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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掷温柔 _分节阅读_105

云岫接了一句:“依我看,怕是从来没有人像殿下这样,想到去借神庙的圣物吧?”

倪俭哈哈笑:“我看这倒是真的。再说了,那位乌霍大师多半明白,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与其半夜里失窃,莫如送个顺水人情……”

虞芒生气了:“倪俭你又乱讲,殿下怎么能使偷窃手段……”

黄云岫赶紧开口:“倪兄,神庙圣物,常有灵异。偷窃之法,万万不可行的……”

长生眯眯眼,随他们胡掰。

乌霍大师为什么肯把弋阳弓借给自己?——说是借,大概双方心里都有数,这东西多半就此有借无还了——总之,能把弋阳弓从奥云宫拿出来,之前的翻译功课固然起了重大作用,自己最后增添的砝码同样不可小觑。

提出要借弋阳神弓,乌霍大师明显露出犹豫神色。尽管道理似乎已经讲通,然而借出神弓,就等于将奥云宫带入世俗纷争,有违一贯信仰,也难怪大师无法轻易点头答应。正当僵持之时,长生心中一动,捧着凝聚大师心血的纸本《艾格之咏》,换了个话题。

“大师忧心圣典失传,不辞辛劳,先把西域文对音译为夏文,又把夏文音译转为意译——符生有点粗浅的想法,请大师指教。其实,不论西域文还是夏文,记录的都是我西戎语。既有西戎语,为何不能有西戎文?大师难道从未想过,为我西戎创制属于自己的文字?若能以西戎文书写西戎语,又何来失传之虞?……”

乌霍大师眼睛都直了。

长生自己也说得激动起来:“依符生愚见,锦夏之所以绵延数千年而文脉不绝,正是蒙其文字发达所赐。大师若能为我华荣创制出西戎文字,符生必定不遗余力推广实行。此事之成,岂止功德二字可以言之?……”

于是乌霍大师满脑子都被创制西戎文字这一伟大理想占据了,什么弋阳神弓什么华荣皇子,统统靠边站,非常痛快的拿出弓打发靖北王走人,连何时归还提都没提。

想到这,长生不由得微微一笑。忽记起一句昔日李氏名言:“只有下得不对的饵,没有钓不上来的鱼。”——原来,就算如乌霍大师这等世外高人,真正下对了饵,一样自己上钩,呵呵……

禁不住也琢磨起创制文字的事。考虑一番,但觉千头万绪,纷繁复杂。其艰辛程度,竟似不下于统一疆域。心想:怪不得古人讲文治武功,要把文治放在武功前头。也不知乌霍大师干不干得来?——累他苦心孤诣绞尽脑汁,岂非是我害的?弄不好有朝一日真让他做成了,要我兑现诺言,怕也不像说起来那么容易……果然,我对这些还是不太在行。要是,要是,子释,你在这里就好了……

永乾六年(天佑九年)二月。

靖北王符生整合手下兵力,将原北征军、忠勇军,涿州投降部队及郁闾族骑兵统一编制,选拔精锐,强化训练,预备南下。

三月,在各地屯田据点的掩护下,分批将兵力慢慢向南转移。

工部营田司经过岳铮这几年努力经营,上下都有自己人。这不算什么,营田司最大的成果其实在于:谁也不放在眼里的督粮军,由于最初设置时的特殊性,两万多西戎兵和近十万忠勇军,如今成了一支直属于靖北王的隐形部队。这些士兵散在各处屯田据点,少则几百,多不过数千,根本不见于兵部籍册。而其中忠勇军部分更是以军屯名义上报,朝廷对他们的印象,基本停留在只会耕地不会打仗的程度,最多承担看守运送粮食的任务,吓唬吓唬老百姓。

他们不知道,靖北王早已把屯田据点变成了自己的兵站。而常年坚持训练的督粮军,战斗力至少不在地方治安部队之下。

至于营田司的本职工作,当然更不曾荒废。西南前线的军粮是必须保证的。督粮军将各处调运的粮草集中送到离前线最近的粮仓,交给太子手下负责接应的部队,任务就算完成了。只是前方部队接到粮食之后,屡屡在楚南、蜀东境内被夏人劫走,又火烧火燎的要求追加,给营田司出了不少难题,逼得工部户部的尚书们时不常到皇帝面前诉苦。

营田司同时还担负着协助征收田赋,供应粮种,紧急时开仓救济等工作,与地方政府百姓关系也算不错,自然不会有谁多管闲事去过问督粮军的调动问题。况且前方正在打仗,粮草供应频繁,屯田据点格外忙碌些也很正常。

四月的一天,靖北王忽然出现在封兰关外断尾山上,身边只跟了两个功夫最高的贴身护卫:亲卫军统帅倪俭和刚刚赶来会合的地下工作首领秦夕。

旧地重游,固然感慨万千,但长生却无法给自己太多时间抒情。望着两峰之间矗立的关楼,收敛心神,问秦夕:“守关的是谁?”

“太子手下头号大将符垣。”

“听你语气,是熟人?”

“嗯,远远打过照面。”秦夕稍稍停顿,才道,“白沙帮曾经刺杀过符垣两次,第二次差点就成功了。可惜功亏一篑,折损不少好手。”

“符定预备五日后大举进攻,消息当真?”事关重大,即使是最信任的下属,长生也忍不住再次确认。

“是符敖将军亲口告诉我的。”符敖脾气个性与太子并不投合,二皇子这边多年来不断拉拢示好,寻机离间,终于水滴石穿。

长生点头,运足目力观察封兰关口守军动静。

秦夕补充说明:“这会儿入关的,应该就是水师帮忙运送过来的攻城器械。太子一直在等这批器械——他早在峡北关耗得不耐烦,只要东西一到,必定全力动手。”

长生道:“论形势,峡北关不会比封兰关更难打吧?符定居然耗了年余,寸步难行,蜀州还有这么厉害的守将,这可没想到。”

秦夕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峡北关的守将,叫做粱永会,总兵力据说超过二十万。但实际上,这二十万夏军,全部缩在关内,就没正而八经跟太子打过。真正冲在前头交过手的,竟然是员女将。”

“哦?”不光长生,一直在边上当听众的倪俭也大吃一惊,忙凑过来,“秦兄此话怎讲?”

“这位女将,听说是,是已故威武将军谢昇的女儿,被锦夏皇帝收作义女,封为宜宁公主。年纪不过十七八,武艺超群,一身胆色。整个峡北关,唯有她,敢领着士兵开关出袭;也是她,主动与关外义军联络配合,常令太子陷入被动局面,堪称智勇双全。去年春天,许帮主希望与守关军队配合作战,曾派人潜入关内,直接上西京求见把持朝政的国舅,据说得了这位公主不少助力。没过俩月,她本人就突然到了峡北关……”

秦夕说着,抬眼看看殿下。昔日威武将军谢昇,守的正是锦夏西北门户冷月关,乃西戎宿敌。然而,作为一名曾经的锦夏人,提起谢将军及其后人,却无法掩饰言辞间的崇敬之意。不过白沙帮与朝廷的联系,属机密中的机密,更多细节,秦夕并不知晓。

却听殿下颇为客观的赞叹道:“原来是忠良之后。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胜过许多窝囊男儿。”

两个属下十分自然的冒出一个奇妙念头:殿下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长生心中却想:顺京城里的弄晴姑娘,楚州白沙帮的许帮主,还有这位守卫峡北关的女将……夏人当中出色的女子还真不少,比大多数男人都厉害。

三人看了一会儿,攀着岩石爬上峰顶,秦夕在前方领路——他这两年混迹南方,时不时跟着白沙帮众打游击战,兼有一身绝顶轻功,早把地形摸得熟透。第二天黄昏,将殿下送到紧挨峡北关的北天峰,上下绕了几圈,找到一处最佳狙击地点。顾不上休息,又马不停蹄赶回封兰关。

在殿下的计划里,整个事件最重要的就是衔接。

黄云岫带领的督粮军将以送粮名义骗开封兰关,自己则要配合他拿下符垣,把封兰关牢牢控制在手,让靖北王麾下先锋铁骑悄悄潜进来。当太子符定大举攻打峡北关,战争进行到最激烈的那一刻,殿下千里迢迢借来的神弓就会派上用场,造成己方主帅死于敌人流矢的假象。太子一死,士卒必然溃败。关内守军不追则已,只要他们出关来追,早有准备的符敖和潜伏在后的铁骑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峡北关……

第〇六九章 大厦将倾

天佑九年(永乾六年)三月初九,煞南,正冲癸酉,上上大吉,诸事皆宜。

册立太子仪式就定在这一天。

如此国之大典,终身荣耀,凡是有资格参加的官员,就算爬也要爬进宫的。子释本着丰富人生阅历的精神,好比参演一场历史纪录片,从头天排练坚持到第二天正式仪式结束,站得腰酸腿痛,深觉增广见闻。

朝廷偏安西南,许多环节不得不从权减省。但所有能够实现的部分,无不严格依照旧例,一丝不苟完美上演。场面之宏大壮丽、庄严隆重,身处其间,那是一种间接经验无论如何也无法给予的震撼。

比如只有盛大仪式才亮相的帝王衮冕,明黄重紫镶金錾银,五色珠旒七彩绶带,一处处点缀一层层堆叠,愣是用无穷的精致繁琐垒出了无限的威严气派。每行一步,那玉旒轻晃黼黻微动,无声倾泻的压迫感分外鲜明,提醒你穿这身行头的乃是天子至尊。

比如此等场合非奏不可的雅乐之章,作为庙堂音乐,中正平和舒缓大气,比之其他风格,另有一种涤荡心灵的雍容之美,平素哪里有机会聆听?事关重大,实在不能变通,皇帝陛下只好放弃私心所爱,把宫廷乐队交给礼部指挥。

子释望着丹墀上下端正站立的赵氏叔侄,在一身正式礼服衬托下要形有形要貌有貌,怎么看都是十足帝王之相,越发增加了看戏的疏离感。心知以赵琚习性,把这场仪式坚持到底,多半也在用演戏来不断自我鼓励——满场洋洋数千人,自己一个看戏的,他一个演戏的,其余都是在戏里的。说起来,这位万岁爷实在很有几分后现代气质……

正走神,忽闻山呼万岁之声,赶紧进入状态。原来仪式到达□部分,皇帝授太子玺册,宣布大赦天下。随后太子携东宫属官前往太庙,敬告祖宗,整个册封典礼便算圆满结束。

金吾将军宁愨兼了太子少保。宁家两位少爷,以及包括子周在内的其他几个青年才俊,被指定为太子侍读,跟着上太庙祭祀去了。而东宫属官里,以太子少师身份奉玺册在前头引导的,是一个之前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人物——右谏议大夫席远怀。

子释受子周委托,在皇帝那里备了底子,心中估计等定王劳军回来,少不了明里暗里找席远怀的麻烦。却不知子周一路灌了什么耳边风,赵昶回京进宫复命,当皇帝提及此事,忽然摆出举贤纳谏宽宏大量的姿态,说什么席大人忠贞为国毫无私心,其用意乃在激励自己修身养性奋发图强,不可误解委屈忠臣云云。

适逢安宸在侧,赞了句席大人德才兼备,定王果然识人。赵琚顺口便道:“定王即将册封太子,正要立威服众。劳军大功一件,足以立威;若还能容得下席大拗,亦足以服众了。”也不问当事人意见,直接封了右谏议大夫兼任太子少师。

册封仪式结束,太子告退,百官解散,子释径直回家休息。一路回味这场文化盛典,颇为满足。忽想起赵琚那声大赦天下,王宗翰的事从此可以不必挂在心上。又想起上个月似乎不见傅统领踪影,原来是赶在大赦前替他主子了结仇家,忙着杀人去了。

满朝都是宁氏亲信,定王也终于做了太子——宁书源连儿孙前路都已铺好,不知太子少师这点小小异动会否引起警觉?眼下安宸这个内侍总管的安危变得分外关键,得记着提醒子周才行。至于他用什么法子去逼傅大人倒戈,那就管不着了。只可怜远怀兄,什么时候都是被人当枪使的命……

进了家门,冲李文道:“今天站累了,先睡会儿。等二少爷回来,务必叫他过来一趟。”

躺在床上,转头却见几案上青瓷花盆里那株小草,顶着三两个破红的花苞,高高兴兴热热闹闹害着羞,着实讨人喜爱。疲乏劳累似乎一下减轻不少,对妹妹的惦念却猛的压上心头,睡不着了。

正月子周去峡北关劳军,子归给大哥捎回了这棵野草。虽然连根带土,一路小心呵护,拿回家时叶子也几乎枯萎。移到盆中养了半月,竟抽出绿盈盈水灵灵的新芽来。才入三月便开始打苞,据说花期能持续大半年,抗寒耐旱,生命力极强,当地人称之为“千日红”。

问起妹妹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