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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重晚晴 暗流汹涌

柳泰成开的盛和银楼虽不大,却很是雅致,银楼里那些琳琅满目的首饰做工精美,材质精工,颇有些仕女闺秀们在里面挑选。

晚晴带了鹊喜,也随着那些选购首饰的姑娘们在店里流连。晚晴的神色一直有些恍惚,眼光略过那些首饰,有种如幻如梦的感觉。

鹊喜瞧她这副模样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四处悄悄张望,发现柳泰成似乎未在铺子里,便自去找了个小伙计,让他去请柳泰成。

见鹊喜离开,晚晴才有些缓过神来,她问掌柜道:“有什么时兴的簪环?有没有那种描有喜鹊的、或是雕刻成芍药花、梅花这些花卉的钗环?”

那掌柜的满面笑容,热情道:“都有都有,小娘子仔细挑挑。”说着便让伙计拿出一方锦帕垫着,锦帕上摆上几支金钗、金簪和金钿让她选。

晚晴瞧着一只喜鹊的金钗,刚待拿起时,却被另一只手轻轻取走,道:“掌柜的,我要这支喜鹊钗。”

晚晴回头看时,却是一个着青衣梳着双丫髻的俏丫鬟,脆生生道:“我家小姐找这个图案找了很久了,是不是小姐?”

她口中的小姐却是个温柔和善的女子,长得眉目清秀,一双水灵灵丹凤眼,身材微丰,穿一身鹅黄的衫子,见婢女行径,便轻斥道:

“小颜,人家这位小姐先选的,你怎得这么无理?”

“姑娘,这是柳公子的铺子,不和咱们自己家的一样吗?您这么客气干什么?”那丫鬟笑对晚晴道:“对不住了小姐,你若是喜欢别的,让何老伯给你打点折。”

那何老伯显然便是刚才那位掌柜的。

晚晴不愿和她过多纠缠,便兴致索然道:“好,姑娘喜欢,拿去便是。我没关系的。”又对伙计道:“对不住了小哥,我不看了,你收了吧。”

“咦,我说这位小姐,你怎么脾气这么大呢?来来,你选,选好了我给你打折……”那丫鬟见晚晴脸有点冷,便上前来,带着几分戏谑道:“您是客,您最大。”

晚晴轻轻推开她,也不管鹊喜有没有在身边,便要出门去,迎头遇到了柳泰成。

泰成乍见她,喜出望外道:“杜姑娘,你怎么来了?有没有喜欢的首饰?看上哪一个了?”

“哎呀柳公子,你怎么没见着我家小姐啊,小姐来这里等你半天了。”那丫鬟又上来,和柳泰成很是熟稔的样子,扯起他的衣袖。

那小姐也红了红脸,叫了声柳郎。

柳泰成见了她,仿佛楞了一下,吩咐道:“何小姐来了,老何,你去招待一下何小姐主仆。”

晚晴客气道:“柳公子何必客气,既然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说完,便要出门去。

柳泰成不自觉一把拉出她的手,急急道:“杜姑娘,我一直盼着你来的,你怎么来了还没喝一盏茶又要走?”

晚晴见何氏主仆的脸色都变了,忙忙抽出手,笑道:“看柳公子说的,怎得这般客气?”

那丫鬟狠狠瞪了一眼晚晴,气鼓鼓对柳泰成道:“柳公子,今日我家小姐赶大早便过来,说是还要给您煲汤呢,您怎得这般对我们?这位杜小姐是何人,不知道柳公子是我家姑爷吗?”

“你……”柳泰成一时气结,对丫鬟喝斥道:“你胡说什么?”

晚晴一听,实在不愿再生事端,便对那丫鬟陪笑道:“姑娘是不是误会了?刚才你喜欢的那枚钗,我已经让给你了,你看我还有什么不妥吗?”

她虽然向来是好性子,只是这几日受打击过大,实在懒得和这些人周旋,只想抽身离开。

“杜小姐,真是失礼的很,”一直呆立的何小姐终于弄清楚了状况,忙走上前来,亲热的拉起晚晴的手,道:

“我真不知道你和柳郎是朋友,你要那件首饰,便让给你,喔,或者我让柳郎送给你好不好?算我们送你的。”

晚晴心里有几分恼,她平生最恨女子间这种明枪暗箭的把戏,况她半点也不想搅入这一局中,平白拿她作筏干什么?

若平白拿她作筏,她却也不吃这个哑巴亏,故而她不动声色拂下何小姐的手,望着柳泰成,轻谑道:

“柳公子,方公子定亲都告诉我们了,怎得你定亲了,却瞒得我们铁桶一般?难道是怕我们出不起喜钱吗?”

柳泰成是个老实人,眼见着晚晴这般说,怒火立刻拱上来,他盯着何小姐,毫不客气地问:

“不怪杜姑娘误会,连泰成也觉得蹊跷。我自认还没有定下亲事,何小姐又是从何处听来的谣传?”

何小姐登时脸色大变,窘迫道:“柳郎,我并没有说和你定亲了,杜小姐是不是误会了?”

“何小姐,我一向敬你如长姐,但有些话绝不能乱说,乱说了我怕有污您的清名。”

柳泰成这话说得有点重了,晚晴见他额上青筋直跳,似是动了怒一般,又见那何小姐既羞且怒,脸红得像秋日熟透的柿子一般,那小丫鬟更是气得面无人色。

眼见着一场冲突在所难免,晚晴心里不由生了几分歉疚,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忍了算了,故而对泰成笑着打圆场道:

“哎,那必是晚晴误会了,对不住啊!原来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何姐姐既是柳公子的故人,那是晚晴失礼了。要不柳公子请我们喝盏茶好不好?我走得口渴了。”

柳泰成这才表情缓了缓,朗声道:“好,如果各位不嫌弃的话,就请到内间饮茶。”

晚晴主动过来挽住何小姐的手道:“姐姐,您别误会,我是和柳公子都在裴府附学,所以认识。来,咱们去喝一盏茶吧。”

何小姐见她这般,便也恢复了颜色,微笑道:“喔,那杜姑娘是识文断字的了,比我们这些睁眼瞎好的多了,怨不得柳郎常说裴府学堂人才济济,今日看杜小姐就知道了。”

晚晴低头自谦道:“哪里哪里,我不像柳公子他们是学经世治世的学问,咱们女孩子,不过是学两个字,日后能看个名帖便罢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迎向何小姐的目光,笑道:“其实我今日来啊,是为了给裴家两位小姐选两样成亲的首饰做贺礼的。”

何小姐本来有些恼她,但见她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说话又得体,身段又柔软,不由也放下戒心,道:

“妹妹这是过谦了。妹妹既要选首饰,一会儿我来帮妹妹。”

晚晴忙忙道谢不止,二人携手跟在柳泰成之后,说不出的亲厚。

二人带的丫头见她俩忽然又这般好起来,不禁心内暗自诧异,于是各自与对方对视了一眼,还是觉得生气,便都哼了两声,走得远远的。

一时三人进了内间,柳泰成便坐了主位,晚晴坚持不肯坐在柳泰成下手,让何小姐坐了上席,自己挨着何小姐坐下,柳何二人也没十分勉强她,只是倒茶时,泰成问:“今日什么茶?”

伙计道:“是碧螺春。”

泰成吩咐道:“绿茶寒凉,杜姑娘喝不了,去,取上等红茶来,替杜姑娘斟一盏。”

晚晴忙道不用。何小姐笑着说:“妹妹快别推辞了,柳郎他自幼便是这般性子,我们这些姐妹啊,他可是各个都照顾得到呢。”

晚晴朝着柳泰成嫣然一笑道:“如此,便谢谢柳公子了。”

柳泰成黑着脸,勉强笑了笑,不作声。

“不知妹妹这次想挑什么首饰?”何小姐见柳泰成脸色不佳,又将眼神转向晚晴,关切地问。

“我想挑一件芍药花的首饰,金玉的都可以;另外,便是镶着梅花图案的首饰,也不要过于昂贵的,太贵的,”晚晴低头,用手轻抚裙带,有些羞怯道:“我也买不起。”

泰成心内一动,柔柔地看着她,温言道:“杜姑娘随便挑,不会让你买不起的。”

晚晴朝他笑着调侃道:“柳公子若是要送,我可不依。这便走啦。”

何小姐扫了一眼晚晴头上戴的簪环,看似无意道:

“姑娘说自己囊中羞涩怕不是过谦?我看单姑娘头上这枚金嵌珠连环梅花簪,没有七八百金怕也下不来呢。单这镶嵌的南海大珍珠,我们老店里也断货许久了,有价无市。”

“这么贵?”晚晴闻言惊讶道:“不可能吧!”

说着,便顺手拔下那枚簪子,谁料今日鹊喜给她梳了一个新的发髻,整个发髻全靠这支簪子簪住,她这么一拔,满头的乌发全部落下来,映衬着她凝脂般的如玉的肌肤,更让整个人显得妩媚动人,风流婉转。

她忙忙站起身来,用手握着头发,狼狈地对二人道歉道:“失礼失礼,我不知道……对不住了……”

柳泰成一下看呆了,连何小姐都愣住了,心想,怪不得柳郎对她如此回护,原来这姑娘竟生得如此美貌,刚才只顾赌气斗嘴了,竟还未察觉到。

她自幼和柳泰成一起长大,两家是几代的世交,她比柳泰成大一岁,小时候柳泰成叫她何家姐姐,与她十分亲近。

两家本说大了要替二人定亲的,谁料这两年他们柳家口风变了,只说柳泰成还要去附学读书,不愿这么早定亲。

可是她原比泰成还大,女孩子家怎么能等下去?家里便急急替她定了一门亲,谁料又中途出了事,那亲事黄了。

她家世代开银楼,京城内最大的一家银楼便是她家开的,在各地的分店更是不计其数。

这家店铺也是她家帮衬着柳泰成开的,她只道柳泰成忽然求他家帮忙开铺子,必是回心转意了,自己便时时来替他打理,但他对自己却还是以往那般淡淡的,既不拒绝,也不向前一步。

今日见了晚晴,她才终于知道,为何他对自己这般冷淡了。

正当她思虑万千时,忽听见柳泰成客气而冰冷对她道:“何小姐,有一句话泰成想当面给你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还未等她开口,晚晴尴尬地插嘴道:“还是我出去,你俩在这里说。”

却不料柳泰成一个箭步拉住她的衣袖说:“杜姑娘,你这样出去不妥。我让鹊喜进来替你重新盘起头发,你就在这里等着。”

说着,便对何小姐客气地做出请的手势,晚晴只好道:“那何姐姐,我们一会再见吧。”

何小姐心里凉成一片,对她微微点头致意,冷着脸出去了。

一时鹊喜进来,替晚晴梳理那一头如瀑般地黑油油的发丝,有点惊讶地问道:“怎得姑娘把头发都弄散了?柳公子刚让我进来时,我还纳闷呢!”

“还不是那个何姑娘,她非要说我头上的簪子值几百金,吓死我了,想拔下来看看。”

晚晴忍不住抱怨道:“说起来,若不是为了你,我今日何必和她置那一番气?”

“姑娘……”鹊喜脸微红,嗔道:“你替我出什么头吗?再怎么着,柳公子还能娶我一个丫头吗?”

“我只盼着有情人都能成眷属。”晚晴感伤道:“是以忽视了身份。大家什么身份不都是人吗?何必非强要分三六九等?”

鹊喜心里暖了一暖,笑道:“姑娘倒是菩萨心肠,这不是众生平等吗?”说着,自己便咯咯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又道:“那簪子还用这支吧。”

晚晴忙阻止说:“先别用了,鹊喜,你帮我看看,这簪子真的那么贵吗?”

“姑娘竟是真的不知。”鹊喜哭笑不得的同她说:“三公子能送差的东西给您吗?”

晚晴这才知道原来这簪子的确和自己看到的那种一盒五支的簪子不一样,这不是普通的金簪,那珠子也不是普通的珠子,自己还当是小玩意,还傻乎乎问裴钰轩要五支这般的。

“可是,我认识东珠,这又不是……”她为自己辩解道:“我以为就是普通成色的金簪子。”

“金子不值钱,东珠也不稀罕”,鹊喜絮絮道:“稀罕的是南海珍珠,这种珠子若是龙眼大的,便要万金以上;七八分的,也要五千金,像姑娘这种的,五六分的,我看也不下千金;

刚才那位何小姐说你这簪子值几百金,我看她还是没见过好东西,你这个珠子光晕这般好,圆美光洁,所谓一分圆一分钱,姑娘,你还真是天真哪。”

“价值千金?”晚晴一下惊呆了,喃喃道:“他送给我这般珍贵的礼物做什么?这样人家不都知道了……”

“姑娘啊,我看三公子就差满大街敲锣打鼓去宣扬你是他的人了,他还担心这个呢。那柳莺儿不就是看了你头上的金簪子,才断定了你和三公子的事情嘛。”鹊喜不以为意道。

“那……别戴了别戴了,”晚晴霍地站起来,急急道:“来,我自己挽着头发,你出去替我挑一只银簪来。”

“这里有几支金簪,姑娘好好挑一支,”忽然,柳泰成挑帘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道。

晚晴正在梳头,见此不免娇羞,微红着脸道:“柳公子,真是失礼了。”

“你出来没带侍卫随从,戴着这么昂贵的首饰,会被坏人盯上的。”泰成笑道:“还是挑一支吧,这些价格不贵,要不,戴这支玫瑰花样的?”

鹊喜笑着接过道:“也好,玫瑰配我家姑娘,都娇艳的很。”说完,便替晚晴插上那支纯金镶红宝石的玫瑰簪。

晚晴忙道:“这怎么可以?我没打算买……我今日带的钱,只够……”她又慌又窘,当着鹊喜的面,她也不好全都说出来。

“姑娘,你就戴着吧,到时三公子回来会给你结账的,要我说啊你今儿就算是把柳公子的店铺盘下来,他也会来给你付钱的。”

鹊喜手脚麻利地替晚晴插上簪子,又瞄了一眼柳泰成,笑嘻嘻问道:“你说是不是啊,柳公子?”

“那也未必,”柳泰成泰然自若道:“我柳泰成又不是他的家仆,怎得他要什么就得给他什么呢?”

鹊喜猛地碰了个软钉子,面上一红,便出去了。

剩下晚晴和柳泰成两人坐在那里,柳泰成温柔地看着她,忽道:“杜姑娘,你别误会,在下真的没有定亲,那何小姐,自小便和在下认识,但是真没瓜葛。

的确,小时候两家有说要定亲,可是我不乐意。而且她年前已经定了一门亲了,后来那男子暴死了,她不愿守望门寡,今年不知怎得又找上来,因为同开着银楼,我……”

晚晴又尴尬又难堪,低声打断他道:“柳公子你误会了,不是这么回事,我……我今日真是失礼了。”

“我知道裴钰轩喜欢你,但是杜姑娘,你和他不成的,而今晋王失势,传闻他已经……”柳泰成欲言又止,满目同情地看着晚晴。

晚晴不知怎地涌上了泪花,她消沉道:“柳公子,咱们先不说这事,我有一事委托公子。”

柳泰成见她这般镇静,倒略有点吃惊,此时只好微笑着看着她说:“好,姑娘请说。”

“我的丫头鹊喜,她……十分钦慕公子。不知公子是否……将来能给她一个安身之地?”

晚晴低声道:“我知道这样问十分冒昧,她毕竟是裴家的丫头,可是裴家答应我,日后会将这丫头的卖身契拿出来给我,我到时便一起奉送给您如何?”

柳泰成定定看了她良久,方柔言道:“这事姑娘作主便是,只要你愿意,我都尊重你的意见。”

晚晴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疑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如果是作为你的陪嫁丫鬟进入我柳家,我柳家自然是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至于其他,怕是不成。”柳泰成一字一句道。

晚晴脸一下红到了耳朵后,她猛地站起身,慌乱地摆着手道:

“不不不,柳公子误会了,您误会了,这,我不是这意思……绝对不是……”她举止无措,眼看着那汗便要滴下来。

柳泰成看她这般无措,有点心疼她,便也站起身对她柔声道:“姑娘不必惊慌,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爱慕姑娘许久了,如果姑娘愿意,泰成这就可以去府上求亲。”

“这………这哪成啊?不成不成……”晚晴手足无措,脸颊一片赤红。

“姑娘听我说完。”柳泰成半点不恼,继续面不更色对晚晴道:

“我柳家世代经商,官场那一套对我来说完全没用。我喜欢谁,就娶谁,不用和谁联姻。

我自来洁身自好,不喜风月花柳之所,是以并无过往流莺在堂。

而且我能保证这一生只爱一人,绝不会再纳婢妾。至于荣华富贵,是,我柳家没有泼天富贵,不过,这辈子吃喝总是不愁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向前一步,靠近她道:“况且,我的钱,都是自己亲手赚来的,没有沾一点血腥。

杜姑娘,你既说不嫌弃商贾之子,那我便在这里等着你,不管多久,我总等着。”

“柳公子……这是晚晴的错了,”晚晴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听他这般说,不自觉往后退一步,急急道:“我……绝无此意,绝不敢高攀贵府,我……您千万别误会……”

“我知道姑娘无此意。”柳泰成笑笑,说道:“这是泰成的意思。一家有女百家求,姑娘的红线系在谁身上,他裴家说了不算,月老说了才算。”

晚晴简直如晴天遇到了瓢泼大雨一般狼狈,她万万没想到一向进退有据、彬彬有礼的柳泰成,今日竟然如此大胆。

她只是想替鹊喜求一个未来,却无意中碰到了这样一个暗礁,这可如何是好?而且如果被裴钰轩知道柳泰成今日对自己的表白,只怕会平地起波澜……

不过他为何如此笃定,自己和裴钰轩一定成不了?看来自己担忧的那事,必不是空穴来风了,想到这里,她犹如被锥子扎了一下,略静了一下心神,她压低声音说道:

“柳公子一片厚爱,晚晴受之有愧,先行谢过了。只是而今是多事之秋,晚晴暂未曾想到个人之事。另外,”她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盯着泰成,一字一句问道:

“还要请教一事,您刚才说到三公子时,欲言又止,可是他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柳泰成替她斟了一盏茶,递于她,轻声说:“这个……既然他没有亲自告诉你,我来转告有小人之嫌。不过姑娘放心,纸里怎可包得住火?总有水落石出的那日。

对了,姑娘要的芍药花和梅花图案的簪环,包括那支描着喜鹊的金簪,我都让人给你包好了,柳家的车子在外面,会送你回裴家去。

可是,姑娘听在下一句劝,裴家今时不同往日,你若能早些回家,尽量早点回去。”

晚晴听他这般说,知道自己必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可还是感激他这般体恤自己,又听他已给自己包好了所要金簪,便诚心致谢道:

“如此,谢谢公子了。不过那金簪,加我头上这一支,一共是多少银两?我统共只有这三十两银子。还欠下的,我再打张欠条日后还您吧,这是我个人要送二位小姐和鹊喜的礼品。”

柳泰成见她忽然问这个问题,倒是吃了一惊,道:“你还给我钱做什么呢?这是我送你的。”

“无功不受禄。柳公子,我知道这几支簪子绝不止这一点银钱,你若不说实话,不让我打欠条,这钱,最终还是会闹到三公子那里去,到时必是他来还钱。”

柳泰成沉吟了半日,方点头道:“也好,你把银子给我吧,我先替你收着。至于欠条,那就不必了,这些足够了。”

晚晴也不好再说什么,想着日后必定补给他便是,便要起身告辞,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回眸向他说道:

“柳公子,您是位志诚君子,晚晴向来敬佩您。请您一定听我一句劝,缘木求鱼是不成的,晚晴也不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还请您见谅。”

“我正是认定了姑娘这般金玉一样的品质,才会说刚才那番话的。”柳泰成不为所动,朗声道。

“这……”晚晴一时语塞,想想又不死心,还是又劝了一句:“裴家不是好相与的,公子莫要以卵击石,退一万步说,晚晴即使此生以身侍奉神佛,也不愿无辜者受牵连。”

“杜姑娘,你不要替泰成担心,人家怕他裴家,我却不怕,我柳家虽未涉及官场半步,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而且,就算是现在让我倾家荡产,我柳泰成也有信心白手起家,重新再来,他们裴家行吗?”

柳泰成眼中一片刚毅。

杜晚晴知道再说无益,便长叹一口气道:“如此,请柳公子多保重吧。”

“姑娘也多保重,泰成之心,犹如磐石,一旦认定,绝无转移。请姑娘放心。”

“……”

晚晴昏天暗地地走出柳家。一场风雨正要酝酿而来,正是“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鹊喜见她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怎么了?柳公子可有说什么?”

晚晴握着她的手,诚恳道:“对不起鹊喜,我本想替你求个前程,可是,柳公子他,他没答应。”

鹊喜握着晚晴的手,又是感激又是心酸:“姑娘,即便柳公子答应,也是不成的。鹊喜不是自由身……不过,有姑娘这句话,鹊喜领你的情,谢谢你!”

“鹊喜,我不想让你报答我,我只想你幸福……”晚晴怔怔落下泪来,低声啜泣道:

“大小姐,二小姐,人人都如砧板上的肉,我自己也是前程未卜。我只想着,若是你,你能幸福,我们中,至少有一个人能幸福,那该多好啊?”

“姑娘,”鹊喜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您都要保重自己,好吗?鹊喜一生薄命,得遇姑娘,是鹊喜之幸。

鹊喜本以为,这世间尽是算计、寡义之人,谁料还有姑娘这般的人。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的,姑娘,你别难过。”

“他们说,我若离开裴家,会让你跟我一起走,那到时肯定把你的卖身契给我对不对?若是给我卖身契,我一定放你自由。”

“他们绝不会轻易让你离开裴府的,姑娘,你已经知道的太多了,你想全身而退,除非,”雀喜顿了顿,满目忧伤地看向晚晴,低低道:“裴家的二位小姐,谁能帮你一把……”

“不可能吧,”晚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问道:“若他们不明媒正娶,难道还能拘禁我?”

“会有办法的姑娘,会有办法的。”鹊喜红了眼圈,拍了拍晚晴的后背,安慰她道:

“你不要怕。奴婢建议等二小姐回来后,你多去看看她,陪陪她吧,她……也着实可怜,生在这么一个家里。”

晚晴点了点头,两人依偎在一起,头靠着头,再不说话。

马车颠簸,车厢里两个心事重重的花季少女,面向未可知的命运,流下潸然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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