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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行歌 阿瑾

过年的时候,平昌公主带檀檀去街上购置年货,檀檀很少有机会上街,但她喜欢邺城当地的民风,尤其是邺城的妇人们,虽然彪悍了些,可她们燕国的女子可是不敢当街责骂自己夫家的。檀檀趴在栏杆上看夫妻俩吵架的热闹,平昌公主细细品着茶,看着檀檀看热闹。

阿瑾从前是官家的女儿,很不解为何檀檀这么喜欢看街上的热闹,她抱怨道:“家丑外扬的泼妇,有什么好看的?”

“在我们燕国,女子不能辱骂丈夫。”

“这里是秦国,你们燕国已经没了。”阿瑾冷冷地说。

平昌公主剜了她一眼:“这话你不该说。”

阿瑾的哥哥死于和燕国的战事中,她恨所有的燕国人。

檀檀也不示软:“燕国人还没死光,燕国就还在。”

“燕国男人要是有种,你也不会没名没份被大司马收在身边了!”

阿瑾话音刚落,便受了平昌公主一个耳光:“阿瑾,你还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吗?”

阿瑾的父亲就是因说错话遭了人算计。

她委屈地捂住被平昌公主打的那半边脸,小声说:“她不要脸,勾引大司马,为何你要护着她?”

檀檀反驳:“我没有勾引大司马。”

“府里人都知道你每晚都光着身子在大司马面前。”

阿瑾又受了平昌公主一个耳光:“你若再敢乱说,我便将你送回去做官奴。”

阿瑾闭嘴了。

她不是檀檀,对秦国朝堂上的事一无所知。平昌公主的手段她以前就听过,公主可不是善类,当初她愿意嫁给贺时渡,无关情爱,只为是防止贺家与其他的大家族联姻。能将自己婚姻断然牺牲掉的女子,有哪能指望他对别人慈悲?

阿瑾从没期盼过平昌公主会对自己有多关心,但是,这份关心不属于她,也不能属于檀檀。

檀檀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这几天也将平昌公主躲得远远的,平昌公主寒了心,便迁怒给了贺时渡。她明目张胆地倒了送子汤药,阿瑾惋惜极了:“公主,你为何要倒掉呢?”

平昌公主讥笑道:“不倒掉,难不成留给你喝?”

阿瑾委屈地跪在平昌公主脚下:“公主,我没有这个意思。”

平昌公主用食指勾起阿瑾尖尖的下巴,眯眼审视着这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庞:“你喜欢大司马?”

“我……”阿瑾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大司马是盖世英雄,谁不仰慕他呢……”

“英雄?你可听说过佞臣做英雄的?”

阿瑾立马跪伏在平昌公主脚下:“阿瑾的命是公主给的,阿瑾这辈子只会效忠公主一人。上次是阿瑾多嘴,顶撞了檀檀姑娘,我明天就去给檀檀姑娘斟茶认错。”

“不必了,以檀檀的性子,未必会接受。”

阿瑾倒没看出来檀檀有平昌公主说的那种烈性,可后来,檀檀又确实是闹到了头破血流。

秦国的姑娘人人都有耳洞,秦人祖上游牧而生,穿耳洞是秦人的习俗。楼仲康那厮将西域使臣搜刮干净了,女人用的东西他府上用不上,便将那些珠宝首饰都献给了贺时渡,其中有许多漂亮的宝石耳坠。

碧色的宝石光华闪耀,楼仲康描述的绘声绘色,说这是公主王后才佩戴得起的。贺时渡嗤之以鼻:“怎说的像你自己喜欢女人似的?”

楼仲康不怀好意地讪笑道:“属下不喜欢女人,大司马您喜欢呐。”

贺时渡把玩着手上的一对碧蓝宝石耳坠子,问道:“送去你府上的柳侍郎如何?”

楼仲康浓眉一皱:“人家是细致的人,瞧不上我这武夫。”

贺时渡嫌恶睇了一眼楼仲康茂密的胡须:“至少将你胡子修理一番,我都不愿多看你一眼。”

楼仲康陪笑应是,他七八年前就认识贺时渡了,那时他是个小总兵,仗着自己算有些打仗的本事,并不把这位眼高于顶的傲慢小世子放在眼里,然而贺时渡一战成名,把八十万胡奴打得奔走漠北,当他意识到贺时渡不仅是个世家贵胄,更是个打仗的奇才时,便开始变着法去讨好他了。

“大司马,从前行军时可还是我教你剃须的,你不能断了奶就忘了娘啊。”

若不是贺时渡偶尔想要气气朝中那帮老腐朽,早就剪了楼仲康的舌头。

轰走楼仲康,贺时渡想到了檀檀。既然这些耳坠子是给公主佩戴的,可不正是为檀檀准备的?他想到檀檀几近透明颜色的耳垂,便拿定了主意,一共十副耳坠子,她半月里可以天天换着戴。

贺时渡找来宫里面给公主们扎耳洞的姑姑,让她们给檀檀扎出耳洞来。

檀檀原来是有耳洞的,后来长合住了,娘说既然扎耳洞是秦国蛮人的习俗,没有耳洞正正好。檀檀记住了娘的话,只觉得贺时渡此举是故意羞辱她。

她是燕国的公主,不要秦国的奴仆给她扎耳朵。

两个姑姑也没想到檀檀会抗拒,原本只想安抚一下檀檀,结果才碰到檀檀,就被檀檀给推搡开。贺时渡原本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可檀檀一反抗,他就铁了心要给她重新扎上耳洞。

檀檀撒腿就要跑出去,贺时渡一个箭步就拦在她的面前,三两下绑住她。

两个姑姑面面相觑,最后资历丰富的那位劝说:“大司马,若是姑娘不愿,我们下手,她会遭很多罪的。”

“不想她遭罪?除非你们替她遭罪,听懂了吗?”

贺时渡是敢和皇帝翻脸的人。

两个姑姑连忙跪下:“奴婢明白了!”

光是给檀檀扎耳洞,就用了足足一个晌午。两个姑姑抱着赏赐离开司马府邸时,俱是一身汗。却不知他们才走,檀檀就发起了脾气。

一盘漂亮的耳坠子被檀檀砸在贺时渡身上,那一瞬间檀檀惊了,贺时渡也惊了。

“你再给我摔一个试试?”

檀檀怕了,她向后退了一小步,心想着,摔一下是摔,两下也是摔,不如就破罐子破摔。

她抬头,对上贺时渡阴鸷的目光,一个抖擞,便默默上前蹲在他脚下,将落在地上地耳坠子捡了起来。

贺时渡冷笑,“我还当檀檀真要为故国守丧,做烈女。”

檀檀悲哀地吸了口气,便趁贺时渡得意时,一头撞向了一旁的柱子。

她其实很怕疼,却也很怕别人的羞辱。娘说过,她不必为故国守丧,应当朝前看,忘了故国。可她是来自燕国的人,留着燕国的血液,长着燕国人的模样,她若是忘了故国,便忘了自己。

青铜柱子上的芙蓉雕花磕破檀檀的额头,血顺着她没有起伏的眉骨滴进眼睛里,周遭一切模糊成一片红色的晕影,贺时渡脸上的震怒也淡化在了血色里。

檀檀当下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以后,额头上便多了一道难看的疤。平昌公主一边叮嘱婢子给她上药,一边斥责:“你不怕疼,也不怕丑么?”

“会留疤吗?”

平昌公主气愤道:“撞柱子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会留疤?我看你还是早点死了报仇的心吧,要不然贺时渡还什么事都没有,你倒先把自己给作死了。”

平昌公主话里尽是讽刺,檀檀皱了皱鼻子:“公主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少一个要杀大司马的人?”

“你!”平昌公主将茶杯甩向一旁,“多少人等着杀他,你与他们比,又笨又固执,你以为自己有胜算么?我平昌再傻,也不会指望你能杀了他!”

檀檀知道自己的话严重了,她立马收了声,像一只闯祸的小狗偷看自己的主人,盯得平昌公主心软了下来。

“祛疤的药是宫里面娘娘们常用的,很管用,每日早晚都要涂抹。既然你自愿在南池当个丫鬟,我也不叫人来伺候你,你自己也别忘了按时上药。”

平昌公主这次是真生檀檀的气了,贺时渡一来,她不顾谈谈祈求的目光直接离去,把她丢给了贺时渡。

檀檀不知道自己朝他发了那么大的火,做了那么大的蠢事要怎么面对他,索性闭上眼装睡。她真是小瞧了贺时渡,一个号令千军万马的男人,又怎么可能被她骗到?

“平昌都说你醒来了,再装就把你丢去喂狗。”

檀檀绝望地睁开一双含着水的眸子,对上贺时渡还算和颜悦色的脸。

烛火柔和的黄色光晕照在他脸上,让他犀利的轮廓柔和很多。檀檀不受控制地盯着他看,美好之物,她总会多流连几眼。

贺时渡摸着自己的下巴,“檀檀又不是第一天见我,怎还能被迷成这样?”

檀檀被他说中心思,口是心非:“才不是,你丑死了。”

他搬来一只椅子,坐在榻前:“那你细说说,我哪里丑了?”

以前在贺公府的时候,檀檀都不敢和他说话。她知道贺时渡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平昌公主恨他,时复崇拜他,人人都对他有着特殊的情感。他也不时常在府中,檀檀却能听到许多他的传闻,多是称他天赋异禀,栋梁之才的。

檀檀的印象却只有一个。

有年春上他在院子里放风筝,风筝挂在树上,她求贺时渡帮她捡风筝,他给了她一个冷眼就离开了。

若让檀檀细数他坏在哪里,她可以说一天一夜,说他丑,本就是违心的话。

“说的不对,我就脱你衣服。”

檀檀编不出来,只能实话实说:“你的心地很丑。”

贺时渡忍俊不禁,大笑出声来。他温厚的手掌拍弄着檀檀的脸颊:“檀檀见过人心是什么样子的么?”瞧她的傻样,就知道她不曾见过。

贺时渡叫来芳年,让他去屠夫那里取一颗新鲜的猪心来。

约等了半个时辰,芳年捧着盛着猪心的母盘来见他,刚刚取的心脏,鲜血淋淋之余还冒着热气。檀檀看了一眼就干呕了起来,贺时渡抓起她的头发,逼她直视:“人的心脏也差不多是这样,没有人的心脏是长得好看的。”

“真恶心。”檀檀拍拍自己的胸口,一想到胸膛底下跳动着的也是这样血淋淋的一团肉,她立马不动了。

贺时渡绕过芳年,来到檀檀面前。他将手覆上檀檀左胸的位置,那里之物跳动的很快。

“小东西,可一定要乖一点呀。”他亲昵地对檀檀说,“要不然,我会忍不住挖出檀檀的心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