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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资愚钝 第53节

陆致远看向儿子,肯定道:“你要去找傅嘉。”

陆齐安握紧手,说:“是的,爸,傅晓丽十恶不赦,可这件事和傅嘉无关,他没有错。”

“陆齐安,你看好,你姑姑就躺在你眼前,生死未卜,你居然说傅嘉没有错?”陆致远没有发怒,他很冷漠,只是冷漠,“傅晓丽是他妈,这就是他的错。”

陆齐安想反驳他,嗓子却疼痛难忍,发不出声音。

陆致远揉揉眉心,彻底失去了耐心,“离开他,齐安。我在来的路上就决定好了,等你姑姑状态稳定后,我就让她转去国外的医院治疗,刚好,也让枫枫跟着一起去国外调理身体,你陪他们一起出国,读我们说好的那间大学,回到原定的轨迹上来。”

陆齐安的手在颤抖。

接到消息的时候,陆齐安就预见了此刻的情形。可他不想认,不能认。

他拼尽全力,说:“爸,我不能……”

“听话,齐安。”陆致远语气疲累,“不要再胡闹了,只要我想,我有无数种办法可以毁了傅嘉,你不要逼我动手。”

现实就像一把钉子,将陆齐安钉在深渊,动弹不得。

他感到深深的无力。他本以为,他有能力抗衡父亲,可以慢慢改变他的观念,也可以靠着自己保护傅嘉。但事实上,他只是没有彻底惹怒父亲,父亲也远远没有认真。要是父亲动了真格,他是无力反抗的。

到这时,他才发现他和傅嘉已经攀至山巅,本以为可以走得更高,可只要再走一步,哪怕一步,也会双脚踏空,跌落悬崖。

现在,他们已经走出这一步了。

陆齐安垂下眼,声音喑哑:“我会听您安排,爸,求您放过傅嘉。”

从小大到,这是陆齐安第一次低头恳求父亲。

他分明听到,他身体里有根骨头折断了。

第54章

傅嘉被六中开除学籍了。

仅仅是去了一趟警局,回来后,他就不是六中的学生了。

什么叫祸不单行,这就是。

刘老师反应激烈,说什么都不同意:“学校凭什么这么做?”

副校长不肯说,她就闯到校长室要理由。校长给她面子,话说得委婉曲折,可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无可奉告。

刘老师气得发抖,拉着傅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紧紧握着他手说:“没事,老师一定给你找回公道,我现在去联系你的家长,让他们来学校把这件问清楚,太荒缪了,你没犯错,学校怎么能开除你?”

傅嘉看着刘老师,眼里的光亮一点点熄灭了。

不是的,他错了。他的出生就是所有错误的开始。

他被六中开除,是因为陆家吧?只可能是陆家。这是陆家给他的惩罚,既然是惩罚,那他是抗争不了的,他应该不止是被六中这一家中学拒之门外,很有可能……再也没有中学愿意接他了。

“刘老师,我没有家长,对不起,让您为我心了。”傅嘉麻木地说,“现在我不是六中的学生了,您没有义务照顾我,谢谢您来警局接我,谢谢您。”

刘老师忙了一整天,连续碰壁,就是为了帮助傅嘉。见傅嘉自己都一脸麻木,不愿抗争,她气得要命:“没有家长,什么叫没有家长?我真是搞不懂你们,怎么一个二个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能比学业重要?傅嘉,开除学籍不是小事啊,要是你就这么认了,档案上可就添了一笔洗不干净的污点!”

污点,是啊,他的人生就是一团污点。

傅嘉没说话,只是深深对刘老师鞠了一躬。

他也愤愤不平,这是他的学业,他的人生,他怎么能不愤怒?可是他知道,傅晓丽伤害了陆婉卿,陆家的愤怒并不比他少。如果……如果这个惩罚是陆齐安给他的,他要怎么办?

傅嘉不敢深想,他在等待最终的审判。在陆齐安亲口给他定罪之前,他还有一线希望,他可以欺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要回家了,要是陆齐安回家里找他,他得第一时间见到他才行。

傅嘉默认了六中开除他的决定,执意要回家,刘老师拦不住他,急得满头大汗。她回到办公室翻看傅嘉的档案,想自己联系傅嘉的家长,这一翻才想起来,当初傅嘉能转进来,完全是因为陆齐安。

很多她以前忽略和不解的疑点,此刻都模模糊糊有了答案。她打电话联系陆齐安,想将事情问个清楚,却怎么也打不通。

刘老师没有任何根据,可她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要是傅嘉毁了,陆齐安也会跟着毁灭的。

傅嘉浑浑噩噩地回到六中家属区,此后的三天,成了他一生的噩梦。

他记得,第一天,他枯坐了一夜。因为无事可做,思维也就无处发散,他想了很多,每一个念头都像要杀了他一样让他痛苦。

他忍受不了,就去房间里拿出手机,想着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他都要联络陆齐安。手机屏幕亮起后,一条未读短信扑入眼帘——

“嘉嘉,你不让妈妈好过,妈妈也不会让你好过。”

这是傅晓丽行凶前夜发给他的。

傅嘉像被烫着了一样,将手机摔落在地。

仇恨,愤怒,不甘,任何一个情绪单拎出来都能将人压垮,现在,它们一起压迫着傅嘉,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瘫软在地,抱住自己,抱得死紧。

第二天,大概在上午十点左右的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

傅嘉又是一夜未眠,听到门铃,他死寂的眼里重新有了光亮,迅速跑到门前,本想直接打开门,却在碰到门把的瞬间犹豫了。

陆齐安有钥匙,如果是他,为什么要敲门?

傅嘉透过门眼往外看。来人是一个陌生青年,他对着门眼出示了证件:“我是警察,请开门配合调查。”

傅嘉失望透顶,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想到之前警察告诉他后续还会联系他,就打开了门。

门锁打开的瞬间,门外的人就一脚踹在门上,闯了进来。傅嘉这才发现,来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三个!他察觉到不对,往后退了两步,可人已经放进来了,他退无可退。三人合力制住他,拎起棒球棍狠狠击打在他身上!

傅嘉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猛地咳出一口血沫。三人动作麻利,用胶布封上他的嘴,将他拖到卫生间,用手铐拷在洗手台旁。傅嘉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拿出麻布,罩住他的脑袋。

“唔……唔嗯……!”他的叫声全被闷在胶带里,他看不见敌人在哪,胡乱踢蹬,起不到任何作用。棒球棍再一次打在他身上,他反射性地缩起身体,脑袋眩晕,差点失去意识。

“有人花钱请我们教训你。”青年说,“放心,只是教训,我们不会让你死的。”

他们只说了这一句话,后续没有再说半个字。无声地殴打开始了,这个过程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中途三人轮流休息,因为傅嘉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他们只派一个人打他就够了。一旦傅嘉失去意识,他们就把麻布拿开,用凉水浇醒他,确保他没有死,再重新套上麻布。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傅嘉不知道。他的口鼻出了很多血,将他的眼睛都糊住了。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卫生间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手腕上的手铐也被解开,因为他激烈反抗,那里被磨蹭得血肉模糊。

他可以动,可是他动不了。仅仅是抻了抻手臂,就痛得眼前一黑,浑身痉挛。

他躺在原地,陷入了昏迷,清醒,再昏迷的循环中。他的记忆混乱,好几次醒来时都疑惑自己为什么不去学校上课,他必须得上课啊,一节课、一道题目都不能漏,不然他怎么考a大?

有时,他也会以为他是在林家别墅醒来的,因为很黑啊,只有那间佣人房才会这么黑。他和陆齐安的家总是很敞亮,就算是关灯的时候,他也不觉得黑,因为陆齐安会抱着他。

他呼吸渐弱,口鼻仍在渗血。

第三天,又有人来了。这一次,来的人终于是傅嘉心心念念的陆齐安。

陆齐安已经答应了父亲,要和傅嘉分开。这两天,他一直跟着父亲为他和陆婉卿母子办理出国事宜,很快,他就要离开国内了。

他求父亲让他再见傅嘉一次。

陆致远同意了他的请求,还亲切地撤走他身边监视他的下属,叫上李沁和和他一起去。

虽然李沁和一样要监视他,但陆齐安是去告别傅嘉的,陆致远没有让冷冰冰的下属跟随,而是让他从小到大的好友陪他去,已经是难得的温情了。

司机将他们送到六中家属区,停在楼下。李沁和拦着陆齐安不让他下车,说:“我让他下楼见你,你们在外面随便说两句就好了,陆叔叔说,你要早点回去。”

陆齐安看向他,眼神锐利:“为什么直接让司机来小区?今天不是休息日,傅嘉应该要在学校上课。”

李沁和甩开他的手,心里打鼓,面上却装作不知情:“他自己要请假,我哪知道,出了这事,他也不好意思去学校上课吧?”

陆齐安脸色难看,知道他在隐瞒什么,却无法查清真相。陆致远对他看管严格,整整两天,他都得不到有关傅嘉的任何消息。

他迫切地想要确认,傅嘉过得好不好。他不在身边,傅嘉会不会难过?如果傅嘉夜里做噩梦了,害怕了,想要找他怎么办?如果警察一直找傅嘉调查,他会不会被吓到?

他不在傅嘉身边,以后都不会在了。可傅嘉这么需要他,他怎么放得下?

李沁和躲开陆齐安的眼睛,不由分说地将他关在车里,独自上楼了。他没有来过这个家,却奇怪地清楚傅嘉所在的楼层和门牌号。

李沁和站在门前,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显然,昨天殴打傅嘉的人走时没有锁门。李沁和暗骂一声,嘟囔道:“妈的,都说了让他们做好善后工作。”

他进入室内,顺着地上狼藉的痕迹走进卫生间,看到里头的惨状,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明明叮嘱过,让那三个人不要在傅嘉身上打出显眼的伤痕,可他眼前的傅嘉却一身血污,裸露在外的手脚和脖颈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瘀痕。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呼吸了。

李沁和吓白了脸,蹲下去推了推他:“喂,你没死吧?”

傅嘉被他推动,轻轻地晃了晃,没有反应。

李沁和彻底慌了,一边使劲摇晃傅嘉,一边拿出手机联络他雇来殴打傅嘉的三个人。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接通后,李沁和大骂道,“他为什么出了这么多血,而且我晃他都没反应了!”

电话那头一点也不着急:“你太温柔了,没事的,血嘛,擦擦就得了,你拿凉水泼他,踹两脚,准能醒过来。”

李沁和又骂了一声,挂断电话,大着胆子倒了一盆凉水,尽数泼在傅嘉身上,并用脚踹了踹。

傅嘉反射性地躲了躲,呻吟一声,终于有反应了。

李沁和松了口气,见他没死,态度又恶劣起来:“你还装死,快点起来,齐安在楼下等你。”

傅嘉艰难地睁开眼睛,有些茫然。

他说什么?

他是不是说了……齐安?

突然,傅嘉的身体里又生出一股力量,伸出手,紧紧抓住李沁和。

“陆齐安要见我吗?”傅嘉在说话,很努力地在说话,可是他发不出声音,仅仅做出了口型。

李沁和又怕又气,粗暴地扯着他的胳膊,想将他从地上扯起来:“你别装死了,快点站起来,齐安不会一直在楼下等你,如果你不快点下去,我就要带他回去了。”

傅嘉摇摇头,用力攀着李沁和,想从地上站起来。

李沁和看他实在狼狈,就算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得用手扶他起来。他扯了一块毛巾,扶着傅嘉站到洗漱台前,将毛巾塞给他,说:“看看你这副鬼样子,能去见齐安吗?”

傅嘉视线模糊,透过镜子只能看个大概。他被自己的样子吓到了,疯狂拿毛巾擦拭脸上的血。

他的手颤抖个不停,擦了半天也没成效,李沁和怕耽误太久,就抢回毛巾,在水龙头下沾了水,用力蹭着他身上肉眼可见的血迹。

不亲手去擦还好,一擦起来就没完没了了。李沁和发现光靠擦根本擦不去他身上的淤伤,就急急地将他拽出洗手间,在卧室翻找出一件带领子的大衣,套在他身上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现在,傅嘉终于有个人样了,李沁和不敢再耽误,半扶半拽地将傅嘉带出门外。

老式低层住宅没有电梯,他们只能走楼梯下楼。傅嘉几乎挂在李沁和身上,每往下走一阶都要往下滑落一寸。李沁和烦得要命,怕他走到陆齐安面前会晕倒,就骂他:“你要再做出这副死样子,我就不让你见齐安了。”

傅嘉全身都在发抖,显然是疼得厉害。他咬牙忍着,加快了下楼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