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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已成空 色已成空_分节阅读_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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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曲线的腰身,心中有点颤栗,将来也会变得那么软,那么柔和,那么的和以前不同。直到有一天,长成妈妈那样的曲线玲珑的妇人。

她深深的把脸埋到枕头里去,几个月来一直盘旋在心中的疑虑和恐惧渐渐的淡了下去。如果必得这样,那就这样吧。可是厌恶之情并不稍减。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永远保持孩子那样平板板的身材,不必担心这些突如其来,羞人而又莫名其妙的变化。或者,她想,其实她更愿意的,是长成爸爸那样的挺拔伟岸,充满安定人心的力量。

可是,只有一个男孩才会长成一个男人,直接的,坦白的,抽枝拔节,肆无忌惮。

这就是命运啊,尽管她带着一只雄鹰的渴望睡去,一觉醒来,仍然会蜕变成一只蝴蝶,美丽,也许,但是柔弱。

她突然意识到,看了那么多的武侠小说,绝大部分的主角,都是男人,承担着或野心,或道义,书写着生命的传奇。而书中的女人,都不过是围着主角转的衬托,仿佛围绕花的蝴蝶,数目越多,越见这花的芬芳艳丽。一向在阅读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把自己代入主角,享受众美围绕的感觉,之若第一次震撼的发现,作为女性,在令她迷醉的大多数书里,自己只能做配角,即使是顶着女主角的名义,而且无论多么的武功绝代,才华倾世,都没有也似乎不想要自己独立的生活,仿佛飞蛾,唯一的和最终的目的,便是奋不顾身的投向名为爱情的那盏幽幽烛火,焚须断翼,在所不惜。

生活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身为家中的独子,老师的宠儿,同学们艳羡敬畏的中心,林之若从来没有意识到,性别,可能意味着社会角色的巨大差别。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小学到初二,自己一直是唯一的班长,而到了初三,她就莫名奇妙的成了女班长。而因为班上打架闹事需要管理的都是男生,她这个班长其实有名无实,根本就是那个男班长的陪衬。小学的时候,她和男孩子打过价,初一的时候,她曾经厉言斥责过调皮捣蛋的男生。现在,她不再和男生有任何冲突或者交往,因为管理男生的权力,已经移交到了他们自己的手中。即使她仍然是最优秀的那一个,老师却已经不认为她有管理男生的能力。

这份隔离,她曾经以为是成长,现在看来,却带着难言的轻蔑和鄙视。

一瞬间,她读过的历史,她经历的生活,她看到的新闻,她观察的社会,她以前觉得熟而又熟的一切,在她新觉醒的性别意识里,突然都呈现出了新的面目。原来历史真的是“his story”,他的故事;原来这个社会,仍然是一个男人的社会;原来“老弱妇孺”,是一个将终身跟随她的标签;原来电视新闻里,任何一个权力中心的集会,那清一色的西服领带,代表了一种隔离;原来……,原来……

原来她一向认同和理解的一切,并不是属于她的一切;原来她为自己构想筹划的未来,不一定是她的未来。

鲁迅先生笔下的狂人,看到书里写满了“吃人”。而林之若此刻眼前一串串冒出来的,却是“男权”两个大字。

林之若被自己的新发现震撼,竟然破天荒第一次,失眠了。

第二天上课,自然睡得天昏地暗,居然还作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是一个大侠,风流潇洒,踏雪寻梅。突然,雪地里窜出一个杀手,一柄乌黑的长剑向她刺来。就这点本事敢来惹我?她轻蔑的笑,折扇轻挥,突然碰到自己的胸膛,突然就想到,我不是女孩林之若么,哪里是什么大侠,哪懂什么武功。那剑冲着胸口而来,却不知道怎么刺中了手臂,钝钝的痛。她蓦然惊醒,发觉唐馨正在拧她的胳膊,看到她醒来,冲着她挤眉弄眼。抬起头,只见物理老师兼班主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正一头雾水,耳边唐馨轻声说:“老师说上次测试最后那道大题,全年级只有你一个人作对了,让你上去给大家讲讲你的思路。”连忙捞了铺在桌子上的卷子,走上讲台,低头看着题目,清了清嗓子:“这道力学题,看来很复杂,其实关键是找准成对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

忽然觉得班上安静的异常,连记笔记的刷刷声和纸张翻动的悉窣声都蓦然消失。抬起头,看到全班的同学都愕然看着自己,而前排的唐馨杀鸡一样的使眼色,做口型。最后还是班主任咳嗽一声,解救了她:“林之若,我们在讲加试的那道电磁学题,不是这个力学题。”

听到下面窃窃的笑声,越来越明目张胆,林之若恨不得立刻变成真的大侠,踏雪无痕瞬息千里的逃进深山老林。镇定,镇定,真正的大侠都见于危难之间,存亡之际,用智慧和武功,化不利为有利。她再次清了清嗓子,出语惊人:“其实这道题我是做了弊的。”

果然立刻安静了下来。

她不慌不忙:“这道题单凭初中的知识点,很难推算出结果,因为带电体的形状并不规则,大家找不着头绪,是很正常的。我因为参加数学竞赛,学过微积分,是用微积分的原理先知道了大致的结果,再倒推上去的,得出步骤的。其实光用平面几何的知识,也可以解开这道题,不过因为是物理题,大家被局束了。过程是这样……”

林之若越讲越镇定,越讲越流利,把整个步骤在黑板上演示了一遍,回过头来,看到班主任那已经熟悉了的欣赏的眼光,同学们崭新的震惊和崇拜,不由得微微得意。

下课后,唐馨憋了很久的大笑终于爆发出来,指着林之若:“服了你了,推都推不醒,要靠掐的,结果还是一开口就露馅了。要换了我,早找个地洞钻下去了,你居然面不改色,眼睛不眨的就是一通神侃,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林之若一本正经:“诗人都是这样练成的。”

唐馨揪着她的脸颊:“我看看你脸皮是怎么练成的,居然这么厚。”

“对了,”唐馨想起什么,转身从书包里摸出一样东西,塞在林之若手里,在她耳边低声说:“这是给孟繁星的。你既然脸皮这么厚,就派你去送给他吧。”

林之若知道是邀请他吃饭的纸条,便揣在兜里,也低声说:“怎么送?就这样走过去递给他?”

“那不是全班都知道了?你不想活了。用什么方法我不管,总之这个差事交给你,你要负责安全秘密的送到。”

林之若凝神苦想。放学后以租书为名,去他家的书店找他?不行,开学之后,已经很少在书店碰到他了。这样的纸条,估计是不方便托他家人转交的。偷偷跟踪他,等无人的时候再上去搭讪?怎么听着情境这么耳熟,月黑风高夜,一美女,啊不美男,走在路上,后面鬼鬼祟祟跟着一人,到巷子深处,突然面露凶光扑过去,啊,那是色狼作案。

幸好下午语文老师来叫她发作业,解救了她的难题。发到孟繁星那里的时候,她把他的作业本小心平放在他的桌子上,拿出那时候男女生之间说话惯用的那种冷淡疏离的口气:“老师说你这次的作文跑题了,让你仔细看看评语,以后注意。”说完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下一个同学。果然,周围的同学各行其是,并未觉出一丝异样。

孟繁星摸不着头脑,翻开作文本,只见龙飞凤舞红笔朱批一个“良”字,并无其他评语,却赫然夹着一个纸条,不由得心怦怦跳了起来,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连忙攥在手里,想要出去看,偏偏上课铃响了。

放学后,之若把这件事情告诉唐馨,果然又惹得她大笑一场。笑过之后忽然诧异:“咦,之若,这么恶搞,不是你一向的风格啊?”同班将近两年,她心目中的林之若,是一个内向冷静,少言寡语的人,虽然一旦惹怒了她,她言辞尖利雄辩滔滔能让最调皮的男生哑口无言。班里的同学,因此一向对她敬而远之。这也是为什么在分班之前,她虽然爱说爱笑,却一直没有和之若真正接近的原因。

之若为她理了理鬓发:“以前的确不是。但现在不同了。”

“怎么?”

“因为我现在和你同桌啊。你没听见过,近墨者黑么?”

唐馨做出捶手欲打的姿势:“你敢说我?”

之若缩缩脖子,一副害怕的样子:“我错了,我错了。是近朱者赤,不过,是会哼哼的猪,乱发花痴的痴。”话音未落,人已经敏捷的拎起书包,跑出了门口。

唐馨的娇嗔从后面传来:“别跑,有能耐你等着。”

看到唐馨没有追过来,她放慢脚步。街头的柳树,已经抽出鹅黄色的新芽,柔软的枝条,随风上下,烟云满地。墙角路边,已经悄悄的绽开了一些各色的小草花,粉白嫩紫,星星点点,不为人注意的盛放着自己所有的娇艳。

就像我的青春呵。林之若心中忽然柔软的触动。

她内心深处隐隐觉得,这个春天,伴随着身体的改变,一切都不一样了。以前那个宁静安乐,独往独来,自由自在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可以不理会全世界,也可以拥有全世界的孩子不见了,而成年人的迟钝的理智和清醒,又迟迟不来。她迷失了自己,只好向身外寻觅。所以,和唐馨这个似乎所有人都喜欢的女孩在一起,参与自己以前不理解也不想加入的女孩子的种种嬉笑打闹,分享让她脸红心跳的小秘密,才那么的重要,那么的顺理成章。

街旁店铺的橱窗中,模特身上的一片鲜亮吸引了她的目光。踌躇了一会儿,林之若走进店铺,做了一件她十五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她去银行取了自己的零用钱,买下了那件衣裳。

只是当时已惘然

最后一节语文课。孟繁星正襟危坐,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脑子乱哄哄的,各种揣测情绪你来我往,纷繁迷乱。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林之若竟然借发作业的机会,给自己传了一个纸条。按当时的惯例,这样的纸条,哪怕里面写的是今天天气不错哈哈哈,也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林之若对他有好感,想和他交往。

可是,据他所知,这样的纸条一向是男生的专利,从来没有听说女生会主动的。

终于熬到了放学,在一个僻静的街角,他颤抖着双手,藉着夕阳的余晖,打开了那张已经被他汗水浸湿的纸条。

纸条上是短短一行字:孟繁星:多谢你帮我挡了镁片。周六中午在汾阳楼请你吃饭。不见不散。唐馨。

这正是唐馨的大作,百分百抄袭程辉。

孟繁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语文课本上总也背不下来的古诗,这时候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仔细看看,果然,那笔迹纤细圆润,典型的女孩子手笔,和林之若练过硬笔书法的流利飘逸完全不同。

这怎么可能呢?那样巧笑倩兮的为无数男生倾慕的女孩,居然主动邀请他?那么林之若呢,只是为好朋友传递消息么?

他怔怔的走着,若惊若喜,骄傲,惶恐,以及一丝失望一起涌上心头,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周六中午,孟繁星心怀忐忑的去了汾阳楼。按服务员的指点,进入一个小小的屏风围起的隔间,看到摆满了菜肴的桌子边,一个人转过头来,却是满面惊诧的程辉。两个人还来不及交换情报,两个女孩已经携手而入。

唐馨掏出一个纸条,展开,铺在桌子上,笑吟吟的望着孟繁星。孟繁星拿起来看了一下,在程辉诧异的目光中,掏出了自己的那张,并排放在一起,推向程辉。

程辉读了第二张几乎和自己的一模一样的纸条,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略略尴尬,但是转念间就大笑起来。另外三个人也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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