明的医用术语,听不大真切,总觉得是在梦里。

担架车的车轮滚得极快,迅速划过深夜急诊大楼安静的大厅,只留下身后一串摩擦地面的金属声音。

杜箬一直跟在担架车后面,脚步凌乱地跑,头顶有白晃晃的灯光一盏盏后移,神情呆滞,脑中空白,眼前是穿着白衣的各张麻木生硬的脸,而郑小冉就躺在担架上,不算干净的被子盖在身上,依旧可以看见隐隐带着血痕的裤管。

那段记忆事后被杜箬极速模糊掉,只记得一路都很乱,人影晃动,灯光刺眼,明明眼前是大片的白色,而她却只记得那些血红。

总算被推进手术室,杜箬呆滞地跟上去,却很快被最后面的护士推出门外。

“这是手术室,家属请在门口等。”

杜箬被那护士推得愣愣往后退了几步,门楣上有红色指示灯亮起,而门被关上,“砰—”的一声,整个慌乱的世界终于平静下去,杜箬依旧站在原地许久,呼吸渐渐平息,慢慢终于意识到脚底发软,扶着墙沿坐到门口长椅上。

长椅的对面是服务台,值夜班的护士大多无所事事爱嚼舌根。

“…今晚又是一个啊,吃药的吧,估计没流干净…”

“得刮宫吧,啧啧…”

“现在的女孩子啊,风气不正,随随便便就跟男人上床,肚子搞大了又没人负责,估计随便买点药就想把孩子打掉,哪那么容易啊,毕竟是一条命啊…”

“是啊,那是人命啊,想想都肉痛,大人受罪还牵累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啊!”

“作死啊,好好的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弄不好就一尸两命的…”

……

杜箬摊开手,掌心是从郑小冉身上染到的血迹,有些凝固,从鲜红变成褐红,但依旧是触目惊心。

真的是两条命啊,杜箬咬紧牙根,额头上一阵阵的冒虚汗,她却一直将手盖在自己的小腹上…

夜里的手术室走廊,灯不算亮,但杜箬却依旧觉得刺眼得很,只能将上身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小心翼翼的呼吸。

手术时间不算很久,在医院里,这种清宫手术极其普通,一天要做好几例,可是杜箬在那一小时的时间里,呆滞坐在长椅上,目光放空,脑里不断浮现小冉躺在浴室地面的场景,那么多血,流的到处都是,仿佛再也凝固不了,再也冲洗不净。

再次摊开手掌,还是那些血迹,转念一想,若今天躺在地上的是她自己,那么这些血便是从她的身体流出。那个她深爱入骨的男人,刻入心脾的宠溺和欢愉,最后一朝散尽,只留下一个孩子。

那是她和乔安明的孩子啊,连着血肉,她怎么舍得打掉。

所以就那么一刻,晨光浮起,杜箬坐在手术室的长椅上,双拳握紧,作出了这个之后影响她大半生的决定,也就在那么一刻,她将心中对乔安明的爱全部连根拔起,心房终于空空荡荡,恨再一点点聚集。

郑小冉从手术室被推出了的时候接近破晓,依旧是那辆担架车,车轮滚过地面,一直空寂的走廊瞬间就有些闹,护士走在前面,医生走在最后面,杜箬愣了愣,撑着有些麻木的腿追上去。

“请问,医生,我朋友怎么样?”

“药流未尽有残余,已经做过清宫手术,所幸没有感染,再疗养几天就能出院…”

杜箬暗松一口气,有护士走过来催促:“郑小冉…?谁是郑小冉的家属,去给她办理入院手术…”

……

黎明的晨曦照进来,一夜慌乱,熬到现在终于有了一点光亮。

单人病房,环境很好,拉开窗帘便是万里阳光。

郑小冉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清醒,只是始终目光放空,平卧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折腾了一夜,她的脸色极其不好,嘴唇毫无血色,干裂发白,额头的刘海因为冷汗而全部粘结在一起,身上已经换了医院的病服,穿来的那件带血的睡衣已经不知所终。

杜箬办完入院手续便一直陪着她静坐,病房里很安静,若不是窗外有阳光撒进来,感觉像是在真空的海底,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

总算有护士进来给郑小冉挂点滴,见杜箬坐在床边,便冷着脸职业性地提醒了几句:“病人子宫未见感染,不过要注意休息,手术半个月之内不能让病人从事体力活动,卧床休养,另外以后注意了,药流不是适合于所有人,吃药之前都必须到正规医院进行检查的…”

说完觉得杜箬的面色不好,再望了一眼床上的郑小冉,更是气息虚弱地睁着眼不发一语,于是便摇头叹气:“哎…好好的身体,都给自己折腾坏了…不懂珍惜啊…”

郑小冉吸了一口气,终于动了动,有些吃力地将身体侧了过去。

护士出去,病房里再次恢复安静。

杜箬双手交缠在一起,手心全是被指甲抠出来的印子。她不善于安慰人,便索性什么都不说,只是站起来开口:“那个…你来医院的时候我没时间给你带衣服,我现在回去给你理些换洗衣服和日用品过来吧。”

她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想要走,可郑小冉却突然侧着身背对着她开口。

没有任何前兆的,就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一直没有问我这孩子是谁的?”

杜箬心里“咯噔”一声。她当然想问,可是不敢。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现在什么都别想,先养好身体!”很老套的说辞吧,可是杜箬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安慰词了。

郑小冉似乎笑了笑,但因为背对着杜箬,所以她无法肯定。

又是几秒的静窒,之后依旧是郑小冉的声音:“你心中已经猜到孩子是谁的了吧?”

杜箬咬了咬下唇,心中有个模糊不清的答案撕缠了她一夜,可是她不敢承认。

但是郑小冉的话已经很明显,杜箬只能又绕过床走到郑小冉的面前,用自己都觉得在颤抖的声音问:“孩子,是莫佑庭的?”

床上的人无力闭了闭眼睛,双手捏紧被角吃力的呼吸,阳光擦着杜箬的身影照在郑小冉过于苍白的脸上,眼角下几颗细微的斑点都看得格外清晰。

只是那句答案,郑小冉挣扎了许久,还是点了点头。

“…那次武穆山山体滑坡,他怕你出事,便开车去山里找你,我担心他半路出事,给他打了一天手机,他都没有接,急得下班就往他的酒吧赶,可是哪知他居然在包厢跟女人乱来,喝了酒,醉得很厉害,感觉那天他有心事,不开心,我便陪他喝,两人都醉了,最后就在酒吧附近开了房间…”

郑小冉的声调很平静,静得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事,以至于杜箬听完只是眉头皱了皱,但很快意识到情节的严重性,心疼得只能屈身蹲到郑小冉的床前。

“傻瓜,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糟践自己?”一句简单的话,杜箬说得心尖都开始颤抖。都是傻瓜啊,所以这句话她不知是在骂郑小冉,还是在骂自己。

床上的人将头偏了偏,因为杜箬蹲下去,所以被她遮住一半的阳光现在直接照在郑小冉的脸上,可能光线太过刺眼,郑小冉只能将微睁的眼睛全部闭上,只是嘴角扯了扯,因为干涩而皱在一起的皮肤纹理有些舒展。

空冷冷的一句:“我不傻,至少不后悔跟他睡了一夜,只是觉得对不起孩子,那条生命是无辜的,我却用这种方式让他死,药吃进去几天了,一直疼,每天都有血,我总觉得是因为孩子舍不得走,昨天夜里总算疼到受不了,血流了很多,我才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给你去了电话…”

像在叙述一场残忍的仪式,声调冷凄,讲到这里郑小冉又再次将头偏过来看着杜箬,很用力的笑了笑,眼睛半张半眯。

“是不是很吓人,我也快吓死了,药店的店员骗人,说吃了那药三天就能流掉,可是我足足疼了一个星期,杜箬…是往死里的疼啊,所以我这辈子,都会永远记住这个孩子,我跟莫佑庭的孩子…”

她说着终于语速快起来,只是最后头偏到另外一边去,渐渐抽泣,哭声慢慢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