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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还不是白月光咋滴 59.别来找我

秦宽的离去原本是悄无声息的,没有人给他举行葬礼。

自毕禾将蕊姐从天台上拉下来那天, 已经过去了三日, 蕊姐整个人精神恍惚, 秦宽的后事都是毕禾帮忙安排的。他也不会, 又要时刻警惕着蕊姐会不会二次寻死, 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薛峤被秦栎然带去了南方录节目, 毕禾犹豫了许久, 也没有向他说过一个字。

现在不是诉苦和寻求帮助的时候,还有一个蕊姐需要毕禾的支撑。

蕊姐并不是一个柔弱的姑娘, 但如今她失去的是秦宽, 是父母过早离去后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相依为命”,是满身疮痍也不愿意离开她的人。

若不是突然想见毕禾一面,她也许便追随秦宽而去了。

蕊姐不愿意给秦宽举行葬礼,也固执地不让他躺进冰冷的墓地里。她的记忆里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如今就变作了一方小小盒子,伴随在她的枕边。

毕禾无计可施, 蕊姐不愿意回充满秦宽气息的家里,他只得将她安置在筒子楼他小小的屋子里。蕊姐一整晚一整晚抱着“秦宽”无法安睡,毕禾便打着地铺在旁边陪她。

毕禾没有跟蕊姐说过其实他也很害怕,怕她终于愿意舍下他,在不知道的地方悄然离去。

如果真的在天有灵……

毕禾看着月光想, 想他的父母和沉默寡言的秦宽。

请保佑她。

第三天的时候, 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毕禾的小屋陆续来了许多人。

有将仇恨拉到龙哥身上、红着眼睛要给秦宽报仇的昔日小弟, 有带着微妙神情假惺惺来“吊唁”的“同僚”,也有来看蕊姐的朋友。

许多人来来去去,筒子楼狭窄的楼道里烟雾缭绕,小英妈妈锁紧了门,也关了小英探头探脑的窗。烟头被随意的丢弃,烫坏了王婆挂在外面的花衬衣,老太婆举着扫把将人打出去,一路骂骂咧咧。

打完了又回过头来骂毕禾。

“小兔崽子要死嘞!”转身进公共厨房,颤巍巍地打了两个蛋,两碗淡得一点味道也没有的面条放到毕禾门前。

蕊姐艰难地吃一口,啪地掉了眼泪。

来看望蕊姐的人里,有一个毕禾没有太预想到的。

那是个女人,在第三天深夜提着两壶白酒上门,她有高挑窈窕的身材和乌黑的长发,穿一袭在夜色里白得发光的裙子,像个美丽的——女鬼。

原谅毕禾这几日头昏眼花,看谁都像不怀好意。

那女人在毕禾看来隐隐还有一些眼熟,直到她走近了,站到守在门外的毕禾面前,轻轻撩了一把头发微笑:“你就是毕禾吗?我好像记得你。”

这个动作好像触发了关键词一般,毕禾想起这个女人来——城那头大佬朗哥的宝贝弟弟的那个给他戴了绿帽的对象,一个毕禾不知道名字,只能用这种关系来定义的女人。

毕禾下意识往她身后看去,楼道那头远远站了一个男人,身子挺拔,面容看不清楚。

见到他的目光,女人也不在意,只对毕禾道:“小蕊还好吗?我来看看她。”

毕禾的视线又落到两壶酒上。

女人道:“以前没事的时候,我经常和小蕊一起喝酒,算算时间,也有好几年没再一起过了。”

毕禾愣了愣,女人又微微露出一点笑来:“让我和她说两句吧,也许我有劝说她的方法。”

女人进去没有太久,大概还不到半个小时。

毕禾站在已经没有多少户人还亮着灯的筒子楼里,身后小英读课文的声音大得烦人,毕禾肩膀动了动,还是决定放过这个祖国的花骨朵。

他的耳朵冻得有些红了,小屋的门嘎吱一声打开,女人缓缓迈步走了出来。

毕禾回过头,见到她身后站在门口的蕊姐时愣了愣。

她神情平静,眼睛却红着,嘴唇和肩都在微微颤抖。

蕊姐只是看了他一眼,转头声音有些沙哑地问女人:“你说话算话?”

女人面上仍然带着笑意,眼神却与来时有了些不同,她俯身给了蕊姐一个拥抱,轻声道:“我不会骗你的,你振作点,明天我就来接你。”

蕊姐微微点了点头。

女人又对毕禾笑笑,转身要走了,又似想起什么来,对毕禾道:“你是好样的,有缘再见。”

毕禾下意识地点点头,看着女人一步步走远,和楼道那头等着的男人牵着手走了。

年久失修的楼道灯闪烁了几下,蕊姐猛地顺着门框跌落在地。

毕禾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她,被她一把抓住了胳膊。

她神情有些茫然,毕禾看着她,心里却突地动了一下。

她的眼底,渐渐有了一丝细微的光。

毕禾难得睡了这几天最安稳的一觉,虽然其实也并没有太久,他很早就醒了,蕊姐还睡着,微微蜷着四肢,像个小孩子。

毕禾顶着一头乱发,站在楼道里发呆。

筒子楼的早晨开始得非常早,也非常吵,在忙着穿校服吃早餐的小英、打着呵欠架早餐摊的中年夫妻和使劲踩着三轮车嘎吱嘎吱出门的大爷里,他显得格外清闲。

蕊姐起床收拾整齐之后,昨天那个女人也来了。

她看了看蕊姐整齐的衣服和头发,眼里闪过一丝欣慰的光,对蕊姐道:“走吧。”

蕊姐对她笑笑,走到毕禾面前轻轻抱了抱他。

毕禾早已长得比她高许多了,却被她像孩子一样抱着,顺从地将头垂下靠在她肩头。蕊姐温柔地拍拍他的背,轻声道:“我知道你那个时候不是在怪我,禾子,对不起。”

毕禾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不会再寻死了。”她拉开毕禾与他四目相对,清丽的脸上其实并没有多么释然的神情,却莫名地平和,“别担心我。”

毕禾想起昨晚两人说的话,动了动唇,却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蕊姐并没有真的看开,但她憋着一口气,一口让她“不许去死”的气,也许在未来的日子里,毕禾不需要再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蕊姐走后,筒子楼好像也安静了下来。

临时铺的床被和地铺被收了起来,零碎的垃圾扔去了楼外,毕禾拉开陈旧的窗帘,这间屋子再次变得有些陌生。

他四处翻找了一圈,翻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麻杆遗忘在角落的半包烟,还有几根他没吃的棒棒糖。

他也没在意有没有过保质期,又找了一圈摸出一个按钮已经歪了一半的打火机,啪嗒点燃了一根烟。

被呛了一大口。

毕禾扔了烟,拆开一颗棒棒糖塞进嘴里,晃悠悠出了门。

小英去了学校,早起摆摊的都出发了,女人带走蕊姐的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网管蹲在门口吃泡面,毕禾站在马路这边冲他招招手,让过一辆飞驰而过的大货车,走了过去。

“蕊姐走了?”网管咕噜着面问。

毕禾把棒棒糖咬得稀巴碎,糖棒拿出来扔掉:“嗯。”

网管喝光面汤,也跟着他一起惆怅。

两个人对着大马路牙子发呆。

昨晚那个女人走后,蕊姐给毕禾看了一段视频。

那是一部型号过时、机身却还很新的手机,似乎除了存放那段视频之外再无用处。

视频里秦宽的脸比去世前健康一些,却也只是一些。

他靠坐在床头,像是打开摄像头之后又不知说什么好,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烟,很快又像是想起什么,勾起唇角笑了笑,将烟按进床头的烟灰缸里。

“媳妇儿。”他沙哑地开口,透出手机的声音有些失真,“我再也不抽烟了。”

说完又沉默了一会儿,隐隐地有汽车鸣笛的声音被录了进来,甚至还有隔壁邻居养的猫的叫声。

秦宽像是走了神,侧耳听了一会儿,才有轻轻笑了笑,毕禾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骨瘦如柴的脸上有了一点当年英俊的模样。

“媳妇儿。”他又叫了一声,“这个视频,我死了之后,你就会看到了。”

“我不是什么好人,走到这部田地是我的报应,你不许来找我。”

“你来,我也不会见你,下辈子也不会。”

“记住了吗?”

“我爱你。”

又一辆卡车呼啸而过。

门里有人大喊:“网管!”

网管回头大骂:“老子下班了!自己等着!”

毕禾道:“老板怎么还没开了你?”

“那我怎么知道。”网管看一眼毕禾夹克外套里露出来的东西,一伸手扒拉他的口袋抽出一根棒棒糖。

毕禾翻个白眼。

网管吃糖习惯和毕禾一模一样,嘎巴嘎巴咬碎了,吃完还咂吧咂吧嘴。

“草莓味儿。”网管一脸嫌弃,“你真娘们儿。”

毕禾看他一眼:“闭嘴,直男癌。”

网管将糖棒夹在手指间当烟玩,对着走过去的短裙妹子吹了声口哨,对方已经走出去好几米了,回头骂他:“臭流氓!”

毕禾哈哈大笑。

网管委屈地揉揉鼻子,又发了会儿呆,突然对毕禾道:“哎,禾子。”

毕禾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网管一弹手指,扔了假烟:“你是不是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