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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问 赌坊.2

偏执,说好听点是执着,说得难听就是死心眼。

向死而生的,可不就是死心眼么?

“你也说过,盛笑春要除。”玉竹道,她说这话时不由自主想去摸腰上的剑,摸了一半想起早被藏在了衣服底下,又讪讪收回了手:“杨雯儿和师兄师姐的私仇按下不提,这些狗官为非作歹、祸害忠义良民,以前不知道便罢了,现在我们既然知道若还放任不管,岂不是一身功夫都学到了狗肚子里?”

她越说越觉得愤慨,一时间好像回到了初次学剑时的澎湃,豪气凛然道:“所以我不仅要取剑,还要杀狗官!”

这话是十分威武的,只是她穿的是件文士长袍,即便梳了个男人发髻也挡不住身上阴柔的女儿气,看上去像个还未成人的小公子,此番言论由此时的她说出未免有种麻雀喊着要抓鹰的荒谬。

曾韫笑笑,柔和地按了她的肩头:“诶,快收收你的杀气。我们今天可是来找乐子的,你这样当心人家拦着不让进去。”

天色已暗,街上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不起眼的宝源坊开始走进三三两两的人,各个都是衣着华丽,非富即贵,还好他们两个精心捯饬了一通,在这堆人中并不显得突兀。

玉竹跟着曾韫,走了进去。

宝源坊虽然外观只是个破败小楼,真正走进去才会发现这正是所谓“败絮其外,金玉其中”,里面别有洞天:赌场核心建在地下,豪华气派的大厅墙壁刻有栩栩如生的浮雕,中央是座假山池,蒸腾着缥缈白烟。厅中伺候的都是妖娆美人和清俊男子,殷勤地对来客送上笑意,空气中处处弥漫着酒香和胭脂香。

玉竹面对“三奇八怪”之流还没怂过,见识了这泼天富贵的赌场却不由暴露了自己的穷酸本性。她把清心玄香往胸口按紧了些,牢牢地跟在曾韫屁股后面,生怕露了怯。

曾韫摇手让开了几个上前要伺候的美女,半天不见玉竹的身影,待发现平日里嚣张的某人灰溜溜躲在身后,一手拉着她的袖子把她拽到了跟前:“你躲在后面干什么?”

玉竹被他拉到前面,险些撞上一个冲她抛媚眼的西域女郎,赶忙闪身避让,死鸭子嘴硬地不肯承认自己怂,小声道:“没、没躲,我刚才看这四周的塑像呢,好像跟我师父挂在练功房的有点像……”

曾韫“哦”了一声,扫了一眼墙壁,慢悠悠地道:“练功房里挂财神,仇鹤真是雅兴。”

……

玉竹差点闪着舌头——自己信口胡诌不过脑,赌坊不供财神难道供观音?如此一来玷污了师父的清誉,还希望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不要介意这点小龌龊。

她脸热了一阵,自责过后想把手从曾韫那里抽出来,奈何对方抓得很紧,几番用力都没能挣脱。玉竹脸上的热险些飞到了脑门儿上,靠着胸口凉意才只维持个波澜不惊的假象,低声对曾韫道:“那什么,你先把手松开。”

曾韫温文尔雅地耍无赖,手上攥紧道:“人这么多,万一一会儿走散了就麻烦了,松开做什么?”

玉竹声音更小了,几乎是有些发急:“你没发现周围好多人在看我们吗?我们这样很像那什么……”

曾韫一挑眉:“哪什么?”

玉竹蚊子哼哼:“……断袖……”

曾韫闻言抬头四顾,果然发现有人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方才冲他频送秋波的女人也都不见了踪影。见此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干脆把手十指交叉握得更紧了,凑在玉竹耳边道:“断袖不好么?这不是恰可以掩人耳目,看上去更像寻欢作乐的纨绔?”

……

话虽是这样,可是也没必手抓这么紧、脸凑这么近吧?

可是她即便反对也挣脱不开,两人就这么姿势亲密而惹眼地走到了筹码兑换的柜台。玉竹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兑换到手里只有几张象牙牌,心疼得几欲滴血——她欠曾韫的钱可是越来越多了,今天这笔银子绝不是做一年两年绣娘还得清的,恐怕得搭上一辈子。

紧接着她又安慰自己:人家都说赌博这事上新手手气壮,她不求发财,只想把剑偷回来前弄个不赚不赔,老天总也该给点脸吧。

兑好了筹码,经门口几个壮汉验察过,才真正进入赌坊内部。

穿过大厅,前面是几条长廊,分别书有“金银财宝”四字,通着不同的方向,各自有人把守。一个伙计看他们两个犹豫不决,殷勤上前道:“这二位爷看者面生,小的多嘴介绍两句。咱们这几条长廊是对应不同筹码的房间,‘金’玩的最大,最刺激,地方也最敞阔,是咱们这儿最受欢迎的厅;‘银’较次些,适合初来宝源坊的老玩家;‘财’玩的最小,适合新玩家。”说着眼睛一溜玉竹手里的筹码,笑道:“二位爷的马入哪个门廊都可以,是想玩刺激点的还是想循序渐进?”

曾韫却道:“你怎么单不介绍这‘宝’,莫非这个门廊里的玩法另有要求?”

伙计道:“这‘宝’专供人围观公开赌局,今晚我们老板和一位孟老爷要以赌局清账,请的见证人是都常来宝源坊的旧客,恐怕您二位不合要求。两位公子不妨去前三厅瞅瞅,牌九、骰子、状元签,因有尽有,自己玩可比看别人玩痛快得多!”

他刚说完,玉竹就摆出一副事稠的脸,粗着声音一拽曾韫的袖子道:“不去,人家就想看别人玩。”

小伙计在这赌坊摸爬滚打多年,什么河都趟过了,却还是初次见到如此高调张扬的断袖,他忍着鸡皮疙瘩,对这位公鸭嗓的清俊小公子揖了一揖,道:“不是小的不放二位爷过去,只是坊里规矩不能……”

话说了一半,他顿住了,掌心里划过了一块东西,触感冰凉又令人熟悉。

是银子,数目还不小。

曾韫微笑道:“不能什么?”

伙计机灵地止住了话头,立刻挥手示意门口守卫让开,并伸手道:“二位爷里面请!”

玉竹看着这态度如翻书的伙计,心道有钱真好,不光能使鬼推磨,还能让磨推鬼。

费了半天功夫才进了这重兵把守的“宝”厅,原想此地应该更气派,不料一走进去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间门廊长且幽深,比起另几个明亮宽敞的走廊逊色不说,还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仿佛是哪家农户通风不畅的后院。

玉竹见四周无人,掩鼻对曾韫道:“孟老猫和赌坊老板以赌清账,十有八九输了交剑赢了免债,只是在人家的地盘,他会赌什么才有把握呢?”

昏黄的灯光让人看不大清楚脚下,曾韫拉着她往前边走边说:“听说牌九、骰子都容易动手脚,孟老猫是个赌场老手,久输也得有点经验,肯定不会挑让自己吃亏的赌局。”

说着他发现玉竹不走了,于是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玉竹憋了半晌,露出了个不怀好意的笑脸:“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曾韫手上用力捏了一把她的掌心,笑道:“我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吃喝嫖赌只精通前两样,你要一一查验么?”

说说笑笑间已经到了厅口,一掀门帘,这座“宝”厅便豁然在目。

与幽深狭窄的长廊很不一致,这间场子大且明亮,足容纳百十名看客,房顶悬挂着密集的灯笼,将这里映照的如同白昼,无论是环形罗列的座椅,还是场中央的圆形低台,在这明亮的光照下皆看的清清楚楚。

场中已经稀稀拉拉坐了一半人,大多都挤在前面,他们找了边缘的位置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看客。这些人不少是结伴而来的,三两人坐在一起高谈阔论最近手气如何如何,最近新兴的赌钱方法又如何有趣,言语间还会搀着几句荤话,把城中知名妓子拎出来品头论足一番,热闹倒是热闹,就是听得玉竹臊得慌。

——她要是一点都不懂也就算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会仔细琢磨。可是她毕竟已经初尝人事,个中滋味一清二楚,那些粗俗的字眼飘进耳朵里,就难免勾起来另一层心思。

只听一人道:“哎呦,百花阁算什么?那春香楼的姑娘才叫好,温柔似水,皮子跟白玉似的,摸了一把还想摸一把!”

“正是,不仅皮相好,声儿还甜,上次和我好的那个小玉姑娘,还没怎么着,一声‘好爹爹’先把人叫的人心都酥了!”

……

这些臭男人堆在一起果然没什么正经话题,三句话总是绕不过男男女女那点事。玉竹尴尬地搓了搓耳朵,她现在才明白,曾韫给她这个清心玄香根本不是为了防盛笑春,而是为了让她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闹个大红脸!

然而这些污言秽语又勾起了些她的遐思……不知道曾韫觉得她怎么样?

声儿是肯定不甜的,温柔似水也不大可能——哪个温柔姑娘会三番五次把刀架人脖子上?唯独那个肤若凝脂,她还能沾点边,再就是动情的时候,穴儿会湿的极快……

胡思乱想正入神,冷不丁曾韫对她咬耳道:“看台上。”吓得她差点原地一跃而起。

始作俑者似乎很是无辜,眨眨眼看了她慌乱的神情,狡黠一笑又撇过头去,手却还是紧紧抓着的。

玉竹放眼去看那圆台,顿时领悟了门廊的那股臭味从何而来。

圆台角落摆着一堆东西,用黑布罩着,只有眼力极好的人才能从没遮盖严实的那一点缝隙中看到一角乍泄的春光。

……那点春光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鸡爪子。

所以闹了半天,孟老猫和赌坊老板的赌局,就是斗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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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又更了挺长,接下来告假会更的慢一些,因为想一次写的长一点,再者是家里有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