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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11节

乔叶心焦,回过头看看身后,恰好对上贺维庭的目光,有些尖锐,又有些复杂难辨。她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也许是恨她、怨她,前不久才说不愿与叶家的人再有任何瓜葛,转眼叶家的老大就找上门来寻衅,难保不是与她有关。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走,咬了咬唇,对叶朝晖道:“……如果你对我和我妈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们来,不要滥用权力去针对贺家!”

叶朝晖真正冷下脸来不笑的时候,刀刻斧凿的精致轮廓倒和乔叶很有几分相似。他昂起下巴,“我不过是履行自己的职责,如果你有疑问,可以向上级部门去申诉。但我不欢迎你这样的当面质疑,这会让我觉得是一种侮辱。”

转而他又扬起唇角,“其实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啊乔叶,好久不见了。当初你泄露贺氏商业机密的案子因为你突然离开海城,而贺氏也不肯配合取证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我们头儿挺窝火的。当然,当初那案子我是被要求回避的,毕竟咱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你现在要是愿意跟我一起回去,新案旧案说不定能合并到一起调查,我就又不能插手了,这样你也不用怀疑我是以权谋私,伺机报复贺家了。你说呢?”

乔叶难以置信地摇头,“……你说什么?”

她根本不知道当年还有立案销案这一出。

“够了!”贺维庭喝止他,“当年的案子过去了就没有再提的必要,现在你要找的是我,不要再牵扯其他人进来!”

叶朝晖偏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案子能查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准,我们也是从那年贺氏并购叶家资产失败的时候开始留意你们的。不得不说,这么多年贺氏确实非常谨慎,但百密一疏,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说不定把当年泄密的事联系起来调查,能发现得更多。”

别说容昭、江姜和沈念眉他们这些不太了解当初内情细节的人,连贺正仪听到这些话都震惊不已地看着贺维庭。

他却只是冷笑,“你以为当初贺氏放弃收购是因为机密泄露?我说过很多次了,乔叶是我的私人医生,以前是、现在也是,我从来没有解雇过她。消息是我借她的手故意传给叶家的,我本来就不打算继续那个收购案。”

“这么说不关乔叶的事,所有一切不论好歹都是你的授意?”

贺维庭平静地答:“是。”

叶朝晖似乎就等这句话,“那好,我们就一码归一码,过去的事先不提,放着乔叶的事儿不说,请你先跟我们回去。”

贺维庭举步要走,贺正仪和乔叶同时拦在他身前。贺正仪难得这样又气又急,“你不能就这么去,等律师来了再说。贺氏不可能行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交个底!”

“姑姑……”

“是因为她吗?又是因为这个乔叶是不是?”她手指向一旁的乔叶,眼眶都红了,“三年前她还骗的你不够,现在回来又联合叶家的人要把你往绝路上引?”

怎么会这么巧呢?三年前并购叶氏失败是乔叶捣鬼,这回出事她又恰好回来,负责调查指控的检察官还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说不是精心设计的圈套都没有人信。

“不关她的事。”贺维庭斩钉截铁,“这次的事是公司内部出了问题,跟她无关。她的身份只是我的医生……”

他话没说完,贺正仪已经扬手打过来,一巴掌正落在他脸上。

☆、第16章 等他一夜

她厉声道:“为了一个女人,连公司的声誉和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这一巴掌打的不轻,贺维庭收声偏过脸去,轻轻闭了闭眼,没有辩解。

所有人都是一惊,尤其是乔叶,上前挡在她与贺维庭中间,微微展开双臂,完全是护卫的姿态,声音都是嘶哑的,“您要打就打我,他没做错什么!”

孟永年和江姜早上来扶住贺正仪,她比谁都更不好受,捂着胸口道:“贺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来管!”

贺维庭伸手在乔叶肩上推了一把,将她拨朝一边,“你们都走,不要杵在这儿。江姜,你通知马律师过来跟我会和,让吴奕去通知法务、财务和公关的同事,该怎么应付你们心里应该有数。”

他这是要走,叶朝晖在一旁守着,不跟去也不可能。

乔叶拽住他,仰起头几乎带了丝祈求,“让我跟你一块儿去,你这样不行……让我去,起码有个照应。”

贺维庭眼里没有温度,“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医生能照应得了什么?我现在需要最优秀的律师,需要一个团队来帮我,你不成为我的包袱就已经是帮我了。”

他朝门口走,叶朝晖和同事已经到了门外,他才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补充道:“听容昭说你已经辞职了,要去哪儿就抓紧,别耽搁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尤其是这里,维园不欢迎你。”

他的背影很快融入夜色,像一点松烟在墨池里漾开,再也找不见了似的。

江姜联络了律师,对方像是随时待命一样,到的很快,并不急于赶去跟贺维庭汇合,而是先到维园,向贺正仪解释这次突发状况的起因。

由于涉及贺氏集团内部的机密,他们去了旁边的书斋,外人不方便听,都还是留在清风池馆里等消息。只听律师出来的时候安慰贺正仪说,最多24小时,贺维庭一定可以平安出来,不会在里面待的太久。

乔叶站起来,容昭陪着她一起追上去,来不及多问一句,对方已经走了。

贺维庭还在那头等,现在最要紧就是尽快保他出来。他还是个病人,那种封闭的高压环境,他的身体撑不了太长时间。

“你别着急了,不是说24小时么?这个马律师的本事我还是知道一点儿的,他说能办到就一定能办到,你就放宽心去休息一会儿吧!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容昭端了杯水给乔叶,热水给她换了好几回,硬是没见她喝一口,就这么干坐着熬。虽然贺维庭走的时候撂了狠话说维园不欢迎她,让她走,贺正仪这会儿也不待见她,想要赶她,但容昭豁出面子非要陪她一起等,谁也不好说什么。

贺正仪不舒服先去休息了,她回国这段日子都会住在维园里,贺维庭又是从这里被带走的,回来要保平安必定也是先到维园来,所以要等消息就都在这里等,过了24小时也许真就能见着人了。

乔叶不走,沈念眉也留下来陪她,“是啊,叶子你休息一会儿吧!叶朝晖也说了只是协助调查,要定案什么的没那么快的,你别太焦虑了,他不会有事的。”

念眉卸了妆和行头,素面朝天坐在她身边,跟她一块儿数着钟面上的分针时针,恨不能将时间拨快一点儿,转眼就到第二天早晨。

她不是生在富贵锦绣堆里的娇娇女,明白最苦最难的时候伤心起来,什么安慰都显苍白,唯有陪伴是最奏效的。

人忧心起来是真的什么都吃不下喝不下,也不觉得困,乔叶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平时做手术看急诊四个小时八个小时都是一晃眼就过了,下班洗手消毒的时候都只感慨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一下子又是一天。而现在不过24小时,却拉长难挨得像24年一样,漫漫长夜,怎么都等不到天亮。

“是我连累了他。”她讷讷开口,像是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带着点自嘲的意味。

不能怪人多想,叶朝晖不待见她妈,连带着她一起不待见,最好她离开海城永远别回来,也别妄想着能踏进叶家的门。

容昭蹙眉,“你别把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行不行啊?商场如战场,就算贺家没犯什么错也有人给他们制造错处然后上纲上线,贺维庭应付得来的,你别担心了。”

乔叶摇摇头,“师兄,有的事你不知道……”

“这有什么难的,不知道你就说到我知道为止。你过去的事我了解的确实不多,谁让我认识你认识得晚呢?”

他是真的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但这种时候乔叶一心挂着贺维庭,根本没往心上去。

她问念眉,“认得出吗?那就是叶朝晖。”

念眉轻轻摇了下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本人,之前都只在照片上见过。”

乔凤颜那里有好多叶家人的照片,她都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有些还是一家人的合照,里边就有叶朝晖。只是那照片里的影像都还是十来岁的青涩少年,跟现在成熟男人的形象对不起来。

“他还是老样子,学法律,做他的检察官,不碰家里生意上的事。”乔叶缓缓说着,“要是当初他跟他爸爸学经商,接手家族生意,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是个聪明人,能力也很强,但人各有志,就像她不愿跟她妈妈学昆曲一样,他也不愿意学经商管理那一套,家业是现成的也不愿接手,只想做法律人,或许也是天赋决定的。

明明是一条血脉上的亲兄妹,她却称呼叶朝晖的父亲叶炳为“他爸爸”。念眉有些不忍,“别这么说,很多事都是注定的。况且现在也说不准到底是不是针对你,我看他不像是那么胡来的人。”

担着公职的人都还是懂得爱惜自己的羽毛,尤其他要是还真的热爱这份工作,以权谋私这种事应该不至于乱来。

身边有位乔凤颜这样一辈子对叶太太那个位子虎视眈眈的老师,念眉想不知道叶家的事儿都不行。叶朝晖她没打过交道,只听说过这位叶家长子从小就很优秀,也许乔叶的假设没错,叶炳老了,当初要是这个儿子接管叶家的公司,也不至于弄得要被贺氏收购的下场。

后面乔叶和贺维庭的相遇纠缠,乃至今天的一波三折也许都不会发生了。

可惜现在什么假设都是妄言,谁又说得清遇见了是好还是不好?毕竟是爱过了,彼此珍重过了,甚至山一程水一程走过这么多年了,还在牵肠挂肚地放不下。

时间缓慢地过,没能消磨掉乔叶的意志。她坐在黑夜里等,心里有些东西反而澄明起来,眼里的光都越发透着坚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直到一整晚过去,贺维庭那边没有消息回来,24小时也才过了一半。乔叶一晚上没睡,眼睛下面泛着青影,眼神有些钝钝的,容昭叫她去睡一下,可是不离开维园好像又没有地方给她休息。

念眉说:“到我们扮戏的那屋里去吧,反正现在没人。你找个桌角靠一会儿也好。”

合同上说好的,他们的演出是在维园里连演三天,现在看来是没人有那心情看戏说戏了,但也不至于立马就赶他们出去。她让安子他们先回落脚的旅馆休息,万一有需要了再过来,屋子里行头都没有搬完,有些来不及收拾的就那么摊开来放着。

乔叶胡乱找了个位置坐下,把脸埋进臂弯里,也真的是很困了,可就是睡不着。

周围是熟悉的气息,那些戏服行头上的尘埃,脂粉混合了油墨的味道,她从小就浸在里面,隔了这么多年,她无家可归,还是在等待贺维庭的这个当口才有幸能再遇见。

这里是他的家园,却不是她的,能借他的光蹭一点温暖的回忆就已经满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他平安。

她迷迷瞪瞪睡过去,念眉在另一头陪她一起趴着,容昭去了别处。

心里惦记着事情,肯定是睡不踏实的,一点风吹草动乔叶就醒了,好像听到门外有车子引擎的声响,绷直起身子,使劲一揉眼睛就跑了出去。

刚睡醒四肢都没力气,跑得跌跌撞撞的,身上的旗袍也早就皱得不成样子,她也全顾不上了。门口停着贺维庭那辆黑色的慕尚,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不见他人下来,乔叶急得心都提到嗓子眼。

贺正仪和孟永年他们都在,还有维园里帮忙做事的一些帮佣和公司里的人,乔叶不好挤上前,只能远远地看着。

司机下来绕到后排要开车门,车窗却降下来了,露出贺维庭一张苍白俊雅的脸,“你们都在这围着干什么,进去吧,我没事。”

☆、第17章 忧虑

声音浅浅淡淡的,仿佛昨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贺正仪也是等了他一整晚的,又因为他临走前还打了那一巴掌,心疼的不得了,眼眶都泛红,“他们没有为难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贺维庭摇头,他现在是听见医院两个字就头疼,“我真的没事,就是去协助调查而已。姑姑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坐一会儿就来。”

孟永年说:“折腾了一晚上你也很累了,干嘛不抓紧去睡一会儿?你的房间都是现成的,给你收拾好了。”

一旁的司机抬头道:“贺先生要等吴秘书和江小姐过来交代些事情,他们就在后面的车上,马上就到了。”

贺正仪料想他大概还在为昨晚的争执生气,从小就不舍得碰一根指头的孩子众目睽睽下挨了一巴掌,面子里子都没了,怄气也是正常的。

她的苦心说不出来,心脏不好胸口又闷闷地疼,只好先回房间去。路过门口花藤的时候看到了乔叶,凌厉地瞪视了她一眼,最终暗自叹口气什么都没说。

人都散了,司机才打开后排的门,空气对流起来,贺维庭呼吸没那么急促了,才小心翼翼道:“贺先生,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还是去医院吧,您连路都走不了了,瞒得过谁呢?”

贺维庭领口的温莎结早不知去了哪里,衬衫的纽扣也开到了第二颗,上好的白色绵绸布料像是氤氲了一层湿气,贴在他身上,显出他深凹的锁骨。

他松松握起拳头,抵在唇边咳嗽,这次咳的很厉害,整个人都像在倏倏震动,咳完额头上都是密密的汗。

是啊,他真的是连路都走不动了,律师周旋完之后派车来接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要靠人搀扶着才能坐上车。前几年总觉得这身体是个拖累,可这回要不是见他这么虚弱,也许叶朝晖那边还没那么容易放人。

他仰头靠在小牛皮椅背上,路上好不容易蓄积起来的一点力气,刚才在众人面前极力克制着不露出异样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公司内部有人生了异心,他要小心提防着,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人觉得他随时会倒下去。

不经意间瞥见雕花大门旁边的身影,如今他身边谁是神谁是鬼都分不清楚,不知哪些人是可以信任的,但眼前这一个却可以肯定是信不过的。

他没想到她还在这里,以为昨天宴席匆匆忙忙散了她也就回去了,没想到还等在这里。她等在这里做什么?等着看他有多狼狈,然后施舍一点怜悯给他?

他最不屑人家的同情怜悯,尤其是乔叶的,惺惺作态。

她似乎有走过来的意思,贺维庭咬了咬牙,长腿从车上迈下来,说什么也不愿在她面前示弱。

司机赶紧过来扶他,他摇晃了一下,眼前一大片黑色的晕眩就铺天盖地而来,看到乔叶好像朝他跑过来,已经近在眼前,他再想避也避不开了,然后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贺维庭在紫檀木的雕花大床上醒过来,车祸让他背上也留下沉疴,但凡睡得床垫太软都会背痛得直不起腰来,最舒服的只有这种硬木大床。小时候还睡不惯到现在反而成了宝贝,于是他也知道自己还没离开维园。

房间里有人在,白乎乎的一团,似乎是拧了毛巾朝他走过来。

“江姜?”不知睡过去多久,醒来眼前又模糊一片,似曾相识的场景,他下意识地就猜是她。

那人没答话,再走近些,他嗅到独属于乔叶的香味,已经发现认错人,脸色沉了下去。

“你醒了就好,擦把脸吧!”

听到他一醒来就叫别的女人,乔叶心口微微一紧,更多的却是忧虑。

他的视力是不是又恶化了?竟然模糊到这样的地步,完全看不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