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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芳谱(全本) 第567章 落花 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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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都城高高的城墙下,站满了背好包袱的百姓,人群拥挤杂乱,将城门从内堵死了,从城墙上看过去,一眼只见黑压压的人头,排了满满当当的几条街,蜿蜿蜒蜒的,甚至还看不到尽处。

城防守备在城门内持刀以向,纷纷大喊道:“挤什么挤什么谁也不许出城去”

可这几千个守备军全然无法阻挡人流向前涌动,十几万百姓合力起来,将他们顶在了城门下,城门内乱作一团,城门外也极不宁静,不时的还有拍门声和大叫透门而入,“快快开门,我们是长白府的亲军,奉江平大人之令,前来入城勤王的。”

守备军的统领朔余事败遭擒之后,重新换上的都是仁宗的心腹,要么是龙武卫将官,要么是骁骑营的大将,听到城内城外喧嚣漫天,他们中的几个首先向城外摇手大喊道:“你们回去上告江大人,就说皇上有旨,命勤王卫队在城外驻扎,一个都不许入城。”

外门人仰头看着城墙,仔细辨认一番,见一个将军穿着亮堂堂的铠甲迎风而立,外门人苦着脸大叫道:“牛将军,您老行行好,我们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在城外已经驻扎了十几天啦,乱军日夜攻城,打的都是我们这些人,皇上不许我们入内驻扎,我们的粮草和军需就快没有啦,再这么打,谁还能支撑的下去啊。”

牛再春撑着眉头,定眼向下正一看,下面人的确行迹狼狈,他们这些人有的从长白山赶来,还有的是来自于漠北,辛苦跋涉不说,在城外还疲于应战,他们口中说的,显然都是实情。

可是皇上也发了话,谁要胆敢放进来一个乱贼,便当满门抄斩,城门只要一开,立刻便会潮水般涌入数万大军,谁敢保证,这其中没有一个怀有异心的

牛再春长长的叹了口气,回头问道:“二弟,你看看,这事情该怎么办才好”

马其英唉声叹气的道:“没法子,你说人家千里赶来救援,我们反而缩着脑袋冷眼旁观,这道理在哪儿都是说不过去的,但是皇上严命我们两个把守城门,不许放进任何一个叛匪,我们又职责所在,好生无奈呀,城内还有精兵五六万,我想啊皇上或许打算将外面勤王大军都打没了,消磨叛军实力,再出城一战的。”

牛再春嗯的一声,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驻军,抚头长叹道:“要是三弟在这里就好了,他为人足智多谋,也只有他,才能”

话还没说完,嘴巴便被马其英跳起来堵上了,马其英回头瞥了瞥,见到身后并没有其他随人,这才放开手,小声吁气道:“大哥,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咱们俩好不容易当上了领兵大将,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你一提三弟,被套上个反贼的大帽子,那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么”

牛再春粗着脖子盛怒道:“三弟怎么是反贼了要不是他,的朔余早就领着城防大军把皇宫都抄了,我们立下的功劳,哪一样不是三弟他暗中赐予的,皇上看不清楚,难道你也看不清楚”

马其英垂着脑袋嗟叹道:“大哥你又何必对我发火,我们三兄弟自从结义以来,西出吐蕃,南征北战,情谊可比桃园日月,可是天意如此,造化弄人,三弟他现在已经不是大将军啦,而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你不为自己想想,难道也不愿为家中的老父考虑考虑我们的爹爹日夜盼望我们扬眉吐气,这时候和反贼搭上干系,多年的辛苦便尽数付诸流水了呀。”

牛再春听得微微一愣,想想家中老父殷切的颤巍目光,粗胀的脖子顿时无力的耷拉下来,就连叹息声都低的听不见了,身后的城门内有人高声呐喊道:“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牛再春这时候正没好脾气,听到城内也吵吵嚷嚷,他大怒着走到城墙内侧,挥手对下面喝叫道:“干什么的”

下面数以十万计的百姓们纷纷跪下来磕头道:“大人求您开开恩,放我们逃命去吧,我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穷苦人,三殿下打进来也好,打不进来也好,我们只想安安稳稳的混口饭吃,洛都城被围困这么多天啦,人心惶惶,你就让我们走吧。”

牛再春和马其英听得心头不禁郁结,皱着眉头一看,百姓们背着大包小包,扛着行李,在城门内跪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人哭声哽咽,三皇子虽还没打进城来,但是天天都能听到城外高声喊杀,要说他们百姓不害怕,又怎么可能呢。

就连一些高官贵族,这时候也开始纷纷寻找退路了,昨天晚上,就有好几拨人先后找到城防大营,拿出金子和财宝,让牛再春私放他们出城,牛再春职责所在,拼命摇头不敢答应。

那些人恼羞成怒后,指着牛再春的鼻子破口大骂,对着他吐了几口唾沫,让他等着瞧,日后自会找到他的短处,可是这些穷苦人不能和他们相比,洛都被围,城中人心惶惶,他们或许连饭都吃不了,眼瞅着这一战不知还要打上多久,百姓们无以为继,实在是难以支撑了。

牛再春看得目中一红,咬着牙将拳头捏得死紧,城外又有人大叫道:“牛将军,我们江大人来了,他说,只要放他一人入内即可,他要亲眼见见,皇上是不是安然无恙。”

牛再烦意乱的走回去,见到城外人喊过话后,人群中走出一个大红官服在身的中年人,额下留有黑须,牛再春并不认识谁是江平,不过看那中年人的气度,便知他是久居高位之士。

牛再春对下面拜礼道:“皇上一切安好,我等前日刚见,江大人只管放心回去就是了,江大人的心意,我等必将转告皇上。”

江平走到城下,怒着脸庞骂道:“还说皇上安好,我看啊,洛都城迟早要败在你们这些马屁精的手下。”

牛再春愕然道:“江大人言下何意”

江平指着城头气道:“三殿下和鲜于老贼的十万精兵就在不远处的汤河口,我们若是合纵起来,倒还有一线生机,你们这些缩头乌龟整天贪生怕死,躲在城中看着我们一个一个被击破,我们死绝了,你们难道逃得了吗,本官今日定要面见皇上,面见卢圭大人,参你们这些窝囊废一本。”

牛再春和马其英在城头上听得一怒,四只拳头握起来,不过仔细想想,这些都是皇上所为,城外的援军无法入内,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马其英长叹一声,高声道:“江大人,你要见的卢圭丞相,他他已经被皇上罢免啦,此刻赋闲在家,只怕是不愿见你的。”

江平听得心头狂跳,惶然大叫道:“什么卢大人被免官啦难道朝中真的奸党横行不行不行,这么一来,本官更是要见见皇上才是,你们快快把城门打开,不然的话,本官就要麾命手下攻城啦”

牛再春用力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卢大人乃是皇上钦命罢免,你要是胆敢攻城,也会是死路一条。”

江平嘿嘿激昂大笑道:“死有何惧,怕只怕,皇上年幼,被奸臣宦官所把持,败了手中的江山而不自知,臣的一片忠心天日可表,来人啊,给我准备进攻,入城勤王”

江平话音一落,身后数万援军齐声大吼,人人面色激荡,牛再春和马其英在城头上看得目瞪口呆,转头互相对视一眼,马其英惶遽道:“大哥大事不好啦,江平攻城,我们打是不打,打的话,无异于两败俱伤,不打,任其攻进城来,我们的脸子可没地方摆哟。”

牛再春低头一看,江平下令之后,援军果然以为皇上被奸臣所挟持,身不由己,纷纷呐喊着挥戈相向,他心知皇上在宫内呆的好好的,哪里来什么莫须有的奸臣宦官,牛再春思虑片刻,抬手大喊道:“江大人且慢,好,你要面见皇上,我就放你一个人入城,皇上有令,不许任何私党擅自入内,你的手下,请恕我等无能为力。”

江平哈哈一笑,傲然道:“你以为我会害怕吗,现在天下大乱,只要解救洛都,要我江平将脑袋双手奉上也成,你们只管开城吧,我必不带兵入宫。”

城门从内侧稍稍打开一条缝,江平整饬一下官服,昂着头大步而入,刚刚走进城门,迎面见到十数万饥渴的目光盯着自己,江平面色一愣,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牛再春走下城墙道:“哎都是洛都城里的子民,皇上不许任何人出入,他们憋住久了,害怕殃及池鱼,所以日日喊着要出城去。”

江平怒道:“还不是你们这些胆小如鼠的奸臣所为,我南朝大好河山,百年来也从未有眼下这般动乱过,子民们过不上舒心日子,又没有办法安身立命,他们自己选择出城避祸,有什么不对”

牛再春长长的叹了口气,摇头默然不语,正在这时,人群中有人挥手大喊道:“城门开了,城门开了,我们快冲出去”

这人话音落下,顿时警醒了无数的百姓,他们狂吼道:“对,我们冲出去,留下唯有一死。”

人群好像潮水一般翻涌向前,牛再春和江平刚刚入内,马其英大叫道:“守备军,快挡住他们,一个都不许放过。”

转身又对门下嚷道:“快关闭城门”

可是他的喊话面对滔天的尖叫声,不吝于水滴落入大江,瞬时便被湮没消融掉,人群激昂的朝城门下冲过来,守备军有人挥刀砍杀上去,还有慌张的去推挡城门,想要将城门阖住。

冲在前面的百姓被守备军砍死了数十个,牛再春摆手大叫道:“不要伤人不要伤人”

仅凭几千守备,实在难以抵挡滔滔的人流,百姓了见到血光后,更是激发了胸中的血性,有人一把夺过守备军的钢刀,迎面一刀砍了回去,几千守备顿时好像浪花一般被江水冲击中断,牛再春和江平嗔目结舌的站在城门下,见到一群群红脸高喝的百姓迎面而来。

城门刚刚快要阖住,冲在最前面的百姓便用肩头将缝隙顶开,后面人拉开关门的守备,劈头盖脸的便是一通拳脚,打的那几个守备惨叫不迭,百姓们高喝着,拉开城门,只见城外一道亮光透射而入,人人狂喜着朝外冲了出去。

人流如同潮汐浪涌,一波接着一波,牛再春束手无策的靠在城墙下,眼见着面前踩死踏伤无数,他的双眼呆呆的发直,心头直叫:“完了完了”

身边的江平官帽被人挤到了地上,便又被无数只脚踏碎踏破,他仰天哈哈快慰一笑,笑声在人群中听着小小的,几乎尽数被湮没掉了。

冲出城门后,子民们围聚在洛都城的郊野发呆,当初逃出城去,只想着尽快离开那恐怖的皇城,找个地方重新安身立命,眼下真的逃出来后,似乎又没有主意了。

面前四通八达的摆满了官道,由此而出,可以经过剑南直到西蜀,也可以渡江过宁安府,还可以扬长向北,径直去北郡和关外。

人群停下来喘息片刻,互相转眼看看,一时皆都没了想法,这时候一个老者站出来道:“各位亲友,咱们既然逃出洛都,便该远远的离开,日后再也不回来啦,大家天南地北,就此一别吧。”

今日同仇敌忾的杀出洛都城后,大家互相之间有了一些惺惺相惜的义气,抬眼见那老者背好包袱,扶着一个年幼的小孙子转身而去,有人问话道:“老先生,您您要去往哪里”

老者转头回话道:“我要出风雪渡头,去北郡将养余年,哎南疆虽好,可是毕竟气候太过酷热,我们老人幼儿,实在是呆不惯的。”

其余人奇道:“北郡不是也在打仗吗,老先生刚出狼窝,难道又要入虎穴”

老者摇头微笑道:“早打完了,护国大将军杨大人,在北郡带人将蛮子兵杀得人仰马翻,连突厥的大王子都死在了幽州城外,那位杨大人英雄一世,现在全天下,也只有北郡才是唯一的乐土。”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人群中欢呼雷动,大家齐声高叫道:“对,我们也去北郡,我们都去投奔杨大人。”

主意拿定,大家纷纷转头向北而行,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只有一个极不起眼的女子低着头,不愿随大流行走,仔细看看,她身上穿着的似乎是宫女的素服,发髻歪歪斜斜的插在脑后,露出的一截小脸颊,却是白得耀眼。

虞凤高高的竖起衣领,回头看了看那生活了十几年,却又显得无比陌生的洛都城在,阳光下显得那么肃穆庄严,可是那城中却是充满了丑恶,直让她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她用劲的拉住自己的衣领,心头咯咯一笑:“还是还是倩儿妹妹最有办法,我可记得她说过,湖水不起波澜,怎能浑水摸鱼。”

这一次又用了倩儿的方法,换了那宫女的衣服出来,避过贴身龙武卫的紧跟,逃到了洛都城门下,没想到正好碰见了开门,她便跟着人流冲了出来。

驻足看看,出门走的急,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就连这身衣服,还是人家的,虞凤一时倒是傻了眼,看着大队人马向北走去,再听到人家说什么:“对,我们都去投奔杨大人。”

虞凤的心思一堵,偏偏转回了头,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回去,她逆着人流,被人挤得前仰后合,一个不小心,哎哟一声跌到了路旁的雪地上,路边骑过了一匹飞马,马上人低头微微看了看,忽然大惊的跳下来,马儿也不顾了,蹲到了虞凤的身边,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你没摔伤吧。”

“咦”

虞凤死命的揉了揉自己红肿酥麻的膝盖,抬头打眼一看,见到是一个须眉乱发的汉子,这汉子三十出头,嘴脸长得很丑,面相可恶,偏偏眼神中俱都是担心外露,虞凤愣住暗道:“他他认出我了么”

对这丑汉是没有任何印象的,虞凤从小都在皇宫中养尊处优,见过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高官大员,这样容颜丑陋的俗汉子,若是真见过必然会有印象,虞凤秀丽的双眉微微一蹙,呜咽着没有说话。

丑汉皱眉道:“很疼吗,哎苏姑娘,你不是在我后面吗,我说先出来探探路,怎么你却赶到我前面来了,而且连马儿都丢了”

虞凤不耐烦的嘟起了粉红小嘴,暗自嗔怨:“这家伙不会是看我孤身一人,借机想和我攀上交情的吧。”

继而又想:“苏姑娘,苏姑娘,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本公主姓咦,等等。”

脑中不知为何,闪现出了一个娇媚出众的人影子,那个人和自己生得有七八分相象,就连自己见了,都有些分不出彼此来,那个女子她似乎是名叫对,叫苏瑶烟

虞凤细细的柳眉一跳,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丑汉,把我当作了她呀”

那丑汉见虞凤呆呆滞滞的,一会子惊讶,一会子冥然大悟的俏丽模样,他狐疑的咂了咂嘴,闷声道:“你你难道不认识我了么,我们可是一起出门的呀,我是朱晃啊,苏姑娘,你对了,你什么时候又换了这一身衣服了。”

朱晃紧盯着虞凤,看得越来越心惊胆战,前几日,苏瑶烟每隔一会,便会换上一身秀色可餐的装扮出来,仿佛她那小小的包袱中有取之不尽的衣物首饰,偏偏每一样她穿着都是那么好看,眼下见到这“苏瑶烟”一身宫女的打扮,朱晃倒是并不吃惊。

令他吃惊的是,这位“苏姑娘”那冷漠如同寒霜的眼神,几许分别之前,苏姑娘还巧笑嫣然的顾盼,在杨兄弟的身边如同花蕊怒放,眼下怎么会变得这么狠厉,甚至透出一股厌恶之色来

朱晃讷讷的咂着嘴,正在这时,脑后一个娇媚婉约的嗓音轻唤道:“咦朱大哥,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朱晃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顿时好像石头一般僵住了,这身后慢悠悠的走过来两匹骏马,前面的那一匹马上端坐着一个妩媚出众的美人儿,双腿夹住马腹,正亲切的朝自己打招呼,让朱晃无比震骇的是那个马上的美人儿无论气质还是样貌,竟然和自己身下蹲着的这一位,看起来全然相同,一般无二。

哎,改变了一下写法,不然虞凤看起来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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