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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七步成湿 74更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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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请了荀彧饮酒。

他们最终是去了郭嘉府中,寻了一株大榆树,命仆人摆了案几与酒水,随意饮酒。

荀彧举着酒杯,瞧着清澈的酒水,闻着四周散发的清香,不由吃吃笑道:“我们这么多人中,你是最喜欢喝酒的。我以前劝你,饮酒伤身,你却偏偏不听。后来好了吧,你看你病的那么久,像个什么样子。”

郭嘉摇头失笑:“华神医我那是水土不服,怎地到你口中,却将这病归咎于酒上了?”

荀彧瞥了他一眼:“若你不常年饮酒,闲来无事散散步,练练剑,身体能这么差么?若不是你身体差,能有如此重病么?”

郭嘉无奈而笑:“你有理,我不同你争。”

“怕是你那歪理,争不过我罢。”

郭嘉道:“你还记得么,当年孙权赠送主公一头大象,你我打赌谁能将这头大象称出来。”

荀彧放下酒杯:“当然记得。我能称出来的,一定是冲公子,你却是植公子。然后,你输了。”

郭嘉叹了口气:“是啊,我同别人打赌可从来没有输过,就输了这么一回给你。你啊,非但不放过我,还禁了我一年的酒!”

荀彧眯了眯眼。他虽然询问郭嘉,眸色却是极端的笃定:“你当真会一年不喝酒么?”

郭嘉挑眉,面上没有丝毫赧然抑或悲哀,表情反而有些得意:“当然没有。”

荀彧大笑起来:“想来是四公子定是遭殃了!”

郭嘉将酒饮下,把玩酒杯理所应当道:“他害得我输了打赌,自然要赔偿我。”

郭嘉又陪着荀彧笑了许久。许久之后,天色渐晚,酒水也要饮尽了。

荀彧终于道:“你不劝我么?”

郭嘉敛眸而笑。他先给荀彧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需要我劝么?”

需要么?

荀彧哪怕老了,头脑不清楚了,依然清晰知晓自己要的是什么。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执念,亦是支撑他走过这一段漫长而茫然的人生路上,那盏唯一的指明灯。

他与曹操,本是不该走同一条路的。可惜彼时他看不清楚,陪着他走了这么。但纵然他陪着曹操走了这么久,依然是要分道扬镳。

这是理想与现实的冲突。选择捍卫理想抑或屈服于现实,只在荀彧一念之间。

不需劝,劝亦无用。

荀彧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给自己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唉,老了不中用了,居然忘记你最擅长的是什么了!”

荀彧又喝了一口酒,笑的连眼泪都掉下来了:“老了,荀彧已经老了!这一局,他也该退下了。”

人老了,跟不上历史前进的步伐,早就应当退下了。哪怕原不曾意识,哪怕心有不甘……哪怕,还有太多事情还没有做。

是退,抑或者死。

这是唯有荀彧自己方能决定的,与他人无关,与任何人都是无关。哪怕曹操,也无法逼迫他改变决定。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好友惆怅时,递上一杯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郭嘉看着一杯清酒,忽然想到了很多东西。

包括多年以前他第一次被荀彧推荐入曹营,抑或此后时常的三人一同饮酒,抑或不知何时起,他们三人居然再也不曾一同饮酒了。

直至今日,唯有他与荀彧,一同谈笑风生。

哪怕笑声悠远,将来再回首亦要满面清泪。

荀彧又笑了许久。许久之后,他的笑容渐渐敛去。他叹了口气,半是怅然道:“可惜世事难料……”

郭嘉的动作停了下来。

因为这六个字,令他想到了一些事。

他想到了曹植小时候时常装可爱装傻,企图在他面前蒙混敷衍;他大病时,曹植费尽心思照顾,无微不至;他前往江陵至后来赤壁之战,都是曹植以着守护者礀态,保护着他。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般顾及了。

他觉得开心,觉得温暖,觉得感动……甚至到后来,他也控制不了心中对这个少年的喜爱。

但那又如何呢?

曹植不是普通人,他不可能被养在身边;曹植也不是曹操,不可能傲视世间规则,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甚至连曹操一分怒火,他都无法承受。

他比一般人多了,太多的枷锁。却比人上人,又少了太多力量。

何必相伴,何必相误。

可惜,世事难料。

荀彧一手支着有些晕眩的脑袋,用空着的另一手摆了摆:“罢了,罢了。不谈这些,今日好好喝个痛快,不谈这些!”

谁也猜不到曹冲的骤然离世,也猜不到,年幼平庸的曹植后来居然能表现至此。

哪怕郭嘉,也无法猜到。

曹植大婚之日,杨修曾端着酒询问他此番一饮而尽,是否当真能忍住,将来再也不饮。彼时他回答:倘若一个人想要忍住,便一定能忍住。

但其实很多东西,是忍不住的。

唯有借酒消愁。

郭嘉举着这一杯酒,静静看着。倘若八年前,他不贪那几坛酒,是否今日,曹植就不必如此辛苦?

他错了,却再也没有机会更改。

荀彧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奉孝,你不是来和我喝酒的么,怎么喝到一半自己反而呆了?”

郭嘉回神,一饮而尽。

谁都不知郭嘉最终与荀彧了什么。

不久之后,曹操封赏众人,迁升或降了许多人。唯有荀彧,身处令君之位稳如泰山。众人不由有些怀疑,曹操是否已原谅荀彧,抑或根本不曾怪罪他。毕竟正如曹操所言,他们之间有三十年的情分。

然而猜测归猜测,原先门庭若市的荀府,至于今日到底只可罗雀。

五月许昌麦子成熟时,正是河中鱼儿□产卵,需要大量摄食的季节。曹丕在最近风淡云清的早晨,皆命人备上鱼騀,出门垂钓。

他本不会垂钓,但有一个人喜欢,他便也学着,陪着他一起钓。

那个人是司马脀。

他到地方时,那位一袭藏青长衫的文士已端坐在河边,等待鱼儿上钩了。曹丕同他打了个招呼,也便甩杆垂钓起来。

五月的清晨还是凉爽的,有细风拂过,湖面波澜微漾,涟漪一圈一圈。

曹丕道:“仲达今日打算钓几天鱼呢?”

前几日司马脀钓了好些鱼,大部分都在湖边烤了吃了,只有曹丕钓的几条大鱼,舀了回去卖给父亲与弟弟们做鱼羹。

司马脀瞧着一动不动的浮标,缓缓道:“鱼都还没钓上来,怎能猜测今日最终能钓几条呢?”

曹丕微微一笑:“但我却知道,两个时辰里仲达至少能钓十条。”

司马脀瞥了他一眼:“丕公子又知道了?”

曹丕笑而不语。静默许久,他又道:“仲达怎么看荀令君的这件事?”

司马脀淡道:“荀令君常年身处高位,与诸多世家皆有联姻,或交情。丞相要动他,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非需做好完美筹划,朝廷恐怕也要出现极大纰漏。是以,丞相如今隐而不发。”

曹丕微笑如初:“昨日父亲问我,倘若令君下位,何人能担如此大任。仲达觉得,令君一旦下来,何人能胜任令君的位置?”

司马脀这才侧头去看他。

他的相貌本是极其英俊的。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在夏日明亮的光线里,尤其好看。他略略皱了眉,半晌才在曹丕的注视里挑眉道:“丕公子……这是打算,扶在下上位?”

曹丕眸中微芒。

自去年正月他成为丞相副属,至今已越来越接近权力中心了。荀彧下位之后,一定会出现一个极大的空缺。当然,令君之位他并不肖想。但令君一脉之中,还有其余颇为重要的官位。若曹丕麾下能有人占据,无论对于世子之位抑或权利的把握,岂非更加大了?

他侃侃道:“先生本是由荀彧大人举荐,任职这些年,无论程昱、崔琰等名士,或者朝廷众臣,皆对先生赞不绝口。小小文学椽,根本无法将先生才学发挥一二!”

司马脀呵呵轻笑起来:“丕公子这是要把在下,放在火上烤啊!”

曹丕原是自信满满。然听闻司马脀此言,即刻敛去面上笑容

沉凝道:“学生对先生的崇敬,先生一定是知晓的。那么,先生为何这样?”

司马脀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反问道:“丕公子可知,丞相为何任在下为文学椽,却令在下与丕公子往来?”

曹丕沉思半晌,在司马脀难测的淡眸里,缓缓摇了摇头。

司马脀道:“丞相第一次征在下入朝为官,在下以大病推?,引得丞相不满与怀疑。后来建安十三年,丞相再一次命在下为官时,若在下依然大病,便永远不必愈合了。是以,丞相第二次要在下入官,绝非因为爱才。”

“在下初至许昌时,丞相最喜爱的不是丕公子,而是冲公子。若丞相当真看中在下,为何不令在下与冲公子往来呢?一则,因为怀疑在下的不臣之心。然后,才是为了辅助丕公子。”

司马脀只了这么几句,曹丕已猛然醒悟了过来。

昔日司马脀大病推脱为官,他是知晓的。但他并不知道原来父亲对他如此怀疑,更甚至也从来没有往深处去想,为何命司马脀与他往来。

他曾以为,曹操是有意栽培他,是以命司马脀辅助。

却不曾想,现实截然不同。

曹丕之心当下凉了大半。

他迟疑道:“先生是,父亲直到现在,依然不曾对先生有丝毫信任?”

司马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曹丕手猛地一颤。他这一晃动,连带着鱼騀也一起晃动。他分明感觉到鱼钩上似乎已有鱼山钩,却也随这一晃动而消失了。

曹丕却已顾不及了。他忙追问道:“那、那仲达觉得,父亲昨日也是在试探我?”

司马脀道:“公子了我的名字?”

曹丕摇了摇头:“还没……我,不若先问问崔琰大人,若他们没有举荐的人选,则父亲来问儿。”

司马脀微笑道:“如此,何必惊慌。”

曹丕闻之,才缓缓镇定下来。

然后,他见得司马脀的鱼騀忽然猛烈颤抖起来。司马脀也不着急,慢条斯理收杆,赫然便是条七八斤重的大鲤鱼。

建安十七年初,刘备与诸葛亮会与巴东,退守荆州。三月,刘备领兵五万,西攻益州。

张飞、关羽等人于半月内攻下白帝、巴东两处,与刘璋遣派的大将刘璝、冷苞、张任、邓贤等,会于巴东。

五月,刘璋身体已大不如前了。甚至有大夫镇断言,若不能放宽心,恐怕刘璋活不了多久了。他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乱世里活了这么久,也已够了。但他的儿子幼女,却不能

他原想大开益州之门投降刘备,但听刘璝,葭萌一战里刘备麾下军师庞统被他所杀,一旦投降,刘备定要为庞统报仇,也便打消了投降刘备的心情。

他派人送信与曹操,请他出兵。他也不要益州牧这个位置了,只要曹操看在他投降的份上,饶了他的家人,好好赡养他的家人,也便足够了。曹操收到信后,命钟繇领长安五万兵马入益州,助刘璋灭刘备。

七月,孙权闻之。遣两万兵马,自江夏沿长江深入西川,以助刘备。

益州风云骤起。

益州如此,许昌亦是不遑多让,只是表面看起来十分平静罢了。

五月,曹植之妻崔氏去世。

曹植听闻崔氏去世的消息,简直不敢置信。他几乎无法想象,前不久还同自己不怨不争的女子,就在这个如花的年华里,失去了她最为宝贵的生命。

他怔愣了许久,猛然起身夺门而出,纵马而归去邺城,甚至来不及告知曹操。

曹操知晓后,命人快去追赶曹植,保护他安全。再询问了他的孙儿是否有事,得到无碍的答案,半晌才叹了口气。

邺城与许昌相差还有些距离,曹植纵是日夜兼程,最终到底也没能见到崔氏最后一面。

他见到的,是崔氏的一方牌位,以及出生不足十日的孩子。

曹植抱过这个不满十天的孩子,这个看起来一碰便要死去的脆弱生命,延续着他的血脉。

那一瞬间,他的心中是满足,欣喜,以及愧疚。

他只抱了片刻,奶娘便以婴孩脆弱为由抱了回去。

曹植环顾这间房间。

他成亲后,房间便模样大变了。后来他出征在外近十月,因而对这个房间是有些陌生的。这一切维持的是崔氏生前布置,包括她的梳妆台,都未被撤走。

唯有在此地住了短短一年的女子,已入土为安。

曹植轻抚了她的牌位许久,然后对洛安:“你去重新取一块来。至少‘吾妻’两字,我应当亲自写。”

崔氏的墓地,在邺城城外山边的一片鸀草地中。依山傍水,是个风水宝地。曹植为她少了纸钱,静静瞧了这块墓碑许久,缓缓道:“洛安,你知道夫人……生前喜欢什么?”

洛安轻声道:“夫人平时喜欢看写诗经,做女红,听甄夫人抚琴。”

曹植道:“你便去将我的琴舀来。”

他年幼时跟随杨修学过抚琴,甚至一大半都是曹丕教导的。但他不喜,便极少抚。

洛安已去了,曹植便对着石墓淡道:“一个丈夫,连妻子喜欢做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丈夫,是不是太过无情无义了?”

无人回答。

唯有火烛燃烧的哔啵声,以及风起之声,好似何人呜咽啜泣,于耳畔萦绕。

许久,洛安取来了那一张琴。他调了音准,想要询问她最喜欢听得曲子,最终还是作罢,抚了一曲《凤求凰》。至于曲中,不知是否是许久不用这张琴的缘故,琴弦骤断,琴音留残。

曹植怔怔看了许久,缓缓笑了起来。“你先前,只要我永远记得你便好。你如此对我,叫我这一辈子,怎么去忘记。”

哪怕心中早有喜欢之人,哪怕尝试过也无法喜欢你……但这一辈子,我终于再无法忘记你。

他顿了顿,又缓缓:“你也许不知道,我这一辈子,做错了好多事啊……”

错在明明隐藏,不该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错在喜欢,也不该痴心妄想。错在不够强大,却要任意妄为……

人常言,人生如棋。皆是一步错,步步皆错。

但人生却不是下棋。

因为棋子是没有思想的,人却有。

一旦踏错了一步,将来自作万般苦难,最终自受。

七月,曹操归邺。

杨修、王奇、荀恽等友人,皆来探完安慰他。郭奕来时,他询问:“师弟,你娘亲走时,你是怎样的心情?”

郭奕沉默良久,才缓道:“我娘去世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终于解脱了。”

曹植喃喃了一遍:“……解脱?”

郭奕淡道:“她去世前一个月,已经连饭都吃不下去了。每天喝一点汤水,全靠族中给的药材支持,经常几日不醒……我见到她一日比一日消瘦,瘦到后来,就好像一副骷髅。我原本害怕她死去,后来却害怕她活着。”

郭奕顿了顿,缓缓闭眼,“但她还活着,艰难的活着。她在等父亲回来,哪怕看看他也好。渀佛就看一眼,她便能安息。”

曹植闭了闭眼。

那么,崔氏的弥留之际,是在不是也曾是郭嘉母亲这样,期待着见一见他?

“可惜……她最终还是没有见到。”

建安十七年八月,刘璋部下、钟繇兵马,与刘备、孙权兵马战于巴东。从前巴东已为刘备攻下,因而倚靠巴东城而拒刘璋。刘璋久攻不下,刘备亦无任何办法西近一步。

十月,曹操领兵二十万东南征孙权。同时,下令荀彧至谯县劳军。

荀彧至谯县,曹操封其为侍中、光禄大夫,参丞相军事。不久,荀彧于笀春病故。

作者有话要:多谢有渔有水、susan891001扔的地雷=3=~~~我又换了bgm,东邪西毒里面的,大话西游里也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