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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血 _分节阅读_46

必。”

再问他,他细细道:“但凡出了事故,寻常人的第一念头是安全与否,有利与否,若出了重况,牵涉到罪责,则第一想到的是自己责轻甚至无过,能有替罪顶缸者再好不过。”

我叹了声,这人琢磨事跟琢磨人都琢磨出精了。

“叹什么?”他贴上我后背问。

我捉着他的手臂道:“知道坏,却不知如何的坏,怎生的坏。”

唇触着我耳道:“等你全好了,叫你知个透!”

三两句又被他拉回他那调调,我探出身来,回望远去渐渐消失于视野的顺平郡,他仿似劝慰地道了句:“会好的,坏的全坏透了,就出好的了。”我姑且听之。

妃子血 第二部分 蕙兮之殁(2)

然而我所能见到的依旧是坏,到了浔阳后,南越边境满目疮痍,馁殍相望,而大杲善门难开,白公垂实打实地表现了一个奸商的本色,他运往南越的粮食物资,都是平日十倍以上的价格,甚至个别地方,他手下抬价抬到令人望而却步。南越虽然富庶,但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浔阳城知府的府邸,日日不断有南越派来的使者,谴责白家之声不绝于耳。

我们到的时候,浔阳知府才松了口气。西日昌明了身份,斥责白家借祸欺行霸市,命白公垂开仓赈灾。自然白家已经捞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收手改唱友邦情深,这也就是西日昌一路慢悠悠的原因。

白公垂戴罪立功,王伯谷贬官查办,西日昌出资出粮援助南越,从南越口袋里掏出的大把财物,回去了一多半。接着,大杲昌帝获得了美誉,南越使臣带来了南越王的修好书信,而西秦方面还在为洪灾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他国。

“有些事总要一步步来”,我想他的第一步是交好南越,现在这一步稳了。南越深受洪灾影响,虽离动其根本还远,但肯定要拖几年国力。与南越交好,等情谊牢固,南越对西秦的怨愤增加,便是大杲攻打西秦的时候。从军事上来说,南越虽然小点,但它的存在,一直制约着大杲与西秦二国。联越伐秦,这是西日昌的策略。

在大杲与南越的边境上,西日昌拉着我的手,南望漫无边际的水面,浑浊的波浪不时漂浮起死尸与断木,他与我道:“其实我小时候很喜欢南越,现在依然喜欢,南越的文人贤士是最有气节的。”

夏季因他此言而冷,这是喜欢吗?喜欢就水淹千里,喜欢就讹诈欺骗?或许喜欢对他来说,就如猎人搏虎取皮。

他觉察到我的手凉,握紧了我的手。

一连数日,西日昌滞留浔阳。昌帝亲临巡视的消息很快流传开来,我们回盛京的路上便有官员接送。

我的药由一名侍卫带在身边,回程路上来报,还有十日的药。我粗粗估算了下时间,差不多刚好够吃到盛京。西日昌搂着我在龙辇上道:“不用赶了,正常返回。”

几日无事,就是白日赶路,见几个官儿,听他说说各色的话儿,晚间行行一色的礼儿。到了崖其郡却有不同,别郡别府都是官儿率亲信来迎,问安道话就结了,而崖其郡的马太守竟大张旗鼓,在官道上铺毯布酒,使百姓新衣相迎。不知多少张新毯连成一片,约盛京主街那么长,百姓皆穿淡青色布衣,毯两旁恭敬站着。西日昌看后一怔,传了马太守问话。

“这是何用意?”

马太守谄笑道:“陛下南巡辛苦,我们崖其郡的百姓深为感动,自发来迎。另有牛羊、土产,犒劳陛下的随从。”

西日昌责问一句:“太守使的是自己的钱吗?”

龙辇以正常速度行过地毯,西日昌的一位侍卫喝道:“诸位散了!”

我看见龙辇后马太守苍白的面色。当我们回到盛京后不久,马太守的死讯传来。西日昌走了三日后,他惧愁而亡。不过即便他活着,等来的也只有革职,他是被吓死的。

比之马太守之死,回到盛京后发生的另一件事情更重大,钱后薨了。

午后西日昌携我于偏厅召见万国维谈话的时候,传来了钱蕙兮的死讯,一君一臣都有些惊愕。

“这个节骨眼上……”万国维喃喃。

“死得不好。”西日昌皱眉。

我也觉得奇怪,除非钱后自己找死,不然不该啊。

“西门。”西日昌唤我道,“你去处理吧!”

妃子血 第二部分 蕙兮之殁(3)

我受命。西日昌又道:“带上苏堂竹。”

晚些时候,我与苏堂竹迈入了鸾凤宫。鸾凤宫的规模同月照宫,只是少了点大气,我思来想去,觉着是少了一座未央阁。

一地的宫人跪迎,其中就有左荃珠。喊来问话,她道钱后自西日昌离宫后一直郁郁寡欢茶饭不思,再就说不出个什么了。我又叫来服侍钱后多年的两女,也只说钱后日渐憔悴。

苏堂竹检查了一番后,对我使个眼色,我便心里有底,钱后并非自然死亡。陈隽钟派的人只严禁钱后出宫,他们不可能也不会对钱后下手。我坐在钱后尸体旁看了很久,总觉得她死得比翟嫔还丑。翟嫔是面带旧伤,尸身久置,她虽栩栩如生,面色却更遭人厌恶。

苏堂竹坐于一旁,很快写完了症断,拿来我一瞧,一句慢性毒亡的话他写了满篇。职业病,神医门下还揣测了毒物的配制,大肆赞美了此毒的隐蔽和效用。

我想了想,屏退了旁人,留下左荃珠,冷冷发问:“有件事我一直不解,今日刚好一并问你。”

左荃珠道:“大人请问。”

“当日你是如何发现我是女子的?”

左荃珠惊诧地望我。

“你的鼻子很美,也很灵敏。”

我这话一出,她立时色变,跪下道:“奴婢确实闻到了大人身上的香味,仔细判断才得的结论。”

“不是孙才人告诉我的,是我自己听到的。”我顿了顿,道,“我还听到过你许多话……”这是骗了,其实我只听了她储秀宫那一回的话。

我还记得那一日左荃珠跪地哭诉,怕请不了孙文姝回宫后会被钱后打死,但现在死的人却是钱后。我身上的气味极淡,只有西日昌每日挨得近闻到,左荃珠如何能一次擦肩就觉察到?只有一个解释,她的鼻子比常人灵敏。

我问苏堂竹:“苏太医,你觉得我身上香吗?”

苏堂竹点点头,“第一次你扮作乞丐的时候我九到了。”过了一会儿他道,“我们成天跟药石打交道的人,对一些特殊香味都很敏感。”

话到了这份儿上,左荃珠再不言语,一味垂首跪着。我知她犹在挣扎,便安静地等待她崩溃。

我想到了很多,既有毒药,必有配药,鸾凤宫搜索下肯定能找到其中几味。而谋杀一国之后的罪名株连九族,左荃珠非但不蠢,还很聪明,她为何要杀钱后?

她确实是个聪明人,一直咬紧牙关,不知沉默了多长时间,令我想不到的答案送到眼前。在外等候的宫女宦官鱼贯入内,竟全体跪向我,两位服侍钱后多年的侍女中一人道:“大人,是我害的娘娘。”

语出惊人,我马上联想到之前她二人及左荃珠兜钱后死前忧郁,敢情这些人都串通好了?

那侍女平静道:“奴婢孑然一身,一死无累,请大人放过旁人……”

一宦官抢断道:“大人,别信她,是奴才干的……”

跟着这些人都纷纷开口说自己杀的钱后,把苏堂竹看得目瞪口呆。

我忽然站起身来,所有人都止住言语,目光齐刷刷地盯着我。

“我要听实话!”我指着左荃珠,“如果我没料错,应该由你来解答!”

左荃珠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卷起她的双袖,本该藕白的双手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烧疤,星星点点的针眼,惨不忍睹。一侍女哭道:“皇后娘娘早就疯了……”

事情的真相在众人你一言我一嘴中渐渐分明,钱后失宠之后又失德,残虐下人,已有三位宫人被她杀死。陈隽钟手下的人看管钱后,仅限制她出宫,而不能出鸾凤宫的她更加凶残,每位宫人身上都留有钱后*的疤痕。想到昔日钱后可以无情地砍去芷韵双手,她又怎会对下人体恤呢?

所以钱后是被鸾凤宫所有宫人联手杀死的,而钱后自己才是真正的凶手。她众叛亲离,连长年服侍的心腹都最终逼于无奈取她性命。

我撕去了苏堂珠的几页症书,得出结论:“皇后娘娘抑郁而终。”

众人喜极再泣,搂作一团。他们的勇气改写了他们的命运,这便是寻常人的勇气,狗急跳墙,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何况这是在大杲,大杲多勇武。我重将目光转向左荃珠,唯独她依然保持沉默。恐怕正因她的加入,鸾凤宫才有了今日的一幕。谋划、毒药、齐人心,这些都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左荃珠亲自艘出鸾凤宫,出了宫,苏堂竹回太医院,左荃珠依然艘。入夜的宫廷回廊上,我停住脚步,冷冷道:“你想对我说什么就说吧!”

左荃珠又要下跪,我道:“还嫌不够碍眼吗?”

她轻声谢过,顿了顿后道:“大人,奴婢也知道皇后娘娘有活着的必要,以陛下的睿智,皇后娘娘应该再当上几年的。”

“这话不该你说。”

四下无人,左荃珠大着胆子道:“大人,或许奴婢该尊称你娘娘才是。”

我一惊,只听她又道:“断定娘娘身份的是钱皇后,她听人议论大人在朝廷上显露女子身份,就一口咬定大人就是贞武皇后。钱皇后或许不够聪明,但她一直惦念着贞武皇后。”

我盯着她,越发觉得她很能耐。能两次判断出我的身份,聪慧并且犀利。能以下犯上,毒杀钱后,有胆有谋。

“奴婢做的事及向大人说的话,都是死罪,但有些话奴婢不说死不瞑目。大人能袒护孙才人,放过鸾凤宫一干人性命,比之钱皇后的无德无情,大人胜她百倍。天下乃有能者取之,宫廷中亦是如此。人心所向众人投奔,人心相背,墙倒众人推。我大杲已有了强君,所缺的是位能匹配的帝后。钱皇后也好,宫内众多妃嫔也好,都难望前董皇后董太后项背……”

“住口!”我打断。她却笑了笑,“大人难道还未察觉,在陛下选秀之前,甚至更早,大人已然是陛下心目中的不二人选。贞武之名、西门之姓,随侍之任,为的都是什么?”

要她说不说,不要她说滔滔不绝。我多少有些怒了,握紧拳头,骨节脆响。

左荃珠再次跪地,这次我没拦她。夏日的黄昏斑斓的折光,半映回廊墙壁,半照我们身上。她在赌,压上了身家性命甚至压上更多的赌注,她为的是什么呢?向我投诚?还是想彻底改变她自己的命运?

宫廷的女人简单可分为两种:一是权术型的,这类女子无情冷酷,只关心她们的地位是否牢固,她们的皇子能不能当太子;另一种是女人型的,她们爱着帝皇,只想要宠爱,幻想着不可能的白头偕老,三千宠爱于一身。

左荃珠无疑更接近第一种,死去的钱后是第二种。

妃子血 第二部分 帷屏宠爱(1)

最终我默然回了昌华宫。我不知道左荃珠该失望还是庆幸,杀她很简单,不杀却很难想象以后她还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