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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 第77节

冬稚心里堵得慌。

霍小勤为了她,当初曾毫不犹豫就答应许博衍提出的照顾许叔的要求,那时她们根本不知许家深浅,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霍小勤毅然决然往前去了,只为给她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离开澜城后,霍小勤没有打骂她一次,没有责怪她一句,心疼她上学累,回家不让她做一点家务,明明自己连轴打工更是累得很。

经历过悔恨之后,霍小勤真真掏出了一颗心,来弥补她这个女儿。

冬稚爱霍小勤,不想让她伤心。

现实就像一把双刃刀,正反两面都是爱的人,不管朝向哪边,都会伤到其中之一。

连续一周,和陈就的联系只在电话里。冬稚没有偷偷和他见面,一想到他,一想见他,还没有将想法付诸行动,就先想起霍小勤那张脸。

世事两难,哪边她都不舍得。

心事太重,霍小勤精心喂养之下,冬稚不仅没长肉,气色反而越来越不好。霍小勤心里清楚,但不说。冬稚也绝口不提陈就,“乖顺”得很。

这道同时梗在母女俩心里的结,无法消弥,偏偏谁都前进不了,谁也不愿意后退。

霍小勤留在华城的第一周零一天,晚上,冬稚接到陈就的电话。

她趴在薄被上,听电话那端,陈就的声音裹挟了夜风:“在房间吗?”

“嗯。”

“到阳台上来。”他说。

冬稚愣了一下,“你……”很快反应过来,“你等我一下。”

她轻手轻脚走出卧室,霍小勤在另外的房间。霍小勤睡得早,冬稚仔细地,没有弄出大动静。

到二层的阳台,朝下看,公寓楼前那柱灯,亮光朝下呈圆形散开,隐隐约约能看到下面站着一个人影。

“看得到吗?”陈就问,言毕,他就在楼下昂着头挪了挪位置。

冬稚能看到他抬头往上看的模样,却看不清他的脸,隔得太远,夜色太浓。

“你怎么这么晚还跑来……”

“想你。”

两个字,令她所有的话都堵在喉间,涩涩地发苦。

“对不起,这几天没去找你……”

她没说完,陈就轻声抚慰:“我知道你为难。”

冬稚盯着下方看,即使看不清,“你给我发视频就好了,晚上有风,容易着凉。”

前几天晚上,他们在被窝里偷偷视频,隔着屏幕,好歹看到彼此的脸。可因为如今的情况,能看见对方,气氛也不如从前,谁都轻松不起来。

如果霍小勤就这么一直反对下去,他们该如何面对?

摆在面前的现实阻碍,被犀利而直白地铺陈开,除了霍小勤,陈文席和萧静然又该如何?冬稚心里的疙瘩,陈就和他们之间摆脱不了的血缘关系,未来很长,等待在前方的全是问题。

此刻,陈就缓缓道:“隔着屏幕不一样,我想看看你。”

平时冬稚还有心思笑话他几句,这时候一句都说不出。

“冷不冷?”她问。

“现在什么季节。”他淡笑的声音传来,“怎么会冷。”

冬稚躲在阳台上和他聊天,手机成了他们的传声筒,忽略高与低的距离,眼里只有彼此,这样,或许也算另一种形式的面对面陪伴。

“这两天累吗?”

“昨天电话里你问过了。”

“还是想问。”

“不累。”他说,“有秦承宇,科研部人也多。”

“那就好。”

“你呢,练习的怎么样?”

“很好……就是有点想你。”冬稚声音低了低,“白天差点忍不住想找你。”

“没事,你忍着,忍不住了我来找你。”陈就说,“要是被勤姨知道,你就说是我死皮赖脸缠着你,让她骂我出气。”

冬稚笑了一下,带着些许苦味,“你还挺有主意。”

陈就话题一转,告诉她:“我买了很多新的东西。”

“什么东西?”

“毛巾,睡衣,洗漱用品,拖鞋……全都是你喜欢的。等下次来,你检查,不喜欢我再换。”

冬稚知道他想让自己开心,凝着楼下那道身影,仿佛能看到他的脸,她甚至可以想到他说这话的表情。

除去中间那段,以前,现在,他永远这么包容她,不冲她发脾气,不生她的气。哪怕她欺他骗他,伤害他,兜兜转转一大圈,绕回来,他还是把她放在心尖上。

冬稚感觉鼻酸,忽地问他:“陈就,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特别苦。”

那边默了默,她听到他说:“不会,怎么会苦。”他的声音满足而温柔,像宽厚大手,抚平她心里所有褶皱,“以前那九年,我一个人过,日子长得无边无际。以后不一样,有你。只要有你,哪怕就这样过下去,多少个九年,能跟你一起过都是好的。”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傻。

她一点也不好,他却固执地喜欢了好多年。

他的感情,他的喜欢和爱,宽博得像海,她可以肆无忌惮在其中畅游,永远不用担心触礁。

冬稚趴在阳台栏杆上,夜风吹进眼里,她望着下面伫立的身影,忽然很想流泪。

她想和这个人在一起。以前是,如今亦是。

第66章 火炎焱燚

霍小勤做了一桌早餐, 包子纯手工,皮是自己和的面, 比外面卖的种类丰富, 除了肉,还有冬稚喜欢吃的各种素菜馅料。皮薄馅大, 个头小, 方便她两口一个。

冬稚进餐厅, 霍小勤盛好粥, 摆放好。面对面,谁都没说话。

“站着干什么, 还要跟我怄气?”霍小勤不看她,把头一偏, 垂着眼说话。

冬稚喉头哽了一下, “妈……”

霍小勤只说:“坐下吃饭。”

母女俩面对面就坐。

冬稚没有提别的, 却是霍小勤先说:“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我也不求你体谅, 当妈的,我只希望你过得好,哪怕你恨我埋怨我, 都不重要。”

“我不怨你。”冬稚执瓷勺的手停住,“可是……我和他在一起也可以过得很好。”

“好?”霍小勤看傻子一样看她, “你现在是冲动了, 一腔热情, 往后的日子你考虑过没有?陈文席和萧静然那对蛇蝎夫妇, 心肠毒辣,你嫁到陈家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和陈就都是成年人,不需要跟他们过。”

“那他们是陈就的父母这点总是改变不了的吧?你嫁给他,对着这样的恶公公恶婆婆,你能讨得什么好?”霍小勤有些激动,“你是不用和他们一起过日子,那逢年过节呢?见不见?结婚的时候请还是不请?你就听妈一句劝,搅和进去没有好处!”

冬稚抿唇未语,半晌才轻声说:“你还记得以前我要学琴,你不让的时候吗。”

霍小勤顿了一下,“那跟这个哪里一样!”

“不一样,但是也一样。”冬稚说,“当时我知道如果就那样放弃小提琴,我一定会后悔。现在也是,为了避免未来的麻烦,就这样放弃陈就,我将来也会后悔。”

霍小勤凝着她,眼眸深深,良久无言。

那时候的冬稚啊,执拗得让当初的她头疼。抱着小提琴,被她打被她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是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她永远记得冬稚抱着小提琴哭着对她说话的模样。

冬稚说:“我就是喜欢小提琴,就是喜欢。”

那年冬稚和陈就跨过禁线,混乱之下,冬稚爆出两家的“秘密”,陈文席恼羞成怒,萧静然针锋相对的羞辱,而她心灰意冷。

澜城一别,她们母女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

霍小勤为冬稚骄傲,同样心疼。求学数载,拼搏至今,冬稚的事业做得亮眼出色,感情方面却犹如死水一片。这么多年,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异性,若不是对小提琴还有热爱,怕是要青灯古佛,无欲无求地过一辈子。

陈就,结果又是陈就。

霍小勤对这个疼过的孩子心情复杂,看到他就想起他那对造孽的父母,可真的迁怒于他,又觉得他无辜。

为什么偏偏是他?但凡换一个人,她现在或许已经发自内心为他们感到高兴。

“他父母的事,将来可以慢慢解决。”冬稚说,“日子是我们的。”

说完这句,她不再开口。

霍小勤心里堵得慌,谁都没再说话。

……

转眼又是一周。

霍小勤已经订好回盛城的机票,离家太久,许叔一个人在家待着不是办法,帮佣的人照料不好,这些年除了霍小勤,许叔谁都不满意。

陈就的事情,母女俩没有再提。

临别前一天晚上,霍小勤起夜,见冬稚坐在二层的厅里。

“你怎么没在阳台上?”

冬稚抬头,稍微有些愣,眼带诧异。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霍小勤无奈,“大半夜不睡觉,趴在阳台栏杆上打电话,真当我看不出来,他在楼下对不对?”

冬稚不想她全都清楚,默然点了点头。

霍小勤看了眼阳台,再看她,“今天没来?”

冬稚踌躇几秒,道:“他接到电话,陈文席和萧静然送医院了。”

霍小勤微怔,看着冬稚。

冬稚道:“这几年他们感情不好,陈文席生意越做越差,经常在家里喝酒,他们俩都在外面找了人。开车的时候吵起来,动了手,车头撞上路边栏杆。现在在医院抢救。”

霍小勤缓过神来,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哦”了一声。平平淡淡一个字,压抑着说不尽的情绪。

她吸了口气,转身回房:“我休息了,你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