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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星志 第四集 假面女皇 第四章 棒打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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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总是冗长而又沉闷的,跟其余两大家族的人谈判更是如此。两天下来,皮科特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奸商,谈价钱的时候,必须从亿位慢慢谈到小数点后十位。

刚从谈判中抽身,他却在跟隆博特闲谈时,才知道爱美兰最近跟飞云交往甚密。

“你说他们开始恋爱了?”

“怎么?有问题吗?”

隆博特有点奇怪,为何皮科特会大为紧张,难道,皮科特一直在暗恋爱美兰小姐不成。

察觉到副官怪异且暧昧的表情,出奇地,皮科特竟然恼怒了起来。

“别用这种眼神望着我,这事……我,不……算了,你先告诉我,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是飞云把爱美兰小姐救回来之后,爱美兰小姐就经常去飞云阁了。听说飞云不在时,小姐也经常去那里,似乎是她很喜欢飞云养的那只狗……”

隆博特还未说完,就看到自己的上司急急忙忙地大步往外走了,那副心急如焚的样子,怎么看也是……

天!该不会是上司跟飞云都喜欢爱美兰小姐吧!

仔细地回想上司刚才的表现,分析上司听到这消息时眼中的那种惊慌和不安、还有那副担心失去爱美兰的表情,隆博特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天色暗灰暗灰的,乌云越压越低,看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倾盆大雨。

隆博特的心情,也越来越差了。他没想到,上帝竟会如此残酷,让两个本来可以成为好兄弟的男子汉爱上同一个女人。这种被几百年前的爱情用滥了的桥段,竟然会真的发生在现实中,隆博特有点茫然了。

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好犹豫的,飞云虽然讨人喜欢,但毕竟是外人。而皮科特是他服侍了十多年的主人兼上司,怎么说,他都应该支援自己的主人。

但他总觉得有点可惜,也有点怪主人:跟爱美兰小姐相识多年了,说实在,也见面了几百次,却从不敢向对方表白。现在好了,有了竞争对手,反而着急了。

真是的……现在怎么看,主人都有种仗势欺人的感觉。

原本,主人还想跟飞云一同组成守卫埃克罗的双璧,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心中的黯然,缓缓地回转上升着,仿佛要吐出心中的郁闷,隆博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是,吸入肺中的,却是更阴湿沉闷的空气……

飞云跟爱美兰最近来往甚密,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也没有刻意逃避众人的视线。决定暂时放任埃克罗不理的飞云,也的确需要找些事做,来舒缓心中的郁闷。

近来舰队士气低落是明显的,打胜仗回来,却要面对变为以星期为单位提供的配额制补给。再加上有意无意的飞行延误,在朗斯星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伙食限量了。

也因为这事,飞云一直待在埃克罗星。

谁都能看出,埃克罗人无尽的冷淡,耗尽了飞云仅存的热情。而且,皮科特也因为公务繁忙,在飞云回来后只见了飞云一次,勉励几句,就匆匆离去。

强尼也知道飞云很心烦,主动提出代替飞云,跟法西特家族把持的后勤部争吵关于补给的问题。

说实在,飞云也厌倦了那每周一次、甚至每周两次的补给会议,于是升了强尼的官,给予他上校的军衔,让其以“飞云舰队后勤总管”的名义代替自己出席会议。

当懒虫的大有人在,不负责任的家伙也不少。

克里斯推说自己部下死太多,伤心欲绝,需要散心,就把舰队的事务推给丘克和索特了;路加也推说身为兄弟,要去安慰飞云,就把战机队的事情推给爱娜,很可惜,爱娜以培养新人为名,以牙还牙地推给了蓝碧丝。

爱娜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克里斯和路加乱来,因为他们观光旅游的目标总是美女,分别只在于克里斯旅游路线的终点是旅馆或者美女的家,而路加则仅限于马路和商店。

但他们三个无论多忙碌,每天早上不过九点绝不出门,因为每天九点整他们都要收看特别节目——飞云恋爱启示录。

透过安置在大门口以及大厅的秘密录影机和监听器,他们可以清楚听到两人说话中每一个颤音。

二月二日,埃克罗大军出征的前一天。

对国事毫不关心的飞云和爱美兰正在大厅里商讨今天该去哪里。

“今天去明镜湖怎样?传说水准如镜的湖面,能把恋人的爱心给倒映出来。”

“哦!好啊!反正没去过,我无所谓。”

飞云一脸不在乎。

那边,秘密房间中,三人同时大叫:“飞云,你白痴啊!”

爱娜如数家珍地说道:“飞云该不会真的如此迟钝吧!大前天是情人岛,前天是爱巢山,昨天是相思河……”

说着说着,爱娜说不下去了,她发现无论如何,自己都只能干着急。

“嗯,可能我们小看飞云了?”

路加一面凝重。

“什么意思?”

另外两人同时问。

“说不定,飞云已经把人家给吃了。”

路加说得很肯定,同时摆出一副两性关系专家的样子。

他的头马上被克里斯和爱娜各自狠敲了一下。

“别说得那么难听,人家只是堕入爱河罢了。”

爱娜纠正道。

“是啊!现在只能算是奸情火热……啊——”

这次轮到他的头被爱娜打了。

正在说的当儿,他们发现,飞云两人已经出门了。

“唉!怎么每次都是这样,哪有男孩子一个人走在前面的,即使不牵着手,也应该并肩前行嘛!”

看着飞云走在前,爱美兰小步跟在后头,爱娜又不满了。

“远看就像国王和侍女,近看却是流氓与公主。”

克里斯的比喻虽然难听,却说出了相对准确的事实。

飞云的散漫自由,爱美兰的拘谨小心,对比的确鲜明。

近看,就可以发现两人气质上的区别。长期处于社会中低层的飞云,并没有那种自我约束的自觉性,应该说,他的自觉性只存在于战场之中。

爱美兰呢?由于长年住在皇宫的关系,也不自觉地沾了一身贵气。标准而严格的宫廷训练,使她成为一名不折不扣的淑女。如果她有一个好的出身的话,大概来提亲的人可以编满一个师团吧!

埃克罗是个相对开明的君主制国家,并没有禁止侍女结婚,但侍女一旦结婚,某些敏感岗位上的侍女甚至只要谈恋爱,就会被解除合约。而爱美兰似乎并不在乎这个。

根据克里斯的说法,就是“云游天下的游侠比拘谨、守礼的骑士更容易勾走高贵仕女的芳心。”

他甚至把飞云对人家的感情批驳得一文不值,宣称“爱美兰小姐对于飞云来说,只是一个可悲的洗衣机式的存在。”

如果这句是胡言乱语,肯定没有人会放在心上。问题是当路加把这句话转给飞云的时候,这家伙竟然在三秒钟之内无法想出爱美兰的其他作用,可见飞云已经对爱美兰产生了生活上的依赖。

“这是哪门子的恋人?分明是结婚八十年的老夫妻嘛!”

在监视器中看到两人又随随便便地出门,克里斯满腔不忿的说道。

“克里斯,你省口气吧!你是没机会泡上爱美兰小姐的。”

爱娜说道。

“爱娜,我跟你说,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我,而在于人间又发生了一件‘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惨剧。身为美女鉴赏家的我,实在看不下去啊——”

克里斯感慨万分地说着,但没说完,就被爱娜用一只银制烛台扔过去,吓得他呱呱大叫。

瞥了瞥飞云房间那个方向,路加也凑合着说道:“牛粪?没有那么严重吧!顶多算是‘插在垃圾堆上的鲜花’吧!”

路加这样说,两人略微愕然,然后同时点头。飞云的房间真是太乱太脏了,有爱美兰在,房间的确干净无比。众人几乎可以预见到,爱美兰嫁给飞云之后,继续当侍女的那种悲惨状况。“一辈子当侍女,好惨哦!”

克里斯再次慨叹。

“闭上你的狗嘴吧!说不定爱美兰小姐觉得这才是幸福……”

说到后面,连爱娜也没意见了。

“算啦,我提议,从今天开始,取消监视,就让他们慢慢发展好了。”

路加举起手,一副准备投票的样子。

爱娜也跟着举手了,那克里斯的一票,不算也罢。

三人散去了,并打算今晚回来后把东西都收拾掉。

风云变幻无常,在明媚和阴沉这两种奇特的颜色之间切换,花不了多少时间。早上还是万里晴空,下午就变成了阴云密布。

看着蓝色的天空,被黑色的因素注入而迅疾地转换成灰色,爱娜的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太压抑了。

或许是因为糟糕的天气,使人失去了游玩的乐心,克里斯和路加也早早地回来了,毕竟没有人喜欢在倾盆大雨中开车。

刚回来,雨神就拿起他那大水盆,往凡间倒水了。

细密的柔丝,很快变成了灰冷而密集的雨箭,粗大的雨柱从天而降,劈哩啪啦地击打着、冲撞着地面,飞溅起一簇簇、一团团、一片片的水花。

整个地面,都蒙罩着一层灰白的水雾。

水流,洗刷着飞云阁,仿佛要带来什么,又像是要带走什么。

正当两个混蛋谈论着“下雨了,大雨会影响磁悬浮车的性能”以及“爱美兰是否会在今天这个雷电交加的晚上,留在这里”或者“将会发生什么暧昧事件”的时候,大家却听到了皮科特造访的消息。

“爱娜小姐吗?你好!我找飞云。”

在立体视讯电话中,爱娜看到了一面着急、双手放在纵杆上的皮科特。显然,他是独自驾车来的。

不知为何,看着皮科特那副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装出来的笑容,爱娜心中有种非常不妙的感觉。笑容依然温和,但缺少了平日那种平易近人的暖意。

他不是为军务而来的,而且绝不是好事。爱娜说不上为什么,心底腾起的异样感觉,让她有种想把皮科特拒之门外的冲动。似乎把他赶走,就可以减轻心底的恶心感觉。

更奇妙的,她这种感觉针对的,竟不是皮科特本身,而是自己心中的不祥预兆。

“皮科特阁下,飞云不在,或许,你可以打……”

爱娜礼貌地说道。

皮科特似乎心不在焉,连爱娜对他用了平常不用的敬语都没有察觉,要知道,平时爱娜只称呼他“先生”的。

他随口道:“飞云的通讯器没开。我听说他去明镜湖了,但我翻查明镜湖的出入口资料,知道他已在一个小时前离开了。”

皮科特没有意识到,自己随口说出的话语,在爱娜非常敏感的心中掀起不安的风暴。

女孩子就是心思细密,凭这两句话,爱娜就想了许多:首先,这肯定不是军务。其次,这也不是飞云犯事了要逮捕飞云。

那么,这是什么事呢?竟要皮科特如此着急,亲自在大雨中驾车前来呢?

难道说,埃克罗国内有人订出了针对飞云的恐怖计划?不是,肯定不是,看表情,应该是来找飞云麻烦的。但,这又是什么样的麻烦呢?

无谓又无奈的猜想,对现实毫无帮助,脑海中的猜念一闪飞过后,爱娜还得继续面对皮科特,“皮科特阁下,如果可以的话,能否留个口信,我替你转告飞云。”

“噢!不是什么要紧事情,只是随便闲聊一下。我等飞云好了。”

似乎察觉到爱娜的戒心,皮科特牵强地把脸颊的肌肉往上抽了一下。

大雨倾盆,当然不可能让客人在别墅最外面的大门口等待,爱娜点点头,就按下按钮,开启自动门,让皮科特进来了。

像飞云阁这种级别的别墅,是有自动防御系统的。虽说不可能抵挡大部队,但要消灭小规模的陆战部队,还是绰绰有余的。

看着开门按钮附近的全自动防御系统启动键,爱娜发现,自己居然犹豫了。似乎那个安稳地睡在透明玻璃片底下的血红色按钮,有着某种致命的诱惑,上面附着的魔力竟然吸引住自己的视线,无法挪移开。

玻璃的旁边,就是用来打碎玻璃的小锤子。只要拿起它,打碎玻璃,就可以……

魔鬼的诱惑,化作千万缕无形的丝带,悄悄地伸向爱娜的心,在加速跳动着的心,在回想着皮科特那些没有实现的承诺;心,在挣扎着。

突然,路加的声音传来:“爱娜,没有薯片了,你放到哪去了?”

如冷水般泼来的话语,使爱娜猛然惊醒,一拍自己的额头,暗忖道:天!我是怎么了?我竟然会想要杀死皮科特?我的上帝,饶了我吧!

不过想回来,皮科特也的确有其不好之处。至少,他当初带大伙进埃克罗的时候,许下了让大伙温饱的诺言,现在诺言实现困难,不能全怪他。但连一向平和的自己,也有种想干掉他的冲动,更何况是一般的士兵。

爱娜发现,此刻飞云舰队和埃克罗之间那条隐形的裂缝,已经隐隐有公开展露真容的倾向了。

太危险了!爱娜是这样评价的,应诺了路加一声,爱娜暗叹一口气,自问无法处理这事,有点放弃式地,没有再去想了。

显然,皮科特的心思不在这里,他略显敷衍地跟爱娜三人打了招呼,就自顾自进去飞云阁一间并不常用的小会客厅里等候飞云。

会客厅中,那杯放到桌面上的咖啡,散发着缈缭的香气。随着时间的流逝,香气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冷。

一个小时后,爱娜叫住了把冷咖啡拿出来的女仆:“皮科特大人没有喝吗?”

“没有,这已经是第四杯。每次我问他要不要咖啡,他都说要,但都没喝,他只是一直站在窗口前,看着远方。”

“……没事了,你下去吧。”

爱娜吩咐着。

忽然,一名男仆急急地走过来,道:“爱娜小姐,飞云主人和爱美兰小姐回来了。主人他们似乎被雨淋湿了。”

“哦!这样,先不要通知皮科特,也不要通知飞云,先带飞云换衣服,换好了,马上通知我。”

“……”

仆人的眼睛里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按我说的去做,这是为你们的主人好。”

爱娜用复杂而严厉的眼神盯了仆人一眼,吓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按您的吩咐。”

右手放在胸前,敬畏地鞠躬后,仆人退下了。

大厅门口,出现两只狼狈的落汤鸡。

“哈啾!”

爱美兰不大不小地打了一个喷嚏,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住鼻子。

“哈!我就说天黑下雨,不要再去看什么鸡翼树啦!”

飞云并没有幸灾乐祸,但话语中依然少不了玩笑的味道。

“是比翼树啦!”

爱美兰有点瞠怒地白了飞云一眼。

“你放过我吧!我只念过少年军校,对诗词可是一窍不通。”

飞云摸着后脑勺,有点憨厚地干笑着。

“我又没有怪你。”

说罢,爱美兰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大毛巾,说了声谢谢,把毛巾披在飞云给自己穿的那件大外套上。

冷风吹来,爱美兰哆嗦了一下,把宽大的外套搂得更紧了。

飞云没有注意到爱美兰把自己的衣服当宝贝一样搂得紧紧的,因为他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仆人的眼神。

飞云的神经一向很大条,但仅限于战场以外的地方。对危机的天生感应,是他活到现在的关键。此刻,虽说不上有什么危险的味道,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息。这气息,仿如细密的水汽,泡浸着整个大厅,使人感觉非常不舒服。

“有客人吗?”

飞云差点把这话问出口了。

仆人意外的沉默,使他轻易地联想到这应该是爱娜吩咐的,整个屋子,也只有她才会这样做。

幸好自己没有问,不然一问之下,仆人那略带迟疑和慌张的问话铁定会引起爱美兰的不安。这不是飞云所希望的。

“我先换衣服啰!”

飞云跟爱美兰打了声招呼。

“嗯。”

五分钟后,飞云以光速完成了洗澡和换衣服这两件大事。他的马虎程度也是惊人的,他洗澡时连沐浴乳都没用……

仆人看见飞云从浴室中穿戴好跑出来,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叫爱娜小姐过来。”

飞云刚吩咐,就看到爱娜身穿军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了。

“不用了,你们下去吧!”

爱娜吩咐仆人一声后,等其退出,关上了房间的门。

爱娜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进来自己的卧室的。看见爱娜那张写满忧郁符号的脸,飞云马上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皮科特来了?有坏消息?”

飞云一边用空气干燥器轻轻蒸干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道。

“你猜到了?”

“除了他,没有谁会来吧?我还看到小会客室的门关上了。”

在窗户旁,飞云把视线投向在这个角度看不到的会客室。

“……”

“他什么都没说吧……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吗?”

飞云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着,一边装出若无其事地问着。

爱娜摇摇头。

“……好了,谢谢你。”

没有再说什么,轻轻地拍拍爱娜的肩膀,飞云笑了笑,走出去。

“大人……等等!”

飞云快要踏出房门的时候,爱娜突然出声了。

“怎么?”

“你……难道不担心?”

拙劣的问话,其实显示的正是爱娜本人的担心。

飞云收到了这份好意的担心,他又笑了笑,不同的是,这次笑得更加艰难,更加苦涩。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也是。我们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国家,也失去了自己的尊严,像寄生虫一样靠吸取埃克罗这棵大树苟延残喘着。我并不指望自己能够像爬墙虎一样,靠着缠绕树身爬到树的最顶端。我要的,只是我们的生命罢了。”

“大人……”

突然间,爱娜的喉咙哽咽了。

“所以,除了生命,我们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比起我们那些坐在天国大道上打扑克牌的老朋友,我们至少还有饭可吃、有床可睡,不是吗?”

没有再说话,飞云第三次笑了。不过,这份笑容,比刚才两次更让爱娜难受。

如果刚才第二次的笑容是用悲观的刀子刻画在脸上的,那第三次笑容就是用苦情的毒药,腐蚀了快乐的肌肤,如火烧般,灼留在脸上。

这瞬间,她完完全全地呆住了。直到此时,她才开始明白到,飞云的苦。

虽然不知道飞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可是爱娜觉得自己心底,有件东西悄悄地融化在这苦涩的淡光之中。

她大口地呼吸着,在她的意识中,吸进来的不是空气,而是心情,准备用平和心态坦然面对一切的心情。

她忽然觉得飞云很可怜,明知道自己将要失去什么,却依然得在部下的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在下一秒钟,却要以豁达的心情,迎接承受那份不可避免的噩耗。

上天对飞云太残忍了!

爱娜无力地瘫坐在身旁一张椅子上,丝毫没有注意到飞云已经离开了……

飞云站在白玉色的大门前,久久没有动作,盯着那个镀金的门把手,发呆。

理论上,这是他的房子,他的会客室,他的房间,他的私有物。可是看着这扇门,他没有一分一毫的自豪感、认同感。印象中,这不是自己的东西。

打开这扇门,仿如打开的是别人家的门,一扇本身就拥有威严和惩罚力量的大门。

此刻的惴惴不安,使飞云自觉自己的心情像犯错的小孩子,不得不在放学后去老师的办公室。

其实,飞云已经猜到多少了,只是不肯定罢了。他发现迟疑给自己带来的痛苦更加多,越来越多,因此,他以一种毅然决绝的心情把门打开,准备用自己的双手,揭开铺在真像上面的最后一层薄纱。

狭窄的天地,没有豁然开朗,反而更小了,只有眼睛那么大。因为飞云刚开门,就看到了皮科特那双漂亮的茶色眼睛。只是,眼睛的颜色不再清淡而漂亮,反而多了几分愁苦,还有丝丝缕缕淡淡浅浅的可惜和无奈。

飞云分不清那到底是同情还是感伤,总之,那不是好东西。

无谓的猜想之音开始不自控地飘荡回旋于脑海之中,但没有一个声音接近心目中的事实,也没有一个声音可以说服自己的理智。也许,是自己的理智已经给出了情感无法接受的答案,所以大脑还是决定不接受这是事实。

室内的空气,自飞云把门打开之后,就清冷了许多,冷得叫人难受。

皮科特开口了,试图为这直线下降的气温注入一丝的暖意。

“飞云,你好!我刚好忙完了,所以来看看你。”

话一出口,皮科特就有点后悔了。他并不是善于撒谎和伪装的人,更没有每天带假面具的习惯,所以他当不了政客,也骗不了人。

看到飞云那双企图求证心中疑惑的双眼,皮科特就知道自己的来意被猜测到了。他并没有意外,只是后悔自己乱说话。

“你好。”

飞云的话平淡而无力,听得出,他不想兜圈子,他只想等待,看心中的答案是否属实。

“先坐下再谈吧!”

皮科特也觉得自己的话语无力空虚。他没有理会自己的表现,直接转过身来,走向会客室正中间的沙发。

然而,飞云没有动。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让皮科特整个人僵立原地,不能再动弹分毫。

“你想让我跟爱美兰分手吗?”

话语直接而伤人。伤人,但自己更受伤害。可是,飞云还是说出口了。任由这个晴天霹雳劈到自己和皮科特的头顶上。

感情的冲击永远比的伤害还可怕,所有人都知道。

皮科特完全没有想到,飞云竟会如此直接地一开始就让情感的核弹彻底爆发,他茫然了,呆了。他的嘴巴轻微地,小幅度地开合着。讶然的空气,快速在细小的缝隙中进出着,却无法带走任何窒息和沉闷。

本来就提不起来的心绪,一下子降到了谷底,怎么也反弹不了。

“我……这……不……其实……我……”

什么雄辩,什么理性,什么滔滔不绝,脑海中词量丰富的字典在悄然中被情感的黑洞给吸收扯碎了。面对飞云的直接,皮科特脑海一片空白,之前想好的百千条说辞,全都消弭无踪。

皮科特的反应,就是事实。

此刻已经不须再想,也不容质疑了。飞云残存在心底最后一丝的幻想,也被无情的现实所撕裂砍碎了。心里忽然有种认命的痛快感,即便心不甘、情不愿,却有种失落一切,不须承受束缚的痛快。

有点茫然地用力抬起粗重的双腿,飞云毫无表情地跟皮科特擦肩而过,把自己的身躯挪到窗户前,努力地把自己视线的焦点定格在黑蒙的远方。

粗大的雨点,劈劈地打在窗户上,持续不断奏响着不和谐的颤音,为静默异常的房间平添了几分异样。

好一会儿,飞云才慢慢地问道:“可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皮科特愕然了,整个身躯霎时间僵硬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的胃部迅速分泌着该死的苦酸,但他不能说,绝不能说。

尽管那个答案几乎是冲口而出了,但每一次答案冲到喉咙附近,就被大脑中残存的理智给压了下去。理智的堤坝也已千疮百孔,但始终没有崩溃。

所以,皮科特选择了沉默。

飞云又说话了:“不能说吗?那就算了,我大概都能猜到。反正,我会如你所愿的。明天……我就回朗斯卫星,大概,也不会再回来这里了……还有,请原谅我无法跟爱美兰开口说分手……抱歉……我做不到,我实在做不到。”

话到了最后,飞云的身躯竟然强烈地颤抖着,摇晃着。

“其实……这……”

皮科特用尽全力张大了自己的嘴巴,却还是无法说出来。

“你有你的苦,我有我的苦。你的苦比我的苦大,那就你先请吧!”

说话的这刹那,飞云觉得有什么从自己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可是一摸,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幸好没有。

他觉得自己的确有流泪的,如果没有流到脸颊上,那就是淌在心窝里。

那边,皮科特同样是哽咽在喉,不发不舒服,发则更痛苦。被各种感情色彩渲染得分不清原貌的话语,在弯弯曲曲的肠子里转了几百圈、几千转,最终出来的,却仅仅是两个字。

“谢谢。”

飞云的回应也仅仅有两个字。

“不谢。”

彼此都知道,对方的两个字,重于山岳,重于星球,重于银河。

失去的,无奈地失去了。彼此之间友情的裂痕,已经有如天堑,除非出现奇迹,否则永远不可能修复如初。

如初?还是,刚刚拉近的距离,又再次变得遥不可及?

两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过对彼此的好感。可是,他们就像急于过河握手的友人,却被一波波公事的大潮、私事的急涌所阻挡。

至今无法成为肝胆相照的兄弟……也许,这就是命运!

飞云清楚,皮科特更清楚。清楚,所以无奈地体谅,所以无条件地了解。

皮科特并没有说些“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我尽量满足你的要求”这种简直就是侮辱的废话,他只是慢慢地走到飞云的身边,对飞云做了一件飞云绝对料想不到的事情……

他磕头了,隆重至极地双膝跪地,磕头了。

飞云不知道他对自己磕头是为了什么,但他知道,即便在国王的面前,他也仅仅是单膝跪地、前曲上身。皮科特信奉的是骑士道,虽然经过千百年的变化,骑士道已变味了不少,但有一样东西是绝对没有变的,那就是骑士的尊严。

他不清楚是什么,值得皮科特放弃自己的尊严,但他知道这东西绝对不简单。

飞云黑亮的双瞳顿时失去了焦距,本已呈游离状态的神光更加涣散黯淡了,连皮科特何时离去,他都不知道。

第二天,飞云就离开飞云阁,带走了自己带来的所有东西,也带走了不舍得离开这里的小狗狗。留下的是爱美兰买给自己的衣服,还有一张用印表机列印出来的纸条。

我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知道,我这次走,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战士是没有明天的。昨天回来后,看着阴沉的天空,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别来找我,你找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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