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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掷温柔 _分节阅读_71

。营田司派下来的老爷们乐得有人白干活,也就走走过场,还是我说了算。督粮军这边,新提上来的几个人也尽可借力……”岳铮依旧实在。

长生道:“能者多劳,劳者多能。岳校尉辛苦了。”——两年多的辛劳,当初的司尉已经升为校尉。

倪俭接茬:“殿下这话听着像是在督促我呢?”

长生赞一句:“倪校尉越发谦虚了。”

校尉属忠勇军级别,倪俭等闲用不上这称号。听殿下打趣自己,拱手就应了声:“哪里哪里。”

庄令辰敲边鼓:“自知而后自强,倪兄好境界,庄某见贤思齐。”

岳铮忍着笑:“近朱者赤,是殿下训导有方,兼与庄兄、秦兄这样的贤达相处共事,我与倪俭大半年不见,着实刮目相看。”

单祁和岳铮同甘共苦一年多,早已熟悉信任,当下皱着眉毛开口:“殿下,岳铮他们这样说话,我听不懂。”

“我也听不懂。”倪俭晃晃脑袋。一面说,一面往单祁身边挪了挪,以示壁垒分明。几个亲卫队和督粮队骨干马上立场坚定的跟着转移阵地,一时两大阵营出现对峙局面。

长生左右瞅瞅,恰瞧见秦夕在旁边故作为难状,捧腹大笑。不料牵动伤处,弯腰咳起来。

“殿下怎的还没好?到底是哪家兔崽子干的好事?”单祁质问倪俭,“你这亲卫队长怎么当的?那么多人看着还叫殿下遭了暗算……”在单将军整个保护二殿下人身安全的历史中,全部都是失败记录,实乃平生奇耻大辱。不得已将此重任转交他人,心中总也放不下。殿下受袭重伤,倒好像自己失职一般。要不是长生亲自着人传话,他当时就要领兵回京,保护殿下周全。

长生摆摆手:“没事。怕叫太医探出底细,一直没敢运功。你家陛下那眼力,你还不知道?不下点血本装可怜,他老人家哪能一口气拨这么多人马给咱们?再说赶着来见你们,路上走得急……”看单祁神情疑惑,向庄令辰道,“你把这事儿跟他俩仔细说说。”坐到一边闭目养神。

——是时候向单祁交底了。自己手下可堪倚重的西戎本族人才太少,若不着力经营,长远局面堪忧。经此一事,单将军应该能看明白方向了。十分放心的让几个属下交流信息,不由自主开始走神。

想起出发前向父亲辞行——

皇帝亲自将靖北王送至京郊,祭祀卜筮,祝福饯行,仪式之隆重浩大,比之太子征蜀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明就里的大臣们只觉陛下对二皇子宠爱有加,少数看出内情的却知道,靖北王这次只怕是一去不复返了。眼前父子依依惜别场面,就此成为永诀也说不定。然而,无论如何,皇上总算在犹豫为难之中,做出了一个当前来说最为英明的决定。

长生双膝跪下,叩首毕,抬头望着父亲。面前这个人对自己,不是不爱护的。然而,这爱护也就如此而已了:须左右权衡,反复斟酌,须留出后手,暗中提防。我死了,他伤心,我活着,他闹心……反过来,自己这儿子又当得如何呢?父亲的权衡与提防哪一点多余?心中冷笑:多么相像的一对父子!忽然记起从前李子释似乎讲过关于孝道的故事。按照圣人的说法,我应该默默离去,让他们安心,以保全父兄名声才是……

想到这,胸口不禁隐隐作痛。

记得那时候,他挑起眉毛嗤道:“以人伦扼杀人情,终不免因道义泯灭良知。都没什么人味儿了……”

可是,今日自己做了和故事中不一样的选择,才发现面临的境况更加窘迫。

“以人伦扼杀人情,因道义泯灭良知。”

持君臣之伦,求民生之道,断父子之情,绝兄弟之义。

真正的考验终于来了。还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就绪,原来修炼得远远不够。真到了兄弟相残父子反目那一刻,就算最终的目标如何宏伟如何正当,我又该怎样面对?就算能够保证不手软,不动摇,可是,我如何保证不反噬,不沉沦?

子释,你告诉我……

胸口疼得更厉害了。

那边庄令辰把刺杀事件交待清楚,总结道:“所以,眼下这些兵马,以及取得涿州作为立足之地的机会,可以说是殿下拿性命换来的。单将军,为今之计,只有——”说到这,语速慢下来。

单祁接道:“只有把涿州打下来,好好守着,大殿下将来才不敢把殿下怎样。”

庄令辰摇头:“等太子做了皇帝,怎么可能容咱们在涿州逍遥?”

单祁认真思考一会儿,道:“真要到那时,大殿下未必能把咱们怎样。”

岳铮冷不丁插口:“只怕——太子越是不能把咱们怎样,就越要想尽办法,非把咱们怎么样不可。”这话像绕口令,单将军得花点时间消化。

倪俭不耐烦了:“皇帝的意思,就是放殿下在涿州自立。他活着,好办,要是他死了……”“死”字出口,岳铮暗中拍他一下。倪俭猛地意识到这话大不敬,急忙住口,差点咬了舌头。

不料殿下竟接着自己的话,一字一顿往下讲:“假设咱们打下了涿州,有朝一日——父皇驾崩,皇兄即位,今日黄永参,就是明日靖北王。不论强弱,都免不了成为皇兄眼中钉,心头刺。势弱,则无力自保,势强,怕是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有了殿下这番解释,单祁把岳铮的话想明白了,大惊:“难道,难道,咱们要跟大殿下打起来?——到那时候,咱们打的,可就是皇上和朝廷了啊……”

“所以,不能等到那时候。”庄令辰沉声道。

倪俭一拍单祁肩膀:“老兄,你们西戎不是有句俗话:“开弓早打狼,莫等狼吃羊”——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第〇四八章 囊锥自显

八月十五,中午居然见了太阳,难得好天。

下人们都放了假,纷纷收拾打扮,早早出门,去碧落湖边占个好位子等晚上看灯。子归虽然很有兴致,看大哥和子周都不提,也就打算在家陪着。快到黄昏,门房忽报王公子、米公子和元公子来了。

子归问:“要不要回了他们?”

子释对尹富道:“请三位公子厅堂稍待。”转向妹妹,“你去把子周叫出来,我看他都快闷成泡菜坛子了。咱们收拾收拾,逛街看灯会去。”

锦夏习俗喜看花灯,以元宵中秋为盛。所有大型娱乐项目中,赵琚尤爱灯会。因其够热闹,够华丽,创意空间大,火树银花争奇斗艳,最有人间仙境如梦如幻的感觉。入蜀之后,受实际条件所限,头几年只在宫里弄弄,这两年才开始引导民间潮流,慢慢把昔日銎阳灯会盛况再现于西京。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何况西京本就是个富丽繁华之地,多的是巨绅富豪,能工巧匠。中秋前夕,从“恩泽坊”直到“朱栏大街”,沿途商户人家都领到了京兆衙门发给的灯油钱,若是做得好还另有赏赐。假如皇上娘娘及众位皇室成员舆驾路过某户门前时稍作停留,又或者其中某位甚至万岁爷本人金口玉言夸上那么一句半句,随行的内侍会立刻把宫中特制的金银锞子端给户主。赶上皇帝心情好,得睹天颜也说不定——那可是子子孙孙几辈子的荣耀哪!

如此一来,家家户户无不挖空心思,宁肯倒贴钱物,或订购或自制,在门前挂满各色精巧花灯。

到中秋这一日,只见方的、长的、圆的、扁的、球状的、菱形的、八角的、五星的、禽鸟的、走兽的、花卉的、瓜果的、纸叠的、纱糊的、雕花的、刺绣的、能动的、会叫的、粘羽毛的、垂丝绦的、镶贝壳的、嵌琉璃的……种种凡人能想出来的花巧变化,应有尽有。就连街边小贩摊担上,也都插着各式各样小型灯笼。整个长街数十里,装点得流金溢彩,玉泻琼飞。明月花灯交相辉映,游人着锦穿罗,妇女满头珠翠,好一派霏霏融融太平盛景。

要说最好看,却是“朱栏大街”北头“碧落湖”边搭的露台灯山。子释兄妹跟着王宗翰等人,远远就见一座平台自大街东侧直伸向湖面,凌空架在湖上。平台中间竹木为骨,彩绸为络,连缀着几百大型花灯,层层叠叠堆垒上去,足有几丈高。一群舞娘歌伎正在台上绕着灯山表演。宝光流转,七彩动摇,仙姿袅娜,仙乐飘飘。更兼附近湖面浮着近千盏红莲花灯,水名碧落,灯如星汉,映得整个露台灯山就是一座蓬莱瀛洲。

“……这会儿在上边演的,都是走过场。要等御驾来了,主角儿才会登台。听说不但有宫里的伶人,还有“流芳轩”、“钟美阁”各家名馆的花魁娘子……”元觺麟说起灯会花边八卦,见跟在大哥身后的子归笑意盈盈,讲得更加起劲。

“看到湖中最大的那艘龙首凤翼舟没有?御驾在露台前观灯罢,那船就会开过来。皇上和各位娘娘移驾舟中,乘船自“御连沟”回宫。这水上看灯,和陆地比起来,又是别一番滋味。咱们的船这会儿也在码头泊着,再过一个时辰,可就不能靠近码头了,只能在湖上远远跟着御舟。——各位这就请上船吧。”

原来朝中显贵,城内富豪,都事先得到特许,可以驾船随御舟水面赏灯。话虽如此,真正有资格随侍御驾的,也就是少数头面人家。几个年轻人中,以元府实力最雄,备了船在码头,其他人都是沾光。除了王、米二位,李氏三兄妹,还有一些平日走得近的同僚友人。码头巡查的禁卫军验了为首几人标志品阶的鱼符牙牌,又把同行者样貌细察一番,这才放他们过去。

为了灯会顺利进行,包括禁卫军、内廷侍卫、理方司、京兆都卫司四个部门在内的十几万保卫人员全部上阵。其中禁卫军和都卫司人数最多,主要负责沿途治安。内廷侍卫和理方司则负责保护皇上娘娘及各位大佬要员人身安全。尤其理方司,从数月前就开始组织基层力量排查御驾所过之处一切商户居民。到中秋当日,除了派出高手贴身保护皇帝和国舅爷,还设下暗桩无数,连湖面桥底也没放过。

子释等人上得船来,参拜见礼介绍,自有一番热闹。元家几位表小姐,加上王宗翰的小妹,子归很快和女伴们打成一片,到后舱说体己话去了。这边前舱内一伙年轻人喝酒闲聊,同样热烈融洽。元府长者内眷都在二层,由他们晚辈在底下笑闹。

行舟湖面,如星海遨游。大伙儿说说看看,不知不觉已过酉时。忽闻鼓乐声起,遥望见灿烂银河中红灯羽扇迤逦而来,原来是御驾到了。

御驾快到露台,早有禁卫军罗列道路两边,隔开游人。御前急足使手把珠络灯笼前方开道,前后各一百宫娥持红纱贴金烛笼引驾,中间御辇凤舆鱼贯而行。又有二百内侍举琉璃玉柱掌扇伴驾,八百内廷侍卫红衣白马两侧护卫。端的是浩荡巍峨,美轮美奂。

皇帝车驾一出现,朱栏大街顿时万头攒动,百姓就地跪拜,山呼万岁。等到御辇在露台前停住,卷起珠帘,人群更是狂潮汹涌。前两次皇帝出宫赏灯,都没作停留,直接绕一圈就上船回宫了。这次万岁爷居然停下来,打起帘子观赏台上的表演,百姓们自然群情激动。明明压根儿不可能瞧见皇帝模样,所有人还是不由自主拼命扯长了脖子往前挤。

理方司统领宁慤见此情景,立即把跟在车队后头的都卫司统领叫来,命他马上在沿途禁卫军队伍后边再加列一道人墙。

过得小半个时辰,赵琚还没看够呢,负责保卫工作的几个头头已经到内侍总管安宸面前哀求好几趟了。安总管略加思量,上前奏道:“陛下,龙舟早已备妥,隔水相望,景致更佳。另外,台上亮相的两位花魁,傅大人已经去安排了……”

不一会儿,钟鼓悠扬,红灯高举,宣布皇上移驾龙舟。又有八艘大船载了其他人等随侍左右。官宦富豪之家的船约摸相隔十丈,缓缓跟在后头。除了理方司往来穿梭巡逻的小船,湖上其他所有船只,无不各出奇巧,结彩张灯。月华灯影水中荡漾,船队恍如载梦天河。这时侯,倒是岸上看水上,更觉奇幻绚丽,观者无不心醉神迷。

忽闻一阵喧哗惊叫,湖岸边一座酒肆二楼的栏杆突然齐根折断,层层紧贴趴在上边目送龙舟远去的人们纷纷落入水中。只听“扑通扑通”连声水响,眨眼间掉下去几十个。原本这些地方都有都卫司的士兵维持秩序,更有理方司的暗桩夹在游人中留意动静。但是眼前如此仙境美景,谁都舍不得不看。也就是一愣神的工夫,观众们不约而同一齐往前凑,那木头栏杆终于承受不住,瞬间断裂。

事故刚发生,所有保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