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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血 _分节阅读_51

我房内等我,桌上一套衣饰,红亮亮金灿灿,孙文姝道:“大人,陛下命我为你换装。”

我嗯了声,不觉意外。

孙文姝轻手轻脚脱下我外衣后,顿了一顿。我自己往身上一瞧,抹胸亵裤外,几点红迹青痕。孙文姝飞快转身,放了我衣,取来红裳,纱薄蝉轻,上身后透见里衣。我黯然,幸而没令我平日着这身。

坐于铜镜前,孙文姝为我散发梳妆。我没有取下面纱,她只为我重绾发髻,插上一支步摇。我看看桌上还有一堆金饰,正琢磨着她别遍*头,她却取来递语:“陛下说,这些大人看着取用。”

我细看之后,背生冷汗。这些都是什么?手背金鳞,重腕金铃,缠腰金环,脚踝金锁,一片金光令人目眩。敢情他还想有声有色,拿恶俗来寻我开心。

我从原来那身衣服上抽出“细水”,绕于腕间,孙文姝这才瞧出原是把软剑。

房外已有宦官催促,“陛下召见西门大人!”

我将自己裹于袍内,遮蔽住妖艳的红裳,跟随宦官往昌华宫正殿。

宫廷乐师在帷幕后奏响琴曲,风中飘浮的除了御香,另有沉木之香。我一踏入正殿,便知祸害打的主意。沉木细屑平铺于殿中象牙盘上,盘外玉砌宫地上遍地花瓣,黄、蓝、白各色都有,唯独缺红。

座上西日昌举樽而笑,仅有的几名宫人纷纷退下。我弯腰摘鞋除袜,随着鞋落地轻音,帷幕后琴音倏忽而逝,安静之极,分明在等待我的下一步。

我默默伫立,乐师们极有耐性,我不动音不出,一时间,只有座上西日昌饮酒的轻响。我注意到今晚的他很奇怪,手上多了一副黑手套。

昔年西秦中部曾流传过这么一句诗:金粉称三京,香脂染西秦。指的乃西秦顾十朋,据传当年顾氏家姬美艳者千余人,可与拥有三千佳丽的帝皇一较高下。顾十朋钟爱细骨轻躯,命家姬依次走过铺满香粉的床榻,无脚印的赏赐珍珠百琲,留下脚印的则节其饮食,令其体轻。这顾十朋的下场自然是给灭了,可他留下了*之名,华侈之好,但凡*之人无不向往。

所以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解袍丢钗。步摇清脆地砸落玉砖,袍子轻覆其上,琴声倾泻如流水叮咚。西日昌凝神望我。

弹指之间,我跃身而起,飞落象牙盘,滴溜溜地打了个转,同时腕上“细水”激颤起来,一片银光夺目璀璨,生生压制了红裳的妖娆。剑光凛冽,剑影驱色,满地的花瓣因风而乱,四散飘远,而足下细屑纹丝不动,这便是武者剑舞。琴乐为我跌宕,落花因我更残,催花未歇花奴音,酒酣恰见残红舞。

极速地旋转,灵敏地腾弹,率性地舞剑。朝发轫于天河,夕余至乎西极,凤凰翼其承旂兮,高翱翔之翼翼。吾行此细屑浮华之上,剑舞韶华,无关俗念,无关仇志,但为君舞,但为君悦。

妃子血 第三部分 永日无言(4)

目*,耳迷乐,付君何妨?君诱我三千宠爱,我还君一舞倾城。君引我欲壑阡陌,我以剑一气贯穿。一场孽缘幕幕纠葛,时若漏残银箭,勺回摇斗。人情好,人情恶,何须更忆?泽畔宫寝。

忽地断舞,收剑,洒然弃蒙纱,足出象牙盘,无痕。

乐音戛止,我微微一笑,男人喉间一动,相顾无语,唯有眸中流光更甚。

我向他步步走去,那双素来耽色的丹凤只紧紧盯我双目。我向他步步走上,无声的乐音仿似敲打心扉。一拍拍,一节节,宫灯在凝滞,御香在飞散。

一抹红光映照,艳的衣,火一般绚丽。黑手的手握住了这一团火。

这双手从这一日开始,一直黑了好几日。西日昌不分昼夜,无论场所都戴着黑手套。在白天,黑手操纵着一个国家的方向,把玩着无数人的命运,在夜间,黑手抚过我的肌肤,侵染我的身躯。鲜明的黑白相衬中,黑手连接了我们的躯体,黑手在我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印记,而后印记们又渐渐融失于我的身躯。

问他为何黑了手,他只道抓人抓伤着了。我便没有再问。

我安静地徜徉于书海与黑手之间。某日归来得迟了,他感慨道:“我二十以后才捧起书本,你明白得比我早。”

我顿时明白过来,午后见不着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同意得不能爽快。与他相比,我总归嫩了点。这手确实够黑,抓得我哑口无言。

又是一日,我提早了归时,连日来翻书也需时间整理思绪。可回了昌华宫,我却发现少了样东西,“妃子血”不见了。一阵沉迷书海,没想着它,现今想起,它却不翼而飞了,很怪异!昌华宫宫人既有眼色又有分寸,哪个会稀罕这把烂琵琶?

晚膳后,当我再见黑手,一个念头脱颖而出。这念头叫我惴惴不安,茶饭不香。直到黑手再掀风雨,我还是魂不守舍。当然黑手是极为不满的,狠狠地在我腰上一拧,我吃痛弹跳起来,却是顺势压倒了他。

“你今日不对劲啊!”他打量着我道。

我逮住他的手,就脱手套。他的手速在我之上,滑溜溜地逃脱了。

“给我看!”我坐在他身上道。

他微微皱眉。我再次抓住他的手,揪下一只手套。指间条条血痕,再揪另一只,亦是如此。这痕迹我曾见过,只是当年浅,而今却深。我慌忙放下他的手,闭上双眼,沉重地压倒在他身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抚着我的后背,粗糙的摩拭感摩乱了我的心。那日他见我对琴自言自语,那日他说上午也不用去演武场就待一个白日看书,原来他早起心重制我的琵琶。我忽然一捶床,半晌后松拳,低低道:“骗子!”

再无力,几乎快被揉成团。再无法挣扎,早就清楚身在网中。再不能无动于衷,这一晚我一声声一阵阵唤着他的名,唤给他听也唤给自己听。吐字不清,语调模糊,难抑的弦动难平的心乱,最后化为一泓春水,流淌于夏末的夜风中。

隐约中,似乎听到他的轻叹:“最终还是骗了你……”而我已然丧失思维,如同那晚酒醉,只愿一醉再不醒。

十八岁的夏季走失于一双黑手,接踵而来的是灿烂丰美的金秋。我的内伤大有起色,正式上任了卫尉一职。掌管各宫各关卡的守卫安排,人员调动,及侍卫的日常训练。几位侍长都很识趣,没再提琵琶乐曲,更没借故切磋修为。除了卫尉的任职,我依然抽空前往书院翻阅典籍。一日,我意外地发现了西日昌手迹,在一本合订的诸子书上。歪扭斜抖的字迹,胆大妄为留批于宫廷书籍,不作第二人想。

“知美即恶,知白守黑。无非守胜之谓,言其日消。”果然是祸害语气,美好等同邪恶,守望于黑暗才更清晰光明,为了获胜保持守态,只能日渐消沉。这应是祸害二十出头所写,句自先夏,断取祸害意。

“世人皆无恶,刀伐笔诛。”世上的人都没有罪恶感,刀杀人笔杀人,又有何分别?

下面还有“绝圣弃智,未达人气;兵者不祥,身安厚味……”戾气冲天,叫我拿着烫手,看着毒眼,不看又做不到。以偏激而言,我与祸害异曲同工,但我没他那么彻底,他那根本不叫知白守黑,真真是坐黑更黑。而我也并非什么好人,和世上无数俗人一般,人待我好我便回报,人待我恶我便回恶,哪管那人黑白善恶,哪管那人祸害欺世。

翻到最后,我摇了摇头。丑字恶人,狂言强语。合书我却发现封底题有短语:

“近来无限伤心事,谁与话更长?从教分赴无知音。愁似北门劣酒浓,呵手书外语,偏到鸳鸯两字冰。”

我心一怔,慢慢归书架上,原来祸害也是从孤寂中一路走出的。

恍惚回了昌华宫,我枯坐房中半日。

脚步声忽然响起,听声,那人走得很高兴。房门豁然大开,秋醉的晚霞涌入,瞬间染红了周遭。

“给!”黑手递来的是一把玄色金光的琵琶,被秋霞映染,闪出一层淡淡红晕,分外漂亮。我接过琵琶,其上晶莹银白的天蚕丝弦,其身精工细造。我反复地细看,粗还是有些粗,但相比“妃子血”,黑手所制的第二把琵琶堪称绝品。这把琵琶做得很大气,无论型色。

在西日昌的注目下,我调弦起音,琴音沉稳含蓄,有着取自“中正九天”的天蚕丝弦,音色上它已臻*。这把琵琶将能奏响更广泛的音域,弹出更多种类的乐音。我一折折的试,越弹越放不下手。

不知何时,西日昌搂抱住我,在我肩头暖暖问:“喜欢吗?”

我点点头,终于罢手,靠在他怀中,目光却始终不离琵琶还有那一双黑手。“中正九天”已成历史,真正的王者琵琶在我手中。王者所制,王者以血染就。

西日昌一字字道:“这把琵琶叫做‘永日无言’。”

我轻轻一震,他复伏我肩窝,“你弹它,我弹你。”

妃子血 第三部分 将军拓及(1)

若没看到那段书后题语,我是无法理解为何琵琶名为“永日无言”。

他戴着黑手套以欺售欺,到最后还是告诉我,“永日无言”。

人是最容易被打动的,也是最不易被打动的。不设防的时候,轻轻一敲壳就破了,设了防,任是撼山举鼎那都白费劲。

他一层层揭了我的壳,在我以为已经到底他不会再有动作的时候,猛然敲开我的心门。可感动归感动,感动之后我还是能意识到他的刻意。黑手套就是明明白白的刻意,只是为了那份刻意的心思,我宁愿不去想背后的动机。然而到了最后,他告诉我“永日无言”,这份心思,这片婉转,却是他的极致。

“永日无言”没有真正开始奏曲,被弹响的依然是我。说西日昌耽于女色吧,没过多久,他便在朝廷上宣布,将五百余名年长宫女遣回原籍。说西日昌奢靡吧,他着令柳妃节制后宫用度。

万国维已经出使南越,回禀的奏文一切顺利,初定来年开春南越公主将远嫁大杲。策立太子一事再次被搬上台面,原先一枝独秀的白家莫名其妙多了个对手。庶出的王才人之子投了邱妃名下,看似西日昌还很喜欢那位三皇子。两位大臣讨论来讨论去,没论出个子丑寅卯,西日昌的立嗣心谁都无法琢磨。一阵扯淡后,臣子们的话题又回归到民生军备和人才选拔上。

午后的偏殿,众臣离去后,我见西日昌无声冷笑,宫女上前递上杯茶后,他扬手摔了。我连忙屏退一旁宫人,他这才收了笑,沉声问我:“都看到了?”

我道:“都记着了。”

他叹了口气,“前面说话的两个,我真想杀了,哪有那么蠢的人?眼见要娶南越公主了,还要立太子拆台,不说话的才是聪明人。邱老儿虽不顶事,这事却办得漂亮。”

我道:“不说话的更多。”

西日昌想了想,道:“都忘了吧,聪明人和蠢人,君子和小人,各司其职各安其命。”

我微微点头。

从这日开始,西日昌偶尔会对我提及大杲臣子,从他的零星片语中,从臣子们各式言辞各种应对中,我越来越觉着现今的大杲人才辈出,文臣武将群星闪耀。邰茂业、万国维、周怀梦三人分别代表了三种不同风格的文臣,董舒海、上官飞鸿和远在北部的拓及则是大杲的三大武将,苏世南虽然修为高强武艺卓绝,可他并不适合统帅军队,而王伯谷更见不得人。

我还是不太懂政治,但作为最贴近西日昌的人,我所感受到的是一个新时代即将孕育而生。上位的君王能容直臣听得进逆耳谏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