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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血 _分节阅读_66

/>   田乙乙忽然投了我一眼,我们视线相交,我觉得她眼里冒了冒火星。宫里有品级却没被她当面说道过的,只有我了,而我现在住昌华宫。

徐端己不健谈,在西日昌停顿的时候请示道:“听陛下说起南越民间的事儿,端己不熟,不如让乙乙替端己说几句?”

西日昌笑说好。田乙乙便上前,礼后,针对西日昌之前提的几事详细说开了。她口齿伶俐,言语风趣,引得众人忍笑轻笑,西日昌则大笑起来。田乙乙忽然对我道:“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或许是乙乙说得不好,乙乙很伤心大人没有笑。”

我垂首,这场合祸害肯定会替我说话,用不着我自己答。果然西日昌沉声道:“哦,她是西门,朕西日皇族的宗室,为人素来严谨,不苟言笑。朕要说个笑话,也不见得她笑。”

其实我也觉得乐,但我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观察众人上了,而我的笑不对旁人。

西日昌一句皇族宗室解开了众人的疑惑,顺着这个话题田乙乙问了下去,他就又吹了顿对着西方落日誓言的故事。

“原来是这样。”田乙乙感叹道,“陛下的先祖令奴婢崇敬,真是了不起的帝皇。”

而后他们的谈话继续,一个老练的废话篓子,一个机灵的奉承婢女,话头越来越庞杂。当我觉着时辰晚了,差不多该回去的时候,田乙乙替徐端己大胆问了句:“陛下今儿留宿鸾凤宫吗?”

徐端己立刻嗔她一眼。西日昌神秘地一笑,凑近身旁的南越公主,附耳说了句话,令她明艳的眸光更加水汪汪。不是啥好话,花苞初放折易伤。

我腹内暗咒他无数句。

西日昌带我出鸾凤宫,徐端己遣田乙乙等女相送。走了段路后,西日昌离远我,扯了下田乙乙。我在后面看得仔细,少女受惊,猛地抽了手。西日昌那祸害在她耳畔低低道:“朕把胥嫔贬了……可惜你太小了。”

妃子血 第三部分 有女名乙(4)

然后西日昌甩下发憷的田乙乙,带我出了鸾凤宫。

步入昌华宫,西日昌飞我一眼,我还他一斜眼。步入宫殿,他拉我手,我甩开。他笑了,道:“是很小啊,一对软趴趴的小面饼,我哪有空把它捏大?”

够不要脸的,我啐了声。他再拉我手,我不甩了。

死祸害逗完面饼还不够,又凑我耳吐气,“都捏你了。”

我实在忍不住踩了他一脚,他也不叫疼,只笑,笑声悠扬在殿堂。

经过此事,田乙乙收敛不少。少女怀春总多思,思多了煎熬,煎熬了行事就不稳。被祸害一调戏,倒平了下来。拿祸害的话说,她就是想我轻薄她,空了我就去轻薄,这不就结了?

回到寝室,祸害异常老实,安静地平躺我身旁。我琢磨他素来夜间行事,我忍,就不开口说话。装,装去吧!

过去很长时间,我都快迷糊了,祸害才启齿道:“你不知道,那年你多么鲜嫩。你总在掩饰容色。刘海那么长,遮了整个额头,脂粉不沾,还把唇色弄得苍白。可有些美丽,是遮掩不住的。”

我愕然惊醒。他道:“当你震怒、恨的时候,一下子容光四射,所以我明知道不是时候,还是要了。”

“含苞欲放,而后怒放。世上大多花开盛极而败,而你到现在还没开全。我总觉着能开得更艳更惊色,甚至怎么开都开不完。”

我默然,这算他给我解释吧。他的谎言太多,以前说过最喜欢花骨朵儿,现在又说喜欢怒放,其实无所谓了。

说了那么动听的话,祸害就不装了。

祸害再次证明他是很好用的,跟随着祸害,我逐渐体会到,原来那些金风玉露一相逢的话,都是真的。鸳鸯交颈鸾凤和鸣,说不尽,无限好。

可是情过之后,离了欲望的旋涡,心头的理智还是令我无声而叹。有的事有的人不能沾染,一旦沾染就难以自拔。点燃欲望,火焰就不会轻易湮灭,投身渊海,只会越沉越深。

贪官并非从来就贪,尝到了甜头,才会渐渐泥足深陷。酒鬼并非从来就饕餮,酒奋了精神活了思维,明知酒到酣处才最美,烂醉如泥斯文扫地,却难在兴奋时收住。

很多事原本无错,还是好的,但过犹不及。人亦如此。婴孩降生于世,如一张白纸,沾染什么成什么,婴孩的变化就如一个染缸,第一道重色洗下去,就是祭奠生命的色彩。

西日昌洗的是黑色,世间最重最强的颜色,洗过了黑色,无论再怎么洗,染缸的水都不会变化。而我在八岁那年,洗了红色,无论再怎么洗,甚至洗黑,心底的那一抹血色,永远都不会褪去。

黑与红,世间两种强烈的重色,在欲望中绽放出令人窒息的美丽,排挤、改变、吞噬所有其他色彩。黑色带残红的花开遍野,黑色妖娆缠绕丝丝血红,喷吐出剧毒焰火,弥漫开晕红光芒。花氛香甜,花意决绝,正是祸害早年所书,世人皆无罪恶感。

欲望无罪,因欲望是人的繁衍所需。贪婪无罪,没有追求何来成就?作孽无罪,你不作孽他作孽,不如你自己作孽或许还能比别人作孽作得好。

每个人都在作孽,以善人自居,以仁义为衣,单以自己心意,自己眼光去评判他人。极少人去想自己或许错了,绝大多数人只会想,都是旁人错了,旁人作孽。

偏激的异端邪说,我也会了。

我搂着入睡的祸害,凝望他安静的面庞。我们都错了,但我们又都没错。欲望是可控制的,贪婪是有限度的,作孽是有对错的。我们都是俗人,无论身份或旁的,世俗之人都有喜恶,都有贪求。

我贪求这一刻他柔和的面容温热的怀抱,而他贪求的更多。

我微笑着熟睡,当他抱我我就抱他,当他宠我我就宠他,有欲望也有其他,单有欲望是可耻的。我们都需要有一个足够的力量,适宜的怀抱,来容纳自己无法与旁人道的孤寂,寄放那绝对的沉重色彩。

清晨,他感叹春宵苦短而起身,出了寝室,他就没有感叹,换了天威难测。而我出了昌华宫,就是位武者。

我们分开而行,谁都不回首。没什么好看的,夜间可以看个光,看个透。白日下看到的都是表面,因为日光太亮了,一镀光,什么都炫目,什么都看不到底。

月照宫里,唐长老结束了最后一次万象诀的传授,对我道:“明儿起,你要辛苦了,他们那伙人都不是我这样文绉绉的。”

我慎重地致谢。唐长老微笑道:“我占了你那么多时日,他们早有不满,但西日师侄说他新婚期间,暂不管旁事,就由着我成日跟你叙话了。”

我垂首,老姜似的唐长老。

提前回了昌华宫,我先去找胥红,赶到正合适,她正接了圣旨,傻眼坐于房中。她一见我来,立刻噙泪扑来,跪地道:“大人,你不是说请苏太尉帮我吗,怎么会这样?”

我拉她起身,告之她西日昌留她在昌华宫做宝林,比之在别宫当个长年累月见不着圣面的嫔,更有出头之日。

胥红这才稍宽怀。我又道:“现在需要先和南越搞好关系,陛下必须要兜着南越人。别说你委屈,旁的妃嫔也委屈着,苏太医则天天委屈着。你被贬实则被陛下护着了,该高兴啊!”

胥红破涕为笑,这个天真的女子,又说了句傻话,“就是就是,我看陛下根本不去鸾凤宫,后宫里还是大人最红。”

我瞪她一眼,她立即捂嘴。她是个口快直肠人,当初仙雯之死虽怪不得她,但她若能忍着,不叱骂仙雯,事也不至此。

我见她畏惧模样,转念出了个主意,“今儿你说错了话,得罚!”

胥红又要跪地,我再次拉住她道:“打是不打你了,罚你抄一百遍‘女诫’。”看她先松气,后又愁眉苦脸,我有点好笑,估计这女子平日是不爱碰书的。

妃子血 第三部分 劫难之音(1)

同西日昌一起用了午膳,他又带我出了宫。这次我们没有易容改装,只穿宫中的便服。

马车里,他对我道:“明儿你带上‘永日无言’去会会他们,鼓我也给你送过去了。”

我思了会儿,道:“前阵子对着清华池,我倒会控着曲音,只是那鼓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奏,以最简洁的乐音奏响最繁复的乐曲,是乐师终身的追求。”

他笑了笑,“没事,你有时间。”

半路无语,我们安静地对坐着,片刻的安宁难得,从今日开始,我们的日程又将变化。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腰际,而我的目光则在他手上。

这祸害身上无一处不漂亮,偏生这些漂亮的地方,又都充满力度。这一双手扼着无数生灵,掌着一国和当世所有国度的命运。

车悠悠停下,却是苏世南府前。他先下车,而后扶我下。我们携手而入,在庭院里见着了花重。

花菊子正在园圃里忙碌。他一身粗布衣裳卷着宽袖,蹲在泥地里捣鼓。这位南越名士,也算躬耕于盛京了。

我们起初没有打搅他,匿步而近,止步静观,后来他抬头抹袖擦汗,发现了我们,才起身走出园圃。

花重拍了拍手上的泥,对我们笑道:“春日问花花语香,二位看来不仅好兴致,还很应时。”

西日昌道:“哪里有先生兴致好,粗衫乍着,南枝可插,更需频剪。”

两个爱玩脑子又爱斗字眼的男人耍了几句嘴皮后,连笑数声,动静很快引来左荃珠,她服侍花重净手更衣去了。

西日昌本与我在庭院回廊中等候,不知何故,西日昌不等了,拉我离去。问他为何,特地出宫惊与花重说几句玩笑?他想了想,手伸入袖中摸索了半日。我猜他想留个物什给花重,或是丢一枚银元,只是可怜的大杲帝皇,发现自己身无长物,袖中干干净净的,啥都没有,只能皱眉望我。

我对他招招手,示意他低下头来,他照做后,我拔了他的发簪,顷刻间,长发滑落,多情地拂过我的手,我的衣,回落他的身。

西日昌含笑接过我手中的发簪,搁在了回廊上。

簪花问意。和这号人打交道真伤神。

披发的祸害,在苏府下人的瞠目结舌中飘然而去。

回到车内,西日昌用力地搂了搂我,感叹道:“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松手后我道:“你脑袋后的自然想不到,见过眼珠长头顶的,没见过长后脑勺的。”

他温柔道:“你替我长。”

马车又开始行进,他顿了顿,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事儿繁多,不能像寻常夫妇那样每日陪着你,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多担当。”

我当即道:“这是什么话?”

他笑了笑,“胡话。不说了。”

跟着他又说了几段真正的胡话,逗到我笑出了泪,而后我们恢复平静,再后我们到了王伯谷的无名山庄。

他查听了西秦诸事,安排了部分西秦贫民跟邱芬回大杲的接引诸事。打仗打的是民心,花重点出了仁义,接下来的步骤祸害都心领神回。

王伯谷不在,那回与我比较的阿大阿二也不在,倒是无人旧事重提,让我再动动筋骨。

回到宫廷,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