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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5 1841(二)东南壁垒如腐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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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07-22

月5日(一)金门

凌晨,海天之间撕开一束金色的光芒,接着,海水由金变红,云层也慢慢燃烧起来,一轮红日从海中喷薄而出,照耀着厦门海疆。

就在金门外海,如同蚁群般停泊着一排一排的大帆船,一些小火轮穿梭其间,将一些将领送到旗舰皋华丽号上,听取最后的战斗部署。

“先生们,我们的前方,就是金门岛,而在他大约海里以西,就是厦门岛。”舱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海图,标明了大小金门、厦门等岛屿的大致状况。

“金门岛上大约有200门大炮,都是老式的土台炮,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我们还是要先行把他们打垮。下面,部署各个分舰队的任务。”

远东派遣舰队司令下辖29艘风帆战舰,共分成三个分舰队。

第一分舰队,旗舰皋华丽号,这也是全舰队总旗舰,载炮74门。

下辖:复仇号(载炮50门),赛利亚号(44门舰炮),坎布雷号(6门舰炮),北极星号(26门舰炮),戴窦号(20门舰炮),克里欧号(6门舰炮),流浪者号(6门舰炮),黑獾号(6门舰炮),巨蛇号(6门舰炮),全分舰队一共载炮4门。

第二分舰队:旗舰伯兰汉号(载炮74门)

下辖:布朗地号(44门舰炮),嘟噜义号(44门舰炮),鳄鱼号(2门舰炮),女神号(26门舰炮),巡洋号(门舰炮),摩的士底号(载炮门),格伦拜恩号(载炮门),阿尔吉林号(载炮0门),保皇党人号(0门舰炮)。全分舰队载炮290门。

第三分舰队:旗舰威力士里号(载炮74门)

下辖:迈尔威力号(载炮74门),安杜明号(载炮44门),加略普号(2门舰炮),先锋号(26门舰炮),裴丽康号(门舰炮),哈里昆号(门舰炮),吉尔的斯号(6门舰炮),冒险者号(6门舰炮),全分舰队载炮4门。

另有火轮分舰队,有十四艘火轮船,每艘轮船都载炮十几门。

“进攻大金门岛的任务,由第三分舰队担负,第二分舰队随时准备增援,并保护登陆船只,而负责登陆的部队是……”璞鼎查的目光在一众陆军上校身上搜寻着。

咵!皮靴蹬在甲板上的声音,斯科尔斯上校上前一步:“阁下,请把这个任务交给皇家步兵第二十六团吧。我们要洗雪耻辱。”

“不,请交给爱尔兰第团吧。”说话的是基恩上校。

“很好,士气高昂,不用争,第26团负责在金门岛登陆,团负责登陆厦门岛。”

“是!阁下。”两位上校响亮的齐声回答。

早上点0分左右,海上狂风大作,第三分舰队起锚升帆,直奔金门岛而来。

金门炮台上望见英军动了,于是吹号鸣鼓,全军振作,清兵们纷纷奔赴炮位。

所谓金门炮台,主要为了掩护厦门而设,故而大金门岛炮位都设在南北两翼,以待敌军直奔厦门的时候,从旁骚扰。小金门岛的炮位则是面向西北方向,希望在敌军攻打厦门的时候从后方袭击。

英军的第三分舰队却是直奔金门而来,在大金门岛的东北方泊住,也就是在大金门岛南面炮台的侧面。

艘战舰,呈一个弧线展开,距离大金门岛北炮台最东边的一门炮200码到400码不等,由旗舰伯兰汉号打出了第一发炮弹。此后,三百一十四门舰炮,大部分是三十二磅炮,一部分是十八磅炮,还有伯兰汉号上十六门五十四磅炮,一起轰响起来。

开花弹雨点般落到大金门岛北炮台上。而炮台上只有最东边的几门炮可以稍微转换角度,望着英国舰队的方向开了几炮,随后就被打哑了。其他的大炮根本就没有合适的角度开炮。

飞弹如雨,最开始北炮台上还可以见人影晃动,稍后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不一会,炮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将英军的火炮声也盖过了,震得军舰上的英军两耳发麻。嗡嗡作响,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炮击大约二十分钟,大金门岛北炮台已经被摧毁,第三分舰队驶入金门水道,准备从背面攻击一番小金门岛炮台。

在大小金门水道间,有福建水师金门协战船十八艘,台湾协战船四十九艘,每艘船载炮数门,共有大炮22门。这些战船,本来有掩护炮台侧翼的任务,可就在刚才英军炮击之时,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居然呆在港内一动不动。

直到第三分舰队突入金门水道,这些清军水师战船才如梦初醒,纷纷起锚迎敌。

就在清军的师船起锚的时候,英军第三分舰队已经展开了战列线,将金门水道拦腰截断。

台湾协在协台坐船的带领下冲向英舰,招来劈头盖脸的一阵开花弹。六船倾覆,十余船着火。

其他的船只见势不妙,梭巡不敢进,船上有兵丁往后望:“金门协怎么还没有上来?”

却见金门协大小船只,纷纷向北逃去。

台湾协剩下的船只,不待协台发号施令,也纷纷掉转船头,升起风帆,就着西北风,逃出了金门水道,然后转帆行桨,逃往厦门。

清军船小,在金门水道这狭窄的区域内,倒也灵活。等英国海军解散战列线,清军的师船已经跑远了。

远东第三分舰队毫不耽搁,在金门水道中向着小金门岛炮台打了几炮,发现距离太远,炮击效果实在不好,便顺着风驶出金门水道,来到小金门岛的南面,依着先前的办法,从侧面开始轰击。

就在第三分舰队在金门水道内炮击清军师船的时候,斯科尔斯上校已经带着皇家步兵第二十六团登陆了,直接包抄大金门岛南炮台的背面。

让斯科尔斯上校感到惊讶的是,步兵们试着放了几下排枪,端着刺刀往前冲,炮台守军却一哄而散,跑得慢的蹲在地上,投降了。有意思的是,虽然双方语言不通,清兵们没有高举双手,也没有打出白旗,但英军们却清楚明白的了解到,对方投降了。

截止斯科尔斯收缴地面上乱扔的武器完毕,该团的炮兵连尚未展开。

这时,远远的,厦门的福建水师援兵出现了。

月5日(二)福宁镇

就在英军第三分舰队刚刚开始进攻大金门岛北炮台的时候,厦门岛南炮台上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颜伯焘叫来福建水师提督窦振彪:“窦军门,英夷果然如你所料,直攻金门炮台,你那以金门为砧板,以两百艘师船为菜刀的计策,正可实行。”

“卑职也是这么想的,请制台大人放心,请在这厦门炮台上,坐观小子们破敌。”

就在清兵的师船纷纷起锚的时候,英军第三分舰队已经打垮了大金门岛北炮台,正在冲进金门水道。

窦振彪登上自己的师船,带着自己的标营一共三十五艘大型师船,率先出发,战鼓上咚咚咚响起,催促后续的部队跟上。

紧跟在后面的是海坛协十八艘师船,闽安协十四艘师船,福宁镇二十一艘师船,南澳镇十艘大船,铜山营十一艘快攻船。

福建水师可谓倾巢而出,只留下澎湖协四十七艘护口船在厦门水道内家。

就在福建水师浩浩汤汤驶出厦门水道,直奔金门的时候,英海军第三分舰队已经基本歼灭了金门协,驱散了台湾协,驶出金门水道,从南面开始轰击小金门炮台。同时英陆军第二十六团正在冲击大金门岛南炮台。

英军的珍珠号火轮船作为哨舰,观察到福建水师主力正在慢吞吞的向着小金门岛驶来,便掉头向旗舰汇报。

英海军第二分舰队接到旗舰的命令,便从金门岛的东南方向起锚,前往迎击福建水师。

月5日上午接近点的时候,福建水师遇到了在小金门岛西面久候多时的英军第二分舰队。

清军的阵型,是所谓的“大小梅花阵”,速度最快的铜山营十一艘快攻船趋前,作为前锋。

后面的福建水师师船大队呈五点梅花布置:即水师提标三十五艘大型师船居正中,海坛协十八艘船在左,闽安协十四艘船在右,福宁镇二十一艘师船在前,紧跟在铜山营的快船后面,而南澳镇的十艘大船在最后压阵。这就是五点大梅花。

而在阵中的提标又分成前后左中右五营,再排出个梅花阵,这是小梅花。

这“大小梅花阵”还是中国古典的战法,大体上阵中套阵,环环相扣,大小配合,敌军一旦入阵,便会四面八方都有炮石打来,陷入重重包围。

福建水师这一路驶来,倒也称得上军容整肃,堪称堂堂正正之师。

“前古典时代!”英海军第一分舰队已经到了小金门岛北侧观战,“如果他们装上冲角,船再大一些的话,倒是和西班牙无敌舰队一样华丽。”璞鼎查也是海军少将,对海军的战史颇为熟悉。

“这船也太小了,”同样在期间皋华丽号上的海军司令巴加说:“阵型这么紧密,真是排炮的好目标。”

第二分舰队的司令官和他想得一样,着清兵的师船慢吞吞的来了,便有条不紊的拉出一条战列线,下锚,稳定船体,准备射击。

伯兰汉号在最北面,后面是布朗地号,嘟噜义号,鳄鱼号等,一直到最末尾的保皇党人号。

伯兰汉号上有炮七十四门,其中十六门五十四磅炮,这时,清兵的师船已经进入了它的攻击范围,但它隐忍着,等待着,让对手落入陷井。

福建水师最前面的是十一艘快船,这些船体积较小,头型较尖,借着西北风,溜溜的向英海军第三分舰队冲了过来。

稍后的是福宁镇二十一艘师船,排成个大致的雁行阵,左翼由福宁镇总兵曹寿亲领,右翼则是由他的亲信参将汪百孙率领。

提督窦振彪带着水师提标和其他三镇跟在后面。

“镇台,今日要让窦军门一干人等,我福宁镇的手段。”曹寿身边,一个年轻人大声说道。

曹寿大约五十多岁,目光炯炯,但总有一股闪烁之意:“石头仔,切莫轻敌,还记得这一阵子我和你说的话吗?”

“是!”那青年是曹寿的义子,叫熊石头,靠着总兵的提拔,二十多岁已是都司了。

……

去年夏季,还是邓梃桢督闽的时候,英军舰船窜犯过一次厦门,此后,曹寿、汪百孙就把熊石头叫道了僻静的书房里,和他交代福宁镇这一支的传承。

还是在前明天启皇帝的时候,辽东东江镇下的水师一部,移阵福建,以剿灭刘香七、郑芝龙等海寇,这就是福宁镇的来历。当时东江镇总兵毛文龙感觉时局艰苦,便将自己的一个侄子送来福宁镇,以传下一脉香火。

后来,闯军大兴,崇祯皇帝上吊,福宁镇就成了南明小朝廷麾下的一支武力,由于常年追缴海寇,和后来被南明视为长城的郑成功部甚为不和,在郑成功放弃厦门迁台后,福宁镇却留在了大陆,被后来的靖南王耿继茂收编。

在清初时,这福宁镇的诸将还希望寻觅时机,恢复大明,三藩之乱的时候还掺和过一阵,后来见事不可为,又向清廷降顺。此后人心思定,福宁镇中反清的思潮也就慢慢消散,只是在诸将的一些后人中留了个故国衣冠的影子,一代一代的传下来。

去年英军来袭,曹寿是知兵的人,便隐隐感觉大变将起。但他生在清朝,长在清朝,心里对前明可没什么念想。不过是有无机会“驱除鞑虏,恢复故国衣冠”罢了。

当天曹寿讲到这里,那熊石头很聪明,便道:“义父,你要借机兴兵,借英夷的手反清复明?”

“胡说,那些英吉利生番,一就是食人不眨眼的,比满清还要歹毒十倍。”

“那义父对孩儿今天说这番话,是什么用意呢?”

“大敌当前,自当奋勇杀敌,那英夷炮火犀利,为父只怕会没于阵中。今日唤你进来,和你讲清楚福宁镇这段传承,你便存个心眼,他日义父和你鲍叔父都不在了,你便好自己拿主意。”

“孩儿记得了。”

……

在厦门外海之上,福宁镇的师船已经离英军的战列线越来越近了,大概不到半里地。

这时,就听见海面上传来一阵军乐声。

月5日(三)对阵

那是曹寿、熊石头等人从未听过的乐器演奏出来的,音乐庄严低沉,又带着一丝激昂。是英夷在演奏。

就在皋华丽号的舰桥上,军乐队正在演奏《特拉法尔加纪念曲》,米字旗在桅杆上高高飘扬。一队海军陆战队员对着国旗行持枪礼。

“真是让人心潮澎湃!”璞鼎查说。

“是啊,自从特拉法尔加以来,我们就没正正经经打过一场海战。在北美海岸捉迷藏?在地中海吓唬土耳其人?前段时间在广东和炮台硬拼?现在好了,舰队与舰队,正规的决战,决战。”

第三分舰队正在扫荡小金门炮台的残敌,第二分舰队面对着福建水师,严阵以待。

“给他们打旗语:恪尽职守!”巴加海军少将兴致勃勃。

“太小题大做了。”璞鼎查微笑着想,“人人都想模仿纳尔逊啊。”

突然,海的对面,开始传来一片鼓声。

福宁镇的师船上,战鼓响了,催促着前面铜山营的十一艘快船。

在每艘快船上,也有一面大鼓,应和着后面福宁镇的鼓声响了起来,连成一片。

借着鼓声的威势,铜山营十一艘快船乘着西北上风的优势,箭一般冲了过来。

英海军第三分舰队开火了,伯兰汉号打出了第一轮连射射,三层甲板,六十六个炮窗,加上首尾的八个炮位,一共七十四出火光,从前闪到后,又从后闪到前,如同一挂干燥的鞭炮,七十四枚开花弹,迎着铜山营就打了过去。

借着,其他的英军军舰也开火了。

如同一排火墙,结实的拍在铜山营头上。两百九十发炮弹,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命中率,第二分舰队每轮射一次,也有三枚炮弹命中。

而清军的小船是承受不起哪怕两枚开花弹的。在铜山营自己的火炮够得着英军之前,英军已经打了三轮炮弹,六船被击毁,两船起火。

幸好营游击的座船没有被击中,他带着剩下的三艘船,继续往前冲,不久葬身火海,至此一炮未发。

铜山营剩下的两艘船掉头逃跑。

“来呀,与我发炮,把他们赶回去。”福宁镇总兵曹寿大喝。

师船上零零散散的打了几炮。那两艘快船会意,往福宁镇靠拢过来,轻捷的掉头。

这时候,整个福建水师的“大小梅花阵”起来就像一个圆盘。

“圆阵有他的优点,也有他的缺点。”璞鼎查像个旅游的闲人,随意的点评着。

“是啊,力量均匀,结阵严密。”

“我记得是这么评价的,但这是优点还是缺点?”

“都是。”

以福宁镇为派头的福建水师大阵向着英海军第二分舰队靠拢了。第二分舰队不慌不忙,对着头里的福宁镇雁行阵开火了。

开花弹、链弹,一阵暴风卷过福宁镇师船的前列,二十一艘师船,几乎每船都有中弹,幸好损伤都不大。

“小的们,整备发炮。”熊石头大声疾呼。

福宁镇在刚刚将英军的舰只纳入射程,就开炮了。面对对方的炮弹雨,干挨打谁也耐不住啊。

老式大炮,命中率基本靠蒙,又处在射程极限上——全部脱靶。

福宁镇还在勇敢的前进。

这时候,第三分舰队已经完全清扫了小金门岛。也到了小金门岛北侧。和第一分舰队距离很近。

“命令第三分舰队逆风西行,从敌阵侧翼略过,然后或尾随攻击,或穿插,视战况自行决定。”璞鼎查下令道。

通讯手段不足,战场上又硝烟缭绕,旗舰对于离自己过远的军舰,便无法指挥。

第三分舰队以七十四门炮的迈尔威力号打头,同级的威力士里号紧随其后,然后是安杜明号,一艘接一艘,相距大约200码,直到最后的载炮十六门的冒险者号。

由于是逆风,第三分舰队的航速并不快,即使对于侧身而过的福建水师,其相对速度也足以实施两次漫射。

六百余发炮弹,直接打进福建水师阵中。英军舰船根本不管战果如何,直接向着西方驶去。

福建水师挨了这顿炮,直接损失倒不大,阵中却有不稳重的管带,试图脱离阵型。

福建水师的阵型本来就排得密,阵中有船乱了航迹,于是大队都被搅乱了。

提督窦振彪赶紧升起提督旗,整理队形。

前方的英军第二分舰队还在轮射,炮弹不停的打到福宁镇的师船上,已经有几艘船起了火。

福宁镇又打了一轮炮,这次似乎有些准头了。

“小的们快上啊,我们就打中英夷了。”熊石头喝道,“击鼓,击鼓。”

福宁镇的师船雁行阵顺着风一马当先向着第二分舰队杀来。

这时候,第二分舰队起锚了。以旗舰伯兰汉号打头,向北运动,然后转向西面,绕着福建水师的梅花阵转了个弯。

这一下,对福建水师可麻烦了。各舰集体转向,保持圆阵不变,是最好的应对方法。但集体转向是一项复杂的操作。

左翼的海坛协十八艘船变成前队,而前锋的福宁镇的雁行阵则要变成一字长蛇阵在梅花阵的右翼。提标也要集体左转,面向北方。

但是,清兵缺乏实际的指挥通讯能力,也没有罗经点等术语来发布统一的命令,加上提标中阵处于调整阵型的混乱中。

结果,训练有素的福宁镇集体左转,转向正北,但中心的提标还不知道英军的第二分舰队已经移动了。提标没有转向,直接向着福宁镇的长蛇冲了过来。

曹寿忙令人挂起号旗,指明左转。提标会意,但他是前后左中右五营构成的一个小梅花,转向也是也是复杂,只好放慢了速度,从容调整。

然而,最后阵的南澳镇十艘大船不明就里,继续向东行驶,船只的惯性又大,等提标的后营挂出左转的号旗,已经来不及了,南澳镇的大船直直撞进提标的小梅花阵中来。

幸而速度不快,倒也让人手忙脚乱。

英军第二分舰队已经掉过头来,借着西北顺风,如同离弦之箭,直奔福建水师的梅花阵。

英军第三分舰队,正从福建水师的北面略过,排炮齐发。

就在这时,英军的第一分舰队,动了。

月5日(四)围攻

英海军远东派遣舰队司令巴加少将亲自指挥第一分舰队,以旗舰皋华丽号打头,向着西南方向逆风航行。准备沿着清军梅花阵的东南方向切线擦过。

这时候,第三分舰队在福建水师的北面,用侧舷炮轰击着福建水师最北面的海坛协,这时候,海坛协还在慢慢调头。

第二分舰队顺着西北风,折返过来,在福建水师的西南面拉出战列线。

如果从空中来,三支分舰队的航迹和延长线摆出了一个三角形,将福建水师包围在中间。

被围在中间的福建水师四面八方都遭到了炮击。九百一十八门舰炮毫不留情的向他们倾泻着炮火。

“义父,您到舱中去吧,这里有我。”熊石头为了压过巨大的炮击声和爆炸声,不得不大吼。

曹寿摆了摆手。

福宁镇在福建水师的全部师船中,转向是最快的,但现在已经跟不上英军的节奏,他们现在呈纵队面向北方,而北方的英海军第三分舰队正在向东缓驶,剩下最末尾的吉尔迪斯号,冒险者号,用他们的2门舰炮向福宁镇最前面的师船射击着。

福宁镇最北面的“福辛”师船着炮最多,已经开始下沉,船上的兵丁纷纷往海里跳下,向着厦门海岸游去,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游到。

铜山营剩下的两艘快船倒是见机得快,在救起了自己的一部分同僚后,又来救其他镇的清兵,可其中一艘船说巧不巧,正中了几枚链弹,船身被打得粉碎,不说救人,自己的水手也都落了海去。

英海军的三个分舰队并非静止不动,而是第一分舰队向西南缓行,第二分舰队向东南疾驰,第三分舰队向着正西方逆风而行。

速度和方向不一样,第二分舰队从福建水师的西南侧后掠过,到达东南角之后,距离稍远,便转舵掉头,试图和正在由东面向西南行驶的第一分舰队结成一个大的纵队。

福建水师此时,遭受着第一分舰队和第三分舰队的两面夹击,阵型排得又密,此时阵中也有不少船只受创。已经已经有十几艘师船起火了。

从英军奏乐开始计算,两舰队交战还不到半个时辰。

第三分舰队终于完全从福建水师的北面开了过去,第一分舰队正在福建水师的南面,向西行驶,这时海面上有一阵怪风,第一分舰队操炮不稳,便暂停了射击。

第二分舰队刚刚完成了掉头,还没有跟上来。

炮火稍缓,熊石头趁机跟曹寿说:“义父,英夷船快炮猛,结阵怕是跟不上他们了,不如散了阵型,各自为战,兴许还能捞着机会,混战一场。”

曹寿往窦振彪的座船方向了,提督旗还高悬着,虽然提标的阵型有些散乱,但还维持着大致的形状。

“提督还未下令,不可擅自散阵。”

“义父,我们结阵而战,不是英人对手,不如放手一搏。”

“擅自脱阵,军法不容。”

“可是……”熊石头的话还没有说完,英军的第二分舰队已经掉了头,由东向西缓行,又是侧舷排炮一顿乱打。

第一分舰队和第三分舰队已经掉过头来,顺着西北风,沿着福建水师的南北两面行驶,夹击之势顿成。

曹寿又往提督窦振彪的座船了一眼,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不能再等了。”他想。

“儿郎们,擂起鼓来,挂起前行旗。”

本来在福宁镇右翼,现在在全镇的前锋的汪百孙,到前进旗,便带了师船,将帆转斜了,一马当先,离开了福建水师的大阵,直直的向英军第三分舰队的前方拦了过来。

英军第三分舰队,由于是顺风,船快,在福宁镇有五艘师船超出大阵的时候,最前面的迈尔威力号,已经堪堪到了他们的侧面。

英军船大,三层甲板战舰一下子就照着师船碾了过来。

咔嚓!将正当面一艘师船撞为两截。

前面有四艘师船由汪百孙带领着,正在转向。

而后面的十六艘师船,则开始对着迈尔威力号开炮。

最前面的“福己船”对着迈尔威力号开了一炮,没有打中,因为畏惧迈尔威力号一下撞沉“福戊船”的威势,不敢继续前行,而是顺着迈尔威力号行驶的方向,向东拐弯,顺风行驶。

“福己船”是领头的船,它一东转,后面跟着的福庚、福辛等等都跟着拐弯。

英国海军第三分舰队帆大船快,一下子就追上了福己船,这时,福宁镇最前面的几艘师船和迈尔威力号,威力士里号,安杜明号等等平行,后面的还在转弯。

英海军第三舰队的前几艘战舰开始开火,三层炮窗全开,接近两百门大炮向着福己、福庚等三四艘师船猛轰。

不久,福字号的己、庚、壬、奎等四艘师船相继翻覆。

这时,曹寿的座船“福子”号也赶了上来,带着后面的几艘师船向着第三分舰队旗舰威力士里号猛轰。

当“福子”船和其他的师船向着“威力士里”号开炮时,第三分舰队向左行进,每船之间的间隔约为一“链”(约八分之一英里),成为一个不规则的斜线,因为福宁镇完成转弯所形成的弯曲,所以双方几乎是平行的。

在“福子”和“福丑”两艘师船开火后五到十分钟,威力士里号仍继续保持航向不变,接着“福寅”船又向它开了一炮。

威力士里号靠近并钻入福宁镇的战线,在“福丑”之后,“福寅”之前。当它的测舷面对“福丑”号的船头时,就从右舷向它连发十余炮,由于距离很近,打得很准,一下子就打沉了福丑船。接着他又对“福寅”发射右舷火炮,取得了类似的战果。

这时候,曹寿的座船“福子”号,已经被威力士里号切断了和福宁镇本队的联系。

福宁镇最后方的八艘师船,从福卯到福戌,被从威力士里号到冒险者号的英军第三分舰队半包围起来。而分舰队最前方的迈尔威力号追逐着福子船,脱离了主战场。

月5日(五)乱斗

这时,汪百孙带着福甲,福乙,福丙和福丁四艘师船又转了回来,出现在第三分舰队的左侧(北面)。

英海军第三分舰队正在集中火力,向南面半包围圈内的福宁镇八艘师船轰击,北面的炮窗紧紧的关着。而为了稳定船体便于射击,英军都降了帆,行船极慢。

而汪百孙的四艘师船则是扯足了帆,就着西北风追了上来,大约在第三分舰队阵列的中段,将英舰先锋号纳入射程。

四艘师船上的四十二大炮开火了,实心的铁砣子向着先锋号飞去,大约有十多枚打中。

先锋号的硬木船体被打出了一些破口,船体上有些裂痕。

此后汪百孙等人又驶近“多略普”号的左后段,向它射击。

第三分舰队的两侧都是敌船,在理论上似乎处于很不利的态势,然而,第三分舰队不为所动,并没有分兵来对付左侧的汪百孙。而是加紧进攻右侧半包围圈内的八艘师船。

经过四十分钟的猛击之后,“福卯”船已变成了一个无法控制的空船壳,船员们都已跳水。船体燃烧着熊熊大火,不久就会倾覆或者爆炸。

“福辰”船早已被打成两截。

“福午”船到午时,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清兵们大多战死,开始下旗投降。第三分舰队似乎对缴获师船没有太大兴趣,不再搭理这艘船。

在“威力士里”号作战后八分钟时,“冒险者号”和“吉尔迪斯”号也从福宁镇船队的后面,切入了敌线,这样才得以形成半包围,也因此面对福宁镇和残缺不全的海坛协的夹击。过了不久,福建水师提标前营也加入进来。

这最末尾的两艘船一共载炮三十二门,这时候,他们把向东面的炮窗全都关上,把火炮移到西面,和福建水师提标前营对射。

福建水师提督窦振彪见有机可趁,便催促自己的中营也围上去,“将那两艘英夷的兵船打沉,人人赏银一两。”

冒险者号和吉尔迪斯号立即为几艘师船所包围。因为一发铁弹好巧不巧,打中了冒险者号的前船桅。冒险者号一时之间失去了平衡,连一炮都发射不出来。虽然如此,它却把军旗钉在后桅杆上,继续战斗。

为了救出这两艘陷入重围的军舰,裴丽康号和哈里昆号也解散了队列,转向插入福宁镇的队形中,集中火力,攻击靠近冒险者号的福申、福酉,福戌三艘师船,大约用了二十多分钟,击沉了福申、福酉两船,福戌船落荒而逃。

裴丽康号和哈里昆号没有追击,而是转舵,向冒险者号靠拢。四艘英舰大致形成一个反弓形,六十八门火炮开始集中向福建水师提标射击。

这时,第三分舰队前面的四艘军舰威力士里号、安杜明号、多略普号和先锋号,已经消灭了包围圈内的最后两艘福宁镇的师船,福巳、福未,转而攻击北面的汪百孙的四艘师船。

在此之后约一刻钟,一百七十二门五十四磅和三十二磅炮向汪百孙他们倾泻着炮火。汪百孙本是骁勇,驾着福甲船向先锋号靠拢,试图靠帮。

先锋号和多略普号穿了他的图谋,集中炮火攻击福甲船。

开花弹在船头炸开,汪百孙面无惧色,持刀大呼,“杀夷,杀夷!”

师船在燃烧,火星溅到汪百孙的头上,须发皆燃。汪百孙仿佛毫无察觉,对着英军的舰船大吼。

又是一顿排炮,福甲船被击成碎片,全船水手化为齑粉。

威力士里号已经单独打碎了福乙,安杜明号也受到了靠帮的威胁,它直接撞碎了福丙号。

福丁号再也没有一战的勇气,调头逃跑。

第三分舰队没有追击,威力士里号调头,直接冲进海坛协的大队里,以后其他每一艘英国的军舰,也都是这样分别切入敌人,向首尾两端的敌船用侧舷炮火猛击。其结果是海坛协每艘师船都受到了连续的集中火力。

海坛协可能比福宁镇要机灵,在英军打碎了六艘师船之后,以协台坐船为首,调头逃跑。英军第三分舰队开始进攻福建水师提标。

现在的态势是,福建水师提标的前营、中营、左营呈一个大致的半弧,而英海军第三分舰队的八艘战舰,就散乱的排列在这个半弧外侧。

而脱离队列的迈尔威力号,追逐着福子师船。

熊石头已经到了船尾,亲手掌舵,保证自己的师船大致处于迈尔威力号的前方,走着之字形的路线,躲避着迈尔威力号的炮火。到现在,迈尔威力号也没有打中福子船。

福宁镇总兵曹寿也来到熊石头身后。

“义父,不如放慢船速,靠帮上去,和英夷拼刀吧。”

“石头,你且掌舵,待为父选了敢死之士,再做计较。”

曹寿挑了三十名选锋,都是豪勇敢战的人物。他们每人执了一口单刀,有几个人还拿着火铳,准备登船。

曹寿向着那些选锋们说道:“没旁的话了,弟兄们,跟我冲上去,活下来,就有场功名富贵。”

熊石头在后面喊:“义父,你且来坐镇,我领头冲上去。”

曹寿不回他话,却说:“小心了,靠上去。”

一个勇健大汉,取来了套勾,站在船舷,等待着。

熊石头船操得极好,降帆,船只为之一顿,熊石头将师船往边上一让,不一会儿,迈尔威力号已经追了上来,和福子船大致平齐。

迈尔威力号的侧舷窗打开了,一排黑森森的炮口伸了出来。

熊石头不等它开炮,舵一转,师船转眼就靠了上去。

这时候,船舷那兵士甩出了套勾,一下子搭在迈尔威力号的船舷上。

迈尔威力号是有三层甲板的二等战舰,相对于福宁镇的师船来说极其高大。

师船上的清兵们搭起三架竹梯,刚刚够得着底层甲板。

“上啊。”有清兵一声大呼,把单刀咬在口里,就顺着竹梯往上爬。

这时候,迈尔威力号随船的陆战队员出现在竹梯的顶端,砰砰的用火枪射击着。根本都不用瞄准,顺着竹梯打,肯定能打到人。

一下子三十个选锋就有四五人被打下海。

清兵这边也不示弱,放了一轮火铳,打着了几个英军。

清兵们赶紧顺着竹梯爬,快到尽头,英军们开始用刺刀往下捅。

选锋们带的都是单刀,又是在爬梯子,不比陆地还可以躲闪,三架梯子上领头的几人都被捅死,掉入海中。

曹寿须发皆张,大喝一声:“吾来也。”

月5日(六)破阵

曹寿一声大喝,噙着单刀就往竹梯上爬,下面的兵丁又放了一排火铳掩护他。

曹寿几步就爬到了竹梯的顶部,英军用刺刀来捅,曹寿往边上一让,左手抓住枪杆,英军往回夺枪,曹寿右手从口中取下单刀,借着英军抽枪的力向上一纵,就此上了甲板。

后面几人跟着往上冲,甲板上就听见曹寿的喊杀声,不一会儿,又有枪声。爬上去的几个兵丁都被打翻下来,却不见曹寿。

这时,一个大个子英军用斩缆斧斩断了套勾,几架竹梯也被掀翻到海里。两艘船脱离了。

远远望去,几个英军抬着一个身着缎红铠甲的人进了舱房,想来那就是曹寿了。

熊石头下令:“升帆,走!”福子船又开始逃跑。

迈尔威力号这次却没有追赶,而是掉头去和第三分舰队大队汇合。

在第三分舰队开始半包围后二十五分钟,第一分舰队又折返了回来,投入了战斗。和前者不同,它始终保持着不规则的鱼贯形队形。他继续平行着清军大阵南面的闽安协行驶。

从东到西,旗舰皋华丽号率领着十艘船只,是从“复仇”号起,到“巨蛇号”为止。一共三百一十四门舰炮,在海面上卷起一阵狂风。

闽安协十四艘师船也尽自己所能向第一分舰队射击。闽安协共有一百五十门大炮,可惜都是老式的,炮管、火药和炮弹,没一样比得上英军。

英海军第一分舰队的开花弹如同永不停歇的冰雹,在闽安协的前后左右炸开。十四艘师船的十艘,几乎处在不间断的炮轰当中。

还是旗舰皋华丽号最先取得战果,开花弹把自己对面的师船炸成一堆漂在水面的木板。然后皋华丽号掉过头来,包住闽安协的队列。和复仇号、赛利亚号、坎布雷号组成了一个火力阵,将包围中的五艘师船都打垮了。

同时,北极星号(26门舰炮),戴窦号(20门舰炮),克里欧号(6门舰炮),流浪者号(6门舰炮),黑獾号(6门舰炮)也各自打垮了一艘师船。

最后的巨蛇号,独自面对两艘师船的夹攻,受了些损失,但前面黑獾号转头回来帮忙,就吓得闽安协这最后两艘船躲进了水师提标的阵列里,然后落荒而逃。

这时候,第二分舰队已经到达了福建水师阵列的西南角,它的十艘军舰,在西面拉出战列线,对上了南澳镇的十艘大船。一对一、十对十。

巴加少将指挥着皋华丽号,带领着第一分舰队,一头扎进福建水师提标的小梅花阵中。

福建水师提标本来全力面对北面的英海军第三分舰队,将身后交给了闽安协。

但闽安协被打垮得太快,提标的右营还没有来得及转舵,就被人冲了进来。

皋华丽号庞大的舰艏将面前的一艘师船撞沉,然后打开两侧的炮窗,向周围的军舰射击着。

跟在它身后的复仇号、赛利亚号和坎布雷号也不甘示弱,用排炮轰击着。

单以这四艘战舰而论,其炮击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当福建水师提标右营陆续开火之后,“皋华丽”和“复仇”就开始向右旋转。避开右营的阻隔

巴加是在寻找福建水师的旗舰,也就是福建水师提督的座舰。因为他的主要愿望就是俘虏一个提督。

“皋华丽”号上的一切望远镜都在搜寻福建水师提督的旗帜,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因为英军不认识那个斗大的“窦”字,也不认识代表提督的麒麟。

于是“皋华丽”号只好向前攻击右营的十艘船,假定清军的提督可能是在面前这一坨师船上。

当皋华丽号在日头当中的时候,向右营猛击,发现在右营的船队的正中的一艘师船上挂着船的前桅上,挂着一面绘有狮子的旗帜。实际上,清军的二品武官(总兵和副将)才用狮子做标志。

“皋华丽”号冒着炮火,从右营的队列中冲了过去,不久就钻到挂狮子旗的师船的后方,用船头上的短炮----五十四磅炮----和侧弦火炮,向那艘师船猛射,使它遭到极大的损毁。

这时候,载炮二十六门的北极星号和载炮二十门的戴窦号也跟了过来。

“皋华丽”号遂向右转,这艘师船接舷,但由于师船远不及皋华丽号高大,一时还没有什么办法下去。

两舰立即纠缠在一起,清兵搬来了竹梯,准备跃上对方的甲板。但是英军的排枪实在太猛了。很多清兵就被打翻在竹梯附近。

差不多又过了半小时,两艘船还是绞在一起,但师船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就见这艘船上的副将(不是巴加想象的提督)手执佩剑,勇猛的朝皋华丽号挥了挥,然后用佩剑自刎了。

“真正的军人。”璞鼎查肃然起敬。

“可惜生错了时代。早三百年就是位伟大的海军将领了。”巴加惋惜的说。

当“皋华丽”号正与右营副将交战时,北极星号和戴窦号挡住了右营其它的师船,把他们一艘艘打碎。

在皋华丽号基本解决福建水师右营副将的座舰的时候,英舰“复仇号”号先向右营射击,把那些师船驱逐开来,然后进攻福建水师后营,后营的八艘船被打得满处都是血肉,甲板上堆满了伤兵,有的没有脚,有的没有手。

“赛利亚”号接着也跟上来了,后面就是“坎布雷”号和“流浪者”号。这三艘军舰冲进右营的阵列里,船舷火炮全开。福建水师提标右营就这样全军覆没了

黑獾号和巨蛇号作为第一分舰队最小的两艘战舰,所遭遇的情形也不平凡。他们直接向前,冲进了福建水师提标的中营阵列里。但在这些师船面前,黑獾号和巨蛇号却算是巍巍巨舰了。或炮击,或撞击,两艘灵活的等外战舰在福建水师提标的队列里横冲直撞。

另一艘小舰克里欧号也从后方冲上来,他的舰长到清军中央部分的兵力比较强大,所以他单独向北行驶以协助“威力士里”号以及第三分舰队。

在整个战阵的西面,第二分舰队和南澳镇的十艘大船已经分出胜负了

月5日(七)败退

第二分舰队最先取得战果的,并非威力最大的旗舰伯兰汉号,而是载炮二十八门的鳄鱼号。

鳄鱼号上次在虎门经历了惨败,不过并不服气,全舰上下一直憋着一股气。

这次在队列里,表现得中规中矩,并不出彩。

现在和南澳镇放对,鳄鱼号对面的,是位居南澳镇的横队中央的总兵座舰“澳甲”,到船上飘扬的代表总兵的狮子旗,鳄鱼号认准船上是个大人物。舰长祈祷着:“保罗因斯准将,请您引导我们的炮弹命中无误。”

鳄鱼号几乎脱离了第二分舰队的队列,迫近射击。两层甲板,侧舷炮全开,第二轮齐射就打垮了澳甲船上的桅杆。

南澳镇都是楼船,虽然载有火炮十余门,却主要为近舷接战,俘虏敌船所用。在嘉庆年间剿灭东南海匪,这种船倒是有大作用。

然而,楼船使用的要义是以大压小,但这次,鳄鱼号虽然是英海军的六等战舰,却比南澳镇的楼船还要高大。

澳甲船上的桅杆一倒,不仅本船无从操纵,整个南澳镇也失了指挥。鳄鱼号再接再厉,一阵炮火将澳甲船的船楼打得粉碎。

澳甲船再不堪战,清兵们纷纷跳海逃生。

“仔细寻找,”舰长下令,“说不定能抓个将军。”

火力最猛的伯兰汉、布朗底和嘟噜义三舰,也摧毁了各自的对手,女神号稍慢一点,现在也已经把对手打得全船是火。

巡洋号,摩的士底号,格伦拜恩号,阿尔吉林号,保皇党人号这几艘等外军舰还在磨磨蹭蹭,几艘大舰顺风南驶,一下子就解决了南澳镇的全部楼船。

目前。福建水师的梅花阵,外围的南澳镇、福宁镇、海坛协、闽安协已经全部被打掉。只剩下提标孤军奋战。

提标的前营、左营已经被第三分舰队打垮,右营总兵殉国,后营也没剩下几艘船了。

提督座船之上,水师提督窦振彪满目萧瑟,似乎对周边的炮火视而不见。

“军门,不如弃船疾走。以图来日。”

“还有什么来日。我是一省节将,丧师失地,罪无可恕。唯有一死报君恩。”他面目苍然,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英军们都欢呼起来。

璞鼎查了一眼怀表,说道:“航海日志,记录!东八区时间十五点十七分,福建海军司令自杀,余部投降。”

福建水师提标还是有若干师船逃了出去。

“现在怎么办?”巴加问。

“什么怎么办,继续进攻。”

“早上九点吃的早饭,士兵们现在已经很饥饿了。”

“但我们必须保持压力,不能给敌人时间,让他们把剩余船只在厦门水道口组织防御。”

璞鼎查考虑了一下:“第三分舰队继续向厦门水道进攻,第一、二分舰队用半小时吃饭,各舰补充炮弹。十六点以前必须做好进攻准备。陆军爱尔兰第十八团准备登陆厦门岛。”

整个远东派遣舰队向厦门岛行驶,但第三分舰队明显快于其他两个分舰队。

熊石头带着残破的福子船回到了厦门,残存的福丁、福戌两船已经回来了,而海坛协溃散最快,损失也最小,十八艘船里居然有六艘回来,提标回来三艘师船,闽安协被挟裹在提标中全灭。在金门水道败退的台湾协和金门协一共只有十二艘船回到厦门,其他的不知所踪。

“想不到英夷如此凶悍,我们只能靠这石壁御敌了。”闽浙总督颜伯焘说道。他脚下的石壁,可是耗费了一番心血,想来是坚不可摧的。

颜伯焘也没太多废话,将众败军抚慰了一番,命令台湾协副将统领所有败军二十四艘师船,守住厦门北水道。而原先留着家的澎湖协四十七艘护口船本来就守着厦门南水道。

台湾协副将带着二十四艘师船,从厦门东水道绕行去北水道,还没走多远,就听见一阵鼓声。

熊石头在船中,听得这阵鼓声,心里说道:“英夷来得好快。”

澎湖协在厦门南水道的中部,用护口船结成阵势。

这护口船,本是用作海上岗哨,专在水流狭窄处驻汛,用以检查可疑的海船,并非作战用的兵船。

现在用来守海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英军第三分舰队到了厦门左近,观望了一下形势,便以,迈尔威力号打头,威力士里号随后,一面开着炮,一面冲了进来,左右舷炮窗同开,对海面上实施无差别射击。

后续跟进的安杜明号,多略普号等等,也加入了炮火大合唱,不久,四十七艘护口船被一扫而光。

现在,厦门就呈现在英军面前。

“定要让英夷领教一番我这石壁巨炮。”颜伯焘暗暗发狠。

然而,英海军第三舰队却退走了。

怎么回事?颜伯焘等人莫名其妙。

其实很简单,第三分舰队苦战了八个小时,没炮弹了,现在回去补给。

终于有些许的清静,听不到炮声了。熊石头懒懒的靠在舱壁上。他现在才有时间,好好想一想今天的战斗。

“居然完全不是对手啊。”熊石头懊恼的想。

熊石头不由得想起,曹寿告诉过他,当年清兵入关之后,南明的兵将间流传的一个说法:“若是汉人齐心,十个打他一个,我们也打赢了。”

现在呢?若是十船打英国一船,打得过么?以他福宁镇的战果来,肯定是打不过的。

熊石头平日还读些圣贤书,曹寿对他,期望很高。

诸位圣贤,讲明了齐家治国的道理。理学精义,绝妙非常。理学之道,首重人心。

可是,难道是我福宁镇不够忠勇么?上下不能同心么?不是。船只火力实在差得太远,根本没法打。

熊石头是武将,平日对文官颇多敬畏,对清朝奉为儒学正朔的理学,也深信不疑,只是今日的惨败,给人当头一棒。

熊石头不由得又想:“若是大明,今日该当如何呢?听说大明永乐年间,七下西洋,想必比这满清要强上许多。”

转念一想,明朝末年,红夷大炮等等火器,仍旧是仿制西洋,两百年过去了,现在清兵用的大炮还是源自于此。听说那明朝学习的对象弗朗机,现下不过西夷中的末等小国。大明当年可是向西洋的末等小国学习。

正在胡思乱想呢,就听见炮声响起,兵丁来报,“英夷又打来了。”

月5日(八)厦门

这次上来的是英海军第一和第二分舰队。第一分舰队直扑南水道,而第二分舰队进攻厦门北水道。

颜伯焘在厦门南水道的火炮布置大约呈一个口袋型,西面的口袋底是鼓浪屿,设炮七十六门。南面的是屿仔尾,设炮三十门。而南水道的北岸,则是颜伯焘苦心经营的厦门岛石壁了,在坚固的大理石之后,是一百七十三门大炮。

英海军第一分舰队直冲入南水道,复仇号带着赛利亚号,一共九十四门舰炮,向鼓浪屿炮台攻击。坎布雷号和北极星号,以六十二门舰炮进攻屿仔尾。旗舰皋华丽号带着其他五艘军舰进攻厦门南岸石壁。

从下午四点十分开始,历时九十分钟,鼓浪屿炮台完全被英军摧毁。复仇号和赛利亚号上陆战队员数十人,携舢板炮在鼓浪屿东段的沙滩登陆,岛上清军倒也顽强,用弓箭鸟枪还击了一番。最后在舢板炮促击,英军刺刀冲锋下,一哄而散。

南面的屿仔尾较为不堪,坎布雷号开炮后五十分钟,全岛清军崩溃,有的甚至连小船都不上,直接跳海逃走。

厦门岛南岸的石壁的确坚固异常,皋华丽号等六艘军舰,轰击一个多小时,居然对石壁没有造成多大损伤。

但石壁在设计上有极大的缺陷,清军的大炮,在铸造之时,为了节省费用,没有造炮车,而是架设在土台之上。石壁上的射击孔,开口为方形,仅容炮管穿过。清军的大炮,不仅不能大角度的调节左右射界,连上下射角调节的余地也不大。

英军第一分舰队,就停泊在石壁大炮的射角之外,轰击着石壁。

“交通艇,向后传讯号,爱尔兰第十八团准备登陆。”

下午六点钟刚过,第十八团在石壁东侧的浅滩登陆。在一千余人下船的过程中,清军居然没有发动一次反登陆冲击。

爱尔兰第十八团即以营为单位,沿着石壁突袭。清军根本没有和英夷陆战的心理准备。以刀矛火铳抵挡了一番,就此溃散。

于此同时,在厦门北水道,英海军第二分舰队已经完全歼灭了福建水师的残余舰只。

熊石头见势不妙,大叫:“弟兄们跟我走。”带着福子船,退往厦门内水道,后面只有寥寥两三只师船跟着。英军忙着摧毁厦门岛北岸炮台,没有追来。

“都司大人,”有亲兵提醒熊石头,“颜制台还在厦门城督战。”

这时,厦门城墙上观战的颜伯焘,到自己苦心经营的石壁,居然被传说中不善陆战的英夷轻易拿下,不由得泪流满面,和陪在身边的兴泉永道道台抱头痛哭。

那道台道:“厦门一座孤城,怕是守不住了,请制台速速转进福州,主持大局。”

颜伯焘在城墙上一拍:“我乃闽浙总督,焉有弃土逃亡的道理?”

周边众人跪下:“请制台以国事为重,回福州主持大局。”

颜伯焘还待推辞,就见一艘师船在厦门内港靠了过来,放下了跳板,一名青年都司从师船上跳下,跑向厦门城。

颜伯焘到有船到了,心中一喜,周围人的脸色,终于沉痛的下定决心:“我本待一死殉国,只是我死之后,福建大局无人主持,这就是误国了。暂且为国苟存。”他本来是要自杀的,但为了国家,只能把自杀的私事放下。

这师船上跑下来的都司正是熊石头。他到了城下,都司道:“制台,水师已全师殉国,请制台速速转进福州。”

“我不去福州……”颜伯焘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就去对岸的同安县,誓与英夷周旋到底。”

于是,颜伯焘带着厦门大小官员,乘上了熊石头的师船。

众位官员的家眷早已送到福州,现在都是光杆一个人,加上亲兵仆从,勉勉强强能挤进师船去。

在师船之上,颜伯焘惊魂稍定,对熊石头勉励道:“熊都司,你忠勇可嘉,又是殉国曹总兵的义子,本官定要向朝廷保举你。”

“谢大人提拔,大人乃闽省父母,小的保护大人,是分内之事。大人请坐稳了,我们就撤了跳板开船。等送走了大人,标下在来接岛上的兄弟们。”

“啊!”颜伯焘仿佛刚刚想起来岛上还有清兵,“呃……英夷火炮犀利,还是避敌保船为上,留在岛上的兵牟,也顾不得了。”

厦门清军虽然只有刀矛弓箭和十数杆火铳抬枪,但借着对地利的熟悉,仍在和英军周旋。

“士兵们,”基恩上校亲临前线,“黄猴子们都是胆小鬼,把他们从石缝里挖出来。”

清兵这边凑了几杆抬枪,放在石壁后营房的险要处,轮流施放。英军的野战炮没有上来,地形狭小,火枪的优势也无从发挥。

突然,英军正面的清军阵地上一阵大哗:“颜制台跑了,刘道台跑了。”,“打什么啊,跑吧。”

英军趁机发起冲锋。对面的清兵大部分一哄而散,武器丢得满地都是。

爱尔兰第十八团在进占了厦门石壁之后,继续前进,占领了厦门城东北面的高地,厦门城已经无险可守。爱尔兰第十八团在清军的营房中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爱尔兰第十八团全副武装,进攻厦门城,发现已是一座空城。进而派兵搜索全岛……

“先生们,喝一杯吧,我们又打下了一座城市。”璞鼎查在厦门城内兴泉永道署衙内举杯庆祝。

“这座城市也太小了。我们下一步干什么,是登陆作战,还是沿着海岸线北上?”

“没有进攻福建的必要,我们的目标是扬子江。但是,先在厦门进行休整,毕竟自海峡殖民地出发后,我们一直没有上岸。将俘获的船只都拆了,修补战舰。另外还要补充一批粮食和淡水。”

“食物?怎么补充?就地征发?厦门虽然是个重要的海港,但是粮食却依靠陆地供给。”

“清国的总督逃到对岸去了,我们直接派个俘虏,送信过去,找他要。”

“这个……”巴加一脸尴尬,“他们会给吗?”

“我相信,我们已经把总督的信心打垮了。只要我们不继续进攻他的辖地,他什么条件都会答应的。”

同安县衙已经成为颜伯焘的行署,璞鼎查放过来送信的清军俘虏刚刚退下去。兴泉永道道台在一边问道:“大人,英夷来信,大人作何答复?”

“这英夷,恁的无理,两军交战,焉有敌方供应饮食的道理?”

“如若不给,他们便要攻打同安县了。厦门只是海岛,丢了还可说我大清不擅海战,同安丢了,我们如何向朝廷交代。”

熊石头帮助颜伯焘转进,加上水师覆灭,他也就成了总督大人的信重之人,也在堂上议事。这时,他说道:“大人,我们陆战不也打不过吗。”

道台说道:“老弟,糊涂啊。厦门远离京师万里之遥,我们怎么说,朝廷便会怎么信。而朝廷那边,对英军不擅陆战深信不疑,我们顺着朝廷的意思上奏,自然能将厦门之败,变成水师之败。”

可是,一旦英军打下同安县城,那颜制台就犯了两难。如果说英军不擅陆战,福建绿营却丢了同安县城,那颜伯焘便有教训不严,玩忽职守之罪。如果说英军擅长陆战,那颜伯焘便有查敌不明的罪过。

想清楚了这一层,熊石头便向颜伯焘道:“我向敌军供给饮食,自然不可,但若是用来赎城,或者赎回被英夷掠去的兵丁,也可以商量。”

颜伯焘道:“对,赎城,只要他们担保还我厦门。”便派了兵勇去回话。

璞鼎查非常实际:“告诉他,我们在厦门暂住几日,很快就会离开。”

双方心照不宣,在战争敌对状态下,同安县征集粮食淡水,送到厦门。

璞鼎查嫌管理麻烦,将被俘的清兵都放了回去。

月20日战报

英军在厦门休整了五日,西历月日,便全军北上,直扑舟山岛。

在厦门失陷十五日之后,京师得到了福建方面的奏报。

“英夷的兵船果然犀利,颜伯焘在厦门经营日久,居然支撑不了半日。”曹振镛中堂抚了抚自己稀稀拉拉的白胡须,不紧不慢的说:“这该如何是好。”

“我颜督的意思,”同为军机大臣的王鼎沉吟道,“英夷只是仗着炮船凶猛,上不了岸,围攻同安县城三日三夜,硬是没有打下来。”

军机大臣隆文又翻出奏报了一眼:“同安血战三日三夜,毙敌悍将大卫碧咸,击沉兵船三艘,小艇不计其数。有都司熊石头者,坚猛果毅……”

“颜伯焘特地为这熊石头请赏啊。一个五品武官,他做总督的提拔了就好,还专门写进奏折了,真是。”

“丢了厦门,却守住了同安,这算是功啊,还是过啊?怎么给皇上回话?”穆彰阿开始说正题。

“皇上要听什么?”

“皇上要听的有三,其一呢,是这厦门之战中英夷到底有多厉害,英夷有多少人,多少船,多少炮。其二呢,厦门花了将近两百万两白银,怎么三天就被攻破了,提督、总兵俱战死,同安怎么就守住了。其三呢,英夷在福建没能上岸,那他们下一步会去哪里?”

几位大人合计了半天,又找了京营中还靠谱的武官参详了一番,便集体去面圣回话了。

“皇上,厦门失陷,那英夷的炮船果然了得。”

“颜伯焘上本子,说英夷有八万,炮船无边无际,可信么?”

“回皇上,俗话说得好,人上一万,无边无际,何况是在海上。英夷即使没有八万,颜伯焘这奏折中的势头,五六万总是有的。前段时间,南边朱雀军和广东巡抚怡良上奏说,英夷有三万人,我是报少了。”

“英夷人多炮猛,丢了厦门也难怪,可同安也靠海,怎么就守住了呢,厦门守将是谁?”

“回皇上,厦门是颜伯焘亲自守的,同安也是一样,若要追究厦门的守地官,那便是水师提督窦振彪,此人已经殉国了。”

“颜伯焘在厦门经营日久,三天就丢了,可同安三日,英夷却没有攻下来。同是颜伯焘守城,同样是守了三日,结局却大不相同,其间可有什么蹊跷?”

“同安血战三日,可见英夷只是炮船厉害,上不得岸。以京营副将瑞鑫的推测,厦门水道被英夷切断,孤悬海外,断水断粮,才得失陷。”

“厦门水道被断?那颜伯焘怎么能退到同安县城?”

“皇上,颜伯焘的奏折里,对这一点语焉不详,以奴才等人来,想来他败退同安,心下有愧,不敢明言。不过在他的奏折里,别人不提,单单保举一个四品都司熊石头……”穆彰阿很有条理的分析,“定是这熊石头在万分危急的时候,驾了一艘孤船,单枪匹马杀进重围,将颜伯焘等人救了出来。皇上,您这奏折上写,他们为熊石头用师船救出厦门岛,定是这个意思了。至于详细的情形,还需专程派人去厦门打探。”

道光大气的一挥手:“这等小节,不用管了。当前的要务,是弄清楚这英夷要去哪里,他们在福建碰了钉子,没能上岸。会转攻哪里呢?”

“以微臣,广东、浙江,江苏都有可能。直隶也要加紧防范。”曹大人是实诚人,能列的都给他列上。

“着参赞大臣杨芳,提典集结于安庆的果勇军,前往浙江布防。”

“传旨洛阳弈山,甘陕绿营一旦抵达,即行出发,前往江苏布防。”

“传旨保定奕经,待关外八旗,山海关绿营,科尔沁蒙古一旦到达,即往山东布防。着直隶总督琦善,选派健勇,严防海口,着署理两广总督怡良,督促朱雀军等,严加防守。”

“着沿海各口,海岛等守备处,多多储备粮食淡水兵器,至少要备足三日,方可不惧英夷围困……,”

“皇上圣明!”

在早几日的时候,广州这边也得到了消息。白云山大营里,众人正在商议。

“厦门丢了,不意外吧。”开头的是李颖修。

“除了广州,哪我都不意外。”

“据当地小刀会和天地会的兄弟们传消息,只用了三个时辰,福建水师全灭,厦门石墙守军望风而逃。”

“下一步我们怎么办?或者说,英国人会不会进攻我们?”

“不会。”肯尼夫、杰肯斯凯和范中流居然异口同声。

“为什么?”

“英国人为什么要开战?殖民战争,无非三个目的:割地、赔款、夺取特殊利益。”杰肯斯凯倒是井井有条,“英国人和清国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了,这几个都不是靠两广总督能够解决的,从政治上说,只有进攻京师,才是最好的选择。”

“从经济和补给上而言,”肯尼夫说,“我研究了经济版图,你们所谓的天下钱粮,三分在两江,三分在湖广,三分在四川,因此,要夺去清国最富饶的地区,最好是直接进攻扬子江口,而不是在遥远的南方浪费兵力。”

“从最短进攻路线而言,英国人从南面来,如果广州在目标区,那应该是第一个受打击的,现在既然福建受到了攻击,那么,他们肯定没有选择广东。”

“到底华北还是长江?”张兴培听了楚剑功的大致翻译,问道。

“都一样,”楚剑功总结说,“朱雀军要挑出二十个连,准备北上。京师调兵的旨意,恐怕很快就到。”

“上次的消息说,皇上集结了十万大军,杨芳杨侯爷领军。会调用我们么?”陆达问道

“当然不会这么快,我是说,万一,万一在英国人将这十万大军打败之后,我们将成为救命的稻草。”楚剑功安抚完陆达,转头对张兴培说道“兴培,经长江到江东,经运河到山东的水路,你要安排好了。这件事,莫青岩、陈日天和你一起去办。”

“榜眼,你是京营出身的,华北地形图,你和范中流商量着办,把各种预设战场弄出来,有没有问题?”

陆达犹豫了一下,“没问题。”

“如果战场在江南的话……,乐楚明!”楚剑功叫着自己的中军官,“去把窦付找来,还有上次在江苏征的兵,江南江北的,全给我找来,各自叙述家乡地形,一个月时间,江苏、浙江两省的地图,要全。具体绘图还是交给范中流。”

“我要个翻译,阁下。”范中流提议。

“会给你们三个安排的,不过,你们学中文要抓紧。你们要用中文指挥部队。”

月27日定海

英军全军北上,路过温州,派出鳄鱼号等六等战舰,往温州城打了几炮,骚扰了一番,随即退走,全师北上,璞鼎查笑称,“提前向清国人致以愚人节的问候”。

台温水师汛地,总兵黎伯玉的签押房内,摆着一株观音像,一株妈祖像,还有一座关二爷的像。黎总兵手攥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我水师无异样,妈祖显灵,英夷船帆烂透透,关二爷大发神威,将英夷一把火烧尽……”

正在折腾的当儿,有兵丁来报:“报……”

“呃……英夷上岸了?快护着老爷我杀出去啊。”黎伯玉准备换衣服。

“大人,大人”兵丁拉住他,“英夷走了,往北边去了。”

“英夷退走了?”黎伯玉拍拍自己的脸,“真是观音菩萨……妈祖……关二爷保佑啊。”说完脸色一变,“快快,叫师爷来,本镇台要上表,温州大捷呀。”

西历月22日,英军舰队到达定海外海。在侦查了五天后,发起进攻。

“先生们,我们遭受耻辱的浙东战役就发生在我们西面的陆地上,虽然,我们这一次的主战役已经确定为扬子江战役,然而,我却希望在这之前打上一仗。这一仗的目的有三个:第一、洗雪耻辱;第二、了解清国所谓江南水的地理状况,为即将到来的决定性会战作准备,同时让清国摸不清我们的进攻方向,第三、占据定海,这里可能会作为将来要夺取的殖民地,不如现在就占下来,以便将来割取。”

夺取定海的作战任务分派非常简单,载炮二十八门以下的末等战舰,以鳄鱼号为旗舰,组成第二分舰队,由巴加少将指挥,负责阻断内陆方向有可能到来的援兵。

索尔斯克亚上校率领的苏格兰49团负责在定海登陆。

而四艘载炮七十四门的二等战舰:皋华丽号、伯兰汉号、威力士里号、迈尔威力号,载炮五十门的复仇号,载炮四十四门的赛利亚号、布朗底号、嘟噜义号、安杜明号,载炮三十六门的坎布雷号组成主力舰队,轰击定海土城。

定海土城的防御中坚,东岳山上的震远炮城,只有炮十五门,其他十余里长的土城墙上散放着六十余门大炮,英军集中十艘主力军舰五百五十八门大炮,用时不到一百分钟,就将这些大炮全数打哑。

两江总督总制东南防务裕谦大人,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听着亲兵流水价传来一条条消息。

“英夷已经夺了定海南面的大五魁山岛,架起了火炮,英夷炮火犀利,葛云飞镇台派小的传讯,请大帅早做准备。”

“定海不失,本督在镇海就不会有事,叫葛云飞安心守岛。”这是裕谦唯一一次见到来自定海的信使。此后的消息,都是亲兵在金鸡山上瞭望所得。

“英兵由竹山嘴登岸,袭击炮台,郑镇台正在堵击。”

“英夷大舰突入定海内港,东岳门硝烟大起,得不甚清楚,想来炮火猛烈。”

“英夷由西岸竹山门处登岛,郑国鸿镇台呃大旗插到竹山门上了。”

“见英夷运兵船一队,载了可有五百人,后跟炮船两艘,转绕道晓峰岭背后去了。”

“见王锡朋镇台的亲兵,赶了一队黑衣水勇,往晓峰岭后山去了。”

“晓峰岭后山,隐隐有炮声传来。”

“晓峰岭上,有了红色军装的英夷。”

“王锡朋镇台的大旗倒了,晓峰岭已失。”

“晓峰岭上英夷居高临下,从后面攻打竹山门。”

“竹山门上郑国鸿镇台的大旗也倒了,英夷攻入竹山门。”

“英夷围攻葛云飞镇台驻守的震远炮城。”

“震远炮城的葛字大旗也倒了。”

啊!裕谦惊得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茶杯翻到在桌上。

“有蓝衣兵丁一队,护着葛镇台从震远炮城里杀出来了。”兵丁又来报。

“快快,叫余步云,开炮接应。”

这时,兵丁又报,那一队人被乱枪打倒一片,只有数个人跳入海中。裕谦赶快安排小船,准备到海边救人。

亲兵还在继续报来瞭望所得,英军在定海东岸登陆,两面夹击,已经突入定海县城。定海城,丢了。

游水过海的定海兵丁也到了,详说了定海失陷的情形,英军由晓峰岭后岸上岸,那些水勇一哄而散,英夷先克晓峰岭,王锡朋战死,此后夹击竹山门,郑国鸿战死,葛云飞扼守要道,边战边退,直退入震远炮城。

英军四面围城,白刃突入,葛云飞率众突围,中弹身死。

“不过区区四个时辰,自己苦心经营的定海炮城就丢了,比守了三天的厦门还有不如。”裕谦面若死灰,“速请余步云余军门。”

余步云姗姗而来,心中颇带了一些“我早就料中了”的幸灾乐祸。

“制台,我早就说,定海守不住,应该将兵士集中在镇海。你在福建,厦门是孤岛,就守不住,同安是在大陆上,就守住了。”余步云和裕谦一样,都是从福建传来的张贴中得到的厦门之战真相。

余步云越说越兴奋:“你现在,白白叫葛、王、郑三位送了性命,还折了三四千人马,定海也丢了。我是打老了仗的,我早就说,定海不如弃守,人马火炮都移到镇海海口……”

“好了,本督丢的定海,自会向朝廷请罪。军门,当下之计,是如何守住镇海。”

“若是将实现在定海的火炮,安置在大峡江口,还可以一战,现在镇海万难守住,我请大人用伊里布故智,弃守宁波、慈溪、余姚等城,待英夷兵力分散,再做计较。”

“胡说。”

“那边请制台自相裁断,余某告辞了。”

两人不欢而散。裕谦想想不甚心安,便去请了自己的制标总带,江宁城副将丰镇泰来商议。

两人合计了半天,也没个头绪。最后,裕谦说:“事若不谐,我便自带标营,一拼罢了。”

不是吧大人!丰镇泰听了这话心说:这浙江的城池,关咱们江苏兵什么事啊。

4月0日胜败

道光帝一天之内,得了两分文书。

第一份是浙江巡抚刘韵珂奏报,大致内容如下:

三月初(农历)英夷十艘左右的军舰驶到大峡江口,轰击攻击山守军,伪提督郭富率领英夷一千六百余人,在金鸡山以东二里沙滩处登陆。与去年攻陷镇海时别无二致。随后,步行攻克虾蟹岭,后攻取金鸡山。两处均以白刃夺取。狼山镇总兵朱贵苦战不守,败退下山。

与此同时,英夷大舰六七艘,轰击招宝山和镇海县城,一个多时辰便将招宝山炮台和工事全部炸毁。随后英军登陆,提督余步云弃阵而逃,总兵李廷杨下落不明。

于镇海县城城墙上督战的两江总督裕谦,至此泪流满面,望阙磕头之后,跳入护城河中。虽为家人余升救起,过后不久即行气绝。

宁波文武官员,见镇海县城不守,裕谦自杀,便弃城而逃。余步云退往余姚,丰镇泰退往慈溪,而乌尔恭额干脆跑到杭州去了。

浙江巡抚刘韵珂已斩宁波知府乌尔恭额,以正军心。他在奏折中说:浙江军民,望杨芳侯爷如望甘霖,往其速速提师来浙,主持大局。

道光得了这封奏折,怒不可遏,在折子上批:“恨恨之至!深失朕望。伪提督郭富究竟是何处汉奸,速速查来。”

道光心中仍旧以为,这英夷是不善陆战的,故而见到一个“伪提督”,便以为是汉奸投奔英夷了。而清廷自认正统已久,将通敌卖国嫌疑的,毫不犹豫的称为“汉奸”。无论满汉,整个朝廷没有谁觉得不妥的。

心情愤恨了好久,道光才拿起第二份奏折,却是台温水师总兵黎伯玉写来的。道光后,喜笑颜开,当即便传了几位军机大臣进来。

道光扬了扬手中的折子,说道:“想不到浙江水师中,还有这等人物。学士失察啊,学士失察啊!”笑颜逐开,用手指点着曹振镛。全无责备的严厉。

虽然折子是由军机处送进来的,各位大臣都过,他还是要大臣们再听太监读一遍:

道光二十二年二月(农历,下同),英夷兵船数艘,扰我温州沿海,本镇持息事宁人之心,不愿衅自我开。惟有修葺武备,严密防守。孰料数日后有通传军报,英夷已犯我厦门。余料英夷气焰大涨,定然攻我,故严防之。

二月十八日晨,英夷炮舰四艘,火轮船一艘,兵船十余载兵数千,围我温州海岸。余稍打听之,此乃英夷温州舰队是也。余不敢怠慢,即令炮台戒备。余自率水师中营师船九艘,即行出战。

卯时五刻,余率中营船队接近英夷炮舰,不时以西洋千里镜观测夷情。辰时初,余即升起总兵旗,晓谕全军备战。辰时三刻,英夷炮舰在一里地距离,首先向我师船开火。

我师船早已备战,但未予理会,仍向前疾驰。盖因我师船小而炮弱,须靠近轰击。

辰时正点,我师船进至敌舰百五十尺,虽我船多处被创,但炮火亦可击敌。我中营开始以全部大炮猛烈轰击

这时左营、右营两船队也急驶适时到达,加入战局。

片刻后英夷炮舰不支,竟忘却其掩护兵船之任务,急向外海鼠逃。

到辰时五刻,英夷炮击疏落,我水师把握时机,借着风力以高速于辰时六刻绕到英夷登陆船队的后方,适时英夷炮艇三艘中弹着火,其中两艘立刻下沉,移时另一艘亦沉入海底。我大清官兵愈战愈勇,距离五十尺,乃集中炮火向八艘满载英夷的登陆舰艇射击,英夷的炮舰虽然炽烈,但我军士气旺盛,继续攻击,已击沉其中两艘,另外六艘也中弹不知所措,漂向暗礁满布的海中。

英夷纷纷跳海,希望求得九死一生,呼叫的凄厉之声,可以清晰的听到。我舰队的官兵本打算拯救,唯因暗礁处海图载明是未探测地,阻碍航路,无法接近,不久这批满载英夷一千余人及粮草的八艘登陆兵船,均全部沉入海底,仅少数人漂流海面。英夷舰艇最初还有反抗的炮火,经一个多小时的接战后,便乱成一团,溃不成军,犯我温州外海的英夷温州舰队全军覆没。

辰时七刻,我水师脱离战场归航。

在激战之中,我台温水师之海岸炮台,亦不断开炮掩护,并对附近海面英夷残余船艇予以轰击。此海岸炮台所设大炮,乃前明流传,一炮可糜烂数里。截至午时三刻止,又击沉英夷炮艇两艘、武装帆船八艘,让英夷死伤惨重。

这一次我师船与海岸炮台完美配合,获得最辉煌之胜利。

捷报传来,我温州士农工商,无不欢欣鼓舞。我中营各船,总共中弹三十余发,幸无一船损毁。

右营丙舰上大炮炮架被炮弹片打断,余无损毁。

十八日未时三刻左右,我海岸炮台在一举轰沉英夷火轮船一艘之光荣记录。

我海岸炮台左翼大炮一门,由杨纯厚、周启化、张运发、钟万、杨龙富等健儿操纵,于当天下午未时二刻,在温州外海西南海面发现英夷火轮船一艘,疑其舵机被打坏,竟向我海岸炮台飘来。我炮台立即轰击,并有哨员登高瞭望,所有炮石全部命中。

这艘火轮船被我大炮攻击后,立即沉入水中,当时海上浪花四溅,经我哨员详细侦察良久,未再发现该火轮船踪影即判断该艇已被炸毁沉没。

这次我台温水师之师船海岸炮台联兵合击,虽非预定所谋,但因余早几日便加派哨探,侦得敌情,师船主动出击,海岸炮台也立即加入作战,真是协同配合得天衣无缝,获至全胜,完全粉碎了英夷侵犯我温州、台州之可能。

由于我大清兵训练有素,武器精良,防守严密,又满怀报我皇深恩之心。

我水师击沉了英夷炮艇五艘、载运英夷及粮草军备之登陆艇八艘,另武装机帆船八艘及火轮船一艘,共计二十二艘。

此战水情复杂,故没有任何俘虏,深为憾事。

我海岸炮台已修葺一新,可待再战。我师船仅受轻微损失,有大清兵牟光荣殉国,望予嘉表。

……

道光等太监读完了这篇精彩的战报,扫视了一下军机大臣们,说道:“此乃我大清在海上首胜,该如何表彰啊?”

“皇上,还是先查实为好。说来,臣着实不敢相信。”

“皇上,奴才以为,我军在镇海新败,正当宣扬此等大捷以鼓舞士气。”

道光又思虑了一番,说道:“此等关节,士气要紧。来呀,露布飞捷。”

4月20日江南

露布飞捷,就是兵士骑着马,打着旗帜,旗上写明某某大捷,这样路过哪里,哪里便知道有大捷了。

英军路过温州的消息,楚剑功他们很早就知道了,但知道温州大捷还是在广东巡抚衙门接到要求当地露布飞捷的诏书以后。

李颖修面带坏笑:“我说,这黎伯玉就不怕朝廷派人去温州核实吗?”

“怎么核实?清廷又没有找到兵牟一个一个问的惯例,将领虚报战功,早成习惯。乾隆年间,平大小和卓木,把被围城报称大胜,也没人对证。”楚剑功见怪不怪。

“那倒是,十全武功,呵呵。败缅甸,前后将近五年。调兵数万人,损失总督以下将领多人,云贵总督刘藻畏罪自杀;大学士、陕甘总督杨应琚赐死。耗费饷银一千三百万两。清军两度侵入缅甸,最后仍不得不撤回。”

“败安南。孙士毅在亲兵掩护下,慌忙撤退,渡过富良江后,便拆断浮桥逃命。在南岸的提督许世亨、总兵张朝龙等官兵夫役万余人,或被安南叛军杀死,或是落水淹死。孙士毅在镇南关,收容逃回的官兵,不到清军总额的一半,大量的粮械火药丢失殆尽。原本去”兴灭继绝”,最后却封阮光平为安南国王。是“败于安南”,大败而归而已。”

“一平廓尓克,清驻藏查办官员、侍卫巴忠密令西藏堪布私自与廓尔喀议和,许岁币银五万两。私订和约。廓尔喀退兵,巴忠向清朝谎报得胜,又劝说廓尔喀遣使朝贡,受封为国王。这就是所谓一平廓尔喀之乱。”

“十全武功,的确是华丽的马虎眼。感情这温州大捷的毛病,乾隆年间就攒下了啊。”

“你我犯不着为清廷担忧。有这样的先例在前,不损一兵一卒,保全了温州,难道不是温州大捷吗,谁会查问呢?”签押房里没有别人,楚剑功说话也不忌惮。

“不为别人担忧,且为自己谋划,你准备什么时候北上?”

“我还没决定,应该说,我还没有想好,我们在这场战争中,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或者说,什么时机介入,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你需要什么样的效果,歼灭英军主力?或者反过来,歼灭清兵主力?”

“两个都要。”说完,楚剑功自己笑了起来。

“情报确认了吗?英军到底有多少兵力?”

“很难办,英军海峡殖民地停泊的时候,有当地的客家帮派给了一些消息,福建的消息,是小刀会传过来的。这些帮派会党,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对英军的建制完全不了解。加上夸张,风传等江湖习气,说英国陆军有五万到十万人,这也太离谱了。海军,有二三十条军舰吧,还算靠谱。”

“有多少运兵船呢?”

“运兵船据说数都数不清,有人估计八十条上下,有人猜一百条。”

“上次我们讨论的时候,肯尼夫说过,运输船,运物资的船,不得少于运人船的四分之一。”

“英军这么大规模的入侵,离他的本土又这么远。我们可以把运物资的船的数量提高运人船到三分之一,那就是说,运兵的船有七十艘左右。”

“按每艘运兵船00人计算,英国陆军估计在两万人上下。那大概十几个团。”

“清兵呢?”

“按朝廷的通告,杨威将军奕经,靖逆将军弈山,果勇侯杨芳,共三路大军,十万人,沿海各省绿营,加起来又有十万,各省如果兴办团练,那就不可胜数了。平白莲教的时候,湖北一省就拉起了三十万团练。”

“你考虑好了我们在这次战争中的目的了吗?”

“那要我们现在缺什么了。”

“掩护和根据地。”

李颖修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楚剑功的朱雀军冒起太快,先出头的椽子先烂,肯定会遭致猜忌和防范。而现在,仅仅依靠四千朱雀军,还没有造反的能力。

虽然邓梃桢、林则徐和现在的怡良,甚至琦善,都对朱雀军的发展持支持态度,但现在将来要的发展,定然要做很多惹人闲话的事宜,何况还有些,是不能让人知道的。这就需要一块完全由楚剑功和李颖修控制的根据地。

“根据地选在海外怎么样?”

“哪里?”

是啊,东亚大陆的周边,几乎已经全是人家的殖民地了。

“而且,还要与大陆相连,万一以后,我们和英国冲突起来,还有被封锁的可能。”

“根据地还可以慢慢考虑,甚至利用一下英国人……军队的掩护呢。”

要把朱雀军的光芒遮盖起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全国各省,都在练兵,办团练。要形成这样的局面,就必须……

“就必须让清廷自己觉得,八旗、绿营、蒙古藩部等等等等,都靠不住了,必须练新军。”

“那你就要多费心了。”李颖修对楚剑功说。

“那要英军的动态。”

英军在舟山盘桓了几日,收集了补给,在此期间,有七艘英**舰和两个步兵团的英军,进攻浙江海防重镇乍浦。

乍浦为杭州湾门户,清廷在此设有乍浦副都统,领八旗兵五百,绿营兵五千驻防。

四月十日,英军正式发起进攻,仍旧采用海军正面炮击,陆军两翼包抄的老战法,出于轮流锻炼部队的目的,这次两翼的两个团是55和9步兵团。由于英军不擅陆战的传说让乍浦副都统麻痹,他没有在东南面浅滩设置登陆障碍和防御工事,使英军第55团毫无障碍的登上了东南的高地,然后直冲而下,相对来说,西部登陆的9团则要克服很多障碍,在攻到乍浦城下之前,被打死三人。

长春和同知韦逢甲登城督守,炮石齐下,击伤英兵甚多。这时,英军的炮兵已经上岸,不久来到城墙前方放列完毕。炮声一响,城墙相继崩塌,清兵大多溃散。副都统长春正拟自刎殉国,却被亲兵救出,次日伤重身亡。同知韦逢甲亦和英兵力战殉难。此后在城内的天尊庙等处,零散的八旗兵勇用鸟枪弓箭抵挡了一阵,直到第二天天明,英军才得以肃清全城。

除朱雀军以外,乍浦清军自开战以来对英军杀伤最巨,共击毙九人,打伤五十五人。

英军攻克乍浦之后,放任士兵打劫,乍浦殉难的百姓共有七百多人。自从英兵犯浙,要算乍浦失陷,居民遭难最惨!

但英军对浙西并没有进一步的攻势,静待杭州将军多保奇将浙江的军队聚集到杭州,并向周边省份请援。

数日之后,乍浦英军毫无征兆的扬帆而去,而定海英军也只留下两个连和一艘炮舰阿尔吉林号在定海,作为接应的基地,然后北上,与乍浦英军会合后五天,出现在扬子江口。

4月2日吴淞

江南提督陈化成自去年鸦片战争以来,就一直住在长江吴淞口西岸炮台边的帐篷里,整日里就在谋划如何抗击英军的进攻。

在清兵的诸多将领中,陈化成可能是第一个仔细收集了第一次定海之战,浙东之战,虎门之战,以及厦门之战的诸多消息。他是第一个认识到英军并非不擅长陆战的清军将领。

但由于各种信息的支离破碎,他对于英军强到什么程度,并不清楚。

他由江宁将军转交的奏折中说:“若英夷船只闯入吴淞口内,吴淞东西两岸土塘清军,帖伏于土堤之后,接应之兵遥伏数里之外,若敌用炮乱轰,则我潜伏不动,如朱雀军在浙东伏于壕沟之中也。”

“敌炮子断不能伤我所伏之兵,待其炮火将竭,大船临近,度我炮力可及,审准照星准头,众炮环发,贼定不敌。”

“若英夷陆师上岸,则我守塘之兵与接应之兵,尽可放心齐出。盖匪徒既已上岸,彼必不敢乱用炮轰,然后忽邀其前,或击敌后,先用虎蹲炮迎击,破其洋枪火器,次用抬枪鸟枪连环夹击,自无不胜之理。且英夷以舢板登岸,不过百十数人,我大兵数千齐出,定可聚而歼之。”

“若逆夷冲入长江,绕攻小沙包一带,抄袭西岸土塘后路,我兵已层层设炮,节节埋伏,该处滩浅,大船难以靠近,彼不能携带大炮犯我内地,虽然火枪犀利,亦断不能敌我大炮抬枪与百余尊虎蹲炮,此理不辨自明。”

“若英军闯入内河,直入黄埔,则吴淞口内黄浦江上,师船、雇船、火攻船出击迎战,岸上亦可夹攻,不致稍有疏虞。”

陈化成这位老将,的确是老于行伍,仅仅凭着一些不完整的信息,就将英夷的作战方式猜着大半,也依照清军现实的装备状况,作出了相应的安排。

西历4月2日凌晨,英军远东派遣舰队调集了八艘等外军舰,作为突击舰队,突入扬子江。那些大舰,相反不利于在江中作战。

英军一干等外军舰以鳄鱼号为指挥,由火轮船拖带,驶入吴淞口后,开始对着扬子江西岸的土塘炮击。

一千多清军,伏在土堤之后,倒也如陈化成所料,炮弹打不着,只是被炮声震得两耳发麻。

然而出乎陈化成意料的是,仅仅是八艘等外军舰,就载炮超过一百五十门,多于西岸的一百三十四门,而且英军的炮好,射程远,射术又精,并没有使出什么取巧的伎俩,两个多时辰,就完全摧毁了西岸土塘的大炮阵地。

这时候,英军仍旧按照陈化成的预计,有六艘军舰护着四艘运兵船,往长江内驶去,要在小沙包一带登陆。

陈化成在土堤后面探头观望,发现英军的船队没有放下小艇,想来该处滩浅,连运兵船也不便停泊。

果不其然,英军船队又折了回来,火轮船冒着黑烟,托带着一艘艘军舰,直奔西岸土塘而来。

英军的数艘大舰,对着土堤轰击了一阵。

土堤后面的清兵,被炮火压得喘不过气来,有的破口大骂,有的嚎啕大哭。

陈化成心想:“兔崽子,等你们下了船,见识见识爷爷的厉害。”

英军很快就放下了数艘小艇,一会儿,就送上来一个连,大约六十人。这六十人松松散散的往岸上探索。

陈化成见时机已到,一声大喝“击鼓!”

鼓声一响,陈化成带着自己身边几十个清兵冲了出去,随后,近千名清兵都跟着他们的提督冲了出去。

还是如同陈化成料定的那样,英舰由于两军相距太近,不敢发炮。

这时,正面的英军大约三个连,一百八十人左右,到清兵冲了出来,也不惊慌,有序的整队,排出了三行横队。

嘭!……性急的清兵,到前面这么好的靶子,迫不及待的用手中的火铳开火了。

英军第一行举枪瞄准,清兵抬着虎蹲炮、抬枪,往前冲着。

啪啪,英军的第一行开火了,密集的铅弹,将密集冲锋的清兵射倒了一片。

接着,又一行英军开火了。

如是者三,三行横队,排枪轰打。另外又有三个连的英军在列队。

在北美独立战争的时候,有个民兵领袖,以宗教的名义恳求他的手下,面对英军的时候,坚持住,开完两枪再逃跑,就是英雄。排枪给人的压力,极为恐怖,一阵排枪对射后,很少有非正规军不崩溃的。

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以方阵,齐步,将人的思维凝滞化,以集体的惯性压迫着前面的士兵,才能维持阵型的完整。

所以在欧洲,判断步兵是否善战,有个很简单的标准:正步走得怎么样。

但清兵没有经历过火药时代的战争,没有任何欧式正规军的训练。

陈化成是带兵的老将,他的麾下还算有勇气,他们把虎蹲炮和抬枪架在地上,照着英军的方向施放了一次,然后掉头就跑。

抬枪和虎蹲炮射出的弹药,甚至在阵前形成了一层灰雾。可惜,相对于一百码以外的英军,这些不过是些焰火。

陈化成是英勇的,带着他的几十个亲兵,全部战死了。

此役,英军阵亡两人,伤五十余人,清兵折损八十九人。

在小沙包后面的徐州镇和吴淞县城的松北协,见陈化成战死,就迅速向西转进,英军不费一枪一弹,占领吴淞。

黄浦江上的水师,大部溃散,少数几艘被英军俘虏。

两江总督裕谦和江南提督陈化成先后战死,江宁八旗将军赶紧向京师上奏,调请援兵。将两江全部剩余武力集中到水运枢纽镇江,包括苏松镇、淮扬镇、福山镇、皖南镇、九江镇、南赣镇和从吴淞跑回来的徐州镇、吴淞协,总计万余人。交给京口副都统海龄统带,严防英军沿江西进

“不是说沿海守军十万么。怎么才万余人?”海龄有些糊涂。

“沿海从山东到广东,五省合计十万余人。江苏一省,便只有一万五千人上下,吴淞之战折了数千。剩下的七镇都在这里了。”徐州镇总兵王志元回答。

“入了长江,也好,他们巨舰大炮用不上了。且让我等公公平平打上一场。”

4月0日保定

“掌柜的,你们保定有哈子特产啊。”口音里,带着明显的关外腔。

那掌柜的抬头一,却是见到四个人。两个精壮的武官,一个黄铜色的皮肤,一脸的老实木讷的表情,另一个一就是口外的蛮子,样子有点像蒙古人,却有点像回人,脸上全是被风沙刮出来的一道一道的深痕。

可那关外口音的,却是第三个,长得如同白鬼一般,惨白的脸上透着一股红润之气。

第四个也是个白鬼,粗壮如同一头狗熊,可脸上荡漾的笑意,居然带着几分书卷气。

掌柜的到这两人,一时间吓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小伙计机灵,凑上来说道:“几位军爷,里面请,到我们保定啊,就得吃驴肉火锅。我们今天刚杀了一头驴,几位爷是要吃驴肉呢,还是吃驴板肠。”

“什么叫驴板肠?我见过的牲口多了,还没听过呢。”那口外模样的武官说道。

“马千山,马老弟,这驴板肠就是那驴的大根。”那老实木讷的武官接口,又向着店小二道:“我们不要驴板肠,吃了没处使劲,给我们上十斤驴肉,三斤好酒。”

店小二应诺,回到掌柜的边上。掌柜的还在那里愣神呢。见小二过来,说道:“那两白鬼,好生吓人。”

“掌柜的,您就不知道了吧。那是罗刹人,听说书先生讲过康熙爷伐葛尔丹,就打过罗刹人。”

“你小子不老实干活,成天往书场里跑。去招呼客人。”

那罗刹人却没有注意掌柜的在议论他,而是操着他的东北腔:“你们关内的酒,真是淡,几坛子下来根本没感觉,比不了我们俄国。”

“尼……”马千山一下子想不起这罗刹人的名字了。

“尼古拉斯!”

“尼姑赖斯啊,你别吹牛,我们今天就谁先倒下。”

“好,难得今天一见如故,我宋庆要和三位好好喝上几杯。”

这老实木讷的,是道光十九年的武进士,宋庆,现任山海关绿营千总,此次奕经所带三万兵马,在河北保定取齐,宋庆便和他的山海关四千同僚,都来到这保定。

由于蒙古科尔沁藩部和关外八旗的大部还没到,山海关绿营便在保定就食,今天宋庆在街上,碰见了从热河过来的马千山,也是有缘,正好这尼古拉斯和他的同伴走在街上,吓着了一些路人,宋庆和马千山都是见过罗刹人的,便上去劝解,四人结伴来这驴肉店喝个酒。

不一会,锅子架好,滚滚的驴肉放下去。四人各自斟了一大碗酒,干了。马千山抹了抹嘴说:“尼姑老弟,你的汉话说得可真溜啊。”

“外黑龙江那个地方,俄国人和清人打了快两百年了,我汉话说得不溜,早就被满洲兵给杀了。”

“老弟,刚才在街上,我也没听你解释明白,你到底是生在黑龙江的俄罗斯种,还是从俄国那边跑过来的。”

“我生在俄国叶卡捷琳堡,是世袭哥萨克。”

“什么叫哥萨克?”

尼古拉斯想了想:“哥萨克,就像你们的世袭军户,家里有地,以打仗的形式给沙皇交租。”

“那你怎么到了黑龙江?”

“我帮一位贵族夫人怀了孕,他的丈夫就把我打发到后贝尔加,尼尔琴斯克(尼布楚),想整死我,我就跑到这边来了,寻求政治庇护。”

“什么难?”

“就是让你们的官保护我,我给他们俄国的情报。”

喔,宋庆和马千山恍然大悟,原来是俄奸。

尼古拉斯没有注意两人的表情,“我就入了黑龙江马队,和俄国的冒险者、哥萨克等等打仗。这是我们哥萨克的传统,谁给我们吃的,我们就帮谁打仗。”

“听说黑龙江马队很厉害,在外黑龙江的冰原上,和俄国佬打了两百多年。是大清唯一见识过火枪阵的营头。”

“还行吧,和哥萨克差不多。不过我说,你们现在还在用鸟铳,挡不了多少年啦。”

“黑龙江马队有多少人?”

“整个外黑龙江哨所上百,全加起来一千多人吧,这次来了四百多。”

“整个关外八旗要来多少?”宋庆并不知道整个军事调动的全貌。

“关外八旗战兵十万,满洲、蒙古、汉军一共二十四旗,每旗抽了四百战兵,五百守兵,一共两万人出头吧。”

宋庆扳着指头算:“加上我们山海关四千人,你们热河、察哈尔、绥远各一千人,蒙古科尔沁部三千骑兵,这杨威将军奕经,手下三万人的大军啊。”

“不止,南边果勇侯杨芳还有三万人,西边的靖逆将军奕经还有四万甘陕绿营。嘿嘿,这阵头。我说,这英夷到底有多厉害,犯得着吗?”

尼古拉斯说:“英吉利人是地球上第一等大国。老厉害了。”

“嗷,老弟你给我们说说,这英吉利怎么厉害。”

“要说英吉利人,还是让他说,他可不是我这样的大兵,他是贵族。”尼古拉斯一指边上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大熊。

“关顾着说话,还把您给冷落了,也难怪啊,您的名字也太长了,叫乌什么什么的?”

“乌特列尼梅德涅诺维奇梅德维杰夫。”

“你你,这样的名字,我们怎么记得住。”

“我有汉名。乌特列尼代表早晨,梅德涅诺维奇是缓慢的意思,而梅德维杰夫,是熊。所以,我的汉名就叫早慢熊。”

呵呵,马千山和宋庆不以为意,他们都是武官,对这些本来就不在乎,东方人不也有叫虎子、狗子的吗。

“那熊兄弟,你也是什么哥,哥什么。”

“不,我不是哥萨克,我是十二月党人。”

宋庆和马千山又糊涂了,早慢熊就给他们解释,25年十二月的俄国贵族军官起义,失败后这些军官和他们的家人就被发配到西伯利亚。早慢熊是其中一名军官的儿子。后来他瞅准机会,逃出了流放地,和尼古拉斯一起跑到了黑龙江。

原来是反贼。马千山给早慢熊定了性。

“早慢熊不仅是我的汉名,还是我的革命化名,俄国的革命者,都有化名,有的叫勒拿河,有的叫钢铁,有的叫大锤,我叫早慢熊。”

几个人正在闲聊呢,就听见宋庆说:“哎,奕经大人路过外边。”

4月日意外

众人往外一望,果然,许多路人被“回避”牌赶到点子里暂避,奕经的车驾,正在从店门前经过,身边的随从耀武扬威,护着车驾。

“这位将军居然整天坐在车里,真是奇怪啊。”尼古拉斯直率的说。

“人家是天子家臣,皇上的堂侄。他不是来打仗的,是代表皇上着军队的。”

“我懂我懂,俄国这样的亲贵监军我见得多了。总而言之,都是草包。”

“嘘,小声点。”

奕经自然听不到尼古拉斯说什么,他已经把保定府变成了自己的行署。他回到保定府之后,便去请他的智囊贝青乔。

“贝先生啊,皇上又派人来催了,让我们赶快出兵,去江苏。”

“大帅,可关外八旗和科尔沁部都还没到呢。”

“他们真是,磨磨蹭蹭,祖宗们见这副样子,还不气活过来。”

贝青乔不敢答话,奕经是皇族说说没事,他一个白身汉族,可不好议论八旗。

过了好一会,贝青乔才说:“皇上下旨调关外八旗,还不到三个月,这已经很快了。“

“再派人拿着令牌去催。“

贝青乔应了,刚刚出去,不一会急冲冲的跑回来:“大帅,大事不好。镇江失守了。”

“怎么回事?可有战报?”

与此同时,在广州,楚剑功也在问:“镇江怎么回事,你,你常在江苏游荡,按战报把地图给我画一下。”

听令的是胡一刀,前段时间考校地理,他倒是对江苏最熟的一个,现在被楚剑功抓来解说。他抓着毛笔,对着战报上提到的地名,打上一个一个的圈,然后又画上大致的道路、城墙等等。

英军先行攻占了江阴鹅鼻嘴,然后全师进攻镇江。

镇江城内,是由副都统海龄带领京口八旗和松北协共两千人驻守,而城外是七镇共一万兵马。

英军进攻的时候,城外七镇“奋力协勇,杀死英夷无算”,苦战半个时辰,一万清兵胜利转进江宁。

而英军在进攻镇江的时候,城内的八旗兵倒还有些骨气,进攻北门的马德拉斯第二团进攻镇江北门,便遭到清兵的炮击,在他们用加农炮轰塌了北门城墙之后,以八旗为主的清兵仍旧用弓箭和火铳依托城内的地利抵抗。

沿着运河进攻西门的马德拉斯第六团,乘坐的小船被清兵用城头大炮打翻两艘,淹死了十余人,攻打南门的廓尓克十四团用炸药炸开城门,爆炸声惊天动地,城内清兵居然没有溃逃,而是继续抵抗。即使在入夜之后,清兵仍旧在坚持巷战,直至第二天清晨。

京口之战,英军超过五十人战死,接近两百人受伤。清兵战死三百多人,其中大多数是旗丁。

胡一刀一边画图,一边和旁边的幕洛一商量着核对。

这份战报并不是来自任何一处总兵的原始版本,而是朱雀军根据各方面的报告拼凑出来的。因为现在在江宁的七镇总兵,都宣称自己带领本镇,独自阻挡了英军一整天,而其他人都未战先逃。

在以后各镇总兵的回忆录和日记中,都把阻截英军的功劳划到了自己名下,而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已经在镇江殉清的海龄副都统遗忘了。这是后话。

“图做得不错,你们下去吧。”楚剑功让签押房里一干江苏籍的小兵退出去。

“既然英军已经深入到了镇江,那么,我们就可以确定,他们的战略目的,就是切断漕运,以此来要挟清廷。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该如何介入这场战争。”

“大军出省的手续办好了吗?这次和上次去浙江不一样,上次是奉旨练兵。”李颖修提醒说。

“没事,我已经和怡良商量过,朝廷那边,他来安排。只要我们想走,随时可以出发。”

“你确定我们要达成的目标了吗?”

“没有。”楚剑功老实的说,“我甚至都没有决定,到底是主动作战好,还是消极避战好。”

“主动作战有利于建立我们在军中的威望,但也会招来猜忌。”

“避战会损害我们的政治形象,如果要避战的话,不如干脆不去。”

杰肯斯凯等人七嘴八舌讨论着。

“避战是不行的,但主动作战,需要确切了解当地的形势。”

“说道形势,三路大军现在到哪里了?”

“据前几日传回来的消息,奕经还在保定,关外的八旗大队实在走得太慢了,而甘陕绿营也快不了多少,从道光下旨两个月了,他们才刚刚越过陕西、山西和河南的交界,就快到洛阳了。弈山仍旧在洛阳等着,只有杨芳,正在沿江东下,想来镇江一丢,他一定会去江宁。”

“奕经最快的道路,就是走运河,下江苏,而弈山则是走淮河,入运河。”

“我也是这么想,就怕奕经、弈山没有真正带过兵。杨芳倒是老于行伍。”

这时,老于行伍的杨芳、果勇侯、参赞大臣正在一艘画舫上,咬着水果,津津有味的着一出戏。

这画舫是征用来的,作为果勇军东进时杨芳的座船。画舫里,却是几个徽帮的青衣在咿咿呀呀的唱着。

“这个角儿真是不错。”杨芳老眼迷离,对身边的人赞叹道。

身边的人会意,点头去办。

到了晚间,杨芳杨侯爷换了衣服,直入自己的睡房休息,见佳人就坐在床头,一动也不动。

杨侯爷进去,掩上了门,嘿嘿笑了两声:“小娘子,不要害怕。”

那人尖声尖气的说:“啊,谢老爷为我赎身。”

“我听说,你那个师父啊,很是刻薄,我救你出了苦海,也算做了件好事。”

杨芳走到那佳人的跟前,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脸蛋:“小娘子,你娘家姓什么?”

“小的从小被师傅养大,跟着师父姓。”

那人一边回着话,一边帮杨芳宽衣解带。

杨芳性急,去扒开那人的衣服:“你别我老,我是武官,力气不输大小伙子。”

“知道了老爷。”

两人滚做一团,杨芳突然一愣:“嗯?怎么回事,你是男人?”

那人大惊:“原来老爷不是要男人?”

“滚出去!”

5月2日会和

楚剑功坐在船舱里,想着十天前出发之时,和李颖修的种种算计。

关于英军的情报已经非常确实了,超过两万陆军,海军有29艘军舰,十四艘火轮船,全部可以驶入长江。英军在进入长江口之后,征用了一部分民船,跟随他们沿江而上。跟着他们的船夫之中,就有漕帮的人。所以对英军的大致情况,了解得比较清楚。

但漕帮中人对十九世纪的军事知识了解得不多,因此对英军的建制、装备情况说不出所以然,但楚剑功和李颖修,加上杰肯斯凯和肯尼夫,几个人细细商量,也对英军的大致建制猜了个十之七八。

“怎么办?”楚剑功问自己,也问李颖修。

仅仅就实力而言,依靠朱雀军四千来人,要想歼灭三万英军,那是痴人说梦。如果加上三万关外八旗和蒙古藩部,四万甘陕绿营,三万果勇军,以及江南退下来的零零杂杂万余人马,都听从楚剑功指挥,并且发挥这些清兵在历次剿匪、灭白莲等“境内治安作战”的一般水准,可能还可以一战。

但现在十余万大军,有靖逆、扬威二将军,侯爷一个,提督有十余个。楚剑功不过新授的道台,能参加军议就不错了,哪可能指挥全部大军。何况,楚剑功,包括杰肯斯凯和肯尼夫,都没有指挥万人会战的经验。

没可能打赢是一方面,有没有必要打赢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大获全胜,那自然大清我武维扬,一切还原,清朝还将自我封闭下去。

楚剑功见缝插针拉起来的朱雀军,就成了大清内部的异数,必然成为守旧官僚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以后楚剑功和朱雀军的任何行动,都如同夜间举火,极为引人注目。

至于立下功劳的楚剑功,难免要兔死狗烹,挂个闲职养起来。

所以,楚剑功和李颖修绝对不愿意清廷取胜。

既赢不了,又不想赢,那么,就是如何失败的问题了。要确定失败的形势,先要弄清楚,楚剑功领兵东进,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杰肯斯凯最先提出了一个想法:“我们要证明,朱雀军是清国最强的军队。这样在战争结束后,我们有可能被调到首都附近做禁卫军。我们的军官和士官,会分调到别的军队,成为骨干。等我们掌握了首都附近的军事权力,那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永定河边一声炮响,十万禁卫军冲向紫禁城……”

“投机主义!这样的幻想,需要的巧合太多了。如果我们不调往京师,如果只有少部分人调往京师,如果部队的骨干被天南地北的打散,如果有人变节……只要一个如果发生,你的计划就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而且,按照传统,”李颖修补充说,“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力挽狂澜的名将不得好死。”

“啧啧。”楚剑功无奈的了李颖修一眼。真是乌鸦嘴。

“我认为,我们需要确定我们的能力上限。”一直沉默的肯尼夫发话了,“不要追求不切实际的的胜利。”

“一两场小战役的胜利,应该可以争取吧。”

“先生们,我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清楚吗?为了胜利而胜利,是愚蠢的,我们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

“为我们以后的行动创造良好的环境。”楚剑功说。

“那就顺着来推,我们的行动需要什么样的环境?”

“如果要变革,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的变革,都需要新风气的引入,既然有鸦片战争这个梯子,我们就要用。”

“如果要主导变革,就需要离朝廷远点,天高皇帝远。最好能在广东,我们在广东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

“但我们不能故意失败,对外软弱无能,或者起来软弱无能,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丢失民心。经过两百余年,清廷已经被大多数人接受为正统王朝了。所以,也不能流露出反清的意识。”

“要利用这次战争,把我们和清廷的旧官僚区隔开来。如果以后,人们一提到朱雀军,就是正面的评价,就是胜利。而朱雀军的对立面,直接判定为卖国贼,或者庸碌无能什么的。”

几个人七嘴八舌,把大致要达到的目标描绘了出来。

“颖修同志,你在想什么?”杰肯斯凯问。

“我想到了一个人,岳飞,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剑功同志给我推荐的《纪效新书》,那个作者戚继光我倒还有印象。”

“简单的说,这个将军打了个打胜仗,然后朝廷要和谈,把他囚禁起来,从此,他成为了人民心中的英雄。”

“他的结局呢?”

“被朝廷杀掉了。”

杰肯斯凯意味深长的了楚剑功。

楚剑功一笑,摆摆手:“我们的情况有点不一样,小规模的胜利之后,主动争取和谈,我们会争取把进程控制在自己手中。”

“明白了,给人民军事全面胜利的希望,但是温和派却力主和谈。一般来说,普通的民众会把带来军事希望的人成英雄,而把温和派成卖国贼。”

“和历史上有点不一样,”李颖修不希望杰肯斯凯形成错误的印象,解释说,“岳飞……那个将军,当时确实存在军事全面胜利的可能,而我们没有。”

“好了,别给我解释你们深邃的历史了,我们说目前的策略,按我的理解,就是我们在没有全面胜利的可能的情况下,以一场小胜利争取和谈,并掌握和谈的进程。但是,和谈妥协的罪名,我们不背。”

“太对了。”

“有个问题,”谨慎的肯尼夫又插话了,“战争是很难预测的。尤其是像我们这样以弱对强。如果我们没有取得一场小规模胜利,或者在小规模胜利之后,英国人拒绝和谈呢?”

楚剑功正要答话,肯尼夫却自己反应过来:“阿富汗!原来你们在打阿富汗的主意。两万英国陆军,不可能停留在清国,而置艰苦的阿富汗战场于不顾。”

“无论仗打得怎样,英军在清国撑不了多久。我们希望一场小规模胜利,只是为了取得控制和谈进程的有利地位。但即使没有打胜仗的任何条件,我们也可以把战局拖下去,英国人拖不过我们。”

“你们这些阴谋家。”杰肯斯凯喃喃自语,“真是玷污了革命的纯洁。”

一切都清晰了,随后,楚剑功带队出发,这次他带了20个步兵连,和拥有四门2磅炮和三门六磅炮的炮兵连。李颖修带着剩下的五个连留守。

临行之前,楚剑功又任命了两个职务:杰肯斯凯为兵马都监,肯尼夫为行军司马。

“好奇怪的官名。这两个职务是什么意思?”

“兵马都监是战场指挥官,行军司马是参谋长。创设军制,形同谋反。我只能借用古称设立两个私官。在朱雀军内,你们行驶相关的职权,但对外,你们没有任何职务和品级。也无权对外发布命令。杰肯、肯尼夫,你们在朱雀军的时间不短了,我会调用你们熟悉的士兵给你们,正式组建前敌指挥部门和参谋部门。但是,注意,这是内部机构,绝不对外公开。”

肯尼夫默默地点点头,杰肯斯凯说:“我可不想喝反动落后的老爷们有任何联系。就这样吧。”

朱雀军沿珠江上溯,还是和上次一样,走赣江,入长江,由于沿线水路都熟,十天之后,就快到江宁了。

这时候,船舱外有人敲门,听见乐楚明在外面喊:“报告。”

“进来。什么事?”

“张师兄回来了。”

张师兄自然是张兴培了,他一直在前路打探消息。

楚剑功见张兴培进船舱来,风尘仆仆的样子,便让乐楚明去打盆干净的水来,让张兴培擦把脸。

“情势如何?”

“都到齐了?”

“什么?”

“十万大军,都到齐了。都到了镇江附近。杨威将军奕经带着关外八旗到了扬州,靖逆将军弈山到了仪征,而果勇侯杨芳则在丹阳,将英夷占据的镇江三面包围起来。”

“这么多天了,英军呆在镇江一直没有进攻?”

“是的,没有,只是四下骚扰,另外给江宁将军送了封信,大意是说,反正江宁肯定能打下来,就不想动手了,让朝廷直接给赎城费600万两。”

“奇怪?英军为什么会在镇江耽搁十多天呢?”

楚剑功问这个问题的同时,璞鼎查正在镇江县衙里,高兴的对陆军司令郭富和海军司令巴加举杯:“先生们,我们的战略预想就要达成了。”

“是的,阁下,你不让进攻江宁,而在镇江等待的做法,的确节省了时间。”

“清国土地广阔,我们无论打下多少城市,他们都可以逃跑,而现在,他们十万人的主力集结在我们周边,我们会给他们雷霆一击。歼灭他们的全部主力部队,让清国人彻底臣服。然后,我们将尽快回到阿富汗那个艰苦的战场。”

“阁下,预祝胜利,干杯!”

“干杯。”三人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抛向墙角。

哗……玻璃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