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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70节

与此同时,山脚下忽然皮鼓声震天响,好似真来了十万援军、即刻便要发动总攻一般。

穆明珠蹙眉道:“下去封锁城门的那两队人,还没有消息送上来?”

林然摇头,道:“不如下官下去一探?”

穆明珠定下神来,道:“不。你领兵守着上山的路。”她不再去想那些鬼魅一般上山来的灯火,当务之急乃是稳住军心。只要军心稳住,就算四面来了数万的敌军,也仍可一战。可若是军心不稳,这等力夫短时间内强行拉扯起来的队伍,很容易便从内部溃散了。

“樱红,去取我的琴来。”

当初齐云赠她的焦尾琴,几经周折给了杨虎;但穆明珠出行,一应器具都是备好的,随行带来的古琴虽然比不得焦尾琴,却也音色不凡。

当下穆明珠在高台之上坐下来,抬手试琴。

她手指抚过琴弦,使之发出一串悠扬美妙的乐音。

这乐音在安静的山林夜空中,传出极

远。

山上的众士卒顺着乐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可以望见宫灯照耀下的高台之上,公主殿下一袭紫色劲装、安然抚琴的模样,琴声不疾不徐、优美动人。

在这样的夜晚,公主殿下尚且有闲情抚琴,众人心中的恐惧忽然就淡去了——既然她这样从容,一定是有必胜之法吧,就像是第一波的胜利一样,哪怕焦家真的再来十万援军,也不必惧怕吧……

对于这些并不精通的音乐的士卒来说,他们看到公主殿下安然高坐、听到公主殿下的抚琴之声,便已经足够了。

但穆明珠作为抚琴的人,却很清楚这乐音骗得过众士兵,却骗不过真正懂音乐的人。

她抚琴的手指微凉,越发放缓了节奏,想要以此掩饰她并不如此从容镇定的内心。

看来诸葛亮的空城计,也不是谁都能演绎的。

大明寺的一处禅房中,原本在内审问赵洋的齐云,忽然听到了一道魂牵梦萦的琴音。他愣一愣,再次把赵洋捆在床上,打开长窗望出去,却见高台之上,的确是公主殿下在抚琴。

他已经很久不曾听到她抚琴之声了。

在建业城中的时候,每当他夜里经过韶华宫,十次里面总有七八次可以听到从中飘出来的琴音。他听得久了,虽然对音乐并不如何精通,却对她的琴音颇为精通。比如说现在,他便听出了她琴音之中隐隐的不安。

齐云静了一息,从禅房中出来,快步往高台上走去。

可是还不等他走出大明寺,忽然又一道悠扬的箫音响起。

那箫音明亮高亢,使人想起盛开的百花、翱翔的百鸟,使人想起奔流的海水、浩瀚的星空。

随着那箫音一起,穆明珠指尖流出的琴声仿佛找到了稳定之法,越发从容起来。

箫音与琴声盘旋环绕,好似两株共生的藤蔓,却一同参天而起。

齐云脚步一顿,抬头看向大明寺偏殿的二层,那正是箫音的来处。

只见星光闪烁之下,孟非白一袭居丧素衣,手持玉箫而出,至于二层栏杆前,仰首望去,视线落处正是高台上抚琴的公主殿下。

一曲琴箫合

奏结束,整个山顶岑寂无声,就连并不精通音乐的士卒也都沉醉其中,自然也就忘怀了惧怕。

穆明珠抚定轻颤的琴弦,而后合拢微凉的指尖,起身低头看向倚栏相望的孟非白,轻轻一笑,道:“非白有佛心。”她期盼着自己能有一颗怒海之中不动如山的佛心,只是还未修炼到家,尚且需要不断于拼搏中打磨。

孟非白举起玉箫,躬身作礼,而后也往高台来,站在穆明珠身后,与她一同望向星火点点的山林,半响轻声道:“幸好我方才不知外面情形,否则这一曲箫音可就吹不出来了。”

穆明珠莞尔,道:“这真是……”她还以为孟非白定力惊人,竟能于强敌环伺之下、安然不动。

孟非白有些不好意思得摸摸鼻子,道:“献丑了。我只是听到琴声,忍不住技痒而已……”

穆明珠垂眸一笑,却知他这句是在自谦了。他大约真不知晓山下情况,但以他箫音上的造诣,定然听出了那琴声下的不安,因此出声相扶,倒也是一番好意。

孟非白蹙眉四望,见东面野山与盘云山四面八方都有灯火上来,而山下鼓乐声震天,不禁担忧起来,顿了顿,问道:“殿下可有密道下山之法?”

穆明珠微微一愣,看他一眼,道:“你放心。本殿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做到,不会叫那鲜卑奴葬送在盘云山上。”又道:“这些持灯火上来的人虽然行迹鬼魅,但只要咱们人心不散,他们要攻进来却也不容易。”

话音未落,她忽然看到石径上有人举着灯笼走来,因有方才故意扰乱军心的例子在,她一挥手,身边的弓弩手已经准备好。

那人走上前来,竟是齐云。而他也没有举着灯笼,手中抓着一只羊,那羊角上挑着两只灯笼。

“别放箭。”穆明珠忙道,看着齐云提着羊快步走来,已经明白过来。

原来那些四散于漫山之间,好似鬼魅一般爬上来的,并不是武艺高强的人、也不是焦府的援军,而是角上挑了灯笼的羊!

在齐云之前自然也有人奉命下去探查,但这些羊行动

灵活,下去探查的人也担心撞上硬茬送了性命,不像齐云生死置之度外,往灯火点点汇集之所去,所以竟是齐云先查明了真相。

那只羊给齐云抓在手中,老老实实的。

穆明珠解了心上一块重石,便摸了摸羊角,笑道:“原来如此。”

若是方才他们人心大乱,那就中了焦道成的计了!

“原来是给咱们送烤全羊来了。”穆明珠抬眸看向齐云,问道:“你下到哪里捉到的?方才派了两拨人下去,都没探明白。”

齐云道:“臣往山门处去的。”

穆明珠略有些吃惊,山门处有焦道成的十万家丁,她半是玩笑半是关切,道:“你也太大胆了些,孤身前去,无人接应,真不怕死吗?”

齐云黑眸一抬,直直向她看来,道:“臣死了又如何?”

第84章

盘云山下,焦道成望着依旧平静的山顶,焦躁问道:“你这法子当真有用吗?”他听从老校尉的计策,送出了家中与城内所能搜罗到的几千只羊,给它们两角挂上灯笼,由人驱赶着往山上去。

老校尉很有自信,摸一摸稀疏花白的胡须,道:“焦老爷您放心,当初老朽平东山匪患之时,用的就是这一招。那些山匪凭借险峻山势,满以为官兵上不得,黑夜里见了灯火点点,不知是羊,还以为是官兵占了他们老巢,人心发慌立时便溃散了。”他叹了口气,道:“若不是朝廷后续粮草兵力不足,那一次就该荡平扬州山匪了。”他的自信也正是从那次胜利得来的。

现下对阵的情形与那一次颇为相似,更何况山顶主事的乃是一位十四岁的公主殿下,想来比之悍勇山匪更容易被攻破心中防线。一旦主将心神动摇,底下的人也就作鸟兽散了。

焦道成把他重金请来,也是信服他指挥攻山的能力,见他胸有成竹,只得按下心中焦躁,问道:“何时发兵?”

老校尉仰头望向山顶,只见密林中离散的灯火越来越往高处去,以羊的行进速度,再有小半个时辰便可抵达山顶。他们攻山的最佳时机,便是在这些羊足够靠近山顶,却又还不曾为敌军识破之时。

“是时候了。”老校尉道:“整合剩余的八万人,令他们熄灭火把,口衔木棍,快速安静沿石径往山上去。”

焦道成舒出一口气来,他这是要趁着山顶穆明珠等人慌乱之时,重拳出击、打她个措手不及。他转着手上的玉戒指,神色间有一丝急不可耐——他府中的秘库,关过许多绝色的美人,却还从未关过一位公主。

与此同时,山顶高台处的穆明珠望着抱羊行来的齐云,已经全然明白焦道成等人的用意。她来不及理会齐云奇怪的话语,心念电转,当即分派部署下去,“山顶灭火把,命咱们的人都严阵以待。两队下去半山腰的密林间,只要听得有人上山,便

大声唱咱们编的歌,告诉他们焦家谋逆的罪名,只要今夜反出焦家、投奔朝廷,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凡是斩杀焦家逆贼一人,可得良田一亩。盘儿领两队人,把擂石重新安置好;弓弩手全都利箭搭弓。只要我一声令下,盘儿便带人滚擂石下去、弓弩手随之放箭。这些都跟第一波一样,不同的是……这次他们逃窜的时候,咱们要杀下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她说到这里,目光落在林然身上,道:“下山杀敌,你来领头。这一仗胜了,本殿请大家吃烤全羊!”

众人皆俯首听令。

齐云方才一句“臣死了又如何”出口,却只得了穆明珠一个觉得他奇怪的眼神。

他望着三步之遥,与孟非白前后而立的穆明珠,低声道:“臣请出战。”

穆明珠原本想着他在焦府秘库中已厮杀半日,便没有给他安排战事,见他主动请缨,便想了一想。平心而论,齐云的武艺过人。两军交战之时,有一位能冲锋陷阵的将领带队,无疑会极大得鼓舞士气。况且若母皇的安排中,是要齐云之后往北府军中做事,那他此时有上阵的经验总是好事。

“好。”穆明珠道:“等到往山下冲的时候,你跟在林然身边。”

“是。”齐云目光流连在穆明珠面上,却见她分派停当后又已经转身望向高台下,不禁黑眸一黯,沉默退下。

孟非白仍站在穆明珠身后,见众人纷纷领命而去,轻声笑道:“人人都有差事,只我没有,倒显得我无所事事。殿下可有差事给我?”

穆明珠望着通往山顶那条黑漆漆的石径,闻言回过神来,侧过头去看他,笑道:“你的差事,便是回房接着安睡。待你醒来,这一仗咱们便赢了。”这可是她刚起步事业的大金主,岂能要他有所闪失。

孟非白苦笑道:“值此良夜,我如何还能安睡。”他若是不知外面情形倒也罢了,此刻被十万兵在山下守着,要想继续安睡还真有点难度。

穆明珠眨眨眼睛,道:“非白早知我的计划,既然肯留在盘云山上,如何还会怕这一场小小纷争?”

当初她为了说

动孟非白给她投巨款,可是把在扬州城中的计划全盘托出了,只除了从焦府中劫出赵洋来这等不在计划中的小插曲。

孟非白面上苦笑更深,道:“我的确知道殿下的计划,也为殿下的计划叫好。只是,我本以为五十万两黄金,总可以买到倍于焦家的人马……”

穆明珠恍然大悟,孟非白以为的最后交战是我方重兵围困敌方,没想到现实如此残酷竟然是反过来的。扬州城内闲散的青壮劳动力就那么多,纵然有五十万两黄金之多,旬月之间却也搜罗不出更多的兵力来了。

她看着孟非白苦笑的模样,忍俊不禁,待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假模假式得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道:“别慌。我的人以一当十,咱们看似人数比焦道成少,其实是他好几倍呢。”

此时夜色漆黑,山上山下,一触即发,值此紧要关头,她还能这般胡说八道,孟非白无奈摇头,又有一分佩服。

他最终长长一叹,只觉多年商场沉浮之中,从未做过如这桩般哭笑不得的交易。

焦道成手中的家丁遭了第一波的失败后,已经颇为受挫,好不容易重新集合起来,在焦府数千名私兵的监督下,不得不依令行事,熄灭了火把,口衔木棍,沿着方才败退的路线,又登石阶往山上去。

足足八万人的长队,除了脚步声,再不闻一丝交谈声。

可是这八万人的脚步声,踏在石阶上,便是掩不住的震动声。

焦府家丁行至半途,忽然听到两侧密林中响起一阵狼嚎般的歌唱声。

“我本身壮好儿郎,走投无路抛爹娘。误入焦家不如狗,翻身投军我做主。跟着公主打焦家,杀一人来田一亩。”

歌词简单明白,又朗朗上口,几乎只听一遍,就给人明白了其中意思。而且这些人唱的时候,用的乃是众家丁所熟悉的城外农户口音,有种很深切的自己人之感。

焦府家丁要经过半山腰的石阶,这首歌怎么都听上了三遍,往上爬去,后面还有另外两首歌,一首是告诉众家丁怎么逃跑,一首是告诉众家丁逃跑之后如何跟朝廷的兵接头。

那些监督家丁的焦府私

兵听了这些歌,知道其用意是在动摇人心,然而得了上面的死命令,是要悄悄上山,不能引起山顶大军的注意,因此没能第一时间扑杀密林中唱歌的敌军。经过一番协商之后,这些焦府私兵调来弓弩手,往两侧密林中放了一批冷箭,止住了那歌声,又往山顶而去。

只是这歌声到底已经给广大的焦府家丁所听到,虽然他们按照吩咐口中衔着木棍不能彼此说话,但那歌声却一遍一遍在心中回荡——投入朝廷的军队,杀一人,得良田一亩!

这批心思浮动的焦家家丁攀过半山腰之后,继续往山顶逼近,沿着黑漆漆的石径,还未看到山顶亮光之时,忽然听到了一阵熟悉而又可怕的雷鸣声。

这雷鸣声之所以熟悉,正是来自第一波他们看到同伴被碾为血肉后的惨痛记忆。

那是无情滚落的巨石!

众家丁知道厉害,纷纷四散逃命,前头的人往后冲,又是一场大踩踏。他们也顾不得什么口中含木棍的规定了,个个魂飞魄散,惊声尖叫。

原本督军的焦家私兵也顾不上看着人了,一面自己躲避逃命,一面大骂,“真是见鬼!咱们悄悄上来,山顶的人如何知道的?难道是有内奸?”

又有人骂道:“我看老爷是中了那老校尉的计!那就是个贪财的家伙,哪有什么真本事?”

而与第一波对战不同的是,这次巨石滚落之后,跟着来的并不是散入林中的箭雨,而是一大股骁勇的士卒从山顶冲杀下来。这是些正经的士卒,他们拿着雪亮的武器,而不像家丁手中只拿着木棍。

这些人冲下来,就好比狼扑入了羊群,一刀便砍翻一人。

焦家众家丁本就在半山腰被歌声动摇了心神,大半已经想着不如逃走,等到被巨石滚落一冲,更是魂飞魄散只求保命,现下再见了这些勇武的敌军,哪里还有勇气对阵?纷纷散入密林之中,有人记住了方才歌曲之中接头之法,便寻着路线来找朝廷的兵;有人则是慌不择路,只一意往山下跑,还是想着能逃到安全的地方去。当然绝大多数的焦府家丁,此时还在散入密林之后

,便三五成群、躲藏在石头或树木之后,等到这残酷一夜过去之后,再平安离开——这是乱世之中普通百姓的生存之法,因为他们既没有勇气反过头来杀焦家的人,也不觉得自己能抵挡住朝廷的兵马。他们只想保住一条性命罢了。

焦道成手下的兵马连败两次,第一次尚可以勉强维持下去,第二次却被彻底冲垮了。因他仓促间集合起来的这十万家丁,本就是因为安分求生才会自卖为奴,若果真是能豁出去厮杀之人要么落草为寇、要么投身为兵,也就不会在他家中长期受盘剥了。

焦家这一仗,彻底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