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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5 1840(中)浙东之战慢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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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07-

7月20日痛加剿洗

战争终于打响了,各方究竟是怎样一个形势呢?楚剑功坐在船舱之内,默默地思考。

林则徐向朝廷告警的奏折,是六月二十四号送出去的,用的“四百里加急”,通常在路上会走二十多天。那么,在楚剑功从广州出发的时候,林则徐的奏折刚刚到京师。也就是说,清廷对林则徐的奏折尚未作出反应。清廷情报的传送效率,还不如江湖。

浙江定海,福建厦门在十多天前已经打了両仗,这两仗的战报如果没有耽误的话,应该刚到京师。清廷同样没有时间反应。

目前来,楚剑功所要面对的“友军”,只会是两江和闽浙的地方绿营,英军面对的敌人也是如此。

楚剑功在进入两江以后,两江总督伊里布和闽浙总督邓梃桢是管不到他的,最多只能请求他协防,这样,楚剑功的活动余地就大多了。

想通了这一层,楚剑功站起来,来到舱外,随口问身边一个夫子,“还有多久到赣州?”

还是北江拖佬的船,这一次是顺着北江上溯,进入另一个源头浈水,入江西,直到赣州,然后转船,走赣江,鄱阳湖,最后进入长江。张兴培还是在前面打前站。

那个被问话的夫子回答:“还有五天吧,眼就要过大庾岭了,这一段,还得找纤夫拉纤。”

楚剑功在船头吹了会风,今天,是七月二十日,不知道道光皇帝对东南“夷患”的御批有没有发出来,两江总督伊里布在没有上谕的情形下,又会作何谋划呢。

楚剑功猜得不错,浙江巡抚乌尔恭额的奏折刚刚到达京师,在奏折中,乌尔恭额奏称,英夷四千余人,袭扰定海,浙江巡抚自请戴罪立功。

“皇上发怒了。”军机大臣穆彰阿端起茶杯,微微揭开杯盖,等着茶杯中的香气慢慢从缝隙中慢慢渗出来,用鼻子细细的品着。

“一群贩鸦片的英夷到了浙江,竟然夺了一县。”坐在他对面的,是直隶总督琦善,两人散朝回来,穆彰阿邀请琦善来家中相商。这个时候,京师对敌人的判断,仍旧是武装走私的鸦片贩子。

“林少穆在广东,和英夷交战屡屡获胜,”琦善指的是林则徐火烧鸦片船那些奏报,“既然广东福建都可以轻松击退英夷,浙抚确实难辞其咎。”

“我听说,英吉利人腿不能打弯,不知确实否?”

“林少穆在奏折中提过一句,不过乡村野史,不足为信,他拿来提振士气罢了。”

“皇上的意思怎样?如果皇上问起方略,我等该怎么回答才是?”

“皇上圣明,弱冠即亲自击匪,又尚节俭。犹慕本朝圣祖世宗,喜欢乾坤独断,皇上怎么说,我们应着便是。”

“按皇上的脾性呢,定会选一员猛将,往浙江剿匪,不知中堂有没有备谘?”琦善这么问,意思就是说,中堂你夹带里有没有人物,瞄好了剿匪的肥缺,有的话,我就不碍你事了。

“武事方面,我还真不太熟。”穆彰阿言下之意,就是“这一次我就不参合了。”

“福建陆路提督余步云,曾在白莲教、张格尔诸役中屡立战功,不如调他前往浙江。”

“余步云,他不错啊,此役过后,可以转成文官,外放藩台了。”

“林少穆在奏折中说,英夷可能沿海进犯,不知会不会到直隶各海口?”琦善突然想到一事。

“英夷跑不了那么远吧!”穆彰阿不以为然。

“林少穆奏折,英夷距我大清万里之遥,这么远都过来了,不差沿海这一段。”

穆彰阿不说话,端着茶杯,用杯盖在沿上刮着,仿佛茶水越刮越香。琦善也不说话,揭起茶杯盖,着盖上的水珠慢慢滴到杯里。

养气,乃大清官场第一要诀。养了气就要斗,即使双方没什么矛盾,如果在养气功夫上输了一招,也是落了下乘。穆彰阿秦王作缶,琦善观音滴水,都是大清官场中的养气高人。

这番斗气功夫,持续了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穆彰阿才说:“老兄是直隶总督,直隶防务乃分内事,老兄觉得要做的,只管去做。皇上只有嘉许之意。”

“得了中堂这句话,下官便胆壮了。”琦善的意思,便是如果他做错了,穆彰阿也要担责任。

“我还有事,老兄在此稍坐,来呀,给大人上茶。”

“门子在外面喊“送客--”

这一番斗气,以琦善获胜而告终。

两天后,琦善下令直隶各个镇协营,都要整顿,立过军功的将领,将担任直接指挥的责任,吃空饷的兵额,都要补齐。琦善本人赶赴天津,亲自坐镇,准备火攻器械,点验火器,岸炮。直隶沿海各户,复归保甲,“严防汉奸作乱。”

这一番整顿,倒是使天津绿营光鲜不少,道光帝嘉许曰“能”。

但京师的准备帮不了浙江,七月二十四日,英军炮击浙江乍浦民居,作为示威。

在同一天,楚剑功的朱雀军在赣州下船,就食,楚剑功拜会了赣江摆子的长老,次日,朱雀军乘坐赣江摆子的船,穿鄱阳湖,三日后,终于到达九江,楚剑功和长江三大帮之一的扬子帮正式搭上了关系。

长江中游的排帮,下游的扬子帮,可以说是在铁路出现以前的运输大王,和这两帮建立关系,别的倒没有什么用处,但在部队和物资的运输上,已在清国范围内首屈一指了。比如从广东到九江,三百里加急的驿马也要走十天,朱雀军全军也只走了十三天。

与交通的发展相联系的,是对情报和经济掌握。比如,定海失陷的消息,楚剑功早于林则徐知道,沿海的漕帮通扬子帮,扬子帮通天地会,船有多快,情报就有多快。

七月三十一日,楚剑功顺流而下,到达镇江,恰逢两江总督伊里布在此坐镇。伊里布也算道光朝的能臣之一,曾经平定过云南土司叛乱。他见到朱雀军前来助战,分外高兴。

“林少穆乃我大清柱石,颇得圣眷。名师出高徒,你不像那些绿营兵将,兵马未动,先要开拔费。当然了,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你不要,开拔费我也会给你。”

“谢大人。不知大人有何方略,以制英夷。”

“何必多言,痛加剿洗!”

7月日方略

“痛加剿洗!”楚剑功重复着这四个字。

“不错,我在云南抚夷久已,对这些夷人,要恩威并施,先大兵进剿,擒斩其头目,然后任命恭顺者为土司,施以恩宠。”

“嗯,制台,英夷可能有点不一样,这次来的头目,地位最高的是钦差懿律,他有三个副手,远征军总督兼水师提督伯麦,商务领事义律,远征军陆师提督郭富。”楚剑功使用伊里布听得懂的名词作介绍。

“那我们就杀了懿律,任命义律为头目,而义律手上无兵,水陆两师提督定不服他,义律便只有依靠我们,与之相斗。这叫以夷制夷。”

“制台,只是这些头目之上,还有英夷伪相巴麦尊,即使真的擒杀懿律,他们还是不会内斗的。”

“那依你之见呢?”

“不知道制台手上,现在有多少兵,多少饷?”

“呵呵,”伊里布抚须而笑,“本制台六月底(农历)到吴,已经命令江南提督陈化成沿吴淞、上海,崇明布兵一万,七月下旬(农历),本人调安徽兵一千六百人,漕标兵四百五十人,淮标兵900人,驰援江苏各个海口,调江西兵一千人,会同本制台的亲兵千人,同驻镇江,准备四下驰援。今日,你到之前,本制台调集水师两千人,准备沿河防守。”

伊里布对自己的调度颇为得意,“两江府库,已经拨银四万两,作为各营的开拔费,你是客军,又是主动出战的,一千五百兵,给你三千五百两吧。”

“谢大人。”

“本制台囤积火药、弹丸各五万斤,我听说你全营都是新式火枪,这些够用了吧。”

“大人,我的枪太新,要用火帽,这些老式火药弹丸怕用不了,不过我已经自带了弹药,想来是够用的。”

“那就好。我刚刚接了圣谕,要尽快克复定海。”

“定海,不是闽浙总督管辖么?”

“邓梃桢邓大人主理福建和台湾的防务,顾不到浙江了,所以圣上让本制台收复定海。”

“定海?要渡海进攻了。大人备好兵船了么?”

“本制台早已封备闽粤海船数十艘,足以运送几千兵将过海。”

楚剑功注意到,伊里布经常使用“本制台”这个口头语,这和他见过的林则徐、邓梃桢等总督不太一样,可能是伊里布长期和云南百夷打交道养成的习惯。

“可是,英夷有特别高大的军舰,我在广州所见,载炮超过七十门。”

“真的?我们一个炮台,有七十门大炮的也不多,英吉利人的军舰这么大吗?危言耸听了吧。”

“大人若是不信,到了海边,便有机会见到。呃,对了,在前乾隆爷的时候,英使马尔葛尼便向满朝大臣介绍过英国的舰队。这是四十多年前的旧事了。”

“想起来了,我也曾读到这段记载,只是那英夷故作大言,意图恫吓,不足为信。”

“那定海一攻而破,英夷的炮火极为猛烈,大人总该相信了吧。”

“那倒是,楚主事,你有什么高见。”

“定海在英夷被彻底打败之前,是收不回来的。我们无法在海上和英夷争雄,只能将英军诱往内陆,选择有利的地形,歼灭他们。”

“你是决心龟缩内地防守了?”

“敌强我弱,情势使然。”

“那我便不用你。浙江巡抚乌尔恭额来报,他已集结了三千水师,两千陆师,在宁波等我,加上我这镇江的两千兵,可有七千人了。”楚剑功算是来自广东的客军,而伊里布此时正式的职权还局限在两江,所以楚剑功不去,伊里布也不愿强人所难。

“大人,英军也有四千陆师,三千水师,这是我在广东亲眼见过的。”

“既然兵力相等,我怕他何来?”

“那这样,大人先去宁波,我且在镇江休整。大人到了宁波,了解了英吉利人的情况,再做谋划,若大人愿意诱敌深入,在内地伏击英军,朱雀军定然参战。”

“那你便好好休整。江南风物,精致婉约,犹是江南女子,温香醉人,楚主事可好好休息一下。”

“谢大人。”楚剑功虽然不准备在镇江留下什么风流事,但还是要谢谢制台大人。

话就说到这里,伊里布端茶送客。

楚剑功回到郊外的营房,把陆达和张兴培叫了过来,说了今日面见伊里布的谈话内容。陆达皱眉道:“虽说我也认为诱敌深入为上策,但大丈夫身怀精忠报国之志,制台有令,我们还是应该去宁波,再作打算。”

“榜眼,听我的,伊里布制台一定会认为我们的建议是正确的。他是个精明人,在大清算是能吏了。好了,来说说我们最近的安排。”

楚剑功顿了顿,见张兴培和陆达都是侧耳倾听的样子,便道:“我军在镇江休整,陆达,记得约束行伍,不得生事,但饭一定要吃饱。镇江的地方官不给饭吃。你便先用银子垫着,做好帐,我回来再和他们算清楚。”

“是!钧座放心。”

“兴培,我们明日出发,去趟湖州。”

“湖州?嗯,弥陀爷还在湖州等我们。钧座为什么这么着急拜访湖州”

“漕帮的太湖总舵,不就在湖州么?和漕帮谈定,再加上排帮,扬子帮,大江南北,将任我驰骋。”

“要不要备礼物?”

“备一点吧,你去办。我从湖北带了些茶叶,也选一些。”

“都说定了,天色不早,睡觉。”

打发走了两人,楚剑功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该怎么对付英军呢?如果伊里布在江苏的一万多人,在浙江的七千人都能听从自己的调遣,能否全歼英国陆军呢?要找一个合适的战场,这个战场,要能限制英军的火力,同时能发扬朱雀军的火力,能让周边清军方便的到达,而且要隐秘。

如果伊里布不配合,那自己只好找准机会,打上几仗,占点小便宜,然后立即返回广东。

反过来想,如果自己是英军的指挥官,有什么理由,必须深入内地呢。英国人不是傻子,他们是老牌的殖民者,不会轻易犯险,也不会轻易上当。很难安排啊。

自己作战的结果,将影响战争的结局,而战争的结局,又决定了战后的政治形式能否向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牵一发而动全身……

月日克公

道场山顶何山麓,上彻云峰下幽谷。

天目山,位于湖州府西面,岗复岭,群山逶迤,异峰突起,在山上,可以北望太湖,千里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楚剑功到了湖州,弥陀爷早在此处等他,见他到了,便去漕帮总舵约人。回来后大喜,说道:“克公正在湖州,我已约了明日与钧座同登天目山。”

今日,楚剑功便带了张兴培和弥陀爷,信步登山,过了仙人桥,前面好大一处瀑布。

“想来,这就是龙门瀑布了,约定见面的地方。”

几人信步走,见到前面有人在唱曲子,咿咿呀呀,手上弹着不知道是什么乐器。边上围坐了一圈茶席。

“这是评弹吧?”弥陀爷说。

“评弹是苏州的,湖州……别乱说,惹人笑话。”

三人站在一旁,慢慢的听那女角弹唱,江南软语,甚是好听,就是什么都听不懂。

等到戒尺响,评弹终了,三人不由得鼓起掌来。

正在听评弹的那群人仿佛才注意到这边有人,一个人迎过来说:“敢问可是楚大人?”

楚剑功取了个帖子出来,“在下正是楚剑功,不敢称大人。”

那人取了帖子,拿过去交给一个老者,那老者读罢帖子,也不站起来,只是冲这边微笑,说道:“楚先生,来晚一步,这评弹只听了个结尾。”

只见那老者五十上下年纪,身体健朗,声音洪亮。

弥陀爷在一旁介绍说:“这位就是克公,漕帮太湖掌桨。”

“克公,晚生有礼了。”

“楚先生,过来坐。”

众人把克公边上的席位让开,楚剑功坐到克公的边上,张兴培又挨到楚剑功边上。

“恕老友眼拙,不知道这位怎么称呼?”

张兴培站起来,一拱手:“晚辈蔡李佛张兴培。”

“斧头秀才张兴培,也算江湖上一号人物,没想到投了官身。”

“国家有事,兴培帮我很多。”

“有事,有什么事啊?”

“英夷犯境。”

“自古以来,外夷犯境屡出不穷。远有匈奴蒙古,近有倭寇缅甸,就是京师里的皇清,也曾经是……”

边上有人提醒:“克公,别。”

“不怕不怕,”克公挥了挥手,“蔡李佛是少林门下,少林当初也是反清的,楚先生的千余军队,一直走的是水路,我可听说,中间少不得天地会的人物串联沟通。楚先生是官身,他都不怕,你们怕什么?”说完,克公眯起眼,着楚剑功。

“克公说的对。”楚剑功低眉顺眼。

“所以说,外夷犯境,古已有之,几百人的叫土蛮,数千人是倭寇,几万人是满清,控弦十万是匈奴,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这次的外夷,不太一样,这英夷起自万里之外的英伦三岛……”从克伦威尔说起,楚剑功把英吉利的历史大致介绍了一番,顺便讲了讲美利坚和法兰西,讲得口干舌燥。

克公听了半晌,眯着眼喝茶。

楚剑功也不急,慢慢等着。

“这么说,天下要变。”

“是,不管英夷能不能获胜,这天下必有大变。”

“那楚先生找我们青帮做什么,我们一向是跟着朝廷的,你该去找红帮啊。”

“青帮?红帮?”

“漕帮使水拜青龙,便又称青帮,天地会,自称洪门,拜红英,故称红帮。”

“克公说哪里话,我又不是要造反,再说,现在天地会也算是归顺朝廷了。我只是要行船。”

“行船?不知要行多久的船。”

“一日上船,便是江湖中人。”张兴培插嘴说,“从此下不得。”

克公没理他,继续盯着楚剑功。

“天下自有大势,由不得人,如果克公信我,我便说,至少行得百年船,如果克公不信我,信大清,也许行得千年船,也可能家破人亡。”

“这么说话,不怕我们告官。”

楚剑功哈哈大笑,众人也跟着笑。

边上突然有一个年轻人说:“克公,您老平日也说,英雄当会时势,眼下时势到了,您老怎么犹豫了,试探来试探去的,何必。”

克公了这个青年一眼,叹了口气,“唉,我老了,不想动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我戏,听听曲,喝喝茶,足矣!”

那个年轻人又想说什么,克公道:“你们要去,便去吧。”

那青年目光如火,向着周围一扫,“愿意和我同去的,今天下午,在会馆取齐。”

说完,又向楚剑功和张兴培一拱手:“楚先生,张大侠,我莫青岩有些问题,想向二位讨教一番。”

克公说道:“小子,边上去,不要碍着我的兴致。来呀,给几位贵客在那边设一套席位,重新上一壶好茶。”

楚剑功道:“说起茶叶,知道克公爱茶,特带了些武当的云雾,克公不要见笑。”

“武当?武当也出茶么?”

“真武观的道长们烧的。”

“仙家的茶叶,那我怎么受得起。”

“您是青帮太湖掌桨,当然受得起,兴培,把茶叶交给克公。”

“小兄弟,你叫莫青岩?来,我们边上谈。”

坐到了一边,莫青岩问:“谈什么,谈工钱?”

“谈志向,七尺男儿,建功立业,生在船篙间,太平时节也就罢了,只是现在,风云际会,埋没江湖,岂不可惜。”

“楚先生,您不用和我摆酸文,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说,天下将变,是不是真的。”

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性子,哪有这么问人话的。不过,楚剑功喜欢的却是这少年脾气,边说道:“我说是,你信么?”

“我信,我自认英雄种,不会在这太湖之上撑一辈子船,你楚先生给我一线机会,我就跟着你干。”

“你们愿意出头的,有多少人?”

“别的我不知道,湖州这一片,年轻一辈,我说了算,都想,一百来号人吧。”

“好。不过,现在先不入军,先帮我走船如何。”

“既然跟了楚先生你,就听你吩咐,只要你讲信义,不是拿话蒙我们,我们就没什么挑的。”

“讲信义以什么为准。要不要立字据?”

“信义公道,自在人心,就算立了字据,我们生抠字眼哪比得上你们文人。字据就免了,无愧于心,够了。”

“好。我们击掌为誓。”

两人击了三掌。莫青岩道:“湖州男儿,立誓不悔!”

月7日外交

楚剑功回到镇江,又和部队一起休整了几天,收到消息,英军北上了。

八月七日这一天,英国舰队到达天津白河口。英军旗舰迈尔威力号上,不列颠全权代表懿律正在生病,是的,生病。来自英国北海的英吉利人无法适应中国海的气候,整个七千人的远征军中已经有一百多人病倒了。

“阁下,您感觉怎么样?”义律问他的上司。

“还可以思考问题。我们昨天把照会送到了吗?”

“送到了,威力士里号的舰长昨天当面把照会交给了他们的一位中校。”

“照会,是对等的外交文书,他们收下了?来,他们还是害怕我们的炮舰。是个好兆头。”

“直隶的官员未必清楚外交上的东西,阁下,且慢高兴。”

“那么今天,他们会派谁来谈判呢?”

“听说这次要来的是个总督。”

“又是个总督,你在广州的时候和两个总督打过交道,没有用。我们要遵照外相大人的训令,炮击他们的首都,让他们恐惧。”

而在天津直隶总督府里,琦善急得团团转,“新的圣谕到了么?”他问下人。

“没有,门子已经得了招呼,在街口望着去了。”

琦善心中没底,又把英吉利人的照会翻出来,该文的开头是这么翻译的:

“兹因官宪扰害中国之民人,及该官宪亵渎大英国家之威严,是以大英国主,调派水陆军师,前往中国海境,求讨皇帝昭雪伸冤。”

这个照会,是英吉利人自行翻译,以汉文的形式交给白河口游击的,为什么会翻译得这么哀婉,现在还是个迷。

在琦善来,如此哀婉的照会,分明是受了不白之冤,来京告御状。这英夷真是老实啊。“林少穆,来,你行事太过激烈,激反外藩,一番责罚是免不了的。”

在这个照会中,英军提了六项要求:“惩办林则徐,赔偿鸦片,平等外交,赔偿商欠,赔偿军费。割让岛屿”

在琦善给道光的上表中,他详细向道光帝分析了这些要求,惩办林则徐是“为外夷伸冤”,而后面几项则是“施恩”。这道上表,既有他对英吉利照会的理解,又有对上意的揣摩:禁烟是好事,但禁烟引起边患而且要为此花钱的话,就是坏事了。

现在,琦善就在等道光的回话。

一匹健马在街角卷起尘土,一个顶盔贯甲的武官,飞驰而来。在街口望着的门子迎上去,“哪里的?部堂门前,不得驱驰。”

“有圣旨!”那武官放慢了速度,高举着一个黄筒喊道。

门子慌忙跪接,然后站起来,猫着腰一路小跑,前头引路。

那武官到了总督府前,跳下马来,直入中门,琦善早已听见了喧哗,迎了出来,大堂早已摆好香案,接旨。

“朕立意羁縻,想卿亦以为然也。英夷如海中鲸鳄,去来无定,在我者七省戒严,加以隔洋郡县,俱当有备,终不能我武惟扬,犁庭扫穴。试问内地之军民,国家之财富,有此消耗之理乎?彼志在通商,又称诉冤,是我办理得手之机。岂因只纸片言,犹胜十万雄狮。想卿必以朕之见识为是也。”

听到这一段,琦善知道自己猜对了,道光说了,英夷在海上飘来飘去,很难找到踪迹。沿海七省为此戒备,花钱太多。既然人家只为了通商和申冤,那就不要太计较了。

接着,道光在圣旨中宣布了对英军六点要求的答复。除此之外,道光还有另一道圣旨,交由琦善向英夷宣读。

“大皇帝统御寰宇,薄海内外,无不一视同仁,凡外藩之来中国贸易者,少有冤抑,立即查明惩办,上年林则徐等查禁鸦片,未能仰体大公至正之意,以致受人欺蒙,措置失当。兹所求昭雪之冤,大皇帝早有所闻,必当逐系查明,重治其罪。现已派钦差大臣前往广东,秉公查办,定能待申冤抑。该统帅懿律等,着即反桨南还,听候办理可也。”

在英吉利旗舰迈尔威力号上,全权代表懿律,商务代表义律,海军司令伯麦,陆军司令郭富,听到“反桨南还,听候办理”这一句的翻译,不由得面面相觑。

“阁下,”郭富不由得大叫起来,“这是清国皇帝向不列颠的军人下命令吗?”

“这是侮辱,**裸的侮辱。”

琦善并不知道这几个英国人在吵什么,他说道:“稍安勿躁,皇上对你们的要求还有答复。”

接着,琦善宣布了道光的答复:派琦善赴广东查办林则徐;商欠由两国商人自行清理;鸦片属违禁物,不赔;断无割岛之理。

赔偿军费和对等外交没有答复。

“他在侮辱我们。”

“没别的办法,炮击京师,炮击京师。”

“先生们,等一等,先把外交程序完成。”商务督办义律来东方六年了,对清廷多少有些了解,在他的坚持下,伯麦和郭富没有当场宣战,客气的送走了琦善。

“怎么办,先生们?”懿律拖着病体,主持军官会议。

“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夺取大沽口,然后,沿着白河推进,三天后,我们就在皇宫里喝咖啡了。”这是陆军司令郭富的意见

“该死的天气,我们有很多士兵生病了,我们没法忍受着干燥炎热的气候。”懿律病怏怏的说。

“我们回定海吧,在海上,英吉利人能战胜一切疾病。”

“但海上不能让京城里的皇族们感到疼。”

“先生们,你们不了解这个古老的国家,”义律说,“这个国家的首都,有几百万人口,他们都依赖南方的粮食。”

“切断他们的粮食供应?这同样要深入内陆。”

“这里,”义律站到了舱壁上挂的中国地图前,“见了吗,清国的粮食运输,依赖着这条运河,京杭大运河。这里,是长江,是中国航运的主干道。这条江比直布罗陀海峡还要宽,我们的舰队,完全可以自由进入,长江和运河的交汇点,也是清国内河航运的枢纽,就是这里,离海岸线只有一百多英里,--镇江。”

伯麦和郭富凑到地图前,仔仔细细了地图,每一个有军事常识的人,都可以从这幅不太准确的地图上出来,镇江的重要性。

懿律摇摇晃晃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先回定海,等待广东谈判的消息。然后,去镇江。”

月日虎门要塞

“范中流,度,比斯特,度母!”杰肯斯凯破口大骂。为了范中流听得懂,特地使用了自己不太熟悉的德语,“范中流,你这个笨蛋。”

自回到广州以来,杰肯斯凯一直带着军队做反登陆训练,同时对虎门炮台前段时间的改造加以切实的了解。而前段时间的炮台改造正是民主运动家范中流主持的。

范中流是测绘出身的工程师,不是军官,工程师的习惯,是按照上级的要求把工程做好。范中流对虎门炮台的改造,按作战思路来说,仍旧遵从的是清军的思路,只是在工程上加强了防火、防弹的设计。

而杰肯斯凯是步兵出身,他总习惯从步兵的角度来问题,尤其喜欢从进攻方英军的角度来。加上带兵实地操练,他就知道,范中流和李颖修都不知道真正的步兵突击式是怎样的。

“杰肯斯凯阁下,我正告你,你在辱骂一个高贵的,民主的家族。”

“不要骂人嘛。”李颖修也劝说道。

“我骂你,是因为,讲句中国话,是熟人不是熟人。”

“什么?”李颖修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纠正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什么都行。反正,我很惊奇,你们三个月的炮台改造居然是这个样子。”

“到底怎么了,说吧,杰肯,抓紧时间,改建还来得及。”

“首先,是炮的分布,大角和沙角炮台孤立在零丁洋外,这两座炮台早已经决定用来做信炮台,就应该将上面的四十门大炮撤下来,搬到主要的横档炮台群上。”

“有道理,还有吗?”

“横档水道炮台群也有问题,这要画图才能明白,你们。”

杰肯斯凯指着横档水道炮台群的设防图,开始讲解虎门炮台的漏洞。

横档炮台群,共有六座炮台,从东到西一次是镇远炮台、靖远炮台、威远炮台、同安炮台、永安炮台和巩固炮台,

前四座炮台在横档水道以东,巩固炮台在横档水道的西岸。

同安炮台设置在上横档岛东侧上,东联镇、靖、威三座大炮台,控制着横档东水道,永安炮台在上横档岛西侧,和巩固炮台构成对横档西水道的夹击火力。上横档岛虽然只有大炮六十门,却是整个炮台群的枢纽。

在上横档岛侧翼,有下横档岛。这个岛很小,对控制水道没什么意义,所以,清军在这个岛上没有设防。

“如果是我进攻,我第一步就是夺取下横档岛。”杰肯斯凯在地图上狠狠捶了一下,“下横档岛离上横档岛太近,上横档岛的炮位置太高,打不到它。”

“我在下横档岛上,架起陆军的野战炮,直接轰击上横档岛的同安、永安两炮台,即使不能摧毁,也可以压制上横档岛的火力。”

“镇远、靖远、威远三炮台,呈半纵列的方式,沿着东水道的东岸排列,相对于进攻方来说,威远炮台的南面,是孤立的,如果英军从南面进攻,那镇远、靖远两炮台就会被威远炮台挡住,由于火炮射界的限制,威远炮台的四十门大炮中,只有十五门可以向南射击。而对岸的上横档岛同安炮台被下横档岛的野战炮兵压制。英军十六艘战舰,载炮超过500门,比整个虎门炮台群群还多,可以一致行动,这还没算火炮性能的差距。”

“那怎么改建呢?”听杰肯斯凯说了这么多,李颖修也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首先,在威远炮台的东南面,加设一个新的炮台,从大角和沙角撤下来的大炮,全部加到威远炮台南侧的新炮台群,这样,加上威远炮台上可以转向的十五门炮,珠江东岸炮台群就有五十五门大炮可以向南射击了。”

“然后,在武山,也就是威、靖、镇三个炮台所倚靠的山上,加设一个双层圈炮台,这个炮台东面向着横档水道的方向留出一百炮位,向着南面也留出一百炮位,同时,在武山的后背还是留出一百炮位。炮位下加上垫石,以降低射击的夹角。”

“一百门炮,我们哪还有那么多炮。”

“把广州内河的乌涌炮台以及其他的炮台都拆了拆了,如果英军能够突破虎门,就可以突破内河炮台。内河炮台不算小炮,大炮就有两百余门哪。”

“把上横档岛的山顶,同样修建圈炮台,东、西、南、北各留出一百炮位。”

“嘘。”范中流口中发出不屑一顾的声音。

“怎么了?”杰肯斯凯问。

“工程白痴,山顶上哪有那么大的空间,嗯,你的一百门炮是活的,还可以向着四个方向移动,那炮台内部至少要留出两炮并行的道路吧,炮重六千磅以上,你好要安排骡子,马来拖炮的,有那么大位置吗?还有,山上,你准备怎么把炮运上去?武山还可以想办法,上横档岛统共就那么大……”

“我是军事家,政治家,革命家,国务活动家,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家,偏偏不是工程专家。我只考虑仗怎么打。至于炮台怎么修,炮台怎么放上去,最多能放多少门,那是你的问题。工程师先生。”

“范中流,等杰肯说完。”

“我说到哪了?被这个筛子打断了,啊,上横档岛。好了,接着说,上横档岛的西侧,永安炮台,和西岸的巩固炮台一起,控制着西水道,这两个炮台,一共才六十门炮,不如英国一艘军舰的载炮量,太薄弱了。不过,这两个炮台面向水道是呈’a’形排列的。”

“a形。”

“也就是汉字的‘八’字形,所以,不会单独面对敌军,敌军的舰队只要进入西水道,就要同时面对两座炮台。所以呢,我建议,建完完武山山顶和上横档岛山顶的圈炮台之后,多出来的火炮,全部加到巩固炮台上,反正这个炮台在陆地上,改造工程量不大。”

“下横档岛怎么处置,要不要安排一些小炮,防止英军登陆。”李颖修问。

“没用,下横档岛无论怎么设防,全凭岛上的力量是拦不住敌军登陆的。我有另外的处理方法,英国人要登陆下横档岛,就由他去。”

“范中流,改造武山山顶,上横档岛山顶,以及扩建巩固炮台,你多久能拿出工程规划?”

“我是个天才,我着这布防图,就能大致估摸出工程量,并想好了最佳方案。武山山顶,沿着河流的方向,建一座弧形炮台,炮位呈弧形排列,大约可以排下70个炮位,这样,可以保证八十门大炮向南,一百门大炮向西射击。武山山顶上的圈炮台叫范炮台怎么样,毕竟是我设计的。”

“不行,水师的关军门不会同意的。武山顶上的炮台就叫定远炮台,和下面三座炮台一致,威远炮台南面的新炮台就叫致远炮台。上横担岛山顶的炮台就叫横安炮台,和永安、同安炮台一致。”

“好吧,来说你的横安炮台,这个炮台做成圆形,三百六十度,一圈一共两百个炮位,所有方向上都能保证八十门大炮射击。”

“那就在定远炮台添加一百二十门大炮,横安炮台添加八十门大炮,再多出来的炮,加到巩固炮台上。你们两个,都用英文写好自己的计划,我翻译了去给林大人和关军门。”

月20日招抚

前天,英国舰队终于从北方返回了定海,一面将接近两百名病号放到定海岛上休整,一方面舰队开往浙江沿海,炫耀武力。

伊里布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载炮七十门”的英军“巨舰”,足足有三艘之多。另有载炮四十多门的两艘,载炮二十多门的十一搜。英军仅正规的海军军舰,载炮超过五百门。

“这……这可如何是好?”伊里布面若死灰,“我等为齑粉矣。”以前听得楚剑功介绍,伊里布不以为然,清朝目前最大的炮台,虎门靖远炮台,载炮不过六十门,伊里布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载炮七十四门的兵船到底有多大。今日一见,方才如梦初醒。

“大人,断不可沮了士气。”从福建赶来参战的陆路提督余步云在一旁说道。

伊里布警醒过来,大声吼道:“虚张声势尔,且本制台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说完转身就走,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一路进了署衙。

“闲杂人等退下。”浙江巡抚乌尔恭额斥退了下人。

“制台不要心急,我们还可以从长计议。”

“从长?如何从长?皇上新来的旨意你们可都是见了的。”

道光的圣旨发出时间,还在英军北上白河口之前,伊里布赴浙途中,那时,京师的朝廷还没有人见识英军的规模。道光要求“速速克服定海,以惩蛮夷。”

“皇上六月(阴历)发出的旨意,前几日才到,英夷已经去了京师,又折返定海,可见在海上风驰如电。我浙江水师断断不是对手。”浙江巡抚乌尔恭额说道,“不如大人上奏朝廷,调闽粤精兵来浙,可乎。”

伊里布了他一眼,心中赞叹,“妙。”奏折和御批一次往返,便要拖上两个月,加上从福建广东调兵,无论如何可以拖到十月(阴历)。而且本应由浙江一省承担的责任,变成了数省分担。

“大人,下官还有个想法。”余步云在一旁说到。

“什么,但请说来。”

“我听说广东朱雀军到了镇江,其统领楚剑功熟知西洋战法,不知为何没有与大人同来。”

“我也做此想,但那楚剑功却说,他只善陆战,不擅长水战。我便没有强求。”

“这分明是推诿,军令如山,哪里由得他。一个小小的七品主事。”

“只是将朱雀军调来,仍旧打不过英吉利人的水师。”

“这也甚是苦恼。”

大家正在没主意间,乌尔恭额说到:“既不能剿,不如抚之。”

“抚?如何抚?”

“抚夷之策,无外给以物品,封官许愿。”

“我听说,英吉利人生性粗野,体内燥热,故而要将本朝的茶叶悬在胸口,不时嗅上一嗅,以解体内热毒。也正是如此,林少穆在广东禁止贸易,就断了英吉利人解毒的方子,他们才北上找朝廷诉冤。”

“想来这几千英夷,在海上漂泊日久,早已断了茶叶吧。我等送些茶叶去定海,当做劳军。以来可以观测定海的虚实,二来可以试试安抚之道。”

“如若招抚得体,英夷退出定海也未可知。”

伊里布思虑良久,叫了一个家人进来,他向其他人解释说:“我有家人张喜,机灵知事,忠心耿耿,叫他先去走一遭。”

这张喜本是一小吏,放着官不做,硬要给伊里布做长随,随侍多年,深得信任。伊里布叫他进来,随口授了他六品顶戴,让他前往舟山定海“探夷”。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伊里布挂着中堂的衔,随便就许了个六品官出去。清代官制败坏,自乾隆年间就已经开始,此后愈演愈烈。

这一天,是阳历八月二十日,张喜带着茶叶去了趟定海,带回来消息,英夷“不欲久居定海”。据他了解,英夷认为定海城小肮脏,不是久居之所。在英夷北上期间,留守定海的一千余名英军有数百人病死,一千余病号。而且岛上食物匮乏,“英人实无拒守之志”。

张喜的这个消息让伊里布大喜,他越发认定可以兵不血刃收回定海。知道岛上缺乏食物,伊里布便遣人送了些食物给英军,“惟求两军隔海拒守,相安无事。待广东事了,再做商议。”所谓广东事了,就是指琦善赴广东查办林则徐并和英方会谈。

英军全权代表懿律的病越发重了,现在是海军司令伯麦代行其职。伯麦在张喜第二次上岛时让带回的英军的照会,提出了三点要求:赔偿鸦片、割让广东的岛屿、开放通商口岸。可以说,这些就是天津谈判中英军没有得到答复的条款。

伊里布早已经没有当初的雄心了,也没有了刚到江苏时的精干。他把近日的诸多变故,写了一篇奏折,向朝廷禀报,可谓矛盾上交。

就在伊里布等待朝廷回话的时候,英军再次送来了一份照会,要求伊里布承认舟山暂时归英女王所有,允许英军上大陆采办食物,停止煽动舟山居民反抗英军。伊里布不明就里,回函称:“已令沿海居民不得捉拿贵国之人。”

如此函件往复,英军犹豫不定,伊里布推诿拖堂,折腾了好几天,楚剑功也得了伊里布的训令,推却不过,带了朱雀军,走吴江入浙江后转大峡江,到了宁波。伊里布向他问策,楚剑功别有怀抱,应付敷衍。

九月一日,伯麦方面发布了《停战通告》,宣布:任何一方都不得逾越划归对方的地界;不得阻止民众往来,不得以任何方式干扰中国人。

这在英军来,是和平的表示,但实际上是侵犯主权,因为没有任何官方条约,表明双方“划定了地界”。无非英国人自说自话而已。

但这个公告,却让浙江官场大松了一口气,收复舟山,也许可以拖到琦善广东查办林则徐之后再解决了。伊里布发布了《晓谕定海士民告示》,告诫沿海的居民不得攻击英军。

本来,浙江停战已成定局,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英吉利人送来了一份新的照会,要求放还被俘的海军少校吉斯利和少校安突德等英吉利人。

9月5日英俘

早在八月的时候,英军就派遣孟加拉土兵上岸,购买食物,其中有八人或被民众抓获送官,或被清军哨卡俘获。

而就在伊里布和懿律来回扯皮期间,马德拉斯步兵团少校安突德在上岸测量,被清军俘获。过后不久,封锁沿海的风筝号运输船遇风在海岸搁浅,船长吉斯利少校以下二十九人被俘,包括一名妇女。

伯麦的照会送来,要求放还吉斯利和安突德等白人官兵,妇女,没有提到孟加拉土兵。

所有的俘虏按清朝的习惯,带了脚镣,关在牢房里。伊里布就召集众官员商议,楚剑功也在列。

“大捷啊,大人,想林则徐在广东,邓梃桢在福建,精心备战,却没有抓到一个俘虏,咱们这一下,就抓了三十个。大人当向朝廷告捷。”浙江巡抚乌尔恭额兴奋的说,眉毛一跳一跳。他因为定海失陷,目前还是待罪之身,如果能以此大捷过关,自是再好不过。

“大人,如今我有俘虏在手,当以此为条件,迫使英夷交换定海,不用等到广东事了。由此,也好向皇上复命。”

“大人,万万不可,英夷坚船利炮,好不容易才用停战将他稳住,如果再翻脸,就不好办了。”

“大人不妨将俘虏押送京师,一切仰赖朝廷决断。”

“山高水远,只派人没送到京师,英夷已经打过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楚剑功按着自己七品主事的官衔,坐到边上一个小角落里,低头喝茶,心中暗笑。

按照西方的惯例,两国交战,战俘各自关押,等战争结束了,双方交换战俘便是。如果有特别重要的人物,也有付赎金的。

只是仍在交战期间,便公然前来要人,而且没有任何对等交换条件。摆明了,英军一来欺负清廷不知国际惯例,二来也是自恃武力。

这时,伊里布叫他了:“楚主事,你熟知西洋局面,这该如何办理啊?”

楚剑功心想:“怕打仗呢,就把人送回去吧,反正丢面子的是清廷,又不是我。”突然,他心中一动,便道:“大人,英夷既然来要人,就说明这两个军官在英军中非常重要,奇货可居。我们不妨先向朝廷禀报,然后如此这般……”

九月五日,一名孟加拉土兵被放归定海,向海军司令伯麦,陆军司令郭富和商务督办义律报告:“清国人说,他们不会释放吉斯利少校和安突德少校,他们将会被押送到京师,作为胜利的殉葬品埋葬在清国的陵墓里。”

“什么?无耻。”郭富一下子就跳起来了,“他们要对不列颠军官施加野蛮的刑罚吗?”

义律端坐不动:“就这些?他们没提出什么交换条件吗?”

“有的。他们说,如果我军立即让出定海,全军退往广东,他们就放还全部人质。”

“其实,除了颜面之外,也不是不能考虑,反正我们还要南下,面见琦善,惩办林则徐,把定海还给他们,也没什么大问题。”义律说。

“是的,颜面问题,不列颠绝不会受恐吓。绝不接受。”伯麦说。

义律继续问那个土兵:“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说,如果你们今晚不回复,就认为你们同意了,他们会放还那名妇女。作为诚意的表示。”

那名孟加拉土兵说完了,就退了下去。

“怎么样?先生们。”伯麦问。

“不行,不列颠绝不接受要挟。”

“那要赶快发出拒绝照会,等他们把那个女人送来了,我们就来不及了。”郭富说。

“为什么来不及?”

“拒绝将落难的妇女接回?难道你们会做出这样不绅士的举动吗?”

“我们接受送回的妇女,但不接受恫吓,再次要求他们无条件释放战俘。”义律轻轻一笑。

“这样做?不符合我们的作风。欧洲国家会怎么我们?”郭富还没有明白。

“欧洲国家会到我们的炮舰有多么强大。国际规则是由不列颠海军制定的。”伯麦已经说明白了,“不列颠海军有职责,七海之内,不列颠人不受侵犯。”

“陆军赢了滑铁卢。”郭富突然说了句无关的话,才继续说:“你们是说,挑明了,不承认清国有在境内抓捕外国人的权力。”

“不接受,我们就打上去。其实,这次战争,不就是这样吗?鸦片贩子算什么东西,让皇家海军为它开战?这次战争,是要让清国接受不列颠的规则。”

“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不用一再重复了。我知道,你因为和鸦片贩子颠地扯到一起,非常的郁闷,不过不要紧,胜利总是让人开心的。”

“还有个问题,先生们,琦善已经前往广东查办林则徐了,在广东的结果到来之前,我们在浙江动手,是不是太快了些?我们在这里和伊里布暂时停战,不就是在等待广东的结果吗?”郭富问。

“惩办林则徐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一要赔款,二要割地,三要通商。这些,天津的会谈没有一项有答复。无论琦善在广东取得什么结果,我们都必须进攻。”义律说

“那我们停在这里干嘛?”

“等借口,不列颠是文明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开战。在天津,我们本来就要进攻京师,但古怪的气候阻挡了我们,我们才接受了满洲皇帝的狗屁圣旨。在广东,无论琦善答应我们什么,我们都不会满意,肯定会开战。现在,由于清国拒绝交还战俘,而且歧视和虐待他们,我们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虐待?我们有具体的消息了?”

“刚才那个印度人不是说了嘛,带脚镣,脚镣啊,先生们。”

“好吧,向清国人发最后通牒,八小时之内不交还战俘,将承担极为恐怖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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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最后通牒,什么叫极其恐怖的后果?”伊里布问。

没有人做声,谁也不懂。

“楚主事,你是什么意思?”

“无他,不放人,就开战。”

“那如何是好?我们把人放了吧。”

“大人万万不可,这些俘虏已经向朝廷报捷了。”乌尔恭额阻止道,放了英俘,大捷就成了笑话,他的戴罪立功也就完蛋了,还多了一条罪名,欺君。

“哎呀,乌尔恭额,你害死我了。”

“大人,而今之计,只好一战。大人若听我安排,未必没有胜机。”

“你来安排?”乌尔恭额眉毛一挑,“本抚这里,老于军旅的宿将有近十员,听你的安排?”

9月日镇海

英军在进攻镇海之前,先期进行了侦查。镇海北面是大海,东面和南面为大峡江(甬江)环绕,大峡江的海口,东岸是金鸡山,西岸是招宝山。清军并没有有效的利用这一地形,伊里布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克复定海”上,没有在海边的招宝山、金鸡山上修建阵地,仓促之间,只是用沙袋垒砌了几个小型的火炮阵地。

招宝山上设有威远炮城,还是明代抗倭时期所建。火炮也老旧乏修,不堪使用。

英军也不能全体出战,现在病倒的有八百多人,病死五百多人,四个步兵团,满编应该是400余人,现在能动的只有2000人出头。

九月八日一早,英军出动了四艘战舰,分别压制招宝山和金鸡山的山头。

按照清军的设想,英军长于火炮,而短于陆战。英军攻克定海的时候,定海总兵张朝发中炮身亡,岛上守军一哄而散,而传说中厦门之战,因为闽督邓梃桢守得好,英军没敢上岸接战。

按浙江巡抚乌尔恭额的安排,金鸡山上是狼山镇总兵谢朝恩,大约带了00人,守在沙袋炮台后面,现在被英军的火炮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谢朝恩也不如何惊慌,他躲在沙袋后面,大声说:“小的们,挺住,挺住,给我挺住。”

在此督战的某御史写到:“镇台大声酣战,炮声隆隆,竟不掩其威势。”

然而,在此同时,危险从他们的侧后袭来。

陆军司令郭富统一指挥登陆作战,英军爱尔兰陆军第团团团长基恩上校带着两个连,一个炮兵连,在笠山登陆,向着金鸡山前进。

几乎是同时,英格兰第26团的团长斯科尔斯上校带着四个英军步兵连,两个个孟加拉步兵连共一千一百人在小峡江岸边登陆,徒步越过滩涂地带,绕道蟹沙岭,从金鸡山背后逼近。

第团先到金鸡山下,由于英舰火力太猛,谢朝恩居然没有发现身后的英军。

突然,一枚榴弹打进了沙垒里面,嘭的绽开,火光伴着碎铁皮,铁屑等物四散飞扑出来。

附近的几名清兵立扑。

谢朝恩愣了一会,在发现不对,炮是从身后的山下打来的。回头才发现,山下英军正在列队。

“洋鬼子摸上岸了。”清兵们一阵慌乱。

“小的们,岸上咱们不怵他,小的们,给我冲下去啊。”

大刀、长矛、火绳枪、弓箭,清兵们操着各种杂乱的武器,向着山下冲去。

山下的英军不慌不忙,两个连排成一百人宽,三行的横队。

基恩高举着佩剑,立定不动。

英军炮兵连又发射了一轮,四门野战炮打出的榴弹在半山腰画出一条火线,将清军近千人的人流切成两段。

“哎呀,洋鬼子好厉害的大炮。”有些人大叫,一些清兵溃逃了,但大多数还是跟着他们的总兵大人,往山下冲。

“嘭!”榴弹炮打出的霰弹画出一片火墙,最前面的一排清军像割草一样倒了下去。

“小的们,冲上去砍,洋鬼子腿不能打弯。”

第一排英军放出了排枪,第二排跟着,然后是第三排,循环往复。

谢朝恩在队伍的前列跑着,子弹在身边嗖嗖作响,突然,他的一个家丁倒了下去,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又一个家丁被打翻了。

“轰隆隆……”又是一排霰弹,像一排刀光,把一堆人刮倒在地。

“近了,近了。”谢朝恩心里默默而喊着,“洋鬼子,你爷爷的刀法。”

乒乒乓乓,清军有些人在放火绳枪,好像没打中什么。

几十步的路程了,一些清兵开始放箭,英军像个傻子,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也不躲。有几个中箭了,硬撑着。

英军的排枪从来没有停过,清兵被一排一排的打倒。

终于快到跟前了,洋鬼子们,你们完了。

那个鬼夷头目喊了句什么,洋鬼子们从腰间摸出一把尺来长的短剑。

“嘿,洋鬼子还会使剑。”

一排明晃晃的短剑装到了步枪上。白森森的一片,很是瘆人。军官开始发出口令,英夷的乐队开始奏乐。踏着进行曲的鼓点,英夷们挺着刺刀,整齐的向前踏步而来。

咔!咔!咔!咔!整齐的脚步声震撼人心,如同一堵墙迎面压来。清兵的气势为之一沮。寒光闪闪的刺刀,耀晃人眼。

“虽然洋鬼子腿不会打弯,这么直着腿倒也威风凛凛。”谢朝恩隐约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细想,就冲到了英军跟前。

两支队伍迎头相撞,英军大致保持着自己的队形,用刺刀往前直捅。第一轮交手,前排的清军居然都被捅翻了。

谢朝恩正想着到自己了,怎么着也要砍翻几个,振振士气,就听见身后一阵大哗,“洋鬼子厉害啊,跑啊!”他的兵,溃了。

“回来!回来!临阵脱逃,罪无可恕。”夏朝恩带着亲兵想弹压,但大队溃了,拦也拦不住。

谢朝恩带着剩下的人往前冲,他武艺好,砍翻了两个英军,再回头,就剩几个家丁了。他拉住一个,说:“谢富,去和大人说,守不住,听朱雀军的。”

“给哪个大人说?”这家丁有点傻。

“都说,快走。”

谢富掉头就跑,见满地的兵器,帽子。他跑出一段,稍稍扭头一,他的主家,谢朝恩总兵,已经殉国了,他熟识的那几个家丁,也都躺在了地上。

谢富没命的跑,着前面逃跑的清兵,不知道怎么回事,慢慢的挤作一团。

谢富跑到前头一,大家都被挤到甬江边上,没地跑了。

这个时候,斯科尔斯上校带着大部队也到了,英军的两个团合股,向着甬江边挤压过来。

“投降了吧。”有人喊。

“娘西皮,谁要投降?”

“没法跑了。”

慢慢的,英军逼过来了。

谢富不管不顾,分开众人,就向甬江里跳了下去。

英舰还在开炮,现在是集中火力,向着招宝山上的威远城轰击,有几百英军,已经在招宝山的正面登陆,手脚灵活的向山上爬去。

金鸡山上,英军已经架起榴弹炮,向着对岸的招宝山轰击。

谢富飞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游上了岸,招宝山上传来苏格兰人的风笛声,英军正在挂起一面旗帜。

谢富也不管,湿漉漉的就向着镇海县城跑。到了县城,发现守军全不见了,老百姓们往城外逃难,大人喊,小孩哭,乱哄哄的。

有老百姓拉住他,问:“兵爷,你去哪啊,哪能躲啊?”

谢富回问:“大人们呢?在县衙吗?”

“跑啦,都跑了。”

“朱雀军呢?”

“什么雀,不知道。”

他拉住一个老百姓:“老爷子,大人们呢?”

“都去宁波了,丢下我们不管了。”那个老爷子捶胸顿足,“老天爷啊,我们去哪啊?”

谢富叹了口气,又向宁波赶去。

9月9日羁縻

镇海得来太过容易,这也是英军第一次正式的和成建制的清兵交手,郭富还比较谨慎,进攻金鸡山这个小阵地,派出了两个团的建制,还分兵和迂回。没想到白刃战刚开始,清兵就崩溃了。

战斗结束,英军三人在肉搏战中死亡,另有十六人受了箭伤、枪伤、刀伤。损失微乎其微。俘虏清兵400余人。

怎么办?还有什么好说。按计划继续进攻宁波吧。以清军今天早上接战的水平,实在没什么花样可玩。

以苏格兰49团团部为基础,伯麦和郭富在镇海建立了占领军司令部。英军一共四个步兵团(英军每团下辖两个640人的步兵营,加上炮兵连,满编接近500人),但由于疾病的原因,现在登陆占领镇海的只有000人出头。

9月9日,基恩上校带着爱尔兰第团a营(十个连600人),团炮兵连,六个孟加拉步兵连,共计近千人组成前队,以第混编团为代号,乘坐一些运输船,以复仇神号武装轮船为先导,沿着甬江,向着宁波推进。

而斯科尔斯上校带着第26团的a营,49团的三个步兵连,三个孟加拉步兵连,一个马德拉斯炮兵连作为后队,以第26混编团为代号,在皇后号武装轮船的引导下,后续跟进。

江南水乡,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第混编团到达宁波的时候,宁波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团让随团的军乐队,在宁波城墙上奏起《天佑女王》,欢迎后续到达的英军和他们的司令官们。

义律、伯麦、郭富等人进入宁波府衙,府衙中空无一人,只在大堂的公案上,留了一封信。

信是伊里布写的,已经有了英文的翻译副本。

伊里布在信中说,无意和贵军(英军)交战,万事可商量,英俘也未受虐待,战事一停即行放还。还望贵军退出镇海,暂住定海休整。谈判随时可开。

“这是什么意思?”伯麦大惑不解,“战书不是战书,降书不像降书。他们到底要怎么样?退回定海,那我们进攻干嘛?”

义律耸了耸肩,“我尊敬的海军少将阁下,这是清国人特有的一种艺术,叫做--羁縻。halttieup。”

“什么,捆绑?系领带?”伯麦越发糊涂了。

“是的,系领带。你想,你系上了领带,就要动作文雅,就不能打架了。”

“他们就是用一种文字的领带,来束缚我们?”伯麦说。

“是的,阁下。他们写了信,我们就要回信,然后……扯皮。结局就是,几个月过去了,什么进展也没有。但我们的补给慢慢消耗光了,又有很多士兵生病,就非退走不可。”

“那我们该怎么办?”

“还用说吗,继续进攻。把那个总督抓住,夺下他的大印,然后签个条约。”这是陆军司令郭富的意见。

“我,先把定海的病号都转到宁波来,定海的卫生太差,我们已经病死了500人,比所有战死的士兵还多。500人的损失,在北美已经占领了费城,在印度已经统治了西孟加拉。”

“那好,在宁波府衙设立司令部,郭富将军,你安排转运病号和士兵休整,给懿律全权代表阁下安排个好一点的房间。义律阁下,您给伊里布回封信吧。我们要在外交上作出文明人的榜样。”

“写什么,让他们快投降?还有,送到哪里?”

“浙江的省会是哪里?杭州吗,那就送去杭州。随便写点东西吧。他们想要回宁波,那就支付五百万两白银,作为赎城费。”

“伯麦阁下,我认为您越来越像个商人了。”

“是的,是的,和这样的对手作战,简直是一场闹剧。我们回国后,去伦敦剧院打工吧。演《威尼斯商人》”

“好的阁下,您是安东尼奥,我是巴萨尼奥。谁演奸商夏洛克?”

“把伊里布抓来做夏洛克好了。都是些自作聪明的异教徒。”

义律找了个杭州的行脚商,让他把这封信送到杭州衙门里去。

“哪个衙门?”

“随便,闽浙总督府最好,不行就给巡抚,再不行就给杭州八旗将军。”

那个行脚商走了,郭富说:“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们又不清楚他的底细,信丢了怎么办。”

“你可真老实,我的陆军司令阁下。”义律哈哈大笑起来,“我们一直在指责清国人不通外交礼仪,所以我们在外交礼仪上要做到位,以便更加理直气壮的教训他们。信送不到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我们的责任。”

“我们下面怎么办?”

“继续进攻,搜寻浙江清军主力,消灭他们。”

9月0日,基恩上校带着第混编团,沿着甬江及其支流奉化江,在复仇神号武装轮船的先导下,向着宁波西南面行进,于当日晚间占领了奉化。

同一天,斯科尔斯上校带着第26混编团,沿着余姚江,在女王号轮船的带领下,向着宁波的西北方向推进,当日晚间占领余姚。

现在,英军战力2600余人,分散在余姚、奉化和宁波,利用复仇神号,女王号、珍珠号,西索斯蒂斯号四艘武装轮船牢牢控制着甬江及其支流。

伯麦、郭富、义律在收到了两个上校的报告之后,开始商议。

“怎么办,先生们,那些清国的大人物们都不见了。只抓到了几名零散的衙役。”

“审问了吗?”

“审问了,没什么价值。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大人物们早就跑了。”

“我们不能长久的耗在浙江,我们的给养会消耗光的。”

“不如我们宣布对浙江的主权吧。将浙江变成殖民地。”

“来没什么难度,但我们的任务呢?巴麦尊阁下给我们的训令是怎么说的?”

“要求清廷屈服,赔款,割让岛屿,通商,对等外交。”

“夺取浙江,我们至少完成了前三项,如果吧宁波当做赔款的话。”

“不行,阁下。”义律反复考虑之后,还是否决了,“不列颠现在很忙。精力放在了中亚和南美,要同时面对俄国人和美国人,很麻烦。何况6年,英伦本土发生了一次经济危机。现在还没有缓过气来。我们急需清国人的现银赔款。不然这次战争的债券问题大了。”

“好吧,我们军人还是回到军事问题上来。明天,团和26团,以连为单位,在奉化和余姚周边,搜索清军主力。以我对清军不多的认识,他们走不远。”

注:英军在拿破仑战争中,每营满编640人,十个步兵连,每连才60人,每连下辖两个排。这个编制比较雷,但确实是历史事实。

9月日(一)慈溪

余姚,九月十一日的早晨,英军第二十六混编团的斯科尔斯中校将自己下辖的苏格兰49团的a、b、c三个连(为叙述方便,下称苏格兰半营)向余姚西北方向搜索前进,而三个孟加拉连(下称孟加拉半营)向着西南方向搜索。

上校本人,掌握着26团a营,马德拉斯炮兵连,守在余姚,一旦发现清军主力,就全团进攻。

同样的,奉化的十八团也把连队分散派出去,搜寻清军主力。

苏格兰半营的连长约克少校向着东北方向平坦的道路走,也没有可靠的地图,只有找的一个华人做翻译。

每走一段,见一个老百姓,就问:“你们有没有见大队的清兵,就是朝廷的军队。”

“没有。”、“不知道。”

张皇失措,很简约的回答,什么信息也没有。这还算好的,在所谓官话没有强制推行的时代,吴越闽当地的方言,连当地人都弄不清楚,那个翻译往往和对方几里哇啦半天,谁也没弄懂对方的意思,相无语凝咽。

“你不要和他们勾结,欺骗我们。”约克少校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对那个翻译说。

“没有,先生。我怎么敢呢?”

怎么办,在浙东大地上,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

“先生,先生,我有个主意。”

“什么?”

“我们去慈溪县城,清兵都要吃饭,他们肯定会去县城,那县城的人就可能知道他们的行踪。”

“好啊,聪明的宝贝,我们去慈溪,慈溪在哪个方向?”

“问问吧。哎,老乡,慈溪县城还有多远?”到远处有个乡农转身要绕道躲开,翻译喊住他。

那个老乡听不懂,茫然的摇摇头。

“慈溪,慈溪。”翻译咬着字,慢慢的说。

那个老乡似乎明白了,伸手往前方一指,说了几句,掉头慌慌张张的跑了。

“他会不会在骗我们?”约克少校问。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好吧。”约克少校一挥手,“我们去慈溪。”

走了大半天,江南的十月,中午还是很炎热。这一连英军的队形慢慢松散下来。

“就地休息!”英军们坐在路旁,吃干粮。

“还有多久到慈溪?”约克少校问,口气很不耐烦。

“呃,再找个老乡问问吧。”

又问了几个人,终于打听清楚了,方向走偏了,慈溪还要往东南方向十里地。

“好了,士兵们,还有四英里,步行一个小时就到了,全体起立,我们去慈溪。”

说是一个小时,但拖拖拉拉的,将近下午三点的时候,到了慈溪县城的土墙。

嗷--,英军们发了一声喊,纷纷朝县城涌去,所有的条令都仿佛不存在一样。

突然,一阵鼓响,然后听见一片喊杀的声音。城头上,挑起一面“李”字大旗

“杀--”一队清兵从土墙后面冲了出来。

“holdon,列队。”约克少校倒也不慌乱。

英军的三个连迅速列成三行横阵。

“a连,开火。”

第一行的英军打出了排枪,然后整齐的向后转,从队列的空隙中钻过去,列队在最后,上子弹。

冲过来的清军中倒下几十人。

“b连,开火。”

第二行的英军也向后转,到最后列队,上子弹。

“c连,开火”,第三行的士兵开火后向后转,到队伍后方列队。

一分钟之内,苏格兰半营打出了十二轮排枪,大约七百发子弹。

冲过来的清军的前锋,被一层一层的削去。

“60码,全体自由射击。”约克少校命令道。

清军一撮一撮的被打翻,但还在往前冲。

“40码。上刺刀。”约克少校把手枪插好,拔出佩剑,向前一指“集体冲锋!贯穿冲击。”

“为了女王!”一百六十多身着红色军装的彪形大汉向着穿着号衣,顶着缨帽的清军冲去。

两队人相向而进,0码的距离,一瞬间就消失了,英军以狭长的纵队冲进清军队列中,刺刀一路向前,贯穿冲击。

清兵一阵大哗,开始向着战场两侧逃窜,他们崩溃了。

英军也不管逃散的清兵,直接冲向土城,冲上城头,“李”字大旗下空无一人,一面军鼓翻倒在一边。

“清兵的首领跑了。把俘虏带过来问问。”

那个翻译询问了俘虏一番,向约克少校禀报了情势。

这些清兵是卫州镇李廷杨麾下,清军大部,都在城外的大宝山扎营。

可算找着清兵主力了。约克少校喜不自胜,叫了自己的传令兵,骑马回余姚向团长斯科尔斯上校报告。

“我们现在怎么办,已经是下午了,占领县城吗?”

“先吃饭,休息一个小时,然后我们向大宝山进攻。”

“我们,三个连?”

“是的,三个连,你们,他们的什么镇有一千多人,被我们打死了一百多人,俘虏一百多人,其他的都逃散了。我想,靠我们一个连,就可以夺取他们的大本营吧。”

“少校,还是小心些。”

“查尔斯,你胆怯了,你这个胆小鬼。我要找根羽毛送给你。”

“没人是胆小鬼,好吧,我们一小时后去那个那个什么山。”

“大宝山。我说,清国的山可真多啊。听说浙东还是平原地带呢。”

一个小时后,英国士兵们恢复了一些体力,找了个俘虏带路。走了一段,又见“李”字大旗在前方飘动。

约克少校让查尔斯上去侦查,不一会,查尔斯回来了,说:“不是他们的大营,那个什么什么镇在收拢残军。”

“他们肯定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赶过来了。士兵们,冲啊,抓个将军。”

英军们一阵欢呼,冲向那面大旗,聚在大旗下的清兵见英军冲了过来,一哄而散,英军只抓住了几个人。

“你们的将军呢?”约克审问俘虏。

“总兵大人在大宝山大营。”

“带我们去大宝山。”

一连英军,兴高采烈,去大宝山抓将军。还有什么像傻子一样的敌军更让人轻松愉快呢?

大宝山离此地不远,不一会就到了,前面有一堆清兵的大寨,远远的已经可以清轮廓了。

“怎么样,士兵们,把他们都抓住?”

“我去侦察。”查尔斯自告奋勇。

查尔斯带着几名士兵,蹑手蹑脚的向大营靠近。

那堆清兵的外围,站着一名哨兵。

查尔斯想了想,决定绕到背后干掉他。他盯着那名哨兵,绕着走,突然前面出现了一片阴影。

查尔斯抬头一,一个清兵正在边上撒尿呢。

两人四目相对。

“啊……”那个清兵突然大叫起来,“洋鬼子来了--”

9月日(二)初战

随着那个清兵“洋鬼子来了”一声大喊,聚在前面的好几百人,嗡的一下炸了开来。还是李廷杨那些败兵。有一些清兵向着英军所在的方向过来了

“全体列队,准备战斗。”约克少校果断的发出了指令。

当英军正在列队的时候,约克少校突然觉得不对,那些冲出来的清兵,不是向着他们冲锋,而是一哄而散,又开始逃跑。最开始冲过来的士兵,不是来攻击他们的,而是逃跑慌不择路。

“自由前进,抓俘虏,注意军官。”约克少校命令。

英军们向前冲去,用英语喊着:“停下,停下。”他们追着那些溃兵,越过了大营。

就在大营后方的大宝山侧丘,楚剑功穿着朱雀军的灰军服,和几个身着清朝官服的人并排站着。

“李镇台这一败,恰到好处,把英军引过来了。”

“这是诈败,真是微妙微翘,简直就是真的。”

“哈哈哈”

楚剑功听得身边几个总兵的对话,心里暗暗好笑,不由得回忆起两天前,镇海失守,伊里布退往宁波之后,在宁波府衙的争论。按谢朝恩的家丁谢富的报告,伊里布有意将指挥权交给楚剑功。

楚剑功便提出了一个诈败的计划,在大宝山利用地形歼灭英军。其他人大体同意。伊里布首鼠两端,还想着羁縻,才在宁波府衙留了一封信给义律等人。

而在退到大宝山之后,沿线布置的探子来报,英军只有一连人奔向慈溪。李廷杨的心思就动了,想占着人多捡个便宜。也不和大家打招呼,带着卫州镇一千人去守慈溪县城。

当大家得之这个消息的时候,其他三位总兵纷纷骂李廷杨不仗义,有功劳也不和大家分分。李廷杨这一败,其他三人都存心他的笑话。也正式了解到,并非六倍的兵力便能稳操胜券了。

“好了,各位镇台,请各回本队,且朱雀军为你们打先锋。”

英军毫无纪律的跑着,追逐着,试图多抓几个俘虏,最好能抓到总兵。

“查尔斯,这样不行,快把队伍收回来。”

各个连排长们吹哨子,呼喊,把士兵往官道中间聚拢。

“以排为单位,列为横队,上山搜索。”

“少校,你现在都已经是下午5点了,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我们真的要现在上山吗?你知道,我们毕竟是外国人,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

“查尔斯,放心吧,那些清兵都是胆小鬼,他们连阿富汗人都不如。”

“好吧少校,我带着a连在前面。”

英军们慢慢向着山坡走去。

身着红色军装的英军在落在地上的树叶映衬下,分外醒目。所谓红花还要绿叶扶,万绿丛中一点红是也。

突然,山上传来一阵哨子响,接着平地里冒起一排硝烟,枪声紧跟着就传了过来,十几个英军倒了下去。

“敌袭,列队,向着硝烟处,齐步走。”

苏格兰半营是长期在印度和东南亚镇压叛乱的老牌殖民军,非常有战斗经验,遇到突然袭击,没有一个人慌乱,转眼就列好队形,向着硝烟弥漫的方向前进。

正前方的排枪还在响着,每次枪声响起,就有几个英军士兵倒地。

“每五秒一轮排枪,整齐有序,枪声中夹杂着哨音……是受过欧式军事训练的军队。”约克少校判断着,“硝烟从平地冒起,敌军是在战壕里。从每次枪身的音量来,每次有一百多只齐射,就算是三列轮换,也有三四百人了。不好,有埋伏。”

“向着前方,全军攒射!”

英军全部一百多人,同时开枪,英军阵前,硝烟弥漫。

“吹号,全连后退00码。”00码,基本可以退出当时前装击发枪的有效射程了。约克少校很果断,先退出敌方的火力范围,重整军队,再作打算。

英军往回跑的时候,虽然解散了队列,但还是保持着大致的队形和先后秩序。没有任何慌乱。在北美,在西班牙,在比利时,英军都受到过数倍于己的敌人的伏击和围攻,但都有坚持下来的战例。那些敌人还是白人呢。

约克少校深信,他的陆军,会像礁石一样屹立在野蛮人的海浪中,坚持到斯科尔斯团长到来。

就在约克少校的苏格兰半营后退了一段距离,似乎脱离了埋伏的火力圈的时候,埋伏的那地方开始吹号,“嘟--嘟,嘟--嘟”一长一短,反复两次。

这时候,在约克少校的右边侧面,漫起了一排硝烟。

苏格兰半营所处的位置,正在大宝山脚下。两处隆起的丘陵,成半包围状,将他们围在圆心。

约克连措不及防,又被打倒了十几人。

“分散,分散,向着侧后方撤退。”

排枪还在响,五秒一轮,打了六轮,才停下来。

约克少校以他老练的军伍经验判断,这第二支伏兵是燧发枪和击发枪混装的。

而且,所有的敌军都没有野战炮。

这时候,咚咚咚……清兵的战鼓响了起来,四大总兵带着他们的本镇,从后面掩杀上来。

“全连立定,结阵,全军攒射,目标,清兵。”

一百来支击发枪齐射,烟雾腾腾,清兵势头为之一顿。

这时候,丘陵上站起两处灰衣军人来,这两处人马,排着队,整齐有序的向着英军侧翼机动。

“全连撤退,不要分散。”约克少校一声喊,英军又向后退去。

四大总兵又开始追着英军喊杀。

“全连立定,后转,排枪攒射。”约克少校这是标准的后撤流程,的确能把追兵阻上一阻。

然而,追击的并非只有身后一路。

侧翼的两彪人马,已经赶到英军的侧前方,列好了队形,开始排枪轮射。

“跑不掉了。”约克少校心想。“就地结方阵,固守待援。”北美,面对北美民兵的包围,就有英军以少数兵力结成方阵,硬耗到北美的民兵们崩溃。

向斯科尔斯上校报信的人下午三点就出发了,现在,已经过了七点钟了,他们应该快赶来了吧。

是的,斯科尔斯上校是个负责任的职业军人,一点没耽误,他四点刚过就见到了那个传令兵,立即带着手中的整个步兵营,一个马德拉斯炮兵连出发了,只派出了另一个传令兵去找回孟加拉半营,守住余姚。

他们很积极,很想抓住清军主力,然而,在异国他乡,夜幕降临之际,又没有准确的地图,他们很正常的--迷路了。

9月日(三)幼崽

时间在流逝,太阳在西沉,苏格兰半营结成不严格的四方阵,和左右侧前方的朱雀军对射,同时压制着后方的几千清军。

呜--呜!长短哨一响,朱雀军一营一连便全连齐射,然后后转,从缝隙中站到最后一行。二连自觉上前一步。

又是长短哨一响,二连向后走,在最后一行上子弹,三连跨上一步。

四个连队,依次轮射,有条不紊。

另一个斜角的朱雀军二营也是如此。

“葛镇台,咱们上吧。对着咱们的,才几十条火枪,我们好几千号人呢,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他们了。”

“上么?那就大家一起上,说好了,谁不动谁是孙子。郑兄,王兄,李老弟?”

“等等,围都围住了,着什么急啊。”

“今天这仗,可都是朱雀军打下来的,我们这把老骨头,可在楚剑功这小子面前丢了脸了。”

“怎么这么说呢?我李廷杨不敢贪功,可为了诈败诱敌,丢了好几百小的,怎么说也有三分功劳。”

“是啊,咱们现在冲上去,这火枪这么一打,丢的弟兄算谁的啊,抚恤是朝廷发,藩库发,还是咱们自己掏腰包?伊中堂也没个准话。”

“兵可都是咱们自己攒出来的,丢一个,少一个,朝廷又不给补。真的太少了,就要撤镇了。拼死拼活干嘛?划不来。”

他们在这说着呢,楚剑功带着朱雀军第一营心里暗暗着急,合自己两个营之力,打英军一百来人,大致只相当于自己一个连,这么半天没打下来,对射中,自己损失了快十个人了吧。

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发起冲锋?楚剑功不知道,要是带着杰肯斯凯就好了,他知道怎么处理。

楚剑功犹豫了半晌,把心一横,下命令道:“一连二连,排枪攒射,压制敌火力。”

翟晓琳和陈日天的两个连开始攒射。

“三连,贯穿冲击”乐楚明大叫一声,“跟我上。”一个虎步就跳了出去。

“四连,冲击敌第一行。”四连跟着也冲了下去。

“司号手,吹冲锋号,让二营冲锋。”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指挥二营的陆达听到号声,命令吹冲锋号,全营冲锋。

“冲啊……”二营接近七百人呐喊着,向前冲。

英军还在放枪,子弹从人群中嗖嗖的穿过,不时有人倒地。

近了,乐楚明一声大喝,嘭的开了一枪,打倒当面的英军,一个箭步跳上前去,刺刀,扎。

乐楚明这个连,冲开了当面的英军防线,不管周围,向着方阵对面的英军冲去。

四连这时也到了,和被冲散的英军纠缠在一起。

二营从对面冲下来,冲到英军跟前,整好乐楚明的三连到了英军背后,两下夹击,英军的方阵彻底散了。

四位总兵也是知兵的人,形势大好,就也冲了上来。

第一次正式的白刃战和第一次卖枪一样,你还没有弄明白就已经结束了。

苏格兰半营,全部被歼灭。包括约克少校在内七十多人死亡,八十人被俘。

楚剑功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不算四大总兵,自己带着一千五百人,十打一,二十八人阵亡,五十多人受伤。

卫州镇总兵李廷杨走过来,满脸堆笑:“楚老弟,大捷啊。”

楚剑功也换了一副面孔,“大捷,大捷,几位镇台辛苦了。”

“诶,楚老弟,这是什么话,我们都知道朱雀军功劳第一,不会抢你的功劳的。”浙江水师的总兵葛云飞也过来了。他倒是实诚人。

“不管怎么说,英夷扰边以来,第一个大捷是我们江南五大总兵打的。”

“哎,可惜了谢朝恩兄弟,要是一开始就让楚主事挑大梁,谢兄弟也不会去了。”

“悔之无用,还是想想怎么和朝廷告捷吧。想想啊,阵斩都司三名,斩首一百,俘虏也是一百,那至少可以报两千敌军啊。”

除了楚剑功似懂非懂,其他几位总兵对这个算法心照不宣。

楚剑功突然想到一事:“几位镇台,下面的兵丁搜检战利品,这英夷的金表,金饰,戒指,佩剑什么的,我都不要,只是这些火枪……”楚剑功心想,这可都是正牌的布鲁维克前装滑膛击发枪啊,“这些火枪,各位镇台没有弹药火帽,拿去也是无用,不如都送给小弟。斩首数不管报多少,我们五人均分,俘虏小弟想先把他们押下,可能里头会有些有用的人……”

“天色不早,大家赶紧收拾,退往长溪岭大营,想来明日,还有一番苦战。”

“还有苦战?我那些英夷,未必敢再来。”

“镇台,我刚才问过这些英俘,他们是出来哨探的,后面还有两个千人队伍。他们已经向余姚的参将报告了,我明天,英夷的大队就会过来。”

“明天,这么快?”

“大人,这些哨探,就像是幼崽。英夷的大队,就像是母兽。母兽不见了幼崽,一定会发狂出来寻找的。”

英军的斯科尔斯上校果然在发狂,“我要把这些卑鄙的,粗俗的,野蛮的黄猴子全都用火烧死。”

“上校,我只是觉得这些清国人只是数学不好。”

“我们问,慈溪还有多远,回答是,还有半天路程。走了两个小时,再问,仍旧是,还有半天。”

“是啊是啊,他们分不清方向,总是那边,那边,他们连左右都分不清。”

“别说了,先生们,我们现在怎么办,露天夜宿吗?谁知到最近的村庄怎么走吗?”

“不知道,上校,我还是就地休息,啃干面包,幸好这里还不是太冷。”

“好吧,全体就地休息,去找些树枝来。”

楚剑功他们也要休息了。在退往长溪岭大营之前,楚剑功拜托水师总兵葛云飞留驻大宝山,作为前哨。

“镇台不用死拼,诺是遇到英夷,只消派一骑快马往长溪岭送信,然后稍稍拖延英夷前进便可。”

楚剑功相信,这点任务对葛云飞这样的宿将来说轻而易举。

9月2日(一)援兵

天亮了,第26混编团第一营的英军士兵们抖抖索索的从已经熄灭的篝火边爬起来。江南的初秋,湿气大,木头一烧起来黑烟滚滚,熏得这些英军一晚上没睡好,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上校,我们去哪里?”

是啊,去哪里?这是个问题,苏格兰半营一直没有消息,恐怕情形不妙。而回余姚,抛下一百多士兵不顾,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何况,在见识了清军的战斗力之后,一个营又一个炮兵连的不列颠陆军不战而走实在是太丢人了。

那好,前进,但是去哪里,慈溪吗?已经过去一晚上了,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传来,谁也不知道会怎么变化。

“我们继续前进,把翻译找来。”

翻译来了,是澳门的一个买办。他讲广东味的官话,和当地人的浙东方言可算是棋逢对手,谁也听不懂谁,纯粹靠手势。昨天他带着26团第一营转悠了好几个小时,愣是没找着方向。

现在是上午,大白天,翻译有些机灵劲,直接和当地人比划,有没有见过其他像英军这样,穿得像龙虾的。问得人多了,终于有几个人指对了方向,大宝山。

斯科尔斯上校还是派苏格兰半营的传令兵,骑马去宁波,向陆军司令郭富禀报。而26团第一营,摸索着,向着大宝山方向走来。

经过三个小时,英军到了大宝山,昨天战斗的痕迹历历在目。

“苏格兰半营到过这里。”

“是的,这些树干上的弹孔,是我们的步枪,嗷,上帝啊。”

斯科尔斯上校到了朱雀军最开始埋伏的战壕,从战壕的布局,是一支9世纪的军队,战壕被挖成了锯齿形,考虑了防炮的需要。

埋伏,苏格兰半营中埋伏了,难道苏格兰半营就这样丢掉了吗?一支成建制的不列颠军队就这样被黄猴子消灭了吗?

不行,我要把他们救回来,或者,为他们报仇。

昨天这里有数千人激战,他们撤走的痕迹还很清晰,脚印,车辙印都还留着。

斯科尔斯上校命令一个连打前哨,顺着车辙印就摸向长溪岭。

长溪岭,因为一条长长的溪流汇入奉化江而得名。这长溪岭依岭延绵,山高水长。沿着这山水,有些村落零散分布着。这些村落连当地的县衙也统计不全,只是泛泛的称作长溪村

朱雀军已经在长溪岭上挖出双排战壕,一千四百余名朱雀军的士兵,就隐身在这些战壕里,和昨天一样,这些战壕的边缘用树枝和泥土伪装起来,远是不出端倪的。

四大总兵在溪流的上游扎营,福建提督余步云也带着自己的提标赶来了,现在长溪岭大营屯驻了接近五千清兵。大营经过了加固,按清兵习惯的方法在营前掘了长壕,引入溪水灌之。

按楚剑功对清兵的观察和理解,这个时候的清兵,仍旧有些诚朴敢战之士,在各项条件有利,或者清兵觉得有利的时候,清兵还可以拉出来打一打。但一旦遇到困难,被包围,被突破,清兵就会崩溃。

昨天打了一场胜战,清兵的士气很高。有几个年轻的游记都司甚至高叫着要和英军主力列阵而战。幸好几位总兵都清楚清兵现在能吃几碗饭,新到的余步云也是持重老成之辈。在众人商议之后,近五千清兵扎住大营,引诱英军向他们进攻。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即使无法在野战中和英军衡,五千清兵守大营应该还是守得住的。

楚剑功比较担心英军携带的火炮,但也只是提了提,没有深究。

哨探已经送来了消息,这次到来的英军,大约七百人。大家基本就放心了,仅仅朱雀军就两倍于敌人。

下午一点多钟,第26混编团a营,带着一个马德拉斯炮兵连,到达长溪岭。放眼望去,群山环绕,峰峦叠翠。这么大一座山,到哪里去找苏格兰半营。或者说,哪里藏着清兵主力?

斯科尔斯上校派出a连,沿着溪流探索了一段,在前方发现了一个村落。

“全体都有,到村落中休息,吃饭,b连,负责警戒。”

就在斯科尔斯上校到村落中休息的时候,在宁波的海军司令伯麦和陆军司令郭富,见到了他派出的传令兵。

“清兵的主力在大宝山,并且成功的击败了我们三个苏格兰连。”

“你们这些蠢猪,居然让三个苏格兰连单独推进。”第49苏格兰步兵团的团长索尔斯克亚上校愤怒的叫道,“把我的连还给我。”

“上校,你太激动了,回屋里去,冷静一下。”

“是!”索尔斯克亚上校敬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既然找到了清军主力,那就不用废话了。伯麦命令自己的传令兵,依次通知留驻宁波的马达加斯加、弗莱基森号,奉化的复仇神号,沿奉化江开进,向慈溪集结,命令通知余姚的女王号,也向慈溪集结。

郭富派自己的传令兵前往奉化,命令驻扎在那里的第混编团乘坐轮船,跟随复仇神号,前往慈溪。

“一个混编团,兵力是不是少了点。”伯麦问,“不如,我们让苏格兰49团的剩余兵力也去吧。”

“阁下,我们现在有八百多病号,还病死了五百余人,这就是一个团。现在留在宁波的能作战的,只有水兵,四个苏格兰连和苏格兰团的炮兵连。”

“你说得对,我想,四艘武装轮船已经足够控制清国的内河。即使陆军作战不力,也可以乘船撤回来。”

“阁下,你太小陆军了。前几天的战斗表明,清国没有任何军队可以挡住不列颠一个团的进攻。您要知道,第团也好,第26团也好,都在长期的殖民战争中证明了自己的勇敢,荣誉和忠诚。我们在北美,在西班牙,在阿富汗都经历过数倍敌军的围攻,但事实证明不列颠陆军是世界上最优秀的陆军,没有之一。即使最喜欢吹嘘自己的法国人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好了,好了,我无意冒犯你们陆军的光荣,皇家海军将和你们并肩作战。”

“我们喝一杯怎么样?”

“喝酒?我说,义律阁下去哪了?”

9月2日(二)僵持

a连、b连、c连……一个连队接一个连队,沿着溪流推进。

a营营长科尔少校带着a连,作为尖刀队在前面探路,50名英军左侧是高山,右侧是溪流,溪流蜿蜒向上,英军们踉踉跄跄,跋涉前进。

昨天晚上就没有睡好,吹了一夜冷风,被篝火的烟熏烤,今天早上到现在两点多钟,几乎一直在走路。疲惫、厌倦,加上临近敌人的紧张,折磨着这些英军士兵们。

楚剑功拿着千里镜观察了一会这些英军,他把千里镜交给陆达,说:“怎么样,七百人,靠二营能不能拿下来?”

“不好说,要是搁昨儿以前,俺肯定一口咬定,能拿下,可昨儿打了一仗,不算葛制台他们,十打一,折了二十多兄弟。这英国佬,厉害啊。”

“怕了?”

“没有,要是咱们朱雀军都打上两三年的仗,恐怕比他们还要难啃。”

“没错,老兵都是打出来的。今天,二打一,算个小考验吧。”

“钧座,俺想顺着战壕走一遭,部队。”

“行。在下面转完了,直接去二营指挥点,等我信号。”

“俺理会得。”

陆达顺着战壕向下走去。

整个朱雀军的布置是这样的,从清兵大营侧面的山坡上,向着溪流的流向,第一条壕沟里依次排列着第四连到第八连,从最前一人到最后一人,绵延八百米。后面一条平行壕沟里,则趴着第一连、第二连、第三连。整个朱雀军,就像一条长蛇,匍匐在这长溪岭上。

楚剑功以前没有战场经验,按他自己的谋划,英军见清兵大营,定然全力攻击,等英军在清军大营前展开的时候,朱雀军从侧翼发动猛攻,最好能把英军的火炮打掉。

居高临下,突然袭击,以逸待劳,这几点,可以弥补朱雀军都是新兵的劣势了吧。

英军大队慢慢顺着溪流走上来了,英军十个步兵连,炮兵夹在中间,七百来人拉出了近千米的队列,松松垮垮。队形松散,要么是疲惫,要么是轻敌。好兆头。

最前面的a连发现了盘踞在溪流一侧的清军大营,科尔少校命令队伍停住,排出了两行的横队,山地,横队排得有些挤。然后派人向斯科尔斯上校汇报。

斯科尔斯上校带着传令兵跟了上来,拿着千里镜,仔细的观察了清兵大营一番。

“他们很松懈,哨兵站在木墙上闲谈。”科尔少校说

“可是,我有些疑问。”

“怎么了?”

“既然他们这么松懈,为什么会把大营扎在这么险要的地方呢?直接找个村落扎营不是更好?”

“也许他们的长官是个有经验的人,但他改变不了自己的士兵。”

“少校,你还年轻,你要记住,永远不要低估自己的敌人。”

“是的上校。”

“好吧,少校,我命令你占领我们左侧的山岭,保护我们的侧翼。”

“是,上校。”

科尔少校带着a连就向山上摸来。

他们眼爬到半山腰了,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哨声。

一股白烟从地面升起,枪声几乎是同时传来,科尔少校和他身边的几个士兵从山上滚了下来,a连连长带着a连退了下来。

有埋伏!所有的英军都意识到了。

“快,后队向前队靠拢。”斯科尔斯上校命令道。

楚剑功非常的郁闷,他想象的,英军见清军大营,就像见了鱼的猫一样扑上去的那种情形没有出现。

现在朱雀军的两个营,横绵在700米长的壕沟里,最头上的几个人就非常孤立了。

“快,命令二营全体,向战壕尽头靠拢,在战壕里列双行横阵。陆达指挥。一营向我靠拢。”

仓促之间的变阵很不得法,朱雀军此前的一切布置都荒废了。奔跑中的士兵把战壕的走向暴露的清清楚楚。

“这些狡猾的黄猴子,居然想攻击我们的侧面。炮兵连……”

马德拉斯炮兵连已经慢慢跟上来了,三门6磅炮在山下展开。黑森森的炮口,指向山上。

“敌炮兵距我三百步,嗯,两百米吧。”陆达是武榜眼,对三百步这个校场边长很熟悉。

楚剑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身后:“200米,六磅炮有效射程以内了。”

“嘭!……”山下开了一炮,大铁砣子带着哨音,从众人头顶上呼啸而过,落在山后,爆炸声传来,伤害了一些花花草草。

“哈哈哈……噢噢。”朱雀军的士兵们嘲笑着,起哄。

“嘭!……”又一门炮开火了,炮弹飞到半空,爆炸,碎铁片,弹药皮像雨点一样洒下来,朱雀军的士兵都爬到战壕底部,那些碎弹片打到战壕的内壁上,没有伤到人。

“不能这样干挨打呀,准备开枪。”

“等等,榜眼。两百米,子弹不知道飞哪去了。叫大伙在战壕里别动,别开枪,浪费弹药。”

山下,斯科尔斯上校恼怒的叫喊着:“这些狡猾的黄猴子,居然躲在战壕里,没有胆量来一场面对面的决战吗?”

“长官,我们有炮兵。”

“操你,你,带着b连,c连,到山上去,把他们从战壕里挖出来。”

“是,长官。”

两连英军,列好了纵队,向着山上爬。

“全营都有,自由射击。”等英军向上爬了一点,陆达下令道。

排枪一响,英军就退了下去。

“你这个懦夫。”

“上校,你自己听听,这枪声,敌人的人数不比我们少。”

怎么办,朱雀军有地形,英军有炮兵。谁进攻,谁吃亏。

楚剑功和陆达在山上也在犹豫,要不要全军冲锋,拼着挨几炮,冲上去肉搏。

楚剑功不由得了几百米远的清兵大营,要是他们现在打开营门冲出来,那该多好啊。

可是大营上挤满了热闹的清兵,却没人出来作战。

“我们在这打,人家在那里猴戏。”陆达愤愤不平。

楚剑功心中一动,便对陆达说到:“你去大营那里,请几位镇台出兵骚扰。”

陆达得令去了。楚剑功着他的背影,心中暗笑,真是好青年啊。

现在,陆达把自己当做朱雀军的一份子,却没有意识到朱雀军和清廷的区别。但他一旦感受到这种区别,就会在心中作出衡量和选择。这种感受迟早会来的,如果陆达迟钝得意识不到,楚剑功也会帮他意识到。

朱雀军将因为这些区别和由之产生的隔阂,而从清廷的体系中自我孤立出来。

9月2日(三)列阵

陆达顺着第二道战壕一溜小跑,到了溪水的上游,下得岭来,进了清军大营的主寨。

“军门、诸位镇台。”

“陆都司不在前面督战,来此作甚?”

“我家钧座请军门出兵骚扰一下英夷,这样我朱雀军方能有机可趁。”

“朱雀军很能啊,昨天大捷,几乎是朱雀军一军打下来的,今天也可以一军独胜嘛。”福建提督,赞襄浙东军务余步云慢条斯理的说。

这时,边上的浙江水师总兵葛云飞说话了:“军门,楚主事还是很照顾同袍的,昨天的斩首,都和我们平分,夺得的金饰细软等物,也都让给了我们。李镇台刚刚献给军门的那块西洋表,便是楚主事得来,让给李镇台的。”

“呸,他一个小小的七品文官,也谈得上让不让?”

按清制,七品文官和正三品的参将敌体,在座的提督余步云和四大总兵都位居其上。

“军门,朱雀军打了胜仗,也是军门调度有方。”

“陆都司是武榜眼,京里出来的官,很会做人嘛。跟我们这些西边滚出来的老兵油子耍官腔,我们可担不起哟。”

余步云所说的西边,是指平张格尔之乱,目前清国有点声望的武官,包括声望最著的果勇侯杨芳,几乎都是这一役中爬起来的。这一批西军武官和长龄系的宗室之间互相勾结拉拢,是绿营中最大的一派,对外系武官排挤打击尤甚。

而这一系武官又是最为保守的一群,几乎抵触所有变革,绿营衰败,由此愈演愈烈。相反,这些武官涉及不到的水师,反倒还有些更新的希望,也新出了一些人才。

朱雀军从建立开始,就自外于绿营体系之外,也就自外于西军。余步云怎么朱雀军都不顺眼。

前几日镇海之败,谢朝恩让家丁谢富传话,说“听朱雀军的”,为伊里布所采纳,余步云就心怀芥蒂,只是不便发作。现在正好借题发挥。

“陆都司,朱雀军有一千五百人吧,人人都是上好的洋枪,又占了居高临下的地利,怎么畏首畏尾,胆怯不战。去告诉楚剑功,速速列阵而战,本提督为他压阵。”

“军门,英军有炮,我等列阵,只怕损失巨大。”

“杀敌报国,怎可犹豫不决。”

这时候,边上有一个声音叫道:“请楚主事出战,我等亦出战,两下夹攻。”

众人扭头一,是个文官,江浙候补兵备道,候补校检,郑鼎臣。

余步云了郑鼎臣,笑了笑,把目光转向,他爹,四大总兵之一,寿春镇郑国鸿。

郑国鸿大窘,急声道:“你懂什么,还不退下。”

余步云不再深究,转头对陆达说道:“陆都司,你回去告诉楚剑功,本提督准他便宜行事,进退战守,由他自行定夺。本提督在这里压阵,待得英夷松懈,定会出击。”

陆达没有办法,行了礼,退了出来,心中抱着一线希望:“等英夷松懈,便会出击。”

陆达回了自己的阵地,双方还是僵持着,英军时不时的开炮,但朱雀军都在战壕里,也没什么大碍。

“怎样?诸位大人什么时候出击?”楚剑功故意问。

“他让咱们先动手。”

“果然,你不在的时候,我想过了,就靠我们,和英军硬桥硬马的打一场。”

“英夷有炮,损失可大了,咱们的兵,练得可不容易。”

“精兵都是打出来的,总想着等条件相当了再正面作战,慢慢就变成怯战了。这一次,我带队。”

“钧座,还是我去吧,朱雀军没了你,就散了。”

“我死了,你一定要把队伍拢住,回广东,找李颖修,除我之外,只有他知道该把队伍往哪里带。”

“是,钧座你很多东西,我都不透,只有李先生才明白吧。钧座,还是我去吧,你是主帅,不该上阵的。”

“就这么定了,一营列队,随我出击。我若是那么容易死了,那我来这世上干嘛?”

在两道壕沟之间,一营的十六个排,每排站成一行,布成横向四十人,横向十六行的纵队,因为两侧有壕沟,不能直接冲下山,要绕出去。

旗手打着朱雀军的赤旗,站在第一行的正中,行进之时,全营都要以这面旗帜为准,标齐自己的队列

楚剑功站在队列左侧靠前,把佩剑拔出来,他的身边,围着号手,一方面方便听他的命令,另一方面也是保护他。

“吹起步号!”

全营五个号手,以营号手齐奏,其他号手加入,吹了一轮短号。

短号重音一落,各连的鼓手用左手的鼓柄敲出一系列碎点,这是提醒步兵注意,要起步了。同时鼓手之间利用这些碎点,协调节奏。

突然,所有的鼓手用右手鼓槌重击一下,“咚!”,听到这个鼓声,最前面的一连一排把总高喊:“齐步--走。”然后开始吹哨:呜--呜。一排一动,二排接着动,整个一营都跟着动起来。

得一排走出了战壕的夹角,楚剑功下令,“转弯号,向左转。”

嘟嘟嘟--嘟嘟嘟--,三声短号,循环。

第一行的赤旗向左指,第一排以左手第一人为轴心,扇面旋转,后续诸排跟进。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呜--呜。

鼓声夹杂着哨声,第一营跟随着赤旗,从长溪岭上转了出来,排得整整齐齐,克服着崎岖的山路,向下。

最开始鼓声响起的时候,英军还不明就里,到朱雀军列队出来,斯科尔斯上校的眼睛都发亮了。

“从我离开军校之后,就没有进行过阵列线战斗了,总在阿富汗,印度和野蛮人捉迷藏。很好,很好。”

&le)、狐狸(fox)六个连,排成两行横队,长颈鹿(giraffe)、马(horse)和鬣蜥(iguana)三个连向清军大寨方向警戒,猎兵连拉出散兵线,炮兵移位。”

英军六个连十二个排,排成了两行,三门六磅炮分别摆在步兵排之间的接口处。

“来吧,黄猴子,我很高兴可以用十九世纪的打法和你们进行一场男人的战斗。”

9月2日(四)子弹与刺刀

“二营全体注意,排枪攒射,压制敌火力。”陆达一声令下,伏在战壕中的二营集体向着英军阵地射击。200米的距离,滑膛枪的命中率不会有多高,但至少可以骚扰。

“轰……”英军的一门六磅炮发出霰弹,一团黑雾从朱雀军第一营前面扫过,打倒了好几个人。

鼓声在继续,哨声在激励,朱雀军第一营继续向前。

“轰……”又是一排霰弹打来,这一次,炮火很正,打中了第一排的棋手。

那棋手一个踉跄,用旗杆支住地,慢慢的向一旁倒去。

后面一名士兵抢上一步,把枪背到背后,接住旗杆,又把赤旗举起来。

赤旗前指,第一营的士兵们不由得欢呼起来,继续向前,向着山下,齐步前进。

“轰……”又是一发。又倒下了数人,但朱雀军已经没有人去那些伤亡者了,跟着鼓声和哨声,向前。

英军阵型中,有几个人被山上的流弹打中,没有人慌乱。对阵型中同伴的倒下,他们很熟悉。

进入了距离英军一百米的距离,楚剑功下令:“轮射前进。”

嘟……嘟……嘟……三声长号。

第一排的把总突然开口喊道:“立定,端枪,瞄准,开火。”

嘭……,一排硝烟从第一营的队列前方漫过。

“向左一步,立定装弹。”第一排的把总下令。

后面的部队从第一排的士兵的空隙中穿过,第二排的把总命令道:“立定,端枪,瞄准,射击。……向左一步,立定装弹。”

第三排的士兵从空隙中穿过之后,如法炮制。

朱雀军的排枪射击,节奏明确,攻击有力,几轮排枪过后,有十几名英军被打倒了。

同时,陆达命令山上的第二营,整队下山。

“一百码,各连轮射。”斯科尔斯上校向英军下令。

英军的每个连50余人,分成两个排,前后站着,每次齐射的,大约有一百四十把滑膛枪。

装备线膛枪的英国猎兵也开火了,精确射击的猎兵给朱雀军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已经有二十多人倒在线膛枪下。

举着赤旗的旗手手又被打倒了,后面的一名士兵,把旗帜接过来,前进。还有六十米

没一会,这名旗手中了一枪,倒在地上,另一人接过旗,继续向前。还有五十米

可能有猎兵追着旗手打,这名旗手又被击中了。

连着几名旗手被打倒,朱雀军的阵型开始变得混乱。

这时候,三连正好走到了第一行,乐楚明抢过红旗,大喊:“第三连,跟我来。”

第三连第一排开枪之后,没有向边上让,而是加快了脚步,几乎达到了每秒钟两步的速度。

英军的火力,开始集中到第三连上。

还有0米,乐楚明高喊,“贯穿冲击。”第三连的其他三个排打出了攒射,然后挺着刺刀,向前冲去。

第四连跟在后面,千总喊:“第四连,冲击敌炮兵。”

第三连和第四连前后连接在一起,向洪流一样向着英军冲去。

楚剑功喊:“全营冲击。”

这时候,陆达带着第二营走下来一半,陆达跑到第二营的前列,喊道:“五连一排,齐射,贯穿冲击。”

一排齐射后向山下冲去。

“五连二排,齐射,贯穿冲击。”

“五连三排,齐射,贯穿冲击。”

二营的部队,一个排一个排的冲下山去。

英军已经开始和一营展开了白刃战。

乐楚明挑翻了一名英军,回手又用枪托挡住了一名英军的侧刺,然后刺刀一挑,结果了这名英军。

英军全部,包括向着清兵大营警戒的是三个连队和炮兵,都投入了白刃战,他们和第一营在人数上势均力敌。

这时候,二营的士兵也冲到了,一股新的洪流,一股新的力量,加入到这个血肉与白刃的斗兽场里来。

陆达拿着他心爱的大刀,冲进了英军的阵中。

几个英军猎兵退到一块岩石后面,快速装弹,向着白刃战中的朱雀军点射,打翻了好几个人。张兴培也在阵中,终于摸出了他赖以成名的斧头,左劈右砍。他功夫底子好,力量又足,已经砍翻了好几个英军。

他注意到躲在一边的几个英军猎兵,有一个也注意到他,正准备将枪口转过来。

张兴培把斧头一下子甩过去,把那个英军砸翻在地。张兴培用脚勾起一直散落在地上的步枪,一个箭步就跳了过去,在一下窜上岩石,居高临下,扎。

有几名朱雀兵士兵也围了过来,合力消灭了这个火力点。

白刃战,很快就到了分胜负的临界点。

陆达拿着一把大刀,高呼:“杀啊!”

“杀啊!”满山满谷的回声。

人数劣势的英军终于崩溃了,他们扔下大炮,扔下受伤和战死的战友,掉头逃跑,全无队形,全无斗志。

张兴培和陆达带着追了一段,放了一阵排枪,又留下几十名英军。

楚剑功长舒一口气,坐在了地上。他刚才有几个号手保护着,用手枪射击了一番。刚刚经历过惨烈的战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遍地是鲜血,受伤的士兵在地上哀嚎,到处散落着枪支和人的肢体。

张兴培和陆达回来了,陆达向楚剑功请示命令。

照顾伤员,清点伤亡,收拢英军俘虏。这时候,清兵大营开了,葛云飞领着一队清兵走出来,帮着打扫残局。

“怎么样,消灭了多少英军,我们伤亡不小吧。”虽然动都不想动,楚剑功仍旧向陆达询问清点结果。

陆达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英军被杀死一百多,受伤被俘和投降的两百多,加上我们追击干掉的,有四百人吧。”

“我们呢?”

“死了接近二百弟兄,还有好几百受伤的,其中重伤一百多人,来也是挺不下去了。”

“我们损失了超过三百人,这损失真是太大了。”

陆达突然抓住葛云飞这老将,叫道:“都是你们这些老匹夫,贪生怕死,到都肉搏了,开营出来掩杀,不会啊。”

葛云飞嘴唇动了动,想解释什么,又忍住了,扔下一句:“小子,你终会知道,葛某绝非怕死之人。”

楚剑功疲惫的抹了抹脸,拉住了陆达,对葛云飞说:“葛制台,我们朱雀军有几百伤员要养伤,不知道大营中草药够不够。”

“够的,够的。浙江惠民所的郎中们都在大营呢。”

这时,就见一个人气喘吁吁的跑来。

9月2日(五)援军

那人跑近了,原来是死在金鸡山的总兵谢朝恩的家丁谢富。现在他没了主家,改回原名,叫窦付。他对本地的地形熟,楚剑功先是让他做向导,选择了长溪岭--大宝山作为决战场所,现在让他在慈溪县城打探消息。

“什么事?”

窦付跑得气喘吁吁的,说:“有一千英夷,到了慈溪,还有几条火轮船,停在奉化江上。”

“那慈溪现在一共有多少英夷?”

“本来慈溪城里,有两百黑酋(孟加拉人),我来的路上,还遇见了几百败兵,来也是回慈溪的。”

这么一算,一千四百英国陆军,四条武装火轮船。

斯科尔斯上校的残军,大约两百人出头,丢掉了火炮,旗鼓之后,回到了慈溪。让垂头丧气的他分外难受的是,第混编团在等着他。基恩上校,那个没教养的,粗野的爱尔兰人很热情的迎出来,欢迎他回城。

“来第26英格兰团遇到挫折了。我真不敢相信,镇海和定海的那群黄猴子有真么厉害。”基恩上校体贴的说。

斯科尔斯上校沉默着,可怕的沉默着。

基恩在撩拨了一下之后,就不再刺激自己的英格兰同僚,开始把话题转移到战局上来。

“他们有很多人吗?”

斯科尔斯上校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实话:“有一千多人吧。”

“一千多人在正面对抗中击败了一千英军?”

“是的,他们装备着击发或者燧发的滑膛枪,训练有素,队列整齐。”

“你注意到他们有欧洲人教官什么的吗?”

“没注意,好像没有白人。”

“那好吧,整个战斗的过程是什么样的,保罗。”基恩上校亲切的叫着斯科尔斯的名字。

斯科尔斯上校开始叙述战斗过程,他是个诚实的军官,对战斗过程没有做任何保留。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拉上这慈溪城里的一千多英国士兵去报仇。

“是很强,”基恩上校了一眼自己的印度仆人,比印度土兵还有厉害一些。“好了保罗,你和你的部下先休息一下,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食物,吃饱了,睡个觉,明天我们去打那群黄猴子。”

“食物?你带了后勤官吗?”

“不不,有件东西,是最好的后勤官,叫做yinzi,白银,明白吗。”

斯科尔斯上校问:“你向慈溪的黄猴子购买食物?他们肯卖给你吗?”

“肯的,肯的。这里的人,根本没有国家观念,我们比他们的官老爷和蔼多了,加上给银子,他们都很合作。”

“为什么我遇到的都是些傻子,指路都不肯。”

“你们英格兰人太过骄傲,不肯俯下身来,和征服地区的平民打交道,就像你们在爱尔兰对付天主教徒一样。”

“说远了,罗伊。”

“简单地说,这里的黄猴子并不认为京师的那个朝廷和他们是一体的,他们只是被统治而已。虽然可能会有一些淳朴的乡土观念或者忠君观念而排斥我们,但我们很文明,又有银子,这么点小隔阂又算得了什么呢。”

休整了一天,第三天一早,在慈溪的所有英军精神饱满的整队了。基恩上校把自己下辖的六个孟加拉连交给斯科尔斯,加上斯科尔斯原本留在慈溪的三个孟加拉连,构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营。

“保罗,你,我一向支持你,在你身后。放心吧,你在前面,吸引他们,做铁毡,我在后面,当铁锤。”

斯科尔斯上校原属26团的两百多英格兰士兵组成了个半营,作为全军的先导,斯科尔斯亲自带着孟加拉营在后跟着。

基恩上校带着团a营和炮兵连,后续跟进。

他们已经详细研究了附近的地形,斯科尔斯上校对长溪岭印象深刻,又找来浙东的老百姓问过,长溪岭的那条溪流是通往奉化江的。他们计划出一个稳妥的办法,来吃掉楚剑功的一千滑膛枪部队。

楚剑功现在在干什么呢?他正呆在清兵大营里,和提督余步云磨牙。

“军门,一千五百英军,人数已经超过了朱雀军全部,昨日一战,朱雀军损失惨重,好几个排没有把总,目长兵目更是折损得厉害。这一次,定要军门站出来主持大局。”

“楚主事,你少年英武,要我们这些老骨头有什么用。我们又没有火枪,上得战场只会给你添乱而已。”

“军门,为朝廷杀敌乃我武人本分,英夷火器犀利,我们朱雀军以一敌二,实在没有取胜的把握,恳请军门发兵。”陆达忍不住了,插嘴请求道。

楚剑功用眼角稍稍扫了一边的四大总兵。卫州镇总兵李廷杨默坐喝茶,好像什么都没到,也没有听到。处州镇总兵王锡朋接触到楚剑功的目光,羞愧的低下头去。寿春镇总兵郑国鸿死死的盯住他的儿子,候补兵备道郑鼎臣。

浙江水师总兵葛云飞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军门,朱雀军只是客军,可我们都是浙东的守将,失了定海,失了镇海,失了宁波,现在还丢了余姚、奉化和慈溪。这失地的处分,我们可背不起啊。”

余步云靠在太师椅上,象是睡着了,过了半晌,才说道:“楚主事,陆都司,你们也不用拿话挤兑我老头子。葛镇台,你也不要怕处分,伊中堂给我这个‘赞襄军务’的名号,便是让我把这浙东防务担起来。楚主事,朱雀军还有多少能战?”

“军门,扣掉伤员,朱雀军只有九百人能上战场。”

“把你多出来的那些火枪,交给浙江水师用用行不行?”

“这个……,军门,非是我不能借,只是这燧发枪要经过长期训练才能用得好。现在仓促上阵,只怕是靡费弹药。”

“哈哈哈,你你,我就是问问,你紧张的跟什么似的。”余步云眉毛一挑,半嘲弄,半开玩笑,“上次抵御次英夷进犯,朱雀军立功最大,楚主事,你也是最通晓英夷情形的人,你这次可还有什么妙法?”

“军门。我有一个想法,就是,要三军用命才行。”

“英夷火器太过犀利,不是我等不用命,实在是”李廷杨说道,“前几日楚主事让我卫州镇诱敌,折了好些弟兄。可为了大清,咱不含糊。楚主事,你可不能不讲良心啊。”

楚剑功心里暗暗想道:“你的兵明明是十打一的时候肉搏战崩溃的。”可嘴上却说道:“辛苦李总兵了,诸位总兵年龄大我两轮,都是我的前辈,这一次英夷过千人来犯,实在是大敌,各位请听我细细分说。”

9月5日(一)圈套

“嘿,伙计,你知道吗,滑铁卢的时候,有个士兵,在比利时捡了一头猪,背着它上战场。”团a营的行军队列里,一个士兵说道。

“他是傻子吗?”

“不,不不,他活到了战后。那头猪是他唯一的财产。打完仗后,他带着这头猪,向邻居求婚。然后,他有了个儿子。”

“很幸运,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要不要去找一头猪来?”

“这里……比比利时更潮湿温暖,我们在要在这里建个殖民地。”

“是吗?你听军官们说的?”

“不列颠在哪里都一样。打仗,杀掉那些野蛮人,建殖民地,我要来这个殖民地安家,这里叫什么?浙东,美丽的地方。”

“这个小说套路太俗套了。”另一个士兵插嘴说,“我们的英雄,唯一的理想就是种地,然后出于某种原因,他始终要不停的杀人,逃亡,最后,遇到个姑娘,终于回家种地了。”

“听说那些野蛮人很厉害,击败了26团。”

“英格兰人都是自大的傻缺,要么就是狡猾的懦夫。而我们是爱尔兰人”

“我说,现在一个爱尔兰流浪汉杀一个人,可以挣50镑。”

“当兵,为了英格兰女王,真是太不合算了。”

第爱尔兰步兵团a营的英军谈谈讲讲,非常的轻松。虽然有26团的大败在前,但那绝对是偶然,英国陆军绝对是无敌的。就在两年前,第爱尔兰步兵团参加了入侵阿富汗的战争。在那么困难的地理条件下,第十八团仍旧很好的完成了任务,而现在来到浙东的青山绿水,条件比阿富汗要好多了。比如,在阿富汗的沙漠里,好几天找不到食物,而在浙东,可以比较容易的购买到食品。

有十几辆大车跟着全营行进,这些大车都是从浙江的民居征发来的,牲口也是。

车上的是无处不在的欧洲小商贩、理发匠、厨师等等。这些人向食腐动物跟着猛兽一样,和英军在一起。一方面,他们保障着英军的后勤,另一方面,他们负责打扫战场,从死人尸体上获得财富。有时,他们也帮助英军处理战利品。运气好的话,他们中的有些会升级成殖民地商人。

前方有个英军骑马来了,白色的头盔,红色的军服,龙虾般的醒目。

“先生,斯科尔斯上校让我通知你,他已经发现了清国人的踪迹,正在追踪。他估计,又是一次诱敌和伏击的老把戏,他会故意往陷阱里跳下去的,把敌人拖住,等你去解救他。”

“保罗真是有牺牲精神啊。好的,我们加快进度,传令兵,给我们带路。”

第十八团a营越过了大宝山,进入了长溪岭的地域,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

“传令兵,斯科尔斯上校是让我们在这里过夜吗?”

“是的,周围我们都勘察过了,不会有埋伏。第26团在五英里外。”

“军士长,让士兵们扎营。”

士兵们依着山势,把大车摆出两行大致平行的障碍,再伐来树木,圈成简易的营垒。在营垒中支起帐篷。

“你说,野蛮人会在哪里伏击我们?”

“管他呢,等他们来了,我们就列成方阵,嘭!一枪,嘭!又是一枪。”

一夜平静的过去了,基恩上校等来消息,斯科尔斯已经带着孟加拉营出发,按照他们既定的路线前进。

基恩没有急着跟上,而是决定等一等,他和斯科尔斯加起来,有一千六百正规军,这样庞大的部队,很可能会把清兵吓跑。

和斯科尔斯拉开一段距离,让清国人发现伏击的好机会,无论如何。斯科尔斯下属的九个连会坚持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受到围攻的话。

基恩像个寻找猎物的猛兽一样在草图上搜寻着,“这野蛮的地方,连详细的地图都没有。”他一边这么想,一边思考,到底伏击点是在哪里呢?

基恩是一个合格的英军军官,但他不了解浙东的地理,也不清楚清国人的思维习惯。

与此同时,斯科尔斯上校已经搜索了上次中伏的地方,清军已经全部撤退,留下了大堆的垃圾,真恶心。清军的营房也已经拆毁,无法利用。阵亡的英军士兵被埋在了一个大坑里,上面按东方的习惯放了一块墓石,两根砍倒的树干放在一边,摆成十字形。

斯科尔斯上校来不及感慨。他命令士兵把树干做成十字架。随军神职人员做了祷告。

“他们会去哪里呢?”斯科尔斯注意到清兵撤走的痕迹,顺着痕迹找吗?这是不是一个圈套?顺着痕迹的方向,他们将远离奉化江,而几天以后,补给将随着奉化江送来。好吧,保罗斯科尔斯下定决心了,即使是圈套,也要坚定地跳下去。基恩总是在后方支持斯科尔斯,不是吗?

三个原26团残存的连(英格兰半营)在前面,整个孟加拉营在后面,第26混编团顺着清兵留下的车辙追了下去。浙东的风景很好,青山绿水,草木丛生,虽然已经是秋天了,开始落叶的树丛也让人觉得杀机四伏。

第26混编团进入了丘陵地带中一段较为平坦的地方。“是这里了,”斯科尔斯的军人直觉让他感觉到危险,如果是他来埋伏,也会选择这个地方。这里是个小型的盆地,四面的山坡上,树木遮挡了视线,什么也不到。

如果斯科尔斯走进这个盆地中,他敢肯定,子弹会从四面八方飞来。他已经见识了超过一千人的击发枪、燧发枪混编部队,素质相当不错。谁知到这样的部队有多少呢?清国毕竟是个和沙皇俄国一样的庞然大物啊。

他叫住了前面探路的英格兰半营。

“快,顺着这山坡的斜面搜索,树林里一定有清国人的埋伏阵地。”

英格兰半营是训练有素的,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用沙包堆成的阵地,指挥的少校当机立断,对这个阵地发起了冲锋,那些清兵射了些弓箭,就四散而逃。

可还没等斯科尔斯来得及欢庆胜利,四周就响起了清兵的战鼓。鼓声在山谷中,借着回音,铺天盖地而来。

很好,我们中埋伏了。斯科尔斯上校大叫:“清国人很配合,士兵们,占领沙包阵地,像磁石一样吸住那些黄猴子。”

“我们将坚守在这里,把这里变成屠场,直到基恩带着团到来。”

清兵设了一个圈套,但上圈套的,却是清兵自己。斯科尔斯冷静而坚定的站在沙包阵地中央。

9月5日(二)伏击

“团,随我前进。”罗伊-基恩上校下令。保罗-斯科尔斯一定在前面某个地方等着我们。清国人上次伏击的小把戏效果很好,他们一定会再玩一次。好吧,黄猴子们,我要抓住你们。

他留下了一个连,保护着那些大车,车主是那些欧洲小商贩、理发匠,那些跟着军队的吸血虫。

基恩上校带着a营的主力,加速行军,他虽然不知道斯科尔斯在具体在哪里,却可以肯定斯科尔斯就在自己的前方。

长溪岭的地形并不复杂,顺着山势走就是了。基恩心急火燎的往前赶着,行进到中午的时候,后方有一个传令兵骑着马赶来、

“报告,上校,我们的后勤车队遭到伏击了。”

“是吗?那些黄猴子毕竟是在主场,对地形更熟悉,大部队运动到我们的后方也是可能的。”基恩上校这样想着,问道:“伏击的有多少人?”

“不知道,上校,漫山遍野,都是清国人的鼓声。”

“你们的连长怎么处理的?”

“他把大车圈成圆阵,据阵而守。”

“很好,他估计能守多久?”

“守到您回去,上校。据我们的观察,对方没有炮兵。”

“清国人有击发枪吗?”

“有一些零散的枪声。”

这样啊。基恩心里默默的想着。按照斯科尔斯的情报,清军至少有一千支击发枪和燧发枪,还有数量不定的火铳。在袭击自己的后勤车队的清兵中,没有大规模的使用击发枪,只能说明,这不是清国人的主力。

“你回去。”基恩向传令兵下命令,“告诉你们的连长,坚守到我们回去。”

“是!上校。”

既然不是清军的主力,那么,清军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拖住自己,前方对斯科尔斯的围攻肯定很紧急。不能上当,继续前进。基恩这样判断。

楚剑功站在山坡上,着穿得龙虾般醒目的英国传令兵,骑着少见的阿拉伯大白马,回到后勤车队中。他的后方,没有援军。

按照一般的军官,肯定会赶回来救援自己的后勤车队,朱雀军正好围点打援。来自己失算了。那就顺其自然,先吃掉一个连队,并摧毁英国人的后勤吧。

“两百人,只有六十个正规军,那些商贩有些枪……嗯,就算一共有一百支步枪吧。”楚剑功算给身边的浙江水师总兵葛云飞听。

据楚剑功的观察,和广东水师一样,浙江水师也是浙江地面上精神状态最好,训练最正常的绿营,也可能是唯一能打仗的部队。他把骚扰,围困英军的任务交给了其他人,请浙江水师和朱雀军一起作战。

“楚镇台有什么谋划?”虽然楚剑功是七品文官,但他手下有一镇精兵,浙东的大小武官都开始叫他镇台。

“一百条枪,一拥而上就解决了。如果浙江水师真的够胆。”楚剑功心里想着,但话不能这么说。葛云飞是老行伍,激将法对他也不起作用。

“葛镇台,您请,这种圆阵,要打也容易,散开队伍,猛冲猛打,一鼓作气,便可拿下。只是……”

“只是什么,楚镇台你不要卖关子嘛。”

“英军刺刀凶悍,前几日一百多人,便赶得李廷杨大人满山跑。”

“休得小我浙江水师。若说英军火枪,我还顾忌三分,说到白刃接战,儿郎们,击鼓助威。”

“镇台且慢,待我列出阵势,用排枪压住英军火力。”

朱雀军现在混编着六个连,排枪轮放,这顿排枪一打,下头的英军就发现势头不妙。朱雀军居高临下,又隐蔽在树林里,滑膛枪的数量又是英军的十余倍。打得英军几乎抬不起头来。

“小的们,给我冲上去。斩首一级,赏银一两,斩将夺旗报功。”

唔……,清兵们沉闷的呐喊着,往前冲,只有数人被英军的火枪打倒。

藤牌手在最前面,这些藤牌虽然挡不住子弹,却可以大大减弱子弹的威力,保住大家的性命。

清兵冲到英军的车阵跟前,朱雀军怕误伤,停止了射击。

英军都从掩体后面站了起来准备肉搏。浙江水师中,还有三百来杆火绳枪。这些火铳手也不用瞄准,就近放枪,当即打倒一片。

藤牌手和长枪手跳上车阵,有几个被英军的刺刀挑了下来。

在车阵的中央,有一个排的英军,站成双行横阵,连放三轮排枪,把冲上车阵的清兵都打了下去。清兵的势头为之一顿。

这时,就听见后面有清兵齐声大喊:“镇台上阵了。”又听见喊声:“首入阵者赏银十两。”

清兵士气一振,那车阵近在咫尺,几乎可以一跃而过。

这么会功夫,火铳手又装填好了弹药,往着车阵里无差别射击,烟雾弥漫。

几个清兵中的力士,手提大斧,几下砍断了一辆大车的侧板,再接着将这大车砍得粉碎。

英军的排枪又响了,将这几个力士当胸击倒。这时候,英军的排枪对着这缺口射击。清兵一撮一撮的被打倒。

可这时,清兵从另一个角度突入了,成百的清兵涌进了车阵里。

英军倒也英勇,用刺刀和清兵展开肉搏。一个清兵用藤牌架开对手的刺刀,挥手就是一刀,结果了这个对手。不料侧面又有一把刺刀刺来。

一个英军开枪打死一人,用刺刀挑翻一个,刺刀左摇右晃,三五个清兵近不得身。突然圈子外围火铳一响,将这个英军打死。

两个清兵的长矛手对上了一个英军,这英军人高马大,左挡右刺,动作敏捷。先卖个破绽,将左手的清兵刺倒,来不及拔刀,右侧的清兵长矛就到了。这英军抛下自己的步枪,双手抓住长矛,一发力,夺了过来。正待结果那个清兵,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有个清兵的火铳手,抛了火铳,捡了一柄钢刀,在阵中胡乱砍杀着,不久被人打倒。

一个弓箭手,没射几箭,捡了个漏子,到一个英军背对自己,猛的跳上去,用弓弦勒死了他。

“我们下去。”楚剑功命令道。朱雀军排成不规整的队列,从山上走了下来。

英军虽然骁勇,怎奈清兵实在太多,这时候,朱雀军又从山上下来,剩下的英军见势不妙,投降了。

9月5日(三)徒劳

“四十九分钟。”楚剑功合上自己的怀表,对陆达和张兴培说,“从朱雀军开第一枪,到现在,四十九分钟,解决了英军一个连。”

“还有大约二十个连。”陆达说。

这时候,葛云飞从山下慢慢走了上来:“楚镇台,小的们在打扫。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不知道贵部伤亡如何?”

“尚好,折损了八十多人,还有一千人能战。”

“取了死去兄弟的信物了吗?”

“楚镇台真是仁义,小的们都交口称赞。”

“两股英军,前面一股六百黑夷,两百白夷,没有炮兵,后面一股大约六百白夷,有炮兵。”

“没错,余军门他们想必正和前面一股周旋呢。”

“窦付,窦付。”楚剑功叫道,窦付这个谢朝恩的家人,是这栋本地人。

“镇台,你有什么吩咐?”

“你骑上马,顺着往前探,带着炮兵的英夷走到哪里了,注意,别和他们纠缠,弄清了位置就马上回来。”

窦付骑马去了,楚剑功说:“英军失了补给,一定会原路折返,往奉化江靠近,我等便可沿途设伏。”

葛云飞也无异议,他找来向导,仔细分说周边的地理,选择合适的设伏地点。

基恩上校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后勤车队已经被打掉,他仍旧在追索斯科尔斯上校的路径。虽然他相信在浙东没有清兵能吃掉十三个连的英军,但万事有例外。三万英军入侵阿富汗,被原始部落拖得筋疲力尽,还就是从去年到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保罗,你在哪里?”

“罗伊,你在哪里。”斯科尔斯上校也在念叨着基恩。在密林深处,小盆地的边缘,孟加拉营已经打退了不知道多少次清兵的进攻。

不不不,不能叫进攻,叫骚扰更合适些,一通鼓响,那些留着辫子的黄猴子就往这边冲,等英军士兵们做好了射击准备,他们又一股脑儿退下去了。

斯科尔斯上校也不是没动过派出连级的小分队沿密林搜索的念头,但自己就这么点兵,势头,清兵只怕有三四千人,一个连撒出去,和扔在大海里一样。

他是个谨慎的英格兰军人,目前的情况,最标准的办法,就是凭借面前的沙包工事,固守待援。当然,如果他要撤走,想来清兵也拦不住他,但这几天寻找清兵主力的努力就白费了。斯科尔斯上校还憋着一股劲报仇呢。

一天已经过去大半,爱尔兰第十八团a营的士兵饥渴难耐,疲惫不堪,基恩命令他们到溪流边取水,吃干面包。

在休息的时候,上校又犹疑了。他开始不放心后勤车队,这么久没有联系了。陌生而充满敌意的浙东对孤单的传令兵是很危险的,他也不敢派出传令兵去探消息。

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基恩叫过来一名连长,让他带着一个连,回去增援后勤车队。基恩上校手中,仍旧控制着八个步兵连和一个炮兵连,够了。

那个连队往回走了,基恩上校带着部队继续前进。在接近夜晚的时候,基恩上校终于到达了小盆地附近。

“听,上校,枪声。”

“是啊,我们到了,士兵们,打起精神来。”

先期派出的散兵连很快找到了斯科尔斯上校和他的部队,基恩和斯科尔斯接上了头。

“保罗,光荣的战斗,艰苦的战斗,说,你们打死了多少黄猴子?”

“别提了,罗伊,我都没清楚他们,都是些胆小鬼。”

“你们损失大吗?”

“没有损失,只是饥饿和疲惫,你们有吃的吗?”

“干面包,士兵们,把你们的干面包和饮水给你们的同僚。”

“我们的补给呢?”

“后勤车队行进速度太慢。我让两个连队在后方着。”

“不好。”

“怎么了?”

“我在这里坚守了一天,他们没有使用步枪,你明白吗?”

“那就是说,真正的主力不在这里。”

斯科尔斯上校轻叹了一口气,靠在沙包上,喝了口水。

“也许……”斯科尔斯在想着措辞,“我们丢掉了补给。”

“火轮送补给来会是四天以后。”

“太糟糕了,罗伊,我不会无用的抱怨,但我们现在怎么办?饿着肚子会慈溪吗?”

“没别的办法了,饥饿的军队是没法打仗的。”

“我没有想过,我们,整整一千四百人,要在野蛮人面前撤退。”

“撤退,不,我们是准备下一次进攻。”

夜晚,英军不敢行动,在沙包之中硬撑了着睡下。

正当斯科尔斯上校迷迷糊糊的时候,哨兵放枪,然后就是清兵的鼓声。

“真是太野蛮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清兵如同他们预料的那样没有杀过来。但过了一会,喊杀声又起。

“道德啊,道德。不要打搅他人休息。真是被上帝抛弃的民族。”这次抱怨的是基恩。

就这样,一夜三惊,第二天天一亮,英军就列队上路了。

来的时候轻松愉快,如同短途旅游,走的时候垂头丧气,萎靡不振,慈溪,还有一天的路程啊。庆幸的是,清兵没有追击。

沿着长溪岭的山道,向着大宝山退却,这一段路,英军倒还认得。

“我们歼灭清兵主力的计划,还执不执行?”

“不知道,向上报告吧。清国地方广大,几乎拥有无限的人力,和他们进行这种追逐战是没有胜算的。”

“我听说,义律阁下,有一个扬子江战役的计划,夺取清国运输的枢纽。”

“那我们应该直接去,为什么要耗在浙江?”

“这是你和我都不太懂的战略问题。”

刚上路的时候,英军之间还说些话,慢慢的,都开始低头走路,千余人的队伍悄无声息,死气沉沉。

眼又靠近大宝山了,太阳已经开始西垂,突然,前方一段悠扬的喇叭声传来。

“是军号。”斯科尔斯判断。

终于来了,英军奔波了近两天寻找的清兵主力,终于出现了。

大宝山上跑下来一个欧洲人。

“警戒。”斯科尔斯上校命令道。

“别开枪,是我,上校。别开枪。”跑下来的,是英军今天被俘的一名士官,“是我,上校,清国人让我给你带个话。”

9月6日突围

“清国人让我把这封信给你。”

信的内容很简单,先是高度赞扬了基恩和斯科尔斯部队的勇敢精神和战斗素质,对他们尽全力想打一场胜仗表示理解。最后告诉他们这个美好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基于尊重生命权的普世价值,他们最好投降。

狗屎!什么乱七八糟的!基恩和斯科尔斯把信抛到一边,命令部队稍作休息,准备突围。

楚剑功站在山坡上最后一道壕沟里,通过千里镜,对英军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前面的阵地上,朱雀军已经挖好了折尺形的壕沟,九百名朱雀军士兵和一千余名浙江水师的水勇都躲在壕沟里。他们在这里,吃饱了饭,静坐休息,等着英军的疲惫之师。

但也有失算的地方,他本以为只有后队的七百英军会返回,谁知道英军居然果断的放弃,全师退回,这次伏击,英军的步枪数还要多过自己。人数上自己这边也没有太多优势。

“榜眼,一千四百英军,怕不怕?”

“钧座,和你说实话,有点发怵。前几次都是以多打少,这次可是硬碰硬了。对方还有大炮。”

“总要硬碰硬的嘛。不然,军队练不出来,他有大炮,我有战壕。”

这时候,葛云飞也走了过来:“楚镇台,陆都司,我已经和小的们都交代了,奋勇杀敌,克竟全功。这一仗打完,人人有赏。”

“葛镇台辛苦,此次浙江五镇,唯有水师可用。”楚剑功大战在即,讲些闲话,放松自己的情绪,“我听说,葛镇台是军中少有的智将,著有《名将录》、《制械制药要言》、《水师缉捕管见》、《浙海险要图》,以及诗文集一册。”

“哎,我那些书,只是在浙海水师二十年经验所集,别人倒还罢了,此次见到楚镇台你这朱雀军,才知道我的什么《制械制药要言》,早已陈腐不堪,井底之蛙,井底之蛙。”葛云飞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清兵,或者说这大清国。

英军开始整队,来要进攻了。楚剑功等人分赴预定的指挥位置,鼓手号手旗手也已经就位,等着英军发起进攻。

这时候,基恩和斯科尔斯也在说话。

“你是926年0月正式加入陆军的,保罗?”

“是的,比你晚一期。”

“我们军衔和官职一样,那长幼有序。”

“好的,你来指挥。”

一个英军士兵右手握着小号,伸平了胳膊,然后把军号送到嘴边。

呜!……英军的准备号比较悠扬和舒缓,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有一种莫名的凄厉,让疲惫得眼睛都快睁不开的英军士兵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三门六磅炮开始射击,炮弹在战壕之间落下,弹片横飞。

“那些黄猴子很狡猾,躲在战壕里,罗伊,我带人上去,去把他们挖出来。”

“保罗,一个高级军官不能这么冲动,孟加拉营,结成纵队,向山上冲锋。”

孟加拉营的军官都是正牌的英国人,但士兵却是孟加拉人,殖民地部队死掉多少,都只是报告上的一个数字而已。

孟加拉营的营长举起自己的指挥刀,往前一点,鼓手们开始打鼓,孟加拉营排出60人一行,一共九行的纵队,向着山上冲锋。

“全体注意,表尺00,准备。”楚剑功下了口令,两侧的传令兵沿路跑下去喊话,而各排的把总们一个接一个的喊:“表尺00。”

英军的六磅炮轰了一阵,在孟加拉营爬上半山腰的时候停止了射击。

孟加拉营的前几排开始轮射,试图压制壕沟中的火力。

“开火!”楚剑功下令。

尖锐的射击号响了起来,朱雀军开始以排为单位齐射。三条平行排列的锯齿状壕沟,使得射界良好,孟加拉兵成行成行的倒下。

英军的第一波进攻,就这样被打退了。

此次之后,英军的士气消沉。

“罗伊,你再组织一次正面进攻,我带着英格兰半营从侧面包抄。”

“好吧,保重,保罗。”

爱尔兰第十八团a营集结起来,和残缺不全的孟加拉营排成两个营纵队。

“全体注意,奏乐!”军号,战鼓,奏起了欢快的《轻步兵进行曲》

“天佑女王……,士兵们,前进。”基恩上校带着近千名黑白士兵向着山上走,一面走,一面放枪。

六磅炮又开始射击,较为低平的弹道,对战壕没什么好办法。

斯科尔斯带着三个英格兰滑膛枪连和一个散兵连从左翼包抄,负责这一翼的是翟晓琳的一连,当即乱枪打下。

英军的散兵躲在树木后面,寻机点射,这些使用线膛枪的步兵枪法很好,把战壕顶端的几个朱雀军士兵都打倒了。

斯科尔斯让英格兰半营开始冲锋,翟晓琳深吸了一口气,憋着,到英军渐渐的近了,大吼一声,就带着全连冲了出去。

搏杀,白刃,人数相当。不过一方吃饱了饭,另一方走了一整天的山路,面包渣都没碰过。

和翟晓琳混在一起的清兵也杀了上来,这一冲,英格兰半营就垮了,丢下同伴的尸体,往山下跑。

翟晓琳收住队伍,退回了战壕里,清兵追了几步,遭到一阵乱枪,也退了回来。

基恩上校还在带队往山上走,心里默念着,“坚持,坚持,保罗就要突破了。”他前面的士兵,一排一排的被打倒,而敌人躲在战壕里,损失轻微。

眼见着斯科尔斯退了下来,基恩没有办法,也只有撤退。丢盔弃甲。

“没法突破,罗伊。”

“然道我们全部要陷在这里。”

“硬冲呢,沿着山的边缘,冲出去多少是多少。”

“那大炮就要丢下。”

“没办法,士兵是最宝贵的。”

楚剑功到英军在捣毁大炮,感觉不妙,“他们要跑。”

几声哨子响,一千多英军,沿着山体的切线,往外跑,队形什么的都顾不得了。

“全体注意,自由射击。”

英军已经全无纪律,互相推搡着,跌跌撞撞的挤在一起,往外跑,这时候对着人堆放枪,命中率大为提高。

朱雀军越发的兴奋,似乎射速也提高了,枪声炒豆似的响。

“他们崩溃了。吹冲锋号,全军突击。你,去通知葛镇台一起冲,冲啊。”

近两千人从山上席卷而下。

9月25日大捷

“跑啊,跑啊,你们连,就地阻击。”斯科尔斯还试图稳定一下逃跑的人流,一个连队刚试图摆出两行横队,英军汹涌的人流就涌了过来,把他们冲散了。

无论多么强大的军队,一旦崩溃,就是兵败如山倒。这一次的英军也一样。

千余英军撒开了鸭子,从朱雀军的枪口下面冲过去,不时有人被打倒,挤倒。人一旦摔倒,就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狭窄的山底切线,让每一米地面都踏满了脚。英军们扔掉了军帽,扔掉了步枪,扔掉了他们的同伴,希望逃得一条性命。

朱雀军追击了一里多地,俘敌一百余人,歼灭二百多人,缴获步枪四百余支,加上前几仗的缴获,共夺取了英军的布伦式滑膛击发枪和伯克式滑膛燧发枪超过一千支。六磅炮共六门,其中三门虽然被英军捣毁,但陆达一句话说得好,“这都是上等好铜啊。”,其余怀表勋章军服等物,悉数被浙江水师收去。

斯科尔斯和基恩带着残兵败将逃回了慈溪,惶惶等了几日,九月十八日乘船返回了宁波。

“整整两个混编团,被野蛮人打败了,真是耻辱。”陆军司令郭富大发雷霆。

“你们先出去。”商务代表义律命令所有中级军官。

义律关上了门,说:“先生们,不得不承认,我们轻敌了。”

“这些蠢货。”郭富还在愤愤不平。

“包括我们这些有决定权的人在内,都犯下了轻敌的错误。我们低估的清兵的战力,更没有想到他们会有滑膛枪。”海军司令伯麦说。

“而且,来训练很不错。难道有欧洲国家在和我们作对吗?会是法国人吗?”

“没有这方面的情报。好了,具体的检讨等军官们去做吧,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爱尔兰第十八团,皇家第二十六团,苏格兰第四十九团,都遭受了巨大损失,但建制还在,孟加拉人和马德拉斯人损失也不小。”

“解散孟加拉人和马德拉斯人的编制,补进十八,二十六和四十九团,以保持三个完整的步兵团。”

“同意。我们还有继续进攻浙江吗?或者入吴淞口,进攻镇江。”

“疾病已经让我们损失了500人,又遭遇了这样的失败,我认为,以我们目前的力量,无法在浙江这样的陆地战场取得优势,即使依靠内河炮艇,我们也不能控制广阔的陆地。”

“清国的皇帝让琦善前往广东和我们谈判,既然在浙江我们不能取得进展,对这里的气候又不适应,不如我们去广东。”义律建议道。

“广东好,广州就靠着珠江口,我们的军舰可以直接进攻他们的核心城市。”

“那舟山定海呢?我们还留驻部队吗?”

“留着定海,目前没什么用,不如还给他们,以后需要,打下来是很简单的事情。”

“不如用定海换回我们被俘人员。”

英军从宁波全部撤往定海,并在宁波府衙留了一封信。

“英夷说什么。”第二天,伊里布就带着随员还驻宁波,这封信自然就交给楚剑功来翻译。

“大人,英夷说,因为和朝廷有约定,要在广东谈判,故而不再进攻浙江。”

“鼠辈,分明是怯战而走。”提督余步云洋洋得意的说道。

“英夷还说,他们愿意用定海交换所有人质。”

“哈哈哈,最初二十八个人他们不肯换,现在打完了战,被俘几百人,他们却肯换了。”

浙江巡抚乌尔恭额说道:“大人,剿抚并用,恩威并施。既然已经让洋人知道了厉害,不如市之以恩。”已经打了这么多胜战,再加上收回定海,那他这个“戴罪立功”就圆满了。

“楚主事,你呢?”

“大人,换吧,英军炮舰犀利,我们强攻的话,过不去的。”

两下商定,英军在九月二十三日撤离了定海,转头南下。

九月二十五日,伊里布在定海府衙之内设宴,招待有功的诸人。饭后闲谈,伊里布、乌尔恭额、余步云三人向众人展示了给道光皇帝的奏折。

伊里布的奏折这样写道:

“臣伊里布、乌尔恭额……以下文武大小官员二十六人,跪请圣安。自英夷六月(农历)犯浙以来,陷定海,镇海,宁波诸城……”

伊里布的这段奏折,第一段是讲英军来势汹汹,气焰滔天不可一世,连克大小州县。第二段就开始表功了。

功在第一的是浙江巡抚乌尔恭额,八千英夷(伊里布就是这么说的,《清史稿》也是这么记录的)压境,乌尔恭额抚台大人临危不乱训导有方,民心安定,军备无缺。

功在第二的是福建陆路提督余步云。此人熟知兵法,善晓战略,深得军心,麾下五镇以及朱雀军,都令行禁止,对阵之时调度有方,实乃国之栋梁,

死去的谢朝恩总兵功第三,请朝廷善加抚恤。

以身犯险,负责诱敌的卫州镇总兵李廷杨功第四,卫州镇折损超过六百余人,可见战斗之苦。

其他葛云飞、王锡朋、郑国鸿、楚剑功等人,皆有功。

奏折的最后,伊里布表示,自己能够参与这场大捷,深为荣幸,但自己不知兵法,又挂念着皇上。请皇上早日调自己去京城听用。

浙江巡抚乌尔恭额的奏折与此大同小异,不过伊里布的功劳为第一,而他乌尔恭额这个“罪臣”终于光复定海,虽然不能赎自己的罪,但希望皇上能稍减怒气。

福建提督余步云的奏折,则是把伊里布和乌尔恭额的功劳放在前两位,然后盛赞诸位总兵大人的忠勇。

三人的奏折,都在定海县衙内公布开来,从总督大人到七品主事楚剑功,都在谦虚的谈论着浙东大捷。

陆达在一旁暗暗冷笑,楚剑功见状,把他拉到一旁,笑着问:“怎么了,榜眼。”

“没什么。我是京营出身,这等作态,我见得多了。”

“榜眼,这种虚功,没什么好计较的。这次缴获了一千支滑膛枪,全部归了我们朱雀军,这才是实惠。”

陆达仍是有些愤懑,楚剑功一笑,不再劝解他。

陆达啊陆达,你很快就会觉得朱雀军是你唯一的容身之处了,你这种京营出身的钦点武榜眼都如此,朱雀军的那些士兵,还用说么?他们除了和朱雀军一体,还有什么别的出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