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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二节暗淡
在冯伟的案子上，方浩然错判了形势。他本以为凭着陈佳在政治上多年的政治胸怀，不可能因为一个亲属就会小肚鸡肠抓着不放。岂不知，方浩然的地位还没达到这个高度，根本不清楚政治局层面的较量。
人们往往说问题在下面，根源在上面，但真正到了高层反而是一池清水。高层更需要民心相向稳固政局，他们争的是权力，而不是那种世俗的蝇头小利。中央大员的亲属出了事，他们会第一时间出面制止。哪怕关起门来重手惩罚，也不想把事情摆到明面上。
冯伟的案子由于中纪委书记王光明的直接介入，基本已经成了定局。这样一来，不可能追查不到姑表亲的陈佳身上。按照中央核心层面组织原则，身为三代血亲关系的陈佳必须要向组织做出说明，以正自己没有特殊关照的清白。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对于一位政治局委员级别的官员来说，等同于受到警告处分。
苏省省委书记刘成疲惫的回到家中，今天一天他接到中央两位大员的电话。先是中纪委书记王光明，批评苏省党政领导班子对中央反腐精神支持的力度不够，并重点强调了西丹干部问题。刘成已经从省纪委书记顾连德那里得知了冯伟与陈佳的关系，但是身为省委书记，他不会把这层关系捅给王光明。到了他们这种层面，已经无需多说什么，自会有人把事情汇报上去。
接下来不久，刘成又接到陈佳的电话。陈佳说的更简单，特别强调不要顾及他的身份，实事求是的去处理。但是，话里话外陈佳也显示出对西丹工作的不满。刘成也不是傻子，当然听出陈主任的话外之音。
这两个人刘成谁都得罪不起。在就任苏省省委书记之前，刘成是国资委副主任，与陈佳同属府院，两个人的关系还算不错。陈佳的工作『性』质与王光明不同，别看王光明是常委之一，刘成真正惧怕的却是陈佳。发改委有小国务院之称，手中权力直接牵扯各省实际利益。陈佳稍微从中作梗，苏省的经济就要震动一番。从个人政绩的角度上，刘成当然不会得罪陈佳。
不过，要拿掉方浩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方浩然刚就任不久，本身在西丹就没有什么过错。如果强行拿下或者调换工作岗位，则必须是省委常委会议通过才行。但是现在，苏省省委副书记潘志仁与省长岳佳山联合老苏省的莫系官员与之对抗，刘成也很为难。
刘成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于省长岳佳山商量一下。方浩然与陈佳孰重孰轻他还是能分得清，刘成宁可舍去一个有朝气的年轻干部，也不敢得罪身居要职的陈佳。他本身就是少数派官员，陈佳在中央层面多说一句话就能直接影响到刘成的地位。[]都市人生632
刘成拨通岳佳山的电话，“佳山啊，我是刘成。”
“刘书记，这可刚过饭点，不会是想请我喝茶吧。”
“佳山，我可没你这么好的心情。西丹那边捅的这个篓子，我正琢磨怎么去补。”
“下午的工作会议不是定下来了吗，难道又有变故？”岳佳山奇怪的问道。
“佳山，发改委陈主任给我来了电话，他对方浩然很不满意。陈主任可是掌管着各省经济调配大权，所以我跟你商量商量，咱们是不是衡量一下轻重，给浩然同志调整一下岗位。”
“刘书记，这事我问过浩然，恐怕是陈主任误会了。冯伟的案子爆出来之后，浩然一开始是想重办。但得知陈主任这层关系，他把双规决议压了下来。是那个叫沈斌的刺头，通过个人关系把事情捅到了中纪委。如果这样就要调整浩然，我觉得对他有点不公平。”
“佳山啊，我当然知道不公平，但是咱们无动于衷的话，恐怕发改委要对整个苏省不公平了。”刘成着急的说道。
“刘书记，浩然这位同志田总理很看重，而且何作义部长一直在重点培养他。我觉得，您还是与陈主任沟通一下为好。”岳佳山抛出了方浩然的政治背景，这种背景可不是所谓的关系，而是站在政治视野上重点培养的干部。
刘成感到有些头疼，看来当好一任封疆大吏也不容易，各方面关系都得照顾到。一想到罪魁祸首沈斌，刘成恨得牙根都疼。在体系内就怕出现这种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动不动就越级给你惹祸。
刘成琢磨了一下，“佳山，这事我再与陈主任沟通一下，看看他的态度。如果不行的话，你必须要站在我这边。咱俩搭班子刚刚起步，你是一省之长，更要把经济搞上去。发改委是个大衙门，咱们得罪不起。”刘成语重心长的说道。
岳佳山也很无奈，现在苏省领导班子的话语权，与何作义时代不能比。那时候莫老健在，府院里有田振文支持，何作义顺风顺水，没有哪个部门敢打压苏省。现如今中央调派学院系的刘成，加上他这位莫系中间层位的干部搭班子，苏省的地位大不如从前。
“刘书记，站在个人角度上，我支持浩然。但是站在大局观上，我同意你的观点。”岳佳山也没办法，刘成惹不起陈佳，他一样也惹不起。
挂断电话，刘成觉得自己这个书记当的有点窝囊。说白了，只能怪他的后台王伟光没有争下人大主任一职，不然刘成也敢挺起腰杆说句硬朗话。
西丹官场可谓经历了冰火九重天，陈研修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变的也太快了吧。陈研修并不知道此事是沈斌捅到了中纪委，为了弄明白原因，陈研修马上给省政法委书记葛存福挂了电话。当年葛存福任西丹市委书记的时候，陈研修是市委办公室主任，这么多年一直靠着葛存福这棵大树。现在出现了变故，陈研修当然要求助于他这位老师。
“葛书记，我是小陈，您没休息吧？”陈研修恭敬的问候了了一声。[]都市人生632
“小陈，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为了冯伟的案子？”
“葛书记，还是您了解我，我觉得省纪委直接『插』手，是不是有点越权。”
“小陈，我警告你，这事你不要参与。冯伟的案子是中纪委直接下的指示，省委这边不少干部躲都躲不及。”
陈研修心中一惊，“葛书记，中纪委『插』手了？”
“小陈，西丹现在水很浑，你可要小心了。崔部长明天去西丹，恐怕要有大动作。记住，你是市长，汇报好自己那一摊就行，不要管其他的事，更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考察干部的不是你，要但责任上面还有方浩然。把自己撇开，哪边都不要沾。”
“葛书记，我只是不明白，省委那边难道就不顾及陈佳主任的颜面？”
“小陈，有些事你不明白，不是不顾及，而是无法顾及。弄不好，你们西丹要大换血了。还是那句话，不偏不倚选择中立。”
陈研修默默的点着头，他听出了葛存福的意思，看样中纪委与发改委都在施压。
“葛书记，我明白了。您放心，有什么事情我会及时向您汇报。”
放下电话，陈研修隐隐感到风暴就要来临。但是这股风暴是摧垮西丹政体，还是淹灭方浩然，目前都不好说。陈研修心里并不担心什么，就算中纪委那边追责也追不到他的身上。或许，这个风暴对他来说也是个机会。
陈研修把这几年与冯伟接触的情况仔细回忆了一遍，确认自己在工作组约谈的时候可以完美的堵住漏洞。另外，他决定冒险再给陈佳主任打个电话。自己照顾冯伟一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想给陈佳主任再添把火，把方浩然彻底的给挤下去。
这一晚，西丹体制内最忙的还不是陈研修，而是西丹国安分局局长贾喜成。沈斌得知明日省委工作组来西丹，责令贾喜成今晚务必把证据全部拿下。贾喜成恨不能骂娘，伪造证据也得结合实际，哪有这么快就能弄出来的。最可气的是沈斌的口吻跟他的顶头上司一样，贾喜成要不是觉得自己已经陷进了坑里，早就把沈斌的黑材料递交给内部调查司了。
气归气，贾喜成既然被沈斌骗到了战车上，只能硬着头皮把事情答应下来。好在官场中真正廉洁的干部不多，国安局手里本身就掌握着一些真实材料。加以渲染和推断，情报处终于在凌晨四点左右完成了使命。
沈斌几乎一夜没睡，拿到‘证据’之后，沈斌当着贾喜成的面仔细审阅起来。这些证据有真有假，沈斌必须要抓住重点才行。从一卷案卷上沈斌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冯伟之父在老家罗会县休养了十几年，居然还吃着国家空饷，挂职为国务院发改委巡查员。这可不是伪造的证据，而是情报部门真实的内部档案资料。沈斌喜喜若狂，就凭这一点，他觉得陈佳就不敢对他怎么样。
日落日升，崭新的一天到来。西丹市委市『政府』按部就班的忙碌着，表面上看非常平静。但是，组织部长段龙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着。到了他这种级别，在省委也有自己的路子。从省委那边传来的消息，好像已经定下来他要去政协。虽然消息不是很真切，段龙已经觉察出省委要拿他开刀。
这几年大会小会上，段龙不断的帮着冯伟唱喜歌，甚至连冯伟的干部考察表，都是他这位市委组织部长亲自拟定。现在上面要追查下来，他最起码有失察的责任。
不过段龙也有点想不通，按说在政治体系内，失察的人数不胜数，追责的却寥寥无几。怎么轮到他头上就不一样了，非要调整自己的工作岗位。段龙根本没有想到，这一次可不是调整职位这么简单，而是中纪委要抓一个重点。也摊着他倒霉，职务级别都够分量，加上本身就不怎么干净，即将成为中纪委的腐败典型。
方浩然一上午哪里也没去，更没有安排接待访客。崔乃成一行中午之前就到，方浩然必须做好迎接工作。方浩然把整体思路捋了一遍，目前的事态还在按照他的思路发展。不过方浩然明白崔乃成这次来西丹，绝不会是整顿风纪这么简单。从另外一个角度上讲，方浩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沈斌没有去单位，昨晚忙了一宿，正在住处补个回笼觉。沈斌还没睡两个小时，就被震天的砸门声惊醒。沈斌用意念看了一眼，顿时心中一喜，慌忙的去开门。
“小薇，怎么这么早就赶来了？”沈斌惊喜的看着站在门外的丁薇。
“夜里睡不着，四点多就往这赶。斌，你个臭家伙把我一个人仍在『药』池里，真没良心。”丁薇撒娇的扑进沈斌的怀中。
沈斌住的是机关招待所，丁薇找他非常方便。况且，沈斌手机有定位装置，躲到哪里丁薇都能找得到。
沈斌关上房门，两个人抱在一起狠狠的亲热了一番，沈斌这才说道，“小薇，这一次还得麻烦你，用你的技术帮我找出一个人的私人信箱。”
“怎么，这回谁又惹你了。”
“陈佳。”
“陈~佳？发改委主任陈佳？”丁薇吃惊的问道。
沈斌点了点头，把冯伟的事情详细的给丁薇说了一遍。针对中央大员丁薇比他了解的多，沈斌一点也没有隐瞒，把要挟贾喜成的事情也告诉了丁薇。丁大小姐一听，跟吃了春『药』似的兴奋的要命，恨不能她也去要挟一番过把瘾。
沈斌想的很简单，他要用丁薇的黑客技术把冯氏族亲的‘罪证’发送到陈佳的私人邮箱里，作为要挟的筹码。沈斌知道中央大员包括『主席』安致远都有一个极为秘密的私人信箱，作为下面机密人员传递消息的一种渠道。但是他不知道陈佳的信箱地址，本来沈斌还想让林玉仁帮他查询，既然丁薇醒了，这种活当然还是由丁薇来办最合适。
两个人在房间里秘密进行着，省委工作组的专车也开进了市委大门。方浩然与副书记马自刚站在办公大楼的大门外，迎接着崔乃成一行。
方浩然有省团委的工作经历，工作组的成员基本都熟悉。众人客套了一番，崔乃成安排马自刚带着其他成员先去宾馆住下，而他却没有走，则是跟着方浩然来到了书记办公室。
工作人员泡好了水，方浩然让黄维也退下，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与崔乃成两个人。从刚才的情况方浩然判断，崔乃成好像有话要单独与他交谈。
“崔部长，一路辛苦，先品品茶解解渴。”方浩然说着，坐在了崔乃成的对面。
“浩然，这件事你办的有点糊涂啊，刘书记和岳省长都很为难。刚才在路上刘书记和岳省长分别给我来了电话，陈主任那边~很生气。”崔乃成本着脸说道。
方浩然沉默了一下，抬头看着崔乃成，“崔部长，省委是什么意见？”
“根据中纪委的指示，针对西丹违纪干部严惩不贷，并且对考察部门追究责任。”崔乃成先把中纪委的指示传达了一遍。
方浩然一听，正是按照他的设想，看样子段龙这次恐怕要完了。
但是崔乃成话锋一转，马上说道了陈佳身上。“浩然，省委不得不顾及一下陈佳主任的感受，恐怕这次~也要给陈主任一个交代。”
方浩然眉头微微一皱，“崔部长，您的意思是~追究沈斌擅自越级上报的责任？”
崔乃成苦笑了一下，“浩然，在陈主任的眼里，他还不够这个资格。”
方浩然听着心中一震，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了上来。方浩然看着崔乃成，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方浩然彻底明白了，默默点了点头，“崔部长，我明白。请转告刘书记和岳省长，我服从安排。”
方浩然心中苦涩，他在西丹费尽心机，结果陈佳一句话，谁也改变不了这个命运。这就是中国官场的现状，金字塔顶端的人物随便抖抖手，就可以交换一位大有前途的年轻干部。方浩然在西丹所做的一切，根本不够一位部委大员手中的交换筹码。
崔乃成看出方浩然心情非常沉重，缓和了一下说道，“浩然，我这次来，先解决中纪委的指示精神。至于你的事最后再做决定，或许没你想的这么严重。岳省长在电话里说了，省委那边，你可以选择一个部门。”
方浩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有点心灰意冷。崔乃成来之前他也考虑过这种最坏的打算，没想到，现实就是现实，政治大员并没有他幻想的那么高风亮节。
“算了，真要走到那一步，我想请一段时间的假期，调整一下。”方浩然抬起头，目光中重新焕发出坚韧。
方浩然觉得即便是输了，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与其这样违背意愿在官场上混下去，莫不如堂堂正正的退出来。既然自己没能力改变一切，只能抛弃自己的理想，重新选择一种生活。虽然这种断臂之痛会伴随一生，但他不想低着头违背良心继续下去。如果还是县委书记的时候，方浩然或许会低下身段。可是现在自己是地方大员，堂堂的市委书记，到了这种地位还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只能说面对的阻力太大，大到已经遍及官场各个角落。
方浩然感到一阵疲惫，这种疲惫不止是身心，更是一颗远大理想的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