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问题吗？”白亦非问道。
大家看到许信忽然停住，眼睛看着地面一动不动，还一脸的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不是有蛇？”钱多多开始往后缩，仿佛地面烫脚，蹦蹦跳跳的往别人身后躲。
郑高懿胆子大，弯腰在许信实现停顿的地上，用地质锤扒拉了一下风化层，并没有任何发现，“看起来是第四系啊，没什么特别的。”
他们根本看不到许信看到的画面。
他们走了有小半天了，顺着地层倾向的方向，地表以一种波浪状的总体向下走的缓坡，走了也有一公里多。
地下的地幔橄榄岩，也一路延伸，像地下更深处直插下去。
在他们脚下，地幔橄榄岩已经没有出露地表，而是掩埋在了地下四百多米的深度。
地幔橄榄岩的厚度很厚。
在许信的视线里，事实上实在地层分析视界里，已经绘制出了这一片地方的地质剖面：
第四系……
砂砾岩……
粉砂岩……
砂板岩……
花岗闪长岩……
花岗岩……
堆晶纯橄榄岩……
地幔橄榄岩……
岩层很复杂，但是到了地幔橄榄岩的地层，一层代表着见矿的红色彩带，弯弯曲曲的延伸在视线里。
许信对于这样的彩带已经不能再熟悉了，这是见矿的标志。
他设置了铬铁矿的探测选项。
这个彩带说明了，地下这一片地方，出现了连续的矿床，而且铬铁矿品位很高。
在蛇绿岩带里面发现铬铁矿，本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
之所以让他不由自主的发出惊讶的声音，主要是因为最近走的这三四百米，底下的矿层，并没有断。
按理说这边的铬铁矿都是豆荚状，一个个小矿体在空间上单独存在，基本上不会连成一片。
能够利用地层分析视界，看到这种成片的红色彩带的情况，只有沉积性矿床才会有这种表现。
莫非系统出问题？
许信一时间有些不敢确定。
“魔障了？”钱多多拍了拍许信的肩膀。
“没事。”
许信收回思绪，抬头朝大家露出一个笑容。
“你吓我一跳，我以为咱们撞鬼了，就像那些探险怪盗小说里面写的，走进深山老林? 被冤鬼缠身? 失去理智，然后把同伴都砍了。”钱多多惊魂未定的胡思乱想。
“你别吓唬自己！”
白亦非提醒了一句? 看许信的神态还算镇定? 稍稍安心一些，关切道：“是不是身体哪里感觉不舒服？”
“没有没有。”
许信摇了摇头? 连忙转移话题道：“白老师，你早前说过? 非常看好这边这个项目的找矿潜力? 你能跟我们说说看吗，具体这边有什么成矿特征？”
白亦非之前确实说过这话。
还说要通过这个项目，来打消公司对于他的质疑，一雪前耻。
一路走来? 他们聊得火热? 大多是聊着眼前见到的东西。
小到每一个地层不同的岩层以及岩性，大到整个大陆板块碰撞对于这边地质的影响，期间还有一段时间跟郑高懿聊着板块运动产生的各种应力。
现在许信提起，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好好介绍过自己对于这边这个项目的想法。
“没错? 我之前是非常看好这边这个项目的前景。”
他并不否认这一点，从他眼里仿佛还能够看到不服输的那股劲儿。
可惜? 这个项目随着他离开西部金属，进而夭折了。
其他人都在竖着耳朵倾听? 只有钱多多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
“你们听说过通山铁矿吗？”白亦非问道。
所有人都摇头，除了慕查之外。
“我们华夏在上世纪末找到的一个深部特大型磁铁矿。”慕查回答道：“白总? 你说的是这个通山铁矿吗？”
“是的。”白亦非点头? 然后朝慕查继续问道：“你知道这个特大型的磁铁矿? 是怎么找到的？”
慕查摇了摇头。
白亦非这才开始讲述关于通山铁矿的找矿故事：“其实通山铁矿的故事，你们在网上一搜就能够搜到，并不是什么秘闻。早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东部靠海的一片盆地内，地质人员就发现，那里出现了奇怪的磁场异常，而且这种磁场异常，范围非常广泛！”
“既然有磁场异常，那不就证明地下磁铁矿，这特征也太明显了，这有什么稀奇的！”马羡林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依然充满期待白亦非接下来的故事。
“是的。”
白亦非点头，对于马羡林的话，表示了认同，“大范围的磁场异常，很容易测量出来，一度有人觉得那里有着一个百慕大一样的危险，飞机曾经还在那一片区域的上空迷失。作为专业的地质技术员，很多地质前辈很清醒，认为那里很有可能存在一个磁铁矿床，而且矿床一定不小！”
“后来呢？”郑高懿满眼期待。
“上面投入了大量的金钱、人力，进行找矿工作。”
白亦非说完，问问叹了一口气，“经过二三十年艰苦卓绝的工作，人们并没有在那片区域发现哪怕一小片磁铁矿床。”
“那你刚才还说那里有一个特大型磁铁矿床。”钱多多出生提醒白亦非前后矛盾的话语。
“对的，那里确实有一个特大型特矿床。”
白亦非招呼大家坐了下来，正好趁着这个时间一边休息一边聊，“直到上世纪末，各项找矿技术的进步，才彻底解开了通山铁矿那片区域大范围磁场异常的谜底。
没错，那里的磁场异常确实是磁铁矿床引起的。
之所以在之前的几十年里，前人都找不到铁矿，是因为通山铁矿是一个隐伏矿床！”
“什么是隐伏矿床？”
“就是在地表没有太多成矿特征的矿床。”
白亦非说起来非常感慨，“通山铁矿，推迟了二三十年才探明储量，解开磁场异常的谜底，关键问题是，那里的矿床，埋深几乎都在一千米以下，甚至于很多二三千米深度以下的矿床，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探明。
只能说，随着技术的不管发展和更新，找矿工作将会变得越来越精细化，越来越深入。”
这个故事确实挺神奇的。
可是，许信仍是满心疑惑，“白老师，我还是没听明白，这个通山铁矿的找矿故事，跟我们眼下这片土地的铬铁矿项目，有什么联系呢？”
“你忘了？”白亦非反问。
“忘了什么？”许信很是不解。
“铬铁矿的找矿，很关键一项技术手段，就是物探测量！”
白亦非笑着环顾一周，打趣道：“咱们都是地球物理学出身，刚离开校门，不能就把所学的东西全部还给老师吧！”
所谓的地球物理学，字面意思就是地球的物理特性学说。
每一个物体，不管是冰冷的石头，还是流淌鲜血的人类，都有着不同的物理性质。
超基性岩一般都存在磁性较高的情况，很多时候正是因为其中含有铬铁矿的原因。
寻找铬铁矿，磁场测量是一个重要的手段。
许信并没有忘记，因为以前进行景枫金刚石勘查项目的时候，就见过不同种类的磁场异常图。
“你是说这一片区域，也存在着大面积的磁场异常范围？”他恍然明白过来。
“没错。”
白亦非说着，朝慕查示意了一下。
慕查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几张图纸，图纸很新，但是因为挤压在背包里面已经变得皱巴巴。
他把图纸铺开，放在地上。
大家都为了过来，低头看着图纸。
就连三位跟过来的当地村民，也是一脸好奇的盯着几张图纸看，他们眼里充满了迷茫，并没有看懂这些图纸的内容。
白亦非看了一眼图纸，很快就找准了图纸上的位置，往中间一大片淡红色的区域一点，“我们现在就在这个地方。”
图纸边缘，就有图例，很简单明了的说明了各种颜色代表的不同意义。
越是深红的区域，代表着磁场越强。
淡红色、棕黄色、淡黄色、淡蓝色、深蓝色……随着颜色的变化，意味着磁场强度逐渐变低。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淡红色，意思是说这里有一定的磁场异常，但是强度并不是特别高。”郑高懿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诀窍。
马羡林也发现了另外特征，“虽然说这里磁场异常不是很高，但是范围很大，你看看，这一大片区域，全是淡红色，在整张图上一眼就能够分辨出来。”
“这能说明什么？”钱多多还是脑子迷糊。
“你们说的都没错。”白亦非看着这几张图，不禁回忆起许多年前在这边工作时的记忆，徐徐道：“不只是这里，其实很多地方，只要进行航磁测量，都能够发现许多异常晕。这里不同，这里的磁场异常不是特别高，但是范围特别广。”
“说明地下有特大型磁铁矿？”钱多多大胆猜测。
白亦非摇了摇头，“我们进行过地表工作，并没有发现浅部地层存在铁矿的成矿条件。所以，当时我就断定，这片土地，在很深的地下，有很大的找矿潜力！也许是铬铁矿，也许是磁铁矿，谁也不知道。”
“我们现在能够在这里找矿吗？”郑高懿问出了一个外行才会问的问题。
他没有在一线的生产单位工作的经验，并不了解找矿工作的流程。
白亦非微微一笑，并不戳破这个问题的荒谬，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肯定是没办法的。”
“可惜了。”许信惋惜道。
白亦非知道许信为的是前几年进行的项目所惋惜，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
“为了研究这边的磁场和重力场异常，其实我进行了大量的分析工作，光是数据模型就用了各种不同的公式来算。当时确实说服了公司领导，在这边成立项目。可惜，仅仅开展工作几个月，完成了地表工作，甚至于浅部的找矿都没有完成，更别提深部找矿了。”
“其实我们当时已经在项目实施方案里，计划了深部找矿的工作量，预算也得到了批准。”慕查想起了以前的经历，直言道：“后来白总离开，新上任的分管领导否定了白总定下来的工作方向，项目就搁浅了。”
都是陈年往事，随风而去。
看到大家情绪有些低沉，白亦非反而很平静，甚至于开口安慰道：“并没有什么值得惋惜的。其实每一个找矿项目，在开展落实之前，都会进行一番深入的分析，在确定存在很大找矿潜力的情况下，才会真正实施。这边这个项目，跟其他每一个项目一样，看起来很有找矿潜力，其实真要打几个深孔下去，未必能够见矿。”
他看着许信，笑道：“你也在这样干了不少时间，肯定也知道找矿工作投入有多么巨大。尤其是高山省这边，以钻孔为例，成本比黑金省要高出很多。就说一台深孔钻机的搬迁，在这里条件恶劣的情况下，每一次光是搬迁费就是几万，甚至几十万。至于打钻的技术费用，那更是高的不得了。一个深孔，动不动就是上百万。”
这里很多地方没有通车，很多时候都是靠人力抬机器，费用自然很高。
许信明白这一点，点头表示认同。
同时，他也在低头沉思着。
“一个深孔上百万，打死我都出不起这个钱。”马羡林有些惊讶，抬头看到许信和钱多多肩膀挨着肩膀，笑道：“把这两个打死，就能够出得起这个钱。”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们就没办法确定地下有没有矿了。”郑高懿也是颇为感慨，“也许这里就是另一个通山铁矿，一个特大型磁铁矿，又要因为金钱或者各种原因，延后几十年才能解开谜底。不知道我们这一辈子，能不能见证谜底解开的一天。”
白亦非经历丰富，对于这件事情，虽然是亲身经历者，但是心态上很是看得开，释然道：“跟你们说这么多，另外还要着重提一下。我们地球物理学，其实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学科，虽然每年报这个专业的学生不多，甚至很多人都没听说过。但也无法掩盖它的重要性。”
“我觉得白老师说得很对。”郑高懿觉得自己的想法跟白亦非产生了共鸣。
白亦非继续上课：“天体物理学说，研究外太空，更能得到广大民众的关注和喜好。其实，低头往我们脚下看，我们人类对于自己生存的这片家园，对于脚下的这一个星球，了解程度非常有限。我们了解透彻的区域，其实仅限于地壳外圈很薄的一层，也许是一两公里。脚下的星球，半径数千公里，里面有太多的未知，值得我们去探索。”
郑高懿深有感触，很是自豪道：“其实很多学数学或者物理这些基础科学的，上了研究生，很多都转来我们这个专业。”
“是的，基础学科很难取得突破，而地区物理学，能够取得成果的方向，实在太多了！”
白亦非转头，朝许信和钱多多说道：“不说科研方向，就说一线生产工作的技术，物探测量，将会变得越来越重要，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这种感觉？”
“有什么感觉？”钱多多还是一脸迷糊。
“一直以来，在找矿工作中，物探测量，往往都作为一种辅助地质工作的手段，只是一个配角，地质专业技术才是主角。不只是找矿工作，还有房地产勘探，高速公路勘探，铁路勘探等等，不管是寻找溶洞，还是寻找软土层，物探测量大多都是作为一种辅助手段，地质工作、钻探工程，才是最终的压轴。”
白亦非打开了画闸，有很多话想说，都是肺腑之言：“现在深部找矿越来越成为主流方向，物探技术，成为其中最关键的找矿技术。地质技术，停留在地表，用眼睛去看，用手去摸，对于深部找矿已经不起作用了。也许将来物探技术继续进步，矿体的圈量，没准只用物探测量就能够定下来，那就真的彻底摒弃钻探工程这些成本巨大时间跨度大的技术手段。”
他的这些话，其实也代表了许许多多参与这个行业的地质人的想法。
这能说是一个愿景吧。
阻止找矿工作取得更大突破得，终究还是技术力量还不够先进和强大。
大家听了，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许信也觉得白亦非说得对，但是心中想得更多的，是更加实际的想法。
“白老师，你觉得，咱们书中矿业在这边成立一个铬铁矿项目，可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