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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209节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已经淅淅沥沥落了雨。

皇帝穆桢终于回来,示意她不必起身,走到她旁边坐下来,道:“封你为秦王的诏书,朕方才已经命人发往朝中了。”

穆明珠心头一烫,道:“母皇,女臣有一事……”她手伸向怀中。

皇帝穆桢却打断了她的话,盯着她的眼睛,温和慈爱道:“取经的队伍,**而去,没个领头的人可不成。虚云虽然佛法精通,于路上的事情却一窍不通。朕也已经下旨,取真经的队伍,就由秦王领头。”她把手放在穆明珠肩头,轻缓地拍了两下,语重心长道:“你知道母皇对佛事多么看重。这桩重要的差事,若不是你去,母皇是不能放心的。”

穆明珠僵坐在原地,有一会儿只能看到母皇的口唇开合,耳边嗡嗡响,像是忽然耳鸣。可是母皇的一字一句,她又分明听得清晰。

原来这便是母皇当初将取真经的账簿给她看过后,所说的“你待佛祖心诚,佛祖也会保佑你”。

那些物资,竟是给她自己备下的。

随虚云往异域取经,就算一切顺利,没有三五年也回不来,更何况虚云还要沿途学习、僧侣们还要抄经,这么一想,一旦离开,竟是十年八年都回不了大周故土了。

“走吧。”皇帝穆桢站起身来,“僧人们都等着呢。”

穆明珠僵硬地站起来,看向窗外,只见那秦氏兄弟冷肃着脸站在廊下。她只一个人,杀不出重围,飞不出皇宫,眼下就要给押入取经的队伍。

她连传递消息的机会都没有。

穆明珠终于回过神来,抬眸直直望入母皇眼底。

现在,她终于明白得知密道一事后,她那一瞬间的犹豫是因为什么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穆明珠轻声道。

皇帝穆桢似乎也有些紧张她的反应,诧异道:“什么?”

穆明珠低下头去,藏起了眼中的滔天怒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决定放弃她?

第191章

暮春的雨中,昏惨惨的天光,透过思政殿侧间的窗户,给室内大大小小的陈设蒙上一层压抑的昏黄。

这室内的陈设,要么雕龙刻凤,要么选自与佛教有关的题材。

佛家讲慈悲。

可是母皇的慈悲,从不曾示于她半分。

穆明珠低头望着母皇龙袍的下摆,终于明白她的那一丝犹豫、那一丝不安从何而来。

早在她与母皇因新政起争执之前,早在请立公主为储君闹得满城风雨之前,早在她身处襄阳行宫之时。

那时候齐云刚查清了穆国公通敌大案,又为母皇在建业暗中除去了奸细名单上的高官名士。

当齐云再度被调往北府军中,而没有要两人退婚的旨意传来之时,她便有了预感。

她以为,齐云在军中的权力,跟齐云与她的婚约,在母皇那里是一个二选一的题目。

其实这个题目,还有另一个答案。

母皇没有动齐云的军权,也没有下诏要两人解除婚约,其实正说明在母皇的规划中,她与齐云结合会造成的威胁不存在了。

往好处想,是母皇有意要她来日继位。

可往坏处想——既然齐云在北府军中的兵权未动,那么被放弃的显然不是他。

现在答案揭晓,也许早在那时候,母皇已经决定放弃她。

可是凭什么?为什么?

穆明珠下意识跟着母皇的脚步,往通往正殿的门口走去,脚下一动,便感到右边贴着小腿的靴子里、又冷又硬的触感。

是她要齐云寻来的,那柄乌沉如墨、削铁如泥的匕首!

这为了榨干她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的马政,她当成国政来对待。

今晨为了尽快赶来皇宫与母皇议事,她没有穿素日的裙装,而是穿骑装与靴子,快马往皇宫而来。

现在她的靴子里,正藏着一柄能杀人的利器。

哪怕带武器入皇宫,乃至于登殿与皇帝相见,一旦被查出来就是重罪。

但穆明珠从来没有放下最后一丝警戒。

而现在,她要感谢自己看似过份的谨慎。

皇帝朱红色龙袍的下摆,在她身前三步之遥晃动着。

她只需猱身蹲下,抽出匕首,扑起扎下,简单三个动作,便能令天子血溅当场。

穆明珠袖中的手,微微发颤,目光转向窗外列队的宿卫。

然而血溅五步,不过匹夫之怒。

她深深吸气,又微张口吐息。

皇帝穆桢在侧间门口停下来,再上前一步便进入思政殿主殿,那里虚云与一众僧侣正恭敬等候。

“你方才要问什么?”皇帝又问,回身望向低着头的穆明珠。

穆明珠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脸犹如一张白纸,“女臣从未想过母皇会将这等重任交托。”

皇帝穆桢似乎也能明白她的震惊,温和道:“取真经是国之大事。你尚且年轻,这一趟若能领队取回真经来,天下都要敬服于你的。不过三年五载,待你归来之后,朕还有更重要的差事交托给你。”

穆明珠口中虚应,不过是些“必然不负母皇所托”、“母皇保重身体”等套话,可是心中却一阵寒似一阵,最终在心中冷笑起来。

所谓“更重要的差事”不过又是敷衍她、麻痹她的好话。

正如三个月前那一纸要封她为秦王的诏书。

封她秦王,便要她离开建业,远赴万里;若是交付给她更重要的差事,莫非是要她割肉剔骨偿报?

穆明珠并不相信皇帝空口的许诺,只觉齿冷。

正殿中,李思清站在皇帝身侧,对众僧侣宣读出行的旨意。

“……由秦王总领众人,另拨宿卫两百、充作随行扈从……”圣旨渐渐念到了尾声。

李思清垂手放下圣旨,忍不住向底下躬身领旨的公主殿下看去。

阴沉沉的雨天,一袭金色骑装的公主殿下站在千百灰衣僧侣之前,俯首领旨,犹如破云而出的太阳。

穆明珠抬起头来,正撞上李思清隐含担忧的眼神。

显然皇帝要她万里取经的决定,哪怕是近臣如李思清也是在当下才知晓。

帝王心深,至于如此。

穆明珠转身,众僧侣便如被无形巨手分开的海水般向两边让出路来。

她一路阔步行至思政殿门前,被一对校尉跟了上来。

两名校尉一左一右,牢牢跟在她身边,口称“秦王”,却正是皇帝近年来拔擢的那对秦氏兄弟,也是方才圣旨中所说两百宿卫的首领。

“秦王殿下,末将兄弟二人奉旨送您。”

穆明珠转眸,目光划过他们冷肃的脸,淡声道:“有劳。”

母皇的旨意一出,所有后续的行动都干脆利落。

在她离开建业之前,怕是再见不到一个自己人了。

穆明珠攥紧了袖中双拳,竭力冷静下来。

她不可能真的去取经,等上十年八年再回来——又或者死在途中。

她靴子中有削铁如泥的匕首,她怀中有自内瓮城直通建业城中心的密道图纸。

她在一江之隔的扬州有旧部,在与梁国接壤的雍州有五千铁骑,在西府兵、在荆州有针对最坏情况的布局。

她还有翻盘的机会!

穆明珠环顾左右,只见走在她身边的人都是宫中这二年新添的宿卫,多是陌生的脸孔。在众宿卫之外,思政殿前偌大的广场上不见任何一名宫人。

行至宫门前,已经有备好的马车等着。

从她现在登上马车,直到离开建业,怕是无法跟任何人传递消息。

而她被封秦王、远赴万里的消息,大约要在她离开建业之后,才会传开。

皇帝穆桢正站在白玉阶之上,遥遥眺望。

穆明珠终于登上了马车。

还没等她坐定,秦氏兄弟便跟了上来,一左一右分开。

“得罪。”两人齐声道,“职责所在。”

穆明珠目光划过两人腰间的长剑,飘向紧闭的车帘,没有说话,只在马车驶出宫门的刹那,忽然抬手掀开了车帘一角——却见原本总是在外面等候她的公主府马车与樱红等人都不见了。

母皇对今日的安排筹划已久,大约为了防止生乱,一早便把跟她相关的人控制了。

不只是樱红,不只是公主府的车夫,也许还有……

而秦氏兄弟反应过来,其中一人抚落车帘,低声道:“殿下,莫要让末将等难做。”

穆明珠神色淡漠,没有再动车帘,而是伸手向袖中。

随着她的手一动,秦氏兄弟的目光立时追下来。

却见穆明珠慢吞吞,从袖中摸出一方丝帕来。

两人这才垂眸。

穆明珠左右看两人一眼,手指摩挲着方才与回雪熟识的那侍从送来的丝帕。

流风已经按照计划,给谢钧服用了过量的五石散。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竟要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走吗?

可要在此时脱身,却是天方夜谭。

就算她出其不意,侥幸杀了这两名校尉,马车外却还有两百名宿卫。

不要心急。

穆明珠闭了闭眼睛,感受着丝帕沁凉的温度,听马车走过地上积水处,不时溅起的水花声。

九百年佛诞这一日,大周四公主穆明珠得封秦王,领三千僧侣,出建业往万里之外的摩揭陀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