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一生孤注掷温柔 _分节阅读_42

是一副漠然的表情,联系乌三爷那句“好像别人借了他米还了他糠”,实在有趣。屈大侠高人风范顿时碎成一地瓦片。

原先还担心白沙帮元老乌三爷不好打交道,没想到是这么可爱的老人家。当然,子释和长生心里明白得很:若没有许汀然这尚方宝剑,可爱的老人家随时能变成拘魂的黑无常。

又听乌三爷道:“过江没问题,只是时候不到。这回梦津凤茨滩,水底下全是尖刀一样的石头,涨水季节才能横渡。从去年到今年,雨水一直不多,江流涨得慢,恐怕得等“六月六,龙晒袍”的日子才过得去。”

“那岂不是还有一个多月?”

“这也没办法。如今江边全是黑蛮子的船,只剩下回梦津、红粉渡他们还不敢来。回梦津斜对着江北“灵官埠”,就在封兰山下。翻过去便是直通封兰关的蜀道,也就二三十里路程,根本不必惊动黑蛮子兵。辛是辛苦一点,却是眼下安全入蜀的唯一途径。别说个把月,哪怕一年半载也得等不是?”

许夫人道:“小然很喜欢你们呢,能住一段日子,他不知有多高兴。”

许汀然家教良好,一直忍着没有插嘴,这时候才把头点得如同鸡啄米:“子周哥哥说可以教我念书,我都好久没认字了——”子释看一眼弟弟:公关做得不错啊。却听小男孩冒出一句大实话:“而且,三水哥哥放桅去了,又要好几天没人陪我玩。三水哥哥老板脸,子周哥哥和气多了……”

大家又笑起来。

长生跟着笑,却觉得脸皮发麻。又多出一个月……离别当然来得越晚越好。可是,这离别前的生煎熟熬,真不敢保证自己能挺得过去。

子释瞅着许汀然圆嘟嘟的脸,心想:这孩子其实挺聪明,可惜有个超级能干的姐姐,保护得太好,忠厚过头了。笑眯眯问:“小然,三水哥哥是谁呀?”心知必定是栈道上遇到的黑脸少年。

“三水哥哥就是三水哥哥……”

乌三爷接道:“你们来的路上应该碰上了。那孩子大名叫罗淼——我们都管他叫罗三水,是榆平清洋坞罗老大的儿子。黑蛮子在江北拿下的第一个港口,就是榆平。他爹临死护住他,叫他来投奔若丫头。若丫头看他机灵老实,就派了来陪我们老头小孩。这小子一门心思要去参加义军,拘在这儿只怕老大不乐意,哈哈……”

去年三月的榆平之战,长生未曾亲历,是符亦指挥拿下的。听说当时锦夏水师溃不成军,几乎没有组织起任何有效抵抗。反倒是江边一些渔民帮派,当西戎兵抢劫船只之际,英勇顽强,浴血奋战。虽然人数不多,松散混乱,也让符将军很是费了点功夫才全部扫平。这姓罗的少年,应当就是那场战斗中的漏网之鱼了。一个人流落逃亡,也难怪要顺手牵羊弄吃的。

子释和长生不觉得罗淼那种偷窃行为需要谴责。子周和子归处事厚道,不会人前揭短。于是都没有提一年前见过面这茬。

四人暂寓此地,留下过一段难得的田园生活。

宅子简陋,房屋有限。许汀然拖了子周哥哥跟自己住,子归和许夫人一屋,子释长生一屋。罗淼不在家,三天后回来,发现自己的铺盖被喜新厌旧——或者应该说顾念旧情——的许汀然搬到了乌三爷房里。不过是临时挪窝,没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八个人围了一大桌。刚落座,小然就绘声绘色向三水哥哥讲述自己当日遇见子周哥哥的情景。

“……我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脑袋里好多星星在飞。炳叔跟我说话,声音像炸雷一样,震得耳朵疼。然后,然后,就看到一包雪白雪白的米糕出现在眼前,一个很温和很温和的声音说:“哥哥送给你的。””小男孩两只大眼睛波光粼粼,“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好听的声音,也从来没有吃过那么甜的米糕——当时就想:这个哥哥是天上神仙派来救我的么?……”

子周突然被人这样崇拜,心里美得不行。又觉得不过是举手之劳,平白赚到如此美誉,十分不好意思。到底舍了那点虚荣心,正经摆出兄长的样子:“小然,正如你姐姐许帮主所说,助人困厄,分所当为。那天不是你是别人,我们也一样会帮忙。而你即使没遇上我们,也会有其他人援手相助。不用放在心上,你只要记得常常帮助别人就好了。”

“哦。”小男孩乖乖点头,神情却有点失落。

乌三爷转头问罗淼:“这一趟生意怎样?”

“老价钱,顺利脱手,钱在七叔那里收着。不过葛老板说顶多再跑半月就不能来了——西戎兵已经开始进山抢粮,迟早会摸到红粉渡。到时木头竹子肯定都被抢去安营扎寨,搞不好赔了本还要赔命。”

“那我们就再干半个月。晚上你去老七那里,叫他排一下岗哨,就在头总凤凰口那儿盯着。”乌三爷吩咐完,又对桌上其他人道,“你们放心,天下再没有比回梦津更加易守难攻的地方,哪朝哪代的兵都不敢往这儿来。”

正事说完,大家安安静静吃饭。

两双筷子突然伸进同一只菜碗里。长生抬头,罗淼一双眼睛正好看过来,里头带着点戒备与质问。知道他早已认出自己等人,嘴角一挑,手腕一抖,短刃擒拿的招数就出来了。

眨眼间,两人已经交上了手。身子端坐不动,单手桌上过招。

八仙桌上首坐的是一老一小,下首坐的是两位女性。长生子释在右,罗淼子周居左。所以这二人恰是个对面。十几招过去,一桌人都瞧得兴致盎然。

子释看了一会儿,眼花。不理他们,低头吃饭。吃两口,对长生道:“帮我盛碗汤。”汤盆在桌子当中,正好属于二人激战的区域。

长生应一声,右手引着对方往侧面让,左手拿了勺盛汤。盛满一碗,半滴也没洒出来,稳稳当当送到子释面前。

这一下,胜负已分。

两人同时撤手。三个小的鼓掌惊叹。

“谢了。”子释头也不抬,斯斯文文喝汤。

长生彬彬有礼:“不客气。”专心吃饭。

罗淼气得七窍生烟。输了没什么,对方这副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德行实在可恨。尤其不会武功那个,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怎么那么阴那么损……还不能找他麻烦……

“啪!”筷子往桌上一拍:“顾长生是吧?顾长生,吃了饭,咱们再好好打一场。”

“乐意奉陪。”

乌三爷点点头:“年轻人切磋切磋也好。”

子释心道:“这位三水同学好生别扭。明明理亏的应该是他吧,怎么搞得好像我们欠了他债似的?”

从这天起,罗淼和长生每日午后必定切磋一场。开始双方都带着点气,打到后来,倒真正成了切磋。子周子归也加入进来,几个人练得酣畅淋漓。末了相视一笑,恩仇尽泯。

长生想:至于国恨家仇,我不在乎,你却未必有机会知道。

子释带着许汀然在一边摘花斗草扑蝶捉虫,顺便教他名物文字。小然同学很快发现,跟着子释哥哥比跟着子周哥哥有意思多了。不过他是立场坚定的好孩子,任凭子释如何威逼利诱,坚决不改初衷:子周哥哥就是好,就是好来就是好。

练武的躺在草地上休息。听见子释在教小男孩写字。

“小然把自己的名字写写看。”

“这个我会。”歪歪扭扭写了“许汀然”三个字。自觉丑陋,小声道:“这是以前在村子里跟夫子学的。后来我老是生病,就没有去了。家里有工夫陪我的人都不会,会认字的人又没工夫教我……”

子释道:“汀者,水之平也。古人说“搴汀洲兮杜若,以遗兮远者”;又有诗云“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小然名字好得很啊——秀雅于中,风华内蕴,不仅应了楚州天时地利,还暗合你白沙帮弟子的身份。不知道是谁起的?”

“是姐姐的师傅起的。姐姐说等外面太平一点就送我到她师傅那里去,以后再也不会生病了。”仍旧惦记着名字的事,“我老觉得“汀然”像女孩子似的,不喜欢。”扭头问,“子周哥哥,这个名字真的有子释哥哥说的那样好么?”

“真的很好。”

得到保证,小男孩放心了,脸上露出笑容。

子释佯怒:“岂有此理!小然你记着,论学问,十个子周哥哥加起来也没有一个子释哥哥强,懂不懂?”

许汀然又看子周。子周想摇头,没敢,终究还是点点头。小男孩一脸仰慕望着子释。长生和子归嘿嘿乐。

罗淼忽然开口:“李子释,你这种人,我们老家有个说法——”

哦?大家不由得都好奇的支起耳朵。

就听他正色道:“叫做“圣人蛋”。”

“哈哈……”长生和一对双胞胎笑得捶胸顿足。

长生指着子释:““圣人蛋”……哈!你也有今天,大快人心啊。”

子释歪着脑袋琢磨琢磨,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三水兄,你我好歹也算有点故旧之情,同乡之谊。乱世之中异地相逢,正该彼此帮扶——这样拆我台,不太厚道罢?”

罗淼以为他会恼羞成怒,没想到轻描淡写就揭过去了。他其实很少与人开玩笑,之所以出言挑衅,纯属看对方不顺眼。被子释这一通调侃,倒不好意思了。幸亏他肤色黝黑,红了脸也看不出来。

子归笑得痛快。笑完了,觉得有点愧对大哥。于是道:“罗大哥,你知不知道,当日我们在仙霞镇外丢了东西,受了惊吓,又没找着借宿的地儿,结果大哥病了足足一个月才好。”

罗淼瞅瞅李子释,确实像是能吓出病来的模样。更窘了。

子释和长生互相笑笑,均想:这丫头,也学会讹老实人了

他们说话的当儿,子周接替子释教许汀然写字。把几个人的名字都写了一遍,正好说到罗淼的“淼”字:“你不是叫罗大哥“三水哥哥”?三个水,就是大水。”

这边罗三水同学忽然有点后悔,不该用“圣人蛋”打了李子释的岔。要不然,还能听到他评论评论自己的名字。

第〇二九章 必有牺牲

小山村宁静美丽。在这儿做客,日子安闲舒适。

子释爱煞了断崖桥头那棵八百岁的珙桐树,天天跑到树下睡午觉。

乌三爷道:“就你这弱不禁风小体格,居然能走出凤凰岭,走到我回梦津十八总来,没在半路断了气,算是很了不起了。那株鸽子花树得日月精华,十分养人,去沾点灵气也好。”

午后,双胞胎和许汀然跟着许夫人在菜园子里帮忙浇水。长生打完一架,见罗淼被乌三爷叫走了,于是到大树底下来陪子释。

绿草如茵,虬枝如盖。

树上白色花瓣比叶子还大,一片片仿佛精灵的翅膀。微风吹来,那些带翅膀的精灵便一个接一个坠入凡尘。

子释青丝散在身下,似睡非睡。花瓣落到脖子里,痒痒的。伸手去挠,五月单衫,衣襟一下就扯开了。

这场面,要多纯洁有多纯洁,要多婬荡有多婬荡。

长生跪到他身边,拢一拢衣襟,把颈上的坠子塞进去。到底没忍住,俯下身去亲他眼睛。

“要不,咱们别去蜀州了,就在这儿隐居,你说好不好?”子释微微仰头,声音里往外渗水。

“好。”

这种时候,哪怕他要自己上刀山下油锅摘星星捞月亮,也先应承了再说。

“唉,不行。一样是非之地……”

真啰嗦,堵上。

罗淼听完乌三爷的吩咐,走出山坳。远远看见顾长生在前头,刚要吆喝一声打招呼,就吓蒙了。倏的缩到大石头后面,仿佛做贼一般,偷偷探出半个脑袋,屏住呼吸。

眼前一大片青葱欲滴,点缀着洁白如雪。躺着的那一个,比枝头白色花儿更加清纯妖娆;跪着的那一个,比崖上苍翠巨树还要挺拔伟岸。

——如此和谐美丽。

他看见那两个人十指交缠,在珙桐树下吻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这场面,要多婬荡有多婬荡,要多纯洁有多纯洁。

长生悄悄松了手,在子释耳边低语:“好像有人。”

“随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