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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194节

她有一种想要后撤拉开距离的冲动,却强行忍耐下来,伸手摆弄着母皇打理过后的衣带,极欢喜的模样,笑道:“女臣今日讨巧,空着手来的,却带了这许多宝物走。”

皇帝穆桢笑起来,周围的宫女们也都凑趣笑着。

皇帝穆桢退开一步,上下打量着穆明珠。

女孩站在窗边,渐明的天光洒在她身上,照亮了她发间温润动人的珍珠,照亮了她身上熠熠闪光的华服,也照亮了她那肖似母亲的面容。

皇帝穆桢望着穆明珠,却好像是穿过三十多载的时光,看到了十六岁时镜中的自己。

这是一种血脉延续的感动。

皇帝穆桢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动,哪怕是她生育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在生产之时也没有过这样的心情。当她生产过后,诞下的孩子会有专门的宫人抱走哺育。她只要专心休养,服侍世宗便好。正所谓生恩不及养恩,她生下了这些孩子,却没有养育过这些孩子。

似这样亲自装扮长大的女儿,在皇帝穆桢亦是头一次。

皇帝穆桢望着跟自己年轻时太过相像的女儿,心中有一点酸胀,暗叹自己是年岁大了,才有这许多无用的感触。

一番说笑过后,宫人入内通报,说是李大人与右相都在外候见了。

穆明珠笑道:“女臣不耽搁母皇正事儿了。”便要退下出宫。

皇帝穆桢笑道:“去看看朕给你修的王府,哪里不满意要改动的,只管说。若满意便在王府住下。”

穆明珠笑道:“母皇所赐,女臣还有什么不满意?况且女臣在外二年,什么都没操心,回来平白得一座大府邸,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这才又道:“不过……女臣想着,究竟旨意还未下,女臣若是住到王府去,难免不合规矩。所以女臣如今还是往公主府去,几时这王府过了明路,女臣再去不迟。”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皇帝穆桢微一沉吟,便答允了。

穆明珠悄悄松了口气,便恭敬退下。

公主府中原本听命于皇帝的那批人,被她借着汪年、赵西之事带去雍州,一并拔出。如今母皇又赐了一座王府,穆明珠却不能不想到王府中的仆从。王府的规制比公主府要高,仆从自然也更多,多出来的仆从,其中又有多少是听命于母皇的呢?

穆明珠盘算着这些事情,从寝殿中走出来,迎面正遇上一袭紫色官袍的萧负雪。

萧负雪早已望见了她,驻足俯首,“见过公主殿下。”

穆明珠歪头看他一眼,笑问道:“这二年来,右相的新政怎么还未推行?”

前世萧负雪力推新政,也得到了皇帝的支持,大力限制世家,不妨激怒了宝华大长公主,变相促成了宝华大长公主倒向谢钧。

穆明珠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偏偏要问这么一句,以示自己的“清白”。

萧负雪沉声道:“时机未到,仓促推行,反受其害。”

穆明珠知他终于吸取了上一世的教训,也算是从理想主义中稍微走出来看了一眼现实。

她若有所思,看一眼迎出来的母皇宫人,一笑轻声道:“此处不是叙话之处。改日咱们宫外再见。”

丢下这一句话,穆明珠心无旁骛,阔步往殿门外而去。

萧负雪侧身立在原处,因在皇帝寝殿之内,也并不敢光明正大望着穆明珠离开的背影,只以眼角余光看着那一抹金色离去。

这一世的四公主,与上一世大不一样。

她原本就是极聪慧有能力的,只是前世没想明白,以为避居便能让皇帝安心,谁知……

这一世他重生而来,却是阴差阳错激起了四公主**的欲

望。

而她一旦立志**,原来可以做得这样好……

穆明珠不知萧负雪的心思,出宫上了熟悉的马车,看见樱红才算是松了口气,除去繁重的华服,倚靠着后车壁,叹气道:“哎,在宫里睡了一夜,做了一夜噩梦。”

直到此时出来,她才觉出饥饿。

穆明珠下意识伸手往荷包中去,原本要吃几枚松子糖,忽然手指触到了纸张似的东西,取出来一看,却是一张红色的**安符。她抬眸,对樱红笑道:“你倒是有心。”

她的荷包都是樱红打理,自然以为是樱红放进去了。

谁知樱红却诧异道:“殿下不知这平安符吗?咱们从雍州动身那一日晨起时,殿下的荷包中便有了。”

穆明珠微微一愣。她从雍州到建业,路上没有打开过荷包;一入建业又先进宫,所以直到此时,才算是离开雍州后第一次打开荷包,只每日给樱红打理着。

若是离开雍州那一日多出来的……

穆明珠捏着那枚小小的平安符,眼前却浮现出了齐云含情带羞的面容。

第180章

穆明珠回到了阔别两年的公主府。

碧鸢等人早已得了消息,都列队至于府门前相候。

穆明珠望着熟悉的面孔,至此才有一点回到自己宿处的实感。

她略一点头,对着自己人,倒是不必佯装,道:“本殿远来困倦,且去歇下。”当着众人,她丝毫不提昨夜在皇宫中噩梦连连、难以安睡之事。

碧鸢忙引着她往清扫干净的寝室而去。原本跟着穆明珠去往雍州的侍女如翠鸽等人,也与留在公主府中的好姊妹一一相见,各有欢笑或眼泪。

穆明珠卸了母皇所赏的珍珠头面,宽去外袍,换了一件绵软丝滑的中衣,任由长发垂至腰间,径直往床上倒去。

外层的床帐也放下来,虽是白昼,光线却黯淡下去。

她卧在帐中,向外侧躺着,一手垫在颈下,另一只手却压在枕头底下。

那只压在枕头底下的手心里,握着小小一只平安符。

满室寂寂,日光无声,帐内有她喜爱的水果香气。

穆明珠很快放松下来,渐而熟睡。

碧鸢与樱红都坐在外间窗下小榻上守着,两人分别两年亦有许多话要说,此时因殿下在内安睡,却不便言语,只一同分拆丝线,虽然没有交谈,是动作间默契和谐,宛如不曾分开过,时不时相视一笑,都觉心中安乐欢喜。

穆明珠再醒来的时候,原本的困倦已不翼而飞,原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坐起来拉开床帐,却见外面日光仍盛。

外间碧鸢听到动静,轻手轻脚入内,见公主殿下坐在床帐里望着窗外发呆,手奉香茶,柔声低语,笑道:“殿下还要睡么?小郡主来了。”

穆明珠就着她手边,含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混着茉莉香气的茶水顺口而下,一股清香溢满胸腹之间,叫她精神为之一振。

“牛乃棠来了?”穆明珠揉了揉眼睛,声音里熟睡过后的沙哑。

建业城中只有一位小郡主,那就是穆明珠的小表妹。

碧鸢垂眸看着穆明珠初醒来的动作,面上笑意深了几分,虽然早前府门相迎的时候,公主殿下华服严妆、看起来长大了太多,此时睡后初醒、迷迷糊糊的样子,却依稀还是旧时天真模样。

“是。”碧鸢低声道:“殿下归府不久,小郡主便来了。樱红前去相陪,已有小半个时辰。”

穆明珠起身,打了个小而满足的呵欠,随意慵懒道:“叫她过来吧。”便披外袍而起,坐在妆镜前由碧鸢挽发。

她渐渐清醒过来,从妆镜中看着忙碌的碧鸢,口中问道:“本殿走前给你布置的课业,可都读通了?樱红这二年跟随去了雍州,虽然每日事务繁多,却也没有借故轻纵了自己,算经也学得似模似样了。”又玩笑道:“你撑着偌大的公主府,自然也辛苦。只是于学业一途,可别给樱红比下去了。”

碧鸢生性和婉,本就不存争竞之心,闻言也知公主殿下玩笑,因柔声笑道:“待哪一日殿下得闲,出题目考一考奴与樱红,便知究竟。”

穆明珠笑道:“这么有自信?看来你是赢定了。”

主仆二人正在说笑,就听院门轻响,脚步声由远而近,乃是樱红接到消息、引小郡主牛乃棠而至。

“表姐!”牛乃棠还没到门边就开始喊,“表姐,你人呢?”

她也不唤“殿下”了。

牛乃棠虽然还是个小姑娘,却继承了她父亲的大嗓门,喊话时胸腔里好似有一百只唢呐齐鸣。

穆明珠被她叫得耳中嗡嗡作响,趿拉着软鞋从室内走出来,半是无奈半是好笑,道:“叫什么叫?你表姐我年纪轻轻、又没聋。”她一眼看到牛乃棠,倒是愣一愣。

她这个小表妹原本是有些浑圆的,两年不见倒是抽了条,穿一件水绿的衫子,愈发显得青葱年少,身量瞧着细长些了,只一张脸还是白乎乎、圆滚滚的。

“表姐!”牛乃棠瞧见她倒是一脸惊喜,胡乱见了礼,奔到近前笑道:“陛下说你回来了,叫我们给你接风洗尘。别处都没有我府中好,咱们走吧。”

“你们?”

“对,眈哥哥也在我们府中呢。”

牛乃棠口中的“眈哥哥”,便是穆明珠的三哥、皇帝穆桢的第三子周眈。

穆明珠若有所思,这大约是母皇授意,要她同辈之人给她接风洗尘。不知是否因穆国公之事,母皇有意要她们小儿辈亲睦友爱。

“原本也邀请了穆武。”牛乃棠不是很乐意道,比起文静温和的周眈来,她很不喜欢跋扈恶劣的穆武,只是因皇帝的命令不得不邀请穆武,“好在他说归来路上染了风寒,不便相见,来不得。”

穆明珠这趟归来建业,按照母皇信中所写,把穆武也带了回来。

穆武在穆明珠手中连栽数次,终于吃了教训,一路上安安分分。

穆明珠清楚,在她那样惩戒穆武之后,穆武心中憋着一股对她的毒气,恨不能亲手杀了她——杀之前还要百般凌辱。他原本的希望,便是活着回到建业,背靠穆国公府好做事。然而谁知不等他回到建业,穆国公便已经“病死”。因穆国公这“病死”大有内情,皇帝穆桢当初特意写信给穆明珠,要她约束穆武在雍州读书,不许他归来送葬。

现下穆武不肯出席穆明珠的接风宴,实乃意料之中。

大约正不知在什么角落,密谋着他的复仇大计吧。

穆明珠淡淡一哂,低头盯了一眼小表妹攀着她手臂的手,道:“捉着本殿作甚?待本殿换过鞋履。”

穆明珠入内换过衣裳鞋履,走过床帐时,脚步一顿,目光落在枕头边,面上神色柔和了一瞬,缓缓俯身从枕头下摸出那只小小的平安符来,重又收好在贴身的荷包中。

去往牛国公府的路上,牛乃棠坚持挤上了穆明珠的马车,一路上问了千百个好奇的问题,从始至终嘴巴就没有闭上过。

“表姐,你这趟回来还要去雍州吗?”

“表姐,我上次寄给你的窗课本子你都看了吗?之前你批改过的,我都仔细记诵过了……”

“表姐,听说雍州民风彪悍,你在那里出行怕不怕?”

穆明珠有些头疼地撑住脑袋,她长于宫廷之中,哪怕是真小孩也进退有度、喜怒哀乐藏于人前,倒是这个国公府中长大的小表妹,已是十五岁的年纪,却还是货真价实的小孩心性。

牛乃棠挨到穆明珠身边坐下,最后又问道:“表姐,你上次从扬州回来,险些人都没了。这次从雍州回来,还好没遇上什么坏人……”她只是见了穆明珠亲近,有无数话要说。

穆明珠听着却是心有感触。

当初她在雍州遇刺一事,幕后凶手正是已故的英王周鼎。真实情况由虞岱秘密上书,告知母皇。这事便再没了下文。

她不曾真正遇害,而随着英王周鼎之死,当初的两次刺杀也湮灭在时光里,再无人追究。

事情虽然过去了,但不过两年之前,母皇为了稳住藩王、不惜要她忍辱的意思却很明确。

“表姐你不舒服吗?”牛乃棠望着穆明珠的面色,后知后觉道:“是不是我太吵了?”

穆明珠回过神来,点着她额头,奇道:“你几时学会看人脸色了?”收拾好情绪,徐徐将牛乃棠好奇的事情道来,譬如雍州的风土人情,又说在雍州游猎时的趣事。

牛乃棠听得心驰神往。

原本在这个生于建业、长于建业的小郡主看来,雍州乃是荒凉的、遥远的甚至野蛮的地方。如今听穆明珠将来,原来雍州有迥异于建业的魅力。

“真好。”牛乃棠挨着穆明珠,自自然然搂着她的手臂,圆脸带笑,道:“原本陛下要你去雍州,我还以为是你惹陛下生气了。好在并不是这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