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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残明 第一百零四章 王法

“杨家头药弩手六十一人由北门入城,接门快手问安置何处。”

“杨家头的药弩手防守南门,请姚孙棐帮忙安置到南城城根街百姓家,他在那边说话管用。”

“凤仪里社兵七十人候在东门城梯下。”

“凤仪里我看看。”

东作门城头上,庞雨翻看着手中的《防贼备查》,“凤仪里社兵比原来计划的多,调去向阳门,等士绅代表。

紫来街的里老对着徐典史大声道,“官爷不能烧楼,这楼如此高,烧塌下来延烧四处,我等家财都在此处,万不敢放火。”

另外一名老妇隔得近,听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听闻县衙还要烧那些靠近城墙的房屋,可不能啊,咱们小户人家就这点依靠,烧了日后住在何处啊?

求求官爷了。”

这话一出,周围跪倒一大片,徐典史一时手足无措。

江之淮在旁边大声劝道,“各位乡党通达些,谁也不愿流寇来,但咱们桐城就仗着这城墙,若是不烧城边的房,那些流寇上城就便宜了一截,届时破城而入,阖城死之,留下房屋又有何用?”

那些百姓哪里要听,纷纷在场中哭闹。

正乱成一团的时候,刘秀才出现在东来楼的二楼上,他对着下面骂道,“你们有胆子,把我一起烧了。

你们这些牧守令不去想法子防贼,一心对付桐城乡梓,可是打的好主意,拿流寇作幌子,想骗谁呢,流寇在哪里,你叫一个我看看。”

江之淮朝着刘秀才怒道,“县衙的马快亲眼所见,流寇已至庐州。”

“江之淮你少掺和,那马快是听路上人说的,他都回来四天了,流寇也骑马的,要到早到了,如今流寇在何处?”

蒋臣也对着那刘秀才道,“流寇一路打杀攻略,自然要比报信的马快慢些。

当此危急之秋,刘兄万勿短视。”

“蒋兄你休要被他们迷惑,流寇影子都未见到,县衙便要焚烧民财,这是哪里的道理!我要到安庆府告状,到京师告御状。”

江之淮听了怒火冲天,跟那刘秀才隔楼叫骂。

杨尔铭此时走入场中,也是倍感头痛,其实城里各项预备还颇为顺畅,因为经历过上次的民乱,城中大户、里老、士绅都知道躲避不过,各人身家在此,组织社兵和捐献物资非常踊跃,城防已经有些模样。

反倒是乡间动员难度甚大,只有少部分乡村开始准备。

杨尔铭和周县丞开始劝说那些跪下的百姓,庞雨则招过候在场外的何仙崖。

“那花子和细作有消息没?”

何仙崖摇摇头,“城里人来人往乱得紧,没法封闭道路。”

庞雨沉吟片刻,如此大力度的搜索之下,那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么便是在城中有人接应,要么已经逃出城去。

现在的重点已经变成了动员,庞雨也没有多余力量去全城大索,只能暂时放下。

他抬头看看眼前的东来楼,此时刘秀才已经结束了和蒋臣的骂战,关了二楼的窗户,人不知去了哪里。

何仙崖低声道,“刘秀才守着楼门,烧也不是拆又不能。”

“光天化日,谁敢把一个士子烧死在里面。

此时民情激愤,更不可用火。”

庞雨对何仙崖冷冷道,“紫来街这段是你的辖区,流寇已近,你必须把此事办妥。”

庞雨口气中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何仙崖知道此时三弟的身份不好使,埋头盯着地面片刻后,抬头对庞雨道,“不能用火只能拆除,总得把里面人弄出来,才有法子拆,属下去办来。”

“如何办?”

“属下自去办,只要在场各位做个见证。”

庞雨也没细问他如何办,只是点点头,看何仙崖大步往东来楼走去。

周围几个士绅见了,都留意起来。

何仙崖走到东来楼门前,对着里面恭敬的道,“在下是县衙皂隶,帮堂尊传个口信。”

里面刘秀才的声音狠狠道,“滚开,杨尔铭来了也不开门。”

何仙崖凑在门缝上说道,“知县大人就是体谅秀才公,方才堂尊跟徐典史又商议了一番,可出价买下此楼,却不方便在门外说。”

里面沉默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刘秀才把门页拉开少许,打量何仙崖一番,想起曾在百顺堂见过此人,满脸怀疑的道,“原来是庞狗役的跟班,为何叫你一个贱役来说,江之淮蒋臣怎地不来。”

“银子是县衙出的,知县大人不便出面,也不便让他人知晓,否则附近百姓都要找县衙谈银子,是以叫小人来私下谈。”

刘秀才盯着何仙崖看了片刻,终于让开门口,等何仙崖一进来,马上又关闭门页插上门闩。

外边的人都留意起来,因为刘秀才把门关了一整天,根本不让人进屋,不知这衙役想的什么法子。

大家也都想知道商量出什么结果。

禁闭的大堂内,刘秀才大摇大摆坐下,对着何仙崖道,“说吧,杨尔铭出多少银子?

少了一千七百两就不用说。”

何仙崖打量一下,平日热闹的东来楼大堂里空荡荡的,小厮厨师都跑了个干净,就刘秀才一个人。

目光回到刘秀才脸上,“快班出一两银子。”

刘秀才一愣,脸色慢慢变得凶狠,“你敢欺了老子,上次砍手的事还未与你们清算,今日众目睽睽,你们还想行凶不成。”

何仙崖脸上跳动了一下,“你想要银子可以,谈不成也没啥,但你不该殴伤官差!本公差不是来送银子,是来送你进监的。”

刘秀才带着一丝迷惑,但更多是怒火,“你这狗役胡言乱语,说清殴伤了谁,休要血口喷人!”

还不等刘秀才反应过来,何仙崖突然提起旁边桌上一个陶瓷茶壶,对着自己头上猛力砸去。

瓷茶壶偏偏碎裂,铛啷啷落得满地皆是。

何仙崖血流满面,踉跄着退后两步。

刘秀才目瞪口呆指着何仙崖,口中喃喃道,“你,你…”“殴伤了本差爷!”

何仙崖扶着墙,喘着气说道。

何仙崖说罢跌跌撞撞的扑在门上,抽掉门闩出门而去,刘秀才说不出话来,呆呆的跟着走到门前。

外边的众人见一个皂隶满头流血的出来,顿时一片哗然。

杨尔铭和一众士绅围聚过来,庞雨赶上去扶住何仙崖。

何仙崖向着杨尔铭道,“禀堂尊,我好言相劝,未想刘秀才竟敢殴打官差,现仍在楼内。”

江之淮指着刘秀才道,“亏你还有功名,竟干出这等事,今日我等都是人证。”

刘秀才连话都说不顺溜了,结结巴巴道,“那,你们休要信他,我…”杨尔铭愤怒的看着呆立门前的刘秀才,口中大声道,“光天化日,目无王法。

刘秀才持他物殴伤勾摄公事之官差,庞班头,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