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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还不是白月光咋滴 38.你管的着吗

毕禾偶尔闲着无事, 会模模糊糊地想想他活着的这短短二十几载, 想着想着, 就想出满满的违和感来。

如果人生碰上分水岭也算一种运气的话, 他就是运气好的那个。十六七岁之前的毕禾作为单独的个人来说,是真够无趣而不讨喜的,“孤僻”两个字就能写完别人需要写上满满一页的人物简介。那时他的世界小得不行, 仔细想来却也意外地算圆满:父母尚在,毕教授对他严厉,倒没有超出寻常严父的程度,甚至父亲严厉的面容下也藏着细腻的关怀, 更遑论还有慈爱的母亲在。他不爱说话, 学校里倒也不受刁难, 更有天性热情的同学偶尔还会同他说上一些话。

更何况还有薛峤。

而分水岭的这边, 毕禾仿佛精神分裂一般生生剥离了从前内向胆怯的壳,学会了自己一个人在混沌生活中挣扎, 会笑会闹甚至学会了找事和打架, 不再胆怯, 不再孤僻。好像终于长大成了独立的大人。

却真正变得一无所有。

毕禾醒来的时候和所有病人一样一脸懵比, 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姓甚名谁, 直到床边有个人激动地扑过来握住自己的手, 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床上躺着。

“……安……”他张了张口, 喉咙处立刻便是一阵剧痛。

倒是视线渐渐恢复了清明, 眼前这个一脸焦急的男人虽然出现得莫名其妙, 的确是安晋没错。

“是我, 你感觉怎么样?”安晋神情急切,又带着床上的伤员终于醒来的欣喜,还不等毕禾答话,他又连连去按床头的呼叫铃,一边还转头亲自去门口喊人,“医生!他醒了!”

毕禾骤然醒来,被他这翻动静吵得天旋地转,视线里一群医生护士涌进来,对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不一会儿又一起涌了出去。

毕禾:“……”

他记得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张脸,明明不是安晋的,难道是他神志不清,看错了么?

见床上的人神色茫然地看过来,安晋连忙道:“别怕,没事了,这里都是我的人。”

毕禾也不知道他说的没事了是指自己的伤没事还是他们已经安全了,只是听他后半句,毕禾倒是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蕊姐为何执意要来二院。只是她什么时候认识安晋的,他却不知道。

想到蕊姐,他才反应过来一些重要的事,艰难地问:“我……我姐……呢?”

安晋被他这副病弱的模样戳得心口生疼,连忙道:“她没事,一点擦伤,姓秦的有伤,还没醒。”

见毕禾不说话,他思及对方被黑道纠纷连累,一定受了不少惊吓,心疼不已,低声道:“你姐在隔壁病房守着,别怕,我叫她过来看看你。”

他说着起身就要走,却被毕禾一把按住了手背。

安晋眉头一皱,视线瞥到对方手背上血液开始回流的针管,急到:“别动!”

毕禾却道:“宽哥……伤得重么?”

安晋顿了顿,替他调整好点滴才开口道:“取了一颗子弹,外伤问题都不大,不过他有……”

毕禾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也知道即使这里有安晋的人,二院也毕竟是正规的医院,秦宽吸毒的事是再不可能瞒得住的了。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视线茫茫转了一圈,落到门口处,病房门关着,上面的磨砂玻璃却隐隐印出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毕禾心里一顿。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又退下去一些。

安晋忙道:“还是不舒服?我叫医生来。”

“别。”毕禾连忙阻止他,“我没事……我去看看他们。”

昏迷钱的事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他甚至直到现在也反应不过来,只担心着蕊姐有没有在长年的担惊受怕中被这突然的时间击垮。他说着便要起身,安晋连忙按住他。

“小禾你干嘛?!”

“我听见医生的话了,我没有大碍。”毕禾抬头对安晋笑了笑。他纵然不愿再和安晋有什么交集,但对方多少帮了忙,又对自己是真的关心,他也没有道理对他横眉冷对。

“听话。”安晋皱眉道,“你腿都打石膏了,乱动什么?”

他站在毕禾面前,毕禾躺着,整个视线被他遮挡着,严肃时的安晋其实也是极具压迫力的。

毕禾在看着他,没有注意到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真的没事。”毕禾叹息道,“不看一眼,我不放心……”

安晋在这件事上有着不近人情的冷酷:“不行!”

毕禾脾气也上来了,一口气突地卡在胸腔处,语气也冷了下来:“安晋,你……”

他挣扎着要起身下床,一只手却突然按上了他的肩膀,不容反抗地将他禁锢在病床上。

毕禾皱了皱眉,抬起头想让安晋放开,却突地愣住了,一瞬间失去了话语的能力。

也许昏迷前没有认错人,也许刚才门口的身影也不是错觉,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的的确确是薛峤。

仍然英俊的、面无表情的薛峤。

毕禾见过许多次薛峤严肃时的样子。

最常见的是他认真思考时,那时他的脸上会略略收起一些习惯的笑意,眉头会不着痕迹地微微皱起,而天生气质使然,除了让围观群众忍不住感慨一声认真的男神真帅之外,并不会让人觉得畏惧或难以接近。

他也看过薛峤皱眉指责人的样子,那是很早很早的时候了,他在跑道上摔破了膝盖,薛峤背着他去医务室,毕禾怕痛,被酒精刺激得差点掉眼泪,薛峤扶着裹了纱布的他走出医务室时,便是皱着眉问他:“以后还注不注意了?”

薛峤一点也没有平日随和温柔的样子,素来胆小的毕禾却没觉得害怕,只是抓着他的衣袖抬头笑了笑。

现在的毕禾胆子大了这么多,却在面前的薛峤还未发一言的时候就白了脸色。

安晋也是认识薛峤的,实际上当他赶来的时候薛峤已经守在毕禾病房外面了,只是奇怪地没进来。两人算不上熟,安晋也只是看着薛峤没说话。

“麻烦你出去一下。”

病房里响起一道低沉而冰冷的声音。

安晋愣了愣,觉得这房间里会说这种话的应该只有他自己才对,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反应过来是薛峤在对他说话。

“你说什么?”安晋坐到现在的位置,除了家里老爹,很少有人敢用这种冰冷的语气和他说话了。

病床上的毕禾像是不敢看薛峤的脸,将视线移到安晋身上,低声道:“你先出去会儿吧。”

安晋还想说什么,却见毕禾恳求地看着自己,只好心有不甘地转身出去了。

他想着素来安静无害的毕禾躺在病床上苍白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火大,出了门就一脚踹醒走廊上打瞌睡的手下,让他们把老龙手下的王八蛋提过来讨说法。

毕禾的视线保持着安晋离去的方向,脖子挺着僵硬的弧度,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状态去面对薛峤。

是该若无其事地继续学黑发毕禾对薛峤温顺地笑笑吗?

可他想着刚才抬头看见的对方,一瞬间便明白薛峤一定什么都知道了。

否则他怎么会有这么冰冷的眼神呢?

薛峤知道自己被骗了,黄毛毕禾拙劣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毕禾想到这里反而悄悄舒了一口气,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如释重负感。

他等着薛峤指责他、质问他,他甚至缓慢地调整起了面部表情,以便于稍后熟练自然地做出满不在乎的神情出来。

但意外的是,薛峤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冷着一张俊脸低头仔细检查了一下毕禾手背的针管和打着石膏的腿,又拿起床头医生写的伤情报告看了许久,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一点表情,也没有给毕禾一点眼神交流。

毕禾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薛峤像是将报告上的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刻进了心里,才放下报告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毕禾以为他总算要说些什么了,却见他突然伸手撑住了额头,像是很伤脑筋的样子。

随后他听见了来自薛峤的有些挫败的叹息。

“那个时候,”薛峤突然道,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淡,“我在后面叫你,你为什么不停下来?”

毕禾愣了愣。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薛峤说的正是不久前,他收到蕊姐的短信,来不及思考就转身跑出薛峤家的时候。

他蓦地想起后视镜里看见的跟着自己的车,更加确认薛峤一直跟着自己。

也更加确认,薛峤已经知道了。

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既如释重负,又茫然不知所措。脑海里的两个自己也不打架了,因为黑发毕禾早已失踪不知去了哪里。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薛峤的语气和神情都陌生得令他害怕,一种果然会被指责、果然和薛峤做不成朋友了的感觉在他心里升腾起来,他甚至开始自己指责自己,为何一开始要撒这些拙劣的谎。

他沉默了很多,突然扯着唇角笑了笑,眼角眉梢都覆上了属于黄毛毕禾的漫不经心:“哦,你管的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