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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第一公主 224.二百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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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德殿两侧有两座亭子, 一座叫西亭,一座叫东亭。

东亭环山抱水,环境清幽,和学士院离得很近。

裴英娘听忍冬说过,教授她们学问的先生, 除了掖庭的女官, 还有学士院的儒学士。

李令月仍然对薛绍念念不忘,一路上都在抱怨李旦。

薛绍出身高贵,母亲城阳公主是太宗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之女,李治的同母妹妹。

城阳公主身为嫡出公主,从小锦衣玉食, 备受宠爱。先嫁杜如晦之子杜荷, 杜荷卷入谋反案被杀后, 改嫁饶州刺史之子薛瓘。

薛瓘是当时长安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城阳公主的第二段婚姻美满顺遂, 夫妻感情和睦,先后生下三个儿子。

薛绍便是城阳公主和薛瓘的小儿子。

城阳公主宠幸优渥, 地位尊贵, 婚姻幸福,但却沉迷于巫术,麟德元年, 还闹出一场震惊朝野的巫蛊事件。

武皇后十分震怒。

李治疼爱嫡亲妹妹, 不忍心惩戒城阳公主, 只将无辜的驸马薛瓘贬为房州刺史,把事情掩盖过去。

几年前,城阳公主和薛瓘先后病逝于房州。李治伤感不已,因见年纪最小的外甥薛绍年幼,下令将他接入宫中抚养。

薛绍酷似其父薛瓘,眉清目秀,俊逸无双,宫人们暗地里叫他“美三郎”。

李令月把两条玫红裙带揉得皱巴巴的,气恼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三表兄又不是外人,我喜欢和他一块玩,碍着谁了?八王兄多管闲事!”

裴英娘眼观鼻,鼻观心,不多做评价。武皇后不喜欢薛绍,李旦阻止李令月和薛绍来往,也是为李令月着想。

可惜了李旦的用心良苦,他直觉敏锐,窥出武皇后对薛绍有心结,却无法改变李令月对薛绍的爱慕之心。

十来岁的天真少女,正值春心萌动的懵懂年华,眼里只看得见表兄的俊秀风流,哪里听得进亲人苦口婆心的劝告呢?

眼看离东亭越来越近,裴英娘收回越飘越远的思绪,低头整理衣襟——头一天上学,她有些紧张。

东亭正殿三面环水,回廊相接,和裴英娘住的东阁很像。

为两人教授经书的是位头发花白的儒学士。

裴英娘进殿后,郑重向老学士行礼。

老学士有些受宠若惊,还礼不迭。可以想见,李令月平时对老学士有多随便。以至于老学士看到一个尊师重道的学生,竟然激动得语无伦次。

裴英娘退回自己的坐褥上,翻开书案上的卷册,发现赫然是一卷手抄的《急就篇》。

她有些啼笑皆非,太子李弘和六王李贤都是天资聪颖之人,李旦是李治最小的儿子,也博览群书、满腹经纶,李令月有几个好学的兄长做榜样,怎么还在学《急就篇》?

侧头去看李令月,发现后者歪在凭几上,以手支颐,目光呆滞,嘴角噙着一丝甜蜜的笑容,显然还在想薛绍。

裴英娘摇摇头,专心听老学士讲解文章。

墙角的莲花滴漏开出两片铜花瓣时,老学士告退。

宫女鱼贯而入,送来茶水和点心。

李令月伸个懒腰,拈起一块醍醐饼,呷一口茶汤,惬意地舒口气:“上学真累。”

裴英娘无言以对:阿姊你一直在发呆好嘛?

歇息片刻,廊外传来一阵环配叮当声,宫女们簇拥着一位头戴纱帽、穿乌褐色圆领男袍的年轻女子步入殿中。

女子面容清秀,神情孤傲,进入内殿后,目不斜视,向李令月和裴英娘行礼。

她行的竟是跪礼。

裴英娘连忙直起身。

李令月靠着凭几,淡淡道:“上官女史不必多礼。”

女子站起身,态度不卑不亢。

半夏凑到裴英娘耳边:“贵主,她是上官家的大娘子,以前是长安最出名的才女,从掖庭出来的。”

掖庭是安置犯官家眷妻女的地方,这女子是掖庭女婢,又姓上官,还是个才女,她的身份呼之欲出——宰相上官仪的后人。

难道她是上官婉儿?

裴英娘细细打量男袍女子,看年纪,不太可能。

半夏悄声道:“婢子听忍冬姐姐说,上官大娘子为人清高傲物,连天后的话都敢反驳。天后为了压服她,让她每天穿宦者的衣裳,看到贵主们必须和宦者一样下跪。”

裴英娘恍然大悟,难怪上官女史刚刚朝她和李令月磕头。

兀自感叹,一道冷厉的眼神忽然向她扫过来。

上官大娘子正冷冷地盯着裴英娘看,眼神颇为不屑。

裴英娘忍不住打个激灵:她好像没得罪上官家的人吧?

上官大娘子负责为李令月和裴英娘讲解历史典故、奇闻异事、风俗人情,解答疑惑,授课内容按照李令月的学习进度随时调整,不会专门讲解特定的经史文集。

她展开书册,微微一笑,“今天,我要给贵主们讲一个西汉时的故事。”

李令月顿时来了兴致,撑着下巴,等上官女史的下文。

上官女史眼波流转,娓娓道来:“西汉时,世家妇人们常以珍珠粉修饰容貌。有位河东巨贾,家中藏有一颗祖传的稀世珍珠,传说能美姿容,城中贵妇争相购买,巨贾坚决不肯售卖。直到有人抬出十斛金锭,巨贾才舍得把珍珠卖与他人。谁知,这桩买卖,竟然为他招来牢狱之灾。”

说到这里,上官女史故意顿住不说了。

李令月性子急,立刻催促:“后来呢?卖珍珠怎么招来祸患了?”

上官女史气度从容,并不开口。

裴英娘瞥一眼上官女史,淡淡道,“或许我可以为阿姊解惑。”

李令月歪头看裴英娘:“你听过这个故事?”

裴英娘没有听过,但是她猜得出故事的结尾是什么。

在上官女史的故事中,巨贾的稀世珍珠肯定是假的,他拿鱼眼睛以次充好、招摇撞骗,被人告到官府,最后当然会受到刑律处罚。

上官女史编造出这个莫须有的故事,目的无非是想引出“鱼目混珠”的典故。

鱼目岂为珠?蓬蒿不成槚。

珍珠是李令月这个嫡出公主,鱼目,当然是养女裴英娘。

李令月伸长胳膊,推推裴英娘,“英娘,别逗我了,快给我解惑呀!”

裴英娘随口胡诌一通:“巨贾得了十斛金锭,欣喜若狂,醉酒之下误伤行人,被行人告到官府,可不就招祸了嘛!”

她不能让上官女史把“鱼目混珠”四个字说出来。今天是她头一次上学,宫里的人都盯着看呢。鱼目混珠的典故传扬开来,成就的,是上官女史不畏强权的清高名声,而她只能充当那个被鄙视的背景板。

裴英娘是武皇后带进宫的,和武皇后一派的人,对她很和气。

和武皇后势如水火的人,则把裴英娘视作武皇后向李治献媚的手段,看她的眼神,直接明了:不屑。

就好像鄙视了她,也能顺带鄙视武皇后似的。

阿耶裴拾遗如此。

上官女史也是如此。

裴英娘冷笑一声,她佩服像上官仪、褚遂良那样勇敢坚持自己政治理念的人,同情他们的悲惨遭遇,但这并不表示她在面对奚落时,必须忍气吞声。

她只是个八岁小娃娃,又不是上官仪惨遭诛杀的罪魁祸首,凭什么要退让?

上官女史想利用她讥讽武皇后,她偏偏不让对方如愿。

李令月听完裴英娘的讲述,脸上难掩失望:“这故事真没劲儿。”

上官女史没想到一个才八岁的女娃娃竟然反应这么快,皱起眉头,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准备好的故事讲完。

裴英娘抬头直视上官女史,目光淡漠。虽然是仰望的姿势,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视。

上官女史嘴巴张了张,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底气不足。

午时散学,李令月邀裴英娘去她的暖阁赏梅花。

裴英娘小声道:“我有个问题想向上官女史请教,阿姊先回去吧。”

李令月撇撇嘴,拧一下裴英娘的鼻尖,“你呀,真想和八王兄一样,变成一个古板的小夫子?”

她早忘了李旦阻止她偷看薛绍的事,提起兄长,语气亲昵自然。

裴英娘笑了笑,姐妹两人在回廊前分别。

宫女们簇拥着上官女史走过长廊,裴英娘上前一步:“女史请留步。”

上官女史愣了一下,随即神情戒备,“公主有什么差遣?”

裴英娘打发走宫女,让半夏在一旁看守,“学生有一事不知,想向女史请教。”

上官女史僵着脸:“什么事?”

裴英娘直接道:“女史为什么要为难我?”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语调淡淡的,带着温和亲昵,“怎么这么高兴?”

裴英娘回过头。

李旦缓步登上台阶,腰间的玉佩闪烁着温润光泽。

杨知恩和冯德跟在他身后,一人怀里抱着一只黑陶大水瓮。

李旦心情不错,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他今天穿一件金茶褐色松鹿纹圆领宫绸袍,色调明快鲜艳,衬得人也活泼起来,俊朗的五官比平日更显生动。

裴英娘理直气壮道:“以后不愁没钱花,我当然高兴啊!”

随即想到李旦贵为亲王,食封是多少来着,好像是一千户?

大财主啊!

李旦双眉略皱,“你是公主,何必为食禄操心?”

这话就有些责备的意味了。

裴英娘悄悄撇嘴,果然是天潢贵胄,心下无尘,不懂得钱财的重要性。

武皇后的父亲武士彟出身寒微,靠行商攒下一笔巨资,然后用做生意赚来的钱财四处结交名门世家公子,成功结识李渊,并获得李渊的赏识。隋末天下大乱时,武士彟贡献出全部家财,资助李渊起兵。

唐朝建立后,武士彟这个大功臣顺理成章获得封赏。李渊还亲自做媒,把美貌的杨氏嫁给他做继室。

没有武士彟的慷慨解囊,哪有李渊对他的信任,没有李渊这个月老,就没有杨氏下嫁,没有杨氏下嫁,自然不会有武皇后,没有武皇后,哪来的李旦啊!

裴英娘偷偷在心里腹诽:八王啊,不要嫌钱财庸俗,你外祖父可是个投机倒把的商人!

她想心事的时候,眼睛依旧平视前方,目光清澈,表情平静。

怎么看,怎么乖巧顺从、老实听话。

但李旦只需轻轻一瞥,就看出裴英娘心里不服气。

他轻笑着摇摇头,把说教的话咽回肚子里。小十七自进宫后一直谨小慎微,今天难得表露出小儿女之态,俗便俗罢,只要她高兴就行。

天边云层舒卷,一阵凉风拂过空阔的高台,呜咽的风声在幽深的长廊间回荡。

蓬莱宫最初是李世民为太上皇李渊修建的,原名永安宫,贞观九年改名为大明宫,龙朔二年易名为蓬莱宫。

蓬莱宫从南往北,依次建有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这三大殿是李治分别举行大朝、日朝和常朝的地方。

紫宸殿往北的含凉殿和东西配殿,是李治和后妃公主们的寝宫。

含凉殿位于太液池南面,亭台楼阁依水而建,跨水架楹,风景秀丽。夏天凉爽宜人,冬天也温暖舒适——不过只仅限于内殿。

春寒料峭时节,蕴着刺骨凉意的冷风从湖面吹拂进来,侍立在殿外高台长廊上的宫人冷得瑟瑟发抖。

走在长廊间,凉风吹拂,连穿着厚襦的裴英娘也觉得有点冷。

她一边走,一边低头展开臂上挽着的淡青色穿枝海棠花蜀锦披帛,拢在肩膀上,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霎时暖和许多。

光顾着整理前襟,脚下忽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半夏眼疾手快,搀住她的胳膊,“贵主当心。”

裴英娘虚惊一场,抬起头,对着半夏笑了笑。

走在前面的李旦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扬起宽袖,伸出手。

他的右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尖带有薄茧,是长年伏案练字留下的痕迹。

裴英娘看着李旦的手,不知所措。

李旦眼眸低垂,无声催促她。

裴英娘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小心翼翼攥住李旦的衣袖。锦缎的触感平滑柔软,手心里感觉像抓了一缕云朵。

李旦垂下胳膊,任裴英娘抓着自己的衣袖。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交叠在一块儿,缓缓走过长廊。

几名宫人抬着一座轿辇,从高台下路过,轿辇四周垂着绯色轻纱,纱帘飞扬间,隐隐约约可以窥见一个头簪金步摇、身裹绫罗的贵妇人。

时下妇人们出行,要么乘车,要么骑马,良家女子少有坐轿辇的。唯有平康坊的风尘女子喜欢乘坐轿辇招摇过市。

裴英娘头一次看到有人在宫中坐轿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道严厉冰冷的视线透过薄纱,直直刺向她。

裴英娘心头一颤,忽然想起去年宴会上那道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的眼神。

等轿辇走过,她扯扯李旦的衣袖,“阿兄,刚才轿辇上坐着的是谁?”

听到“阿兄”两个字,李旦怔了一下。

低头一看,裴英娘的眼神追随着远去的轿辇,似乎并没发觉自己喊出口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