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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222节

齐云轻轻点头。

“怎么个淘气法?”穆明珠笑问道,看少年面露窘迫,便摆手笑道:“好好,我不闹了,你接着说——那怎么样?你果真去做和尚了吗?”

齐云摇头,不等父亲真的送他去寺庙,父亲便在战场上出事儿了。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曾淘气过。

“后来,臣的父亲便故去了。”齐云简短一语带过,又道:“不过臣一直有想,若是臣真的做和尚,该是怎生模样。”

他望着穆明珠,黑眸闪亮,轻声道:“陛下想看一看吗?”

穆明珠其实已经听懂了他的用心。

他要陪她一同落发。

第202章

昨日事急,穆明珠落发之时压根没有觉得这是件大事。

在现代,不论男女,头发长了剪短,剪短后又留长,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根本不必赋予意义。

可是在此时显然不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落发,是件大事。

剪去一头青丝,对穆明珠来说不过是脖子上轻了许多,走路都更轻快了。

这两日来,她丝毫没有在意、丝毫没有遮掩。

而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不管是谁看到她的光头,都不敢谈论,甚至不是安慰她,哪怕是提都不敢提。

她有时察觉了,也只是觉得好笑。

说来奇怪,她原本是如此洒脱的态度,此时却因为齐云简单的几句话,心中微微酸软。

少年凝望着她的眼睛清亮,如同只映着她身影的两面小镜子,宛如在一遍又一遍低语着,“我珍视你”。

而她能给的最好回应,便是允许他的表达,接受这份珍视。

穆明珠眨了眨眼睛,笑道:“你若是做了和尚,一定是全天下最俊俏的和尚。”

齐云有些忐忑地望着她。

穆明珠伸出手去,轻轻抚过他的面颊,温柔笑道:“我也很想看一看。”

齐云眼睛弯起来,罕见地在人前露出了笑容。

宫人呈上了剃刀、巾帕。

穆明珠站起身来,牵着齐云走出偏殿,一路来到思政殿外的高台上。殿内的灯烛再怎么明亮,到底不比自然的光线稳妥。

是时霞光满天,夕阳最后的光辉笼罩整座皇宫。

白玉阶高台上,宫人抬来一只椅子。

穆明珠按着齐云坐上去,亲手给他掀去官帽,拆了发髻,以玉梳顺着他乌黑顺滑的长发,几乎擦过椅子腿垂到地上。

她一手持剃刀,一手持玉梳,绕到齐云面前去,弯下腰来看他。

他有浓密漂亮的美人尖,挺直的鼻梁,星星一样亮的眼睛。

两个人已经极亲密过,可是在日光之下,穆明珠像此时这般细细看他却还是第一遭。

原来细看之下,齐云比她印象中还要俊美许多,艳色独绝。

她以手指丈量着他的发际,温热的指尖轻按过他额头,留下一点隐约的红痕。

“别动哦。”穆明珠柔声道。

锋利的剃刀割断发根的声音,轻微而又有节奏感,在两人之间响起,像是一支不需要乐器的曲子。

随着她手上的动作,齐云的长发一缕一缕落下来,落在椅子边早已铺好的绢布上。

晚霞开到了极艳,最后一缕发丝坠落。

齐云犹自低头垂眸,静待皇帝下一个指令。

穆明珠蹲下身来,仰头打量发丝落尽的少年,第一眼所见,便难掩惊艳。

长发的齐云,跟和尚齐云,是全然不同的气质。

当他戴着那顶黑色的帽子,又或是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他是一种阴郁俊秀的美。

可是当发丝落尽,他低眉垂眸安坐,却犹如神殿里供奉的佛,是至纯至净的光。

“果然……”穆明珠忍不住轻声赞叹,“……真美。”

齐云低垂的睫毛轻颤,似欲睁开又不敢睁开。

穆明珠原本蹲在他身前,此时忽然起身迎上去,在漫天霞光中,吻住了落发后的少年。

宫人皆惊骇,闪躲不及,慌乱背过身去。

长吻过后,穆明珠站起身来,抚着齐云的唇角,欣赏他潮红的面色,忽而倾身上前,在他耳边低笑道:“我的小和尚,便拿佛祖来也不换。”

第203章

“表姐你找我?”牛乃棠跟着宫人走进思政殿来,低着头,犹豫着道:“陛下……”

她似乎摸不准应该怎么称呼穆明珠。

昨夜宫变之时,太上皇穆桢曾派人逃出皇宫寻执金吾牛剑报信,牛乃棠随后也骑马赶往皇宫。

只是她天黑不辨路,骑马跑了半天,只是在国公府周围打转,等终于找对了路,王长寿已领扬州旧部从北城门而入,险些不曾把她当乱党拿

下,最终又给她送回了国公府。

牛乃棠也真是心大,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她回到府中原本坚持要等消息,但最终实在撑不住睡着了——也许是她之前自己尝试穆明珠给的药粉,带来的效果还没完全褪去。总之,她一觉睡醒,就发现宫变已经结束了,表姐穆明珠做了皇帝,姨母成了太上皇。

傍晚时分,皇宫来人宣旨,说是皇帝请她入宫说话。

牛乃棠入了思政殿,却有些不太习惯,行动间束手束脚的。

穆明珠看出她的不自在,笑道:“私下里还叫朕姐姐便是。难道朕做了皇帝,这骨子里流的血还变了不成?”

牛乃棠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笑道:“姐姐,我爹呢?他一直没回来。”

穆明珠道:“你父亲在长秋宫陪伴太上皇。昨夜太上皇受了惊吓,正需要有人说说话。”

牛乃棠不疑有他,道:“那我等下去看看太上皇。”

“这却不必。”穆明珠笑道:“太上皇这会儿更需要休息,你冒冒失失,莫要冲撞了太上皇。”她转而道:“朕要你入宫,是有一桩差事要你去做。”

“差事?要我做?”牛乃棠圆圆的脸上满是惊奇,道:“不行,不行,我爹已经发现茶水的事情了。”她苦恼起来,“等爹爹回府,还不知要怎么审我。”

穆明珠无奈笑道:“朕现下是皇帝,你原是替朕做事的,你父亲也不能审你。”

“当真?”牛乃棠眼睛一亮,明白过来,顿觉底气壮了,笑道:“要我做什么?”

“传旨。”穆明珠平静道:“昨夜谢钧伙同歧王周睿,宫变谋反,事实确凿。谢钧虽然逃了,歧王周睿却在府中被捉到,已下了天牢。对歧王周睿的审问已经结束……”

周睿只知道谢钧的大计划,但具体细节却并不了解,审过之后便再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留着却是个祸害。

穆明珠看向愣住的牛乃棠,道:“这样的大罪,是必死的。朕想着,你大约做不来刽子手,便由你去宣旨好了。”

她停了片刻,给牛乃棠缓冲思绪的时间,这才问道:“你可愿往?”

牛乃棠一时间的确有些处理不来这么劲爆的消息,听见问话,忽然醒过神来,几乎下意识道:“好。”她眼神聚焦,落在穆明珠脸上,轻声道:“姐姐,天牢里黑吗?”

穆明珠伸手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温和道:“别怕。天牢里跟朕的思政殿一样亮。”

牛乃棠坐在前往天牢的马车里,思绪杂乱。一会儿想起,当初在墙头树上第一次见到周睿与谢钧的场景;一会儿又想方才在殿中倒是忘了问姐姐,她怎得没了头发;然后再跳回来想起那夜周睿喝醉了,拉着她在那长而黑暗的密道里走,走啊走啊……

马车终于停下来,天牢已经到了。

囚在牢狱中的男子一见到她,猛地扑上来抱住了栏杆,嘶声叫道:“小郡主!是我!你怎么来的?可是谢太傅的人胜了?”他脸上露出狂喜的笑容来,抖着手腕脚腕上的镣铐,冲狱卒怒道:“还不拿钥匙来?未来的皇帝就站在你眼前!”

牛乃棠站在离栏杆三步远的地方,忍着霉烂稻草的气味,从头开始宣读皇帝的旨意。

她从来没有办过这样的差事。

她以为自己会声音发抖。

事实上,她的声线的确不稳,最初有一点轻轻的颤抖,可是越来越稳定。

“什么?”歧王周睿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别念了!别念了!什么意思?到底谁赢了?谢太傅呢?我要见他!放我出去!”

牛乃棠不理会他的叫嚷,只一径念下去,耳边嗡嗡响着的,不知道是真实的声音,还是她太过激动的情绪。

终于,她合拢了圣旨。

而歧王周睿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抓着栏杆,僵死般瞪着她,眼睛却是无神的。

狱卒奉旨上前,呈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毒酒。

“不不不!”歧王周睿猛地往窄小的牢房深处藏去,恐惧而又慌乱,叫道:“全都错了!我才是皇帝!我才是那个有权力刺死别人的!明白吗?”他挥舞着被锁住的手臂,妄图让逼近的狱卒退下,声嘶力竭道:“我是皇帝!我是太子之后!滚!滚!我不能死——谢太傅呢?敢动我,西府兵立时就会打到建业来!救命啊!救命啊!!”他终于崩溃,像个神经病一样大叫起来,可是注定不会有人来救他。

牛乃棠一直静静站在牢房外,她强迫自己不能挪开视线,就眼睁睁看着狱卒像捉一只鸡那样架起了周睿,然后将毒酒灌了进去。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毒酒。

周睿服下之后,一得自由,立时抠挖喉咙,想要呕吐上来,可是很快他便因为腹中剧烈的疼痛,倒在地上翻滚不停、哀嚎不止。

他像是一条砧板上黏腻的鱼,又像是腐物粪便中生出来的一条蛆。

就是不像人。

不知过了多久,狱卒轻声道:“小郡主,死人腌臜,您莫要脏了眼。”

周睿俯趴在地上,已经没了动静。

牛乃棠脚步一动,却是走上前一步,轻声问狱卒道:“我、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狱卒有些诧异,但仍是道:“您是来传旨办差的,验明死者身份,也是正理。”便入内把周睿的尸首拖了出来,翻过来之前又提醒了一句,“您仔细脏了眼。”

这是牛乃棠第一次见死人。

当初她母亲咽气儿之前,医官都出去了,她母亲搂着她断断续续说话,忽然父亲就叫侍女带她出去,不许她看最后的样子。

据说是因为她是小孩,怕给她看到了害怕,又怕沾上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