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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为魅 第23章 贰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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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很快断了。

姒今看着黑屏的手机紧张了一瞬,才想起来。应该是没电了……

她揉揉额角思考他会在哪,毫无头绪,最后挑了个四下无人的角落跃上围墙,又觉得不够高,飞上檐角眺望四周。

河边,周思诚看着“结束通话”字样,再拨回去,已经是关机。

他竟然笑了笑。

什么时候遇到这种事,他心里居然不会觉得焦虑了。

在景物静止的地方,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他思考联络姒今的方法,在地上搜寻,找到一个半埋在土里的透明打火机。已经不剩多少油了,不知是谁扔在这里。

蜡烛可以做导体,打火机可不可以?

他单手成圈挡住风,尝试了几遍打亮它,没有动静。

一下、又一下。

终于,微弱的火焰窜了起来。他屏息凝神维持着火焰,没一会儿又熄灭了,再也打不亮。

他只好扔了打火机,在河水里净了手,安静地等。

不知过了多久,姒今突然在他面前现身。

一开始只是一个透明的轮廓,慢慢浮现出来,像一层透明的蛹,她从里面剥离而出,冷冷看着他:“怎么回事?”

周思诚用眼神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标记:“你走去那里试试看。”

姒今的速度很快,很快像触到一层屏障,重新在他身边出现。

她皱眉:“有东西。”

周思诚悠然倚着块石头:“嗯,鬼打墙,居然连对你都有用。能消除么?”

姒今不置可否:“你惹上什么东西了?”

周思诚摊手。

姒今神色肃然:“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没法解。”她走过来,矮身在他面前蹲下,淡幽的眸子默然看着他,“怕痛吗?”

“嗯?”

姒今握着他的手腕,放在面前,说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我需要你的血,来把设局的东西引出来。”指尖轻轻滑过,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血珠汩汩渗出。

他齿缝里吸着气,却还笑着问她:“这算义务劳动么,也不求回报?”

姒今埋头舔了一口他掌心的血。温热的舌尖轻轻刮过去,刺痛里又有熨帖的微痒。她重新抬头,淡色的唇上染了鲜红的血,看上去有种诡魅的妖冶:“要回报的。我替你出这口恶气,你要答应我,就算我失信了,也要替我赡养小和尚。”

掌心的触觉太奇异,周思诚有一瞬的停滞,道:“你失信了,我还要帮你?”

这么不对等的交易。

姒今点头。

他质问:“其实你没有信心能斗得过沈眠婴,对不对?”

“跟你没关系。”她在岸上画着一个阵符,没有抬头。

片刻之后,她身上开始浮起隐隐的血光,仿佛有血液溢出体表,在空气中漂浮。

这情景异常妖异,他不敢出声打扰。

姒今闭上眼,面色痛楚,仿佛在跟人对话。

他看着她面前的方向,那是她第一次出现时的河面,上面微微泛着光,一个人影若隐若现。那影子淡得融入夜色,模糊不清,依稀能看出是个老者,面慈,周身却浮着黑气。

突然,姒今的阵法被打断,整个人像一片树叶一样跌落,跪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周思诚过去接住她:“怎么了?”

她声音嘶哑:“是鹤年……”

※※※

周思诚数了数,这是她第几次把昏迷的姒今送回来。

一只手都数不完。

她今天的状态尤其不好,在昏睡中紧皱着眉,不停地瑟瑟发抖。

周思诚担心她觉得冷,又抱了一床被子给她盖上,结果情况还是一样。那不是生理性的发抖,而是情绪失控。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对她的影响如此大,也只有鹤年了。

两床被子盖着重,他又帮她取下来,拿手背去碰她的额头,冰凉的,没有发烫。他再去摸她的手心,更加冰凉彻骨。

染上至亲之人化为厉鬼后的怨气,是什么样的滋味?

那样庞大、阴暗、痛苦而扭曲的情绪,属于曾经那样亲切仁慈的人的负面情绪,侵袭她无所防备的心。

周思诚默了一会儿,想抽回来,结果睡梦中的人反手一握,比他小上两圈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指。她攥得这么用力,他的指骨都发疼,随着她手臂的颤动一起在抖。

他干脆收拳,反握住她,给她力量。

他轻声喊她:“姒今?”

她的头突然一偏,神情更加痛苦,翻身把自己蜷缩起来。

他的手心还缠着纱布,伤口隐隐作痛,但却没有放开她。

她没有意识,他反而敢言语了,俊毅的相貌在氤氲的夜里蒙上一层清寒:“你根本不想活下来,是不是?”

“不管沈眠婴会不会来找你,不管你能不能替鹤年报仇成功,你都不想好好活着。你这么执意要去找沈眠婴一决生死,是因为这是你觉得唯一需要做的事。即便功败垂成,也算你死得其所。哪怕运气好到万事顺遂,你最终也会选择自戕,是不是?”

他的声音在夜里,不知在嘲弄她还是自己:“做人有这么让你不能忍受么?”

要失望得多彻底,才能对人世没有任何的眷恋?

他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同情心这么泛滥,甚至觉得自己远远算不上慈悲,很难受外物所影响。遇见她以后什么都不一样了,他变得心软,爱怜悯,情绪越来越容易被左右。哪怕被她一遍遍讽刺,还是会忍不住想要说安慰的话。

这种感觉就像……

突然间,姒今在睡梦中弹坐起来,吐出一口鲜血。

白色的被面上染了大片的血迹。周思诚扶着她仰躺下来,抽了纸巾给她擦拭,再替她换掉这床被子。他去盥洗室拧了一把毛巾,回来替她擦脸。从嘴角轻轻抹过去,手指突然滴上温热的液体。

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透明无色的液体。那不是血,是眼泪。

这个冷血冷性、不可一世的女人,她在哭。

见到这行眼泪的瞬间,周思诚的眸色陡然一沉。

他知道,他完了。

方才那种气血上涌,滚烫又粘稠,缠得心脏收紧喉咙口发涩,口干舌燥难以呼吸的感觉——是不是叫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