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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不顺,祸水为难 第四章 皇族八卦历久弥新

初冬,京城。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撒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仿佛是软糯又有毒的白霜糖。

京城的一切看起来都甜蜜,但又冷清。雪花洒在燕雀楼门口红色的长灯笼上,灯笼仿佛都不那么暖了。门口装饰的竹子已经变成了黄绿色,但依旧挺直腰杆迎接宾客,就像阅尽千帆的官宦子弟一样生动鲜亮,又枯萎颓然。

后院,声歌穿着襻膊,擦着小山般的建盏。一名年轻的侍酒娘子被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推着走到门边:

“你说什么,你……”

老板娘忽然停下,四下看了看。声歌继续擦建盏,房檐上的水珠滴答滴答地落下来。老板娘低声道:

“晚上来的是贵客,你说你不想伺候?你不伺候就只有玉红一个,难道要小翠他们粗手粗脚地上,你是不是要我的命?”

侍酒娘子道:

“今日相爷请的可是镇西将军唐辩机,唐辩机他可是……”

说到这里,两人都顿住了片刻,气氛寒冷。侍酒娘子又道:

“谁不知道,唐将军出奇霸道,听说因为一个侍酒娘子被他搂的时候下意识躲了一下,最终人家也没推脱,他便纵容手下砍了她一条膀子,我,我……”

老板娘捶了自己胸脯两下:

“你真是我的亲妹子。这儿是皇后亲弟入股做的东道,正因如此我才能在京城繁华处开着酒肆,才能给你一年二十两的工钱。你也不想想,如果来这里吃饭的是猫三狗四,卖茶叶的小贩,你能拿这么多工钱吗?养你们不就是为着这种场面吗?小翠他们虽漂亮,到底太嫩,不知道如何进退。男的侍酒一车也有,但这种饭局如何去得?你是要坑死我!”

声歌冷冷一笑。

李相爷,唐将军,真是久违了。记得前朝时,这里的老板娘还是别人,东家也是死了的苻家人,当真一朝天子一朝臣。李相爷是个老奸巨猾的,和李柔儿一样不见兔子不撒鹰,下手也总是留几分,因此尉迟家与李家还过得去,自己的爹尉迟泰裕常与李相爷在此吃酒。但尉迟泰裕常说唐辩机是个没路数的货色,尉迟家几乎不和唐家私下来往。

那些年华真有趣。那时候苻亮还年轻,因是庶子经常被太宗嫡孙欺负,十几次在这里被人灌得烂醉。酒席上,这些姓苻的纨绔故意搭着声歌的肩膀,甚至有人用嘴喂声歌吃葡萄,被声歌抽了几个耳光,苻亮冷眼看着不做声。出了门,苻亮一边吐一边笑着骂那些人,表示早晚有一天要杀了他们。果不其然,苻亮登基后铲掉了□□一大批嫡孙,到底那些人屁股也不干净。

那时候,苻亮搂着声歌的肩膀道:

“看着吧,欠你的公道,师兄一定还给你。”

哎,男人。

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声歌端起建盏转身而去。这时候老板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站住。”

老板娘走过来,抓起声歌的下巴看了又看:

“听说你昨天替五儿伺候宴席,和人划拳,把刘家少爷喝趴下了。赵家少爷跟你辩鬼,你又把人家讲得满红耳赤,多亏玉红帮你才下来台?”

声歌道:

“五儿来了月事不能喝酒,我酒量不行,这才赢他的。难道我想跟他们说这些?是他们拉着我说,吹牛显自己多有学问。多干了活,还没找您要工钱呢。”

老板娘抱起胳膊:

“不错,不卑不亢。跟我来。”

华灯初上,夜幕深沉。京城的夜色流露出一种怪诞的景致,红色的灯笼、雪白的月亮仿佛能融化一切一般明亮、炽热,就好像明天一大早,所有的阴暗、哀愁都将融化在这颓靡的蜡烛之中,尘归尘土归土。异常乍眼的光芒点燃了大家的欲望,解放了众人的激情,此刻的京城仿佛是一片做坏事也不会被追责的热土,哪怕你今天晚上杀人放火,第二天早上依然是那个道貌盎然的嘉臣良相。能让人产生这样微醺的感觉,说明燕雀楼的装饰水平可以,适合充当官场洽谈的优良场所,估计是请了当代最贵的设计师团队莅临指导。

与此同时,光明照耀不到的黑暗角落看起来更阴冷,也如同黑洞一样格外诱人。就算是良知未泯的善男信女,多喝几杯也会产生到阴暗住不可告人一番的心思。京城,这可怕的京城。

声歌端着托盘对着月亮叹口气,立刻被玉红掐了一把。

玉红皱着眉头表情紧张:

“我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声歌眨眨眼。

玉红道:

“实话对你说,今天晚上可是鸿门宴,修罗局!相爷素来和唐将军不合,今日宴请虽说有讲和的意思,但到底也要在气势上压住他。我们是相爷手下的,便要提相爷支排场。但你万万记住,说到底我们只是下人,命如草芥!倘若举足过分惹急了唐将军,他要杀要砍,相爷断不会为了我们几条人命和唐家闹翻,你到底明不明白?”

声歌嘿嘿一笑,用头搭着红玉肩膀道:

“你年纪轻轻,为何如此啰嗦?走吧,天子脚下,谁敢真杀我们呀。”

玉红拍着自己胸脯深吸一口气,当先打帘而入,巧笑道:

“相爷!您贵人事忙,这么久不来,玉红当真生气了。”

声歌跟在后面举着托盘躬身而入,上身与地面平行,避众人看到自己的脸。

屋里圆桌上手坐着一中老年男子。此人须发灰白,一双平和的小眼,神色和气,正是当今皇后李柔的亲爹,宰相李长恭。

李长恭对着玉红捻须一笑,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玉红嗔了一下,走上前自然地用额头去贴李长恭的脖子。见此情景,屋里的人不侧目,但到底都“见过世面”,也无人真得见怪。

见玉红在自己身边缠来缠去,李长恭用手捻了捻胡须,轻声道:

“放肆。”

随即站起身来向着客位道:

“唐将军见笑,这儿也算家中私厨,把丫头们都教坏了。”

随着李长恭眼神看去,那厢画面着实令人震惊。虽然李长恭坐的半边屋里只有一名老头两名侍从,但对面的半间屋子里却呜呜喳喳地挤了半屋子人。这半屋子人都是暗卫打扮,穿着灰黑色服饰,盖半脸的高领,林立在侧宛如石像。这群人不但不动,甚至大气都不出。

在一众暗卫的簇拥下,屋里的客位上坐着一名身型壮实的男子。男子大约三十多岁,中矮个头,没脖子,圆脑袋,满脸青春痘留下的印记,但一双眼极大,眼中流动着阴鸷的光华,抚掌坐在桌边俯首无语。

声歌捏紧了手中的盘子,没错,此人正是镇西将军唐辩机。看来自己死了十年,苻亮身边的人员也没有什么大变动——除了尉迟家一败涂地。

声歌少年的时候对唐辩机当真没什么印象,那时候唐家只是不入流的小势力,和尉迟家走个对面,尉迟泰裕都当不认识。到底那时候尉迟家势强,杀猪出身的唐辩机也不敢说什么。待到尉迟家被抄,全家被下狱之后,与尉迟家交好的李长恭终于静极思动,直接参了尉迟家二十多条犯上大罪,从密交外藩这种大事,到家里晚餐逾制,尉迟泰裕与小妾被窝里议论天家这种小事不一而足。

但声歌不怪李长恭,毕竟当时李家和尉迟家鼎足而立,李柔和自己也是最有希望成为皇后的人选。这一步棋关乎到一个家族此后数十年的运势,平心而论,如果此时倒的是李家,难道尉迟家就不会在皇帝的暗示下猛踩对方,花样落井下石一顿?既然走了这条路,就不要充什么傻白甜。

但在此之后唐辩机的操作,就让声歌觉得太骚了。

那时唐辩机只是在西南驻守的副将,并不属于政治中心圈,只音在苻亮登基的事上出兵出力,才成功踏入了准心腹之列。作为准心腹,面对涉及宫闱的大事不乱操作最稳,操作也要有个路数。谁知唐辩机见落井下石的时机到了,坐稳的罪也被李长恭抢先参了,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随后居然在朝堂上参声歌与养弟苻雍不清不楚,又说尉迟家准备将新帝苻亮拉下马,扶持养在自家的苻雍登基,再将声歌嫁给苻雍。

此话顿时捅了个马蜂窝,别说朝臣议论纷纷,就连圣上苻亮都差点掀桌。御史当即表示苻雍乃是□□嫡孙,老冀北王苻重弼的独子,要唐辩机说话拿出证据,断不可疯狗乱咬惑乱人心。

唐辩机本来以为自己摸透了圣上的脉,圣上一定会帮自己说话,将苻雍意图谋反的事定个“莫须有”。但苻亮还没蠢到这种地步,不会这么明显地陷害一个已经做小伏低的堂弟,顺便再给自己带顶翠绿的帽子。

听到御史质问,唐辩机有点蒙圈,当下东拉西扯,从隔壁的寡妇说到邻村的老汉,最后才承认自己没有证据。幸亏苻亮江山未稳不好持续生杀,而唐辩机的话也算敲打了苻雍,所以只将唐辩机削了一级斥责了事。

那时候声歌就觉得,怎么会有比尉迟家还蠢的人啊。

但此时此刻,想到唐辩机的所作所为,假充女侍酒的声歌感觉到脑仁疼。毕竟对方的这些骚操作可能马上就要加诸到自己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