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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绝色妖娆 第38节

“你这茶器刚醒过,用的还是三十年窖藏的罗浮春。”

云裳回眸微笑,夹着茶饼在炉火上翻转:“娘子果然是行家,一闻便知道了,正是三十年的罗浮春。”

谢樱时却在纳闷,这种酒素来是贡品,若只是五年十年的,京中上等的酒肆里也能重金尝到。

然而三十年以上的罗浮春历来都是宫中窖藏,别说坊间,连朝中一二品的官员也极少获赐,也就只有宗室藩王和几家外戚勋贵能偶尔得一些,珍贵自不必说,更不会有人拿来醒茶器。

“这酒是那位姓秦的郎君送你的吧?”

谢樱时并不在意她暴殄天物,却忍不住好奇,索性直接了当地问出口。

“若真是那位小郎君送的,贱妾便真不敢用了。”

云裳依旧答得淡然,从桌案下拎出一只小坛子放在她面前:“这是家父在世时的旧藏,我一直留在身边,现在没人饮了,索性便拿来做这个用,也省得睹物伤情。”

一个风尘女子的家里能有这种旧藏?

谢樱时兀自不信,拿过那坛子看了看,里面散逸出的酒香果然和茶釜里一模一样,但坛上的封贴却果然跟秦家的全然不同。

她暗暗吃惊,不免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女子,见她言语间泰然自若,似乎真不是在撒谎。

其实当初第一次见时,就觉她和寻常的青楼女子不尽相同,听说本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臣子重罪不但祸及自身,妻女也要没入教坊贱籍,沦为声色娱人的玩物……

谢樱时脑中转了个来回,忽然在想这云裳必然就是如此,说不定是受了冤屈,一心想着找个稳妥的靠山,能有朝一日能为家里平反昭雪,狄烻、秦烺都是如此。

可这种事毕竟难比登天,那两人也不能让她得偿所愿,现下病急了乱投医,居然找到自己身上来了。

谢樱时向来不喜欢别人拐弯抹角地耍心机,却对这女人生出了兴趣。

“你既然想求我帮忙,总也该坦诚布公吧?”她将那酒坛推回去,睨着对方撇了撇唇,“不知令尊原来身居何职,又受了什么冤屈获罪?”

这次轮到云裳一怔,回头诧异地望着她,像是没想到方才那番对话会让她品出这番含义,随即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

“怨不得阿骨说娘子至情至性,敢说敢为,老夫人和狄帅都喜欢得紧,今日一见便知道了,果然是副热心肠。”

谢樱时不料她忽然说出这话,双颊登时飞起两片红来,也不知阿骨为何对她毫无避忌,这等言语也能传来传去。

人家喜欢她么?

那狄老夫人许是不假,可狄烻呢?

若他真有这个心思,自己现下就不会坐在这里一边看人家神神秘秘的煮茶,一边胡乱猜疑了。

她越想越觉得难为情,心头不禁有气,知道当面不能承认,更不能失了气度。

“你怕是误会了,狄家与我外祖家是世交,狄将军算起来还是我的叔父辈,因此两下里并不见外。你既与狄将军是旧识,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念在他的面上,我定不会视而不见。”

听她硬绷着劲矢口否认,云裳又抿唇笑了下,跟着便正色.起来:“贱妾失言,还请娘子恕罪,今日冒昧相邀,的确有件事拜托,但与家父无关,还望娘子不要误会。”

她顿了顿,又道:“但说到开诚布公,贱妾以为甚是应该,不知……娘子可曾听说过永安姜氏么?”

话刚出口,谢樱时的脸色便陡然变了,紧盯着她,迤迤站起身来:“永安姜氏……莫非……府上是前朝皇裔?”

作者有话要说:  (づ ̄ 3 ̄)づ谢谢 小仙女 流浪小妖的地雷~

第50章 夜长梦多

永安是千年古城, 渤海望郡。

三百年前, 中原兵戈连绵, 姜氏扫灭群雄,定鼎于此。

可惜享国未及十载, 便被权臣高氏取而代之,落得个二世而终的下场。

但凭着“禅让有功”,子孙后代倒是得以保全,还获封了王爵,历来颇受礼遇。

然而,热茶终归有放凉的时候。

几年前,姜氏篡逆谋立的消息忽然风闻天下,并且查出了实据, 先帝震怒,下旨收夺了敕书铁券,诛灭全族。

这事当年轰动一时, 街知巷闻, 人人都以为姜氏从此在湮没在黄土之中了, 没曾想中京竟然还有后人在世。

谢樱时将信将疑, 但这种事似乎不大可能无中生有的坦诚相告。

尤其是对方眼中的凄伤,全然不像伪饰的虚情假意,甚至一望便能刺痛自己深藏在心底的伤痕, 不能不为之动容。

但凄伤只在云裳眼中短短停留了一瞬,很快便隐没在轻婉的微笑间。

“亡国遗民,再也休提, 能有命在已是上天眷顾,娘子是当今圣朝贵戚,更不必在意贱妾这等卑微之身。”

说着,又请她上坐。

谢樱时却没法子再将她看作寻常风尘女子,当真依着登门做客的礼数端然坐下来,一时间反而更猜不透对方邀她前来的用意。

云裳的目光早转回茶饼上,看那前后的外皮都已烤至微黄,陈色尽褪,浓郁的醇香飘逸出来,便换做一手拿竹夹,另一只手朝矮几上够。

谢樱时知道这是要什么,不动声色地轻手拿起铜闭子递过去。

云裳微怔了下,看她眼蕴诚意,也和然点点头,接在手里,把火掩小了几分,又略烤了烤,就将茶饼用白藤纸包了,放在一旁静凉。

这副不紧不慢的悠闲模样叫人瞧了着急,但此刻再开门见山的说话又怕失了气度。

谢樱时索性也不急了,见她抹净了茶釜,架在炉火上蒸烘,便故意随口问:“水分咸甜、甘苦、清浊、浓淡,天水为上,泉水次之,井水最下,天水之中又以晨起朝露为珍品,既然肯用三十年的贡酿醒器,这煮茶之水想也不会随随便便吧?”

说话间,目光早瞥向矮几后。

“娘子实在好眼力,这水看来藏也藏不住了。”

云裳掩唇叹笑,果然又捧出一只粉彩小坛:“今年天干,从春末到现下,一日不落,可怜也就集了这么一点,今晚都用了,请娘子尝一尝。”

谢樱时心下暗暗惊讶。

露水采集极为艰难,她虽然不怎么钟情煮茶,但研习医术做药引时,也会张个布兜收集。

这东西时辰早了采不到,等日出后水质又不再干净清醇,用不得了,所以每每只能熬上半宿等着,连着几晚就耐不住性子了。

这云裳居然可坚持数月如一日,此等耐性当真不是寻常人可比。

不过,若不是这样,只怕也没法子活到今日,又在那种地方熬到现下。

谢樱时起了好奇之心,揭开盖子俯近嗅了嗅,便闻到一股甘甜清新的味道,的确是露水无疑。

“果然是好水,这茶若不吃,便当真可惜了。”

云裳眼见茶釜内水汽已蒸干了,便小心翼翼地将整坛水徐徐倒进去,拿手背隔着纸试了试温凉,觉得差不多,取开掰成几块,放在石臼里研碎。

上箩筛出细末,用木杓舀出两勺放在青瓷盏中。

这时候炉上已传来微响,釜内的水也泛起微漾。

云裳趁着初沸就盛出一碗倒进青瓷盏里,拿竹筅搅拂,须臾茶汤中便泛起一层白如乳脂的饽沫。

“好茶。”

谢樱时由衷赞了一句,暗地里却不免和自己的茶艺品较高下长短。

“贱妾班门弄斧,不值娘子一赞,当初学这点茶功夫,不过是为了凑个闲趣,说起精通,还不如我那兄弟。”

谢樱时隐隐听出弦外之音,像是有备而来,点点头,顺势接过话:“似你这般风雅之人,兄弟也必然不俗。”

“哪里有什么不俗。”

云裳自嘲似的笑了笑:“那时候十六七岁的年纪,人是极聪明的,可惜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读书不用心,总是爱玩,说话也没个正经,想想倒和那位姓秦的小郎君有几分相似。”

云山雾绕地扯了半天,这会子才刚说到正题上。

谢樱时索性不言声,就听她又叹道:“其实他第一次来,贱妾便在暗中窥看过,故意不开门相见,那晚他和娘子一同闯进来,便有些情不自禁的想留他多看一看,后来时候长了,越来越觉得他像我那兄弟,也越发的放不下想见,这是我始料不及的,可这样终究不是个法子……”

说话间,那盏茶在她手中已水.乳.交.融,上面一层层的细纹如堆雪漫漫,云卷苍穹,单只是瞧便有说不出的精致。

她将这盏调好的茶敬到谢樱时面前,等她接过去,品了一口,才伸手入怀,摸出件东西放在矮几上。

谢樱时垂眸看了下,见是她交给两个秦府小婢应付差事的那支翠翘,也果不其然真被秦烺拿来做了人情。

“贱妾曾为人妇,现在又在教坊为奴,那位秦家小郎君人是极好的,又是那般尊贵的家世,万万不可在我身上浪费光阴,消磨意志,今日请娘子来,就是为了这句话,还望将这支翠翘交还给他,以后莫再到教坊去,云裳也不会再见。”

谢樱时早猜到她要拒秦烺于千里之外,可听到最后句话却莫名刺耳,更登时想起狄烻来。

不会再见,不会再见,还真是相熟得紧,连回绝人的口吻都如出一辙。

她不自禁地有些着恼,将茶盏搁在一旁,故作为难地蹙起眉。

“他的脾气你怕还不太了然,若我去说,十有八.九惹得他更放不下,所以……这东西还是你亲自来还。”

云裳对她神情间微露的情绪恍若不见,叹气道:“贱妾也觉得该当面做个了断,可秦家小郎君眼下在狄帅那里,相见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与其这般拖延,不如及早了断,娘子莫非真不肯帮这个忙?”

谢樱时不是不肯帮,只是不想这么无缘无故的被人“使唤”,尤其连眼前这个女人都知道狄烻驻防去了哪里,而自己却一无所知,更让她心怀不忿。

况且被秦烺看中,与云裳而言是个逃出苦海的好机会,这么毅然决然的拒绝,让她不能不怀疑和狄烻有关。

然而这话不好当面说破,倒不如趁机做个交易,把狄烻的去处套问出来。

“你当真不喜欢我表兄?”谢樱时轻咳了两声,含笑看她。

“方才已说了,贱妾并非良配,只会误他,娘子也不希望自家表兄误入歧途吧?”

云裳目光坚定,看不出丝毫迟疑和不舍。

还真是片刻都耽搁不得,谢樱时暗暗打定主意。

“既是这么说,那也没法子了。其实么,我去也不是不可以,该怎么同他说,你不妨写一封书信,我连这支翠翘一同送过去,不就成了么?”

两人都是冰雪聪明的人,话点到这里,云裳自然会意:“多谢娘子成全,那就一切拜托了。”

她说着又端茶相敬,算是答应下来,忽然就听廊外有人高声叫道:“船上可是云裳么?”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隔得不远江面上有只三层楼船正缓缓驶来。

最高处的露台上赫然站着一个华服玉冠的男子,正朝这边含笑招手。

谢樱时只瞧了一眼,便认出那人是先前在外祖府上见过的长乐王高昍,心下还隐隐有种微妙之感,好像这人身上还藏着什么未解之处。

她脑中打了个回旋,越瞧他眼神和动态,就越觉异样。

终于心头一凛,陡然想起洛城那间赌坊的东家!

当时他显然是易容改装,但神情姿态却总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如今这谜团终于豁然通畅了。

谢樱时恍然之际,也不由心生厌恶。

这人一边搭着皇甫宓,一边还上书求娶自己,想想便觉得恶心。

莫非是为了这个才特地跑到洛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