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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事 第 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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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茂生在黄老伯家干了三天,黄老伯又给他们介绍了村里的其他人。十几天后,村里的麦子一镰镰全倒下了,茂生与老刘也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两个人甚至以叔侄相称。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就上路了,老刘给茂生说了自己的详细地址,要茂生有空来他家玩。并约好明年的这个时候还来这里。

茂生心里暖烘烘的,身处异乡,能遇到这么好心肠的人真不容易呀!

离家已经十多天了,家里也不知乱成什么样子,母亲肯定又趟在了床上。茂生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大丈夫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一命还一命。但一想到大哥与小妹已经殁了,自己再被判个死刑,母亲一定会难过死的。现在跑在外面她虽然担心,毕竟知道我还活着,不会太伤心的。最让他难受的是再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十年寒窗,一家人辛辛苦苦地供养自己,现在却连进考场的机会都没有了。自己一生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一家人的希望也破灭了!茂强从小就不爱学习,初中能毕业就不错了,别指望他会有什么出息。

自己一时的冲动,带来了这么严重的后果,茂生有些后悔了。

晚上的时候,茂生来到一个县城的郊外,在一处废弃的旧屋里住了下来。旧屋外是一片草滩,蚊子成群结队而来,叮得他脸上全是包。暴晒了一天的土地热烘烘的,有点象家里的热炕。一闭眼,红卫捂着脸站了起来,头上的血直往出冒,溅了他一脸;红星拿着一把镢头来了,跳到房上就刨,一会功夫房子就被刨塌了,母亲哭着从里面冲了出来,被宝栓拦在门口,不让出去……

一晚上都在做恶梦,天亮的时候他才酣然睡去。

茂生想进城找份工作,又不敢。每天去镇上吃饭也是天黑以后才去。饿了一天,狼吞虎咽地吃上一顿,然后迅速离开,惶惶如丧家之犬不可终日。

十四 稀里糊涂上了床

春娥在春上的时候生了,生的是个小子。王雷本来想要一个闺女,女儿大了知道心疼人,自己的晚年也会有个不错的依靠。儿子大了就有了自己的主见,跟父亲不一条心了。——小子就小子吧。看着那个粉红色的小生命,王雷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小家伙哭声特别大,这可乐坏了他的外婆。豆花把孩子抱在怀里就是一阵猛亲,孩子的哭声更响亮了。

初为人母,春娥还不知道该怎样去伺弄这个小生命,母亲在这方面显然是专家了。七个孩子的磨练,她能在最初的时间知道婴儿想要什么。几个妹妹也很高兴,毕竟,她们这一代家里全是姑娘,全家人盼小子都盼红了眼。如今姐姐替大家实现了愿望,怎能不令人高兴呢?

豆花把孩子照顾得很周到,满月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胖得都睁不开了。春娥也胖了不少,白里透红,比刚结婚的时候好看多了。屋里洋溢着一股浓浓的奶味,两个女人围着一个孩子转。豆花让王雷在外面支了张床,把他赶到了外屋,豆花与春娥母子睡在一起。

春娥晚上睡觉的时候比较死,孩子有啥动静也不知道,全凭豆花精心伺候。豆花一直想将孩子带到家里,好给嘲笑她的人有力一击。好不容易盼出了满月,王雷借了乡上一辆吉普车拉着她们回去了。

进村的时候福来早就准备了鞭炮,看见吉普车就开始放,劈劈啪啪的,孩子怕得直哭。村里的娘们都围了上来,想看看孩子啥模样。小家伙攥紧了拳头拼命地嚎,哭得春娥心都颤了。

茂莲也生了,生的是个女子。茂英跟姐姐住在一起。那段时间,食堂来了个年轻人,叫赵磊,做饭很有一手,茂英于是就想跟他学两手。日久生情,两人都有了点意思,就是没把窗户捅破。茂英不好意思,谁知道小伙子怎样想?人家可是市民户口呀。

茂莲生了以后,也回娘家去了,屋里就剩茂英和姐夫两个人。茂莲的屋子是个套间,外面有一张床,自从姐姐坐月子后,姐夫就睡在那里。睡觉的时候茂英心里很不塌实。茂英能够听见姐夫咳嗽和来回走动的声音,她的心砰砰直跳。毕竟,长这么大,还没单独跟男人在一个屋睡过。

姐夫是拖拉机站的站长,和春娥女婿一个单位,春娥女婿是副站长。茂英一直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叫站长显得有些生疏,叫姐夫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姐夫比姐姐大几岁,头发稀疏,看上去都有四十多岁,但他毕竟是姐姐的丈夫,最后觉得还是叫姐夫好些。茂英第一次叫姐夫的时候姐夫有些错愕,然后就反应过来了,但是没有回答。茂英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早晨起来后姐夫说他要去县城办事,晚上可能不回来了。茂英今天休息,所以起来也较晚。一个人跑到灶房弄了点吃的,懒洋洋地坐在屋里看电视。姐姐不让她白天开电视机,怕弄坏了。那是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现在她便是这个屋里的主人了,想干啥就干啥。

中午的时候茂英一个人觉得无聊,便去食堂外面溜达,正好厨师赵磊也休息。两个人于是就聊了起来。茂英说我姐不在,咱们到那里去吧。赵磊同意了。

第20节

赵磊遇见了自己的朋友亮亮,赵磊问他吃了没有,亮亮说还没。茂英见是赵磊的朋友,便说你们等一会,我去食堂给你们弄吃的去。

赵磊和亮亮坐了一会,等不上茂英回来,正好灶房的李师傅来了,热情地抓住了亮亮的手,问长问短。赵磊说你们认识?李师傅说粮站严站长的大公子,怎么会不认识?——有一年时间没看见你了,都把人想死了,你爸爸天天念叨你哩!亮亮说他还能记得我?李师傅说这孩子咋能这样说话?你爸爸什么时候把你忘记了?就问他们有没有吃饭,赵磊说没有,茂英给弄去了。李师傅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了他就回到灶房,说火还没压,我给你烧几个菜,咱爷们喝二两。说完便开始动手,很快就弄好了几个菜,酒也上桌了。

茂英见他们在一起喝酒,说那我先回去了。要不要拿一包烟?亮亮白了她一眼,说不用了,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茂英从心底便感到了自卑,从头直凉到脚。正准备走,李师傅说话了。李师傅说茂英呀,你今天咋不上班了?茂英说我今天休息。李师傅说来来来,一起喝两口,你姐回去了,姐夫又不在,一个人呆屋里干啥?还不陪大家喝杯酒!亮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长得水灵灵的,象一棵刚出土的大白菜,比城里那些姑娘还鲜亮,有一种自然的美。这样想着的时候眸子里也就多了一丝热情,微笑着示意她可以过来。茂英脸憋得通红,摇着头说我不会喝酒。赵磊站起来拉了她一把,让她坐下,然后倒了一杯酒给她,让她和亮亮碰一杯。

亮亮首先端起杯子,看着她一饮而尽。茂英犹豫了一下,咬咬牙,端起来也喝了,呛得眼泪直流。李师傅赶紧把筷子递到她手里,说吃口菜就不呛了。经常不喝酒的人都这样,喝几杯就好了。渐渐地,茂英发现酒喝下去真得不呛了,跟喝凉水似的,两瓶酒稀里糊涂就完了。茂英的脸变得绯红,话也多了起来。赵磊也喝得晕晕糊糊,看着茂英痴痴地笑。李师傅说不能喝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我送亮亮回去。

那天茂莲女婿回来很晚,走进卧室他吃了一惊:茂英跟一个人男人搂在一起,赤条条地躺在床上!

十五 英雄救美

红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头疼得难以忍受。医生说你别动,伤口已经缝合了,过些天就会好,不要紧。红旗、红星和父亲都在。红星说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红卫这才想起了下午的事情。

红卫说是茂生。

众人全都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红星说这小子平日里没看出呀,黄萝卜蘸辣子,吃出看不出——还是条咬人的狗!宝栓说会咬人的狗一般都不叫,这种狗最厉害,哪象你们兄弟几个,平日里叽叽喳喳就知道叫唤,关键时候都是菜狗!红旗说茂生这小子平日里很仁毅,他打你肯定有什么原因。红星说能有个啥原因?走,父亲在这里陪着,其余人跟我回去,找这小子算帐!

一帮人来到茂生家,一家人正在吃饭,就是不见茂生。红星说你们还有心思吃饭,人都快要死了。说完便一脚揣翻了地上的小饭桌,稀饭撒了一地。母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儿子她知道,这孩子长这么大,连j都不敢杀,更别说拿砖头去砸人。茂生早晨就走了,家里人还以为他去了学校。没想到闯了这么大的祸!崇德说我去学校找找他吧,问问看是咋回事。茂强说我也去。母亲说红卫要紧不要紧?红星说流了许多血,昏迷了一下午,现在还在医院里。他说红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你们全家人的性命!

母亲随他们来到医院。

红卫醒来后脑子清醒了许多。其实今天的事情纯属咎由自取,茂生是被自己成那样的。换了自己,也会这么做的。这家伙平日里乖得象绵羊,没想到他今天真会出手。流了那么多血,红卫奇怪自己怎么对茂生恨不起来,甚至对他都有些刮目相看了。男人有时就是这样,蔑视懦弱,尊重强者。

茂强跟父亲从县城回来,又分别去了两个姐姐家,这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茂生失踪了!

红星指示红兵、红军掀了茂生家房上的瓦,在顶上开了个窟窿。房被揭瓦后就像人被揭去了皮,附在上面的泥皮暴露在空中,任何一场大雨都可以把房浸塌,何况中间已经弄了个窟窿。

阳光直s在锅台上,省得再点油灯了。母亲受不得这气,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茂云让黑蛋把她接走了。红星成天在门口叫阵,扬言茂生如果还不回来,他就让人把房子刨了。红旗制止,被弟弟扇了一巴掌,骂他是没出息鬼,胳膊肘子往外拐。红旗媳妇在福来受伤后寂寞难耐,跟一个养蜂人跑了,至今没有下落。

事情最后还是在红卫出院后得到缓解。红卫谴责了刨房子的荒唐行为,说他不愿意把事情弄得太大,自己也有对不住茂生的地方,希望两家能够和解。后来黑蛋赔偿了红卫在医院的药费,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然而茂生并没有回来,他不知道事情会有这样的结果,依然在外面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

茂生呆在那里提心吊胆,有一次看见一群警察过来了,他拔腿就跑,警察大声地喊着让他站住,茂生跑得更快了,直到后面看不见人了,才松了一口气,衬衫都湿透了。

一天晚上,茂生吃完饭往回走,走到郊外的时候听见一声凄厉的的呼救声,走近时,原来两个歹徒正在对一个姑娘施暴,姑娘声嘶力竭,声音渐渐微弱,茂生在路边找了根木g,冲着歹徒一阵乱打。

两个歹徒已经扒光了女人的衣服,突如其来的袭击把他们吓懵了,来不及穿上衣服,捂着脑袋就跑。月光下,茂生看到眼前这个惊魂未定的女人其实只有二十岁的样子,非常漂亮。女孩羞红了脸,慌忙穿上衣服。茂生的心神也回到了现实,他转身就走……

茂生走出不远,女孩就追了上来,紧紧拉住他的胳膊不放。茂生说你在什么地方住,我送你回去。女孩千恩万谢,一路上陪着他又说又笑。她说你是我遇到最好的人,说完一只手挽了茂生的臂膀,看来对他有一种深深的信任感。走了几里路,前面是一个院落。院子的大门上挂着一个牌匾,好像是个工厂。女孩说她家到了,这个工厂是她父亲办的,如果你没工作,就来这里干活吧。茂生心一动,转眼一想,又觉得不能来这里,万一被警察发现了怎么办?想到这里,茂生说:“你先回去吧,我回去收拾一下”。女孩说:“你说话可要算数!我等你。”说完嫣然一笑,充满柔情。茂生走出很远,望着那里呆呆地愣了好一会才离开。

回到住处,茂生想这里是不能再呆了,于是收拾简单的行李,趁着月光悄悄地离开了。

茂生来到离县城十多里的地方,那里正在招收修路工人。因为离县城较远,所以来往的车辆也不多,很少有行人。

茂生在那里一干就是十多天,每天他都拼命地干活,借此消除痛苦。大家都说他老实吃苦,是个好小伙,就是不爱跟人说话,一天也难得听到他说一句。谁能知道,茂生的内心世界翻江倒海,思想一直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第21节

一天上午,茂生正在路边干活,突然看见一辆疾驰的车子把一个老人碰了一下,老人随后便倒在地上。车子没有减速就跑了,大家喊了一阵就围了上去,看见老人的手臂被擦烂了,脸色很难看,痛苦地在地上扭动。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茂生犹豫了一下,撇下铁锨就蹲下去,把老人揽在怀里。工友们说小伙子,你最好别多管闲事,现在的事情不好管,弄不好他家人会说是你把老人撞成这样的。救人要紧,茂生管不了那些,伸手挡了一辆车,直奔县城而去。

医院里,茂生背着老人跑上跑下做检查,最后安排他在住院部住下。身上带的钱全垫进去了,老人接下来还没人管。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身边走过_——原来是那天晚上所救的那个女孩!女孩走过去又回过了头,同时也发现了他,惊喜得大喊大叫:“好呀,原来是你!你说话不算数呀,害得我跟爸爸去了几次,也没找到你!——你在医院给谁看病呀!”茂生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一个老汉让车给碰了,睡在路边没人管,我就把他背来了”。女孩在一瞬间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说:“你是个活雷锋呀,现在还有谁像你一样整天做好事呀!病人在哪里,我去看看。”说完便拉了茂生的手,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长时间了。

女孩认识这个老头,原来跟她家一个院住过。这时,老人也醒了过来,对茂生千恩万谢。女孩是陪她的一个同学来看病的,她已经让同学先走了。

中午的时候老人的家人来了,一开始对茂生还很客气,后来一看已经花了那么多钱,态度就有些变化。那儿子说你看我父亲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咱们就不要经公了,你看着再给些钱算了,我们这家人好说话。茂生瞪大了双眼,说你父亲又不是我撞的,不信你可以去工地上问那些干活的人,看是怎么回事。那人就怒目圆瞪,说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带他来医院?明明是心里有鬼嘛!——雷锋早就死了,现在哪有什么好人!女孩气得够呛,跟那人就吵了起来,那人说你是他什么人,女孩说女朋友!说完看了茂生一眼,表情很自然,好象他们已经谈了好长时间。茂生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样的事,别把你也卷进去,你如果有事就赶快走吧。女孩不依不挠,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等着,我叫我爸来。茂生觉得很晦气,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女孩的爸爸带来了一帮人,有修路工人,还有两个穿警服的人。茂生不由得又紧张起来,躲在女孩后面,尽量不使人看见。修路工人指着那儿子说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冤枉好人!我们都可以作证。穿警服的人说肇事司机已经找到了,一会就可以过来。老人指着儿子大骂他没良心,那人把头转向窗外,点燃一只烟,闭上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女孩父亲请茂生到他们家做客,说了许多千恩万谢的话。得知他在公路上干活,想让他到他们的工厂来工作。女孩父亲是做黑陶工艺的,厂子规模不大,十几个人,产品主要销往省城,效益还不错。

女孩姓袁,叫袁玫。高中毕业后跟父亲在厂里工作。

八十年代初期,改革开放刚刚开始,许多民营企业是以个体户的形式存在的,还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可。政府部门虽然提倡,但是支持力度很有限,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支持国营企业上。一些不甘在单位混日子的人悄悄地办起了自己的企业,有的甚至赚了一定的钱,但是没有得到大家的肯定。农村人一听说私人办的摊子就认为是不务正业——跟公家作对还能有好果子吃?迟早也是关门。

茂生虽然高中毕业,但是对个体户也没任何好感。在他认为,那都是在单位混不下去的人才干的营生,农村人很少涉及,弄不好会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割掉的。因此,尽管他非常喝望跳出农门,但对目前的这个“企业”却没有兴趣。

没兴趣也得干,要不吃饭也成了问题。

黑陶是项复杂的手工劳动,是土与火的艺术。采泥、练泥、揉泥样样有学问;手工拉坯、成型、压光、镂空、压线每道工序都是工艺;入窑烧成更是最为关键的一个环节,成败全都在此一举。黑陶靠还原焰烧成,为了烧出漆黑明亮的效果,在最后压火的时候要用沥青封窑。浓烈的烟焰在高温里与坯体相结合,陶器就成了黑色。从踩泥到最后抛光处理,包装出厂,每件产品都要经过上百道工序。特别是半成品和烧成阶段,损耗很大,因此成本相对较高,价值自然不菲。

茂生从小酷爱美术,初中时候还在县文化馆办过几次个人画展,因此有很好的基础。几天后,他就能使用刀子在坯上刻字了。三个月后,又学会了拉坯和镂空工艺,在厂里的作用越来越大了。

袁玫对他越来越离不开了。看他时的眼神象一团燃烧的火焰,那火焰茂生是能强烈地感受到的,热辣辣的能把人溶化。袁厂长对茂生也很信任,几次都准备带他到省城谈生意,让他多接触一些客户,以后就能独当一面了。袁厂长没儿子,就一个女儿,看得出他的良苦用心。

茂生不能去省城,这里离县城远,很少与人接触,到了省城岂不自我暴露了吗?因此每次他都借故推辞,令袁玫百思不解。对袁玫他也保持着一定距离。茂生知道,自己是杀人犯,迟早要被逮捕的,说不定会被判死刑,谁跟了他岂不毁了一生?茂生越是这样,袁玫就越想靠近他。上学的时候有那么多的男生追她,她都不屑一顾,茂生是她的救命恩人,人又老实本分,不会花言巧语。父亲也喜欢他这一点,可以说,茂生就是他苦苦寻找的乘龙快婿。袁玫认为茂生一直有严重的自卑心里,思想压力太大,等自己用感情慢慢地感化了他,一切就会好起来的,她对自己充满信心。

十六 茂强不见了

入秋的时候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瓦窑沟的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茂华丈夫受伤了。

茂华带着孩子赶到医院,丈夫与其他几位重伤者正在急救室抢救。听说这次矿难死了十几个人,他算是幸存者。

茂华站在外面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上次带着孩子到煤矿上找他,看见那不愿看到的一幕,茂华伤心欲绝,想一死了之,后被人救了上来。丈夫说那个女人根本不可能跟他结婚,他是不得已才那样的,以后不会再跟她来往了,要茂华相信他。茂华说你要跟她结婚我不阻拦,我给你腾地方。丈夫扑通一声给她跪下了,说茂华我想通了,孩子不能没有亲妈!你放心,我跟那个女人不会有结果的。

茂华相信了丈夫的话,说心里话,她还是爱他的。男人嘛,一个人在外面受那样的苦,犯点错误也是可以原谅的,只要他改邪归正,以后对自己好就行了。茂华说你去上班吧,放心,我会照看好孩子的。丈夫说等我再干上几年,就能给咱要一院底子,咱先修三间瓦房,让你娘俩住着。茂华当时就哭了,说如果有了房子这辈子跟着你也算没白活。小两口在破窑里拉了一晚上话。

结婚那么长时间,丈夫还是第一次跟自己说这么多,夫妻彻夜长谈。

然而丈夫去了那里还是拒绝不了那个女人的诱惑,听说他们还混在一起。茂华睁只眼闭只眼,全当什么也不知道,从此没有再去煤矿。丈夫给父母捎钱的时候想着他们,她拒绝花男人的钱,一个人拖着孩子过苦日子。过年的时候丈夫回来了。他带回很多东西,茂华不稀罕,全扔出去了。晚上丈夫跟她亲热,她不让,狠狠地抓了他一把。丈夫打了她一巴掌,拂袖而去,茂华搂着孩子哭得一塌糊涂。

第22节

这样的时候,丈夫却出事了,能否保住性命还不知道。茂华本来已经晾凉的心突然翻腾起来,悬在了嗓子眼。她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是深爱着他的。男人死了,天就塌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她娘俩该咋办?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问题。

那一夜,茂华抱着孩子和公公、婆婆还有从省城里赶回来的小叔子在外面走廊上坐了一夜。

凌晨时分医生出来问病人家属,茂华嚯地站了起来。医生说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手术很成功,只是面部煤渣太小太多,没办法取净,他以后可能不好看了。婆婆说不好看就不好看,老婆娃娃都有了,又不再相媳妇,只要我娃命保住了就比啥都强。我求过菩萨了,菩萨保佑我儿没事的!说完便给医生跪下了。医生忙扶她起来,说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老人家请不要这样,赶快起来。茂华摇醒了孩子,对着他使劲地喊:“小毛,你爸没事了,你爸没事了!”已是泪流满面,不能自己。不一会,手术车推了出来,整个人被白布缠着,只能看见人的轮廓。茂华扑了上去,喊着丈夫的名字,被护士挡了回去。

三天以后,丈夫醒来了,看见了身边的亲人。茂华把孩子高高举起,抱在他跟前,孩子稚嫩的声音使男人流下了眼泪。

矿上的领导也来了,要他好好休息。茂华男人忙问其他工友情况,当得知死了那么多人后,他又一次流下了眼泪。

茂华男人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但仍落下了终身残疾。三个月来,茂华悉心地照料着他,让男人感动得一次次流泪。男人说我是个混帐东西,守着你这么好的女人还不知足,差点丢了你。茂华说现在丢不了啦,我不会再走了。等你康复得差不多了,不要再去上班,我们回家去吧。

矿上赔偿了一些钱,茂华用这些钱买了砖,修起了三面砖窑。

凤娥考上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整个村子都了起来。要知道,这是小村建国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呀!大家原来是把更大的希望抱在茂生身上的,没想到他已经失踪半年了,杳无音信,错过了高考机会,真是太可惜了!

白豆花借了队上的锣鼓,一帮人敲着在村子巡回。老槐树下人声鼎沸,大家争着要看凤娥的录取通知书。福来及时发表演说:“——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我关福来没儿子,却生了个大学生女儿,还有一个在拖拉机站工作的女婿!——我福来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们知道,上天是有眼的,是公平的,黄泥村人老几辈了咋就只有我家才出了大学生,我的祖坟积了德,积了德!——你们得好好想想这个问题!”豆花在下面敲着小锣,高声地说:“我老汉说的都是实话,大家给他来点掌声,咋样?”凤娥脸涨得通红,拉了父亲一把,说你尽说些啥呀!咋能这样跟人家讲话哩!母亲白了她一眼,说咋拉,我娃就是能行嘛,还不让我夸?他们想夸,有这个福分吗?众人一开始还想看个究竟,见福来两口子那样,一哄散去了。豆花说你们不要走嘛,不想看大学通知书了?——没文化!看见白秀还站在那里,就一把拉了过来,说:“他们想看我还不让看呢,来,你看看,多光彩呀!”凤娥见茂生妈远远的站在那里,眼睛红红的,准备过去打招呼,茂生妈看见凤娥瞅她,低了头,匆匆地离开了。

茂生走后三个月的时候,茂强也不见了。茂强当时在乡上上初中,每天往返回家,从不在外面过夜,那天晚上却没回来。母亲问遍了一起上学的伙伴,都说早晨就没看见他。茂生妈慌了,忙去乡上找到了茂莲,茂莲听后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说男娃娃家,不安心呆在家里,就知道往外面跑。茂生妈说你看这事咋办?茂生出去三个多月了,没有音讯,这茂强又跑了,他们在外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呀!茂英说茂强不会是去找茂生了吧?茂生妈说我想也是的,可是中国这么大,他上哪去找呀!茂莲听得不耐烦了,说二妈(当地风俗把父亲的兄弟按年龄大小叫大大、二大,他们的妻子就叫大妈、二妈)你回去吧,都那么大人了,还不知道好歹。别管他们,让他们在外面受受罪,受不了就会回来的。茂生妈心里堵得慌,说你尽说没心肝的话,你当然不c心的。说完就抹着泪出去了。茂英追了出来,说二妈你吃了没有,没吃饭我给你做。

茂生妈没理她,径直走了。

茂强是在一个早晨偷偷爬上一辆停在路边的货车来到铜城的。到了铜城司机才发现了他,大为惊诧。司机说你不要命啦!摔下来就不得活了!茂强说没事的,我把自己绑在了车上。司机这才发现他用前面剩余的绳索把自己紧紧地绑在帆布上。司机让他下来,茂强又渴又饿,手脚都发麻了,弄了半天也不能解开。司机把他弄下来的时候真想踢他几脚,发现只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就作罢了。司机说你不在家呆着,跑出来干啥?茂强说我要找我哥哥。司机说你哥哥在什么地方?茂强说不知道。司机说不知道怎么去找?茂强就不说话了,一双手不停地在胸前抠弄。吃饭的时候司机给了他一个馒头,茂强狼吞虎咽,几口就吃完了。司机说你过来,我让你吃饱,你给咱把这车货卸了,咋样?茂强说车上装的啥?司机说纸箱,你把它扔下来就行了,有人来拉。

那天晚上,茂强一个人直干到深夜,才把纸箱子卸完。

茂强在外面漂泊了十几天,每天都到处打问,看有没有见到一个中等个头,十八岁,长得和他相象的年轻人。有人心情好,还会接着再问两句。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理他。

茂强很难过。

茂强出来的时候身上没带一分钱,饿了就去食堂喝些面汤,甚至吃人家剩下的饭菜。后来他看到捡破烂可以卖钱,就边捡边继续打问。茂强来到铜城的原因是因为听哥哥说过这里,还说有机会带他到铜城去玩的。铜城是一个产煤的地方,到处都是黑黑的煤尘,一天下来鼻腔里全是黑的。晚上走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睡下,有一次睡到半夜,被一群喝了酒的年轻人打了一顿。后来,他觉得确实没希望了,父母在家不知道急成啥样子了——茂生杳无音信,他也不辞而别,于是又爬上了一辆货车,回到了县城。

茂强回来后村里人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头发象草笼一样乱,脸黑得就剩了眼睛;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黑糊糊一团,只有笑的时候才露出一嘴白牙。母亲抓住他就在p股上打,打着打着抱头痛哭起来……

大姐、二姐闻讯都赶了回来,豆花、白秀等村人也来了,围了一屋子。几个要好的伙伴拿来了自己的衣服,让茂强换上。姐姐烧了一锅水,要给他洗澡,茂强不让,等她们全出去了才把自己泡在大盆里,洗了很长时间还不见出来。大家进屋一看,人早就在里面睡着了。

十七   茂强的第一笔生意

第23节

茂强比茂生小几岁,从小性格倔强。做了什么错事,母亲打他从不告饶,也不躲避,母亲本来只想咋呼咋呼,他这样子,气得她只有狠狠地打了。茂生小时候经常受人欺负,茂强没有。有一次母亲病了,父亲没钱给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茂强拿了一把刀,让父亲把母亲杀了,省得再借钱看病。父亲被无奈,才又出去借钱。茂强回来后抱着母亲大哭,母亲才知道茂强是最疼她的。红星有一次上门找事,被他堵在了院里,拿了一根g子拼命,吓得红星扭头就跑。他经常嫌父亲窝囊,把光景过成这个样子。自己长大了一定要重振家业,让黄泥村的人刮目相看。他做事干脆利落,跟伙伴们玩从来都讲究信用,不畏强者,也不欺负弱者,因此成了孩子王,干啥一呼百应,村里的孩子都围着他转。红星组织拆房的时候茂强不在,回来后跑到红星家里,拿了根竹竿就挑房上的瓦。后来红卫回来妥善地处里了这事,茂强才没有继续闹腾。由于小时候贪玩,茂强学习基础很差,知道自己考学是没啥希望的,于是便对茂生寄予了很高的期望。高考预选揭晓,茂生回到家里,看见黑蛋、茂云也在,就想跟他们开个玩笑,说自己没预选上。母亲听了半天没说话,父亲咳声叹气,一p股坐在了灶火。茂云当时就哭了,说茂生你是家里唯一的希望,怎么连这一关也过不了?茂强冷冷地看着哥哥,一句话也不说,显得非常失望。茂生见他们这样,忙说我是骗你们的,我预选上了!姐姐高兴得当即就跳了起来,父亲从灶火站起,脸上也看到了红光。母亲长出了一口气。茂强跳下炕,对哥哥怒目圆瞪:“哥,你有什么资格开这样的玩笑?是想看一家人的热闹吗?——预选上有啥了不起的,值得你这样折腾一番!要是真考上了,那才算本事!”说完狠狠地带上门走了。这次哥哥的失踪对他影响很大,家族复兴的唯一希望就要破灭,心中的理想也难以实现了!因为在那时,农村人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走出去,离开黄土地,才能改门换户,光宗耀祖!而今,父母年事已高,两个姐姐都出嫁了,茂生又不在,他觉得自己一夜之间长大了。

长大了的周茂强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事情了。于是他退了学,一个人跑到县砖瓦厂,找到厂长想承包厂子。厂长说你今年多大了?茂强怕人家小看自己,就多说了几岁,说我十八了,已经成年了。厂长说你凭什么来承包这个厂子?你有特别的烧砖技术还是销售门路?茂强说我刚从学校出来,这些还不会,但只要你给我时间,不出半年我就什么都会的。厂长给他发了根烟,笑着送他出来,说小小年纪能有这个勇气,已经很不错了!你先回去上学吧,等学好了文化知识,有比烧砖更重要的事情等你做哩!茂强不甘心,又来到县第一商场,找到主任,没想到主任就是白秀男人,光听说他在县供销社系统,不知道就在这里负责,看来今天是找对地方了。主任说你找谁?茂强说我就找你,你是黄泥村的吧?主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说的话。茂强说你是官做大了,就不认识我了,我可认识你。我是茂莲她二大家的,我叫周茂强。主任脸上的表情有所变化,指了一下凳子,要他坐下。主任说你不在学校念书跑这里来干什么?茂强说我来想跟你谈一件正经事情。主任说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我还忙着呢。说完就离开了。茂强站了起来,说你听我说。主任头也没回就走了。过了一会来了个女的,说你喝水吧?喝水我给你倒。茂强摇摇头。那女的说你不喝水就先回去吧,我们主任开会去了,要很晚才能回来。

茂强在商场转了一圈,左看右看,都是自己买不起的东西。于是就来到街上。街上正在逢集,很多人。路边传来饭滩的叫卖声,一股浓浓的香味飘了过来,他舔舔嘴唇,突然觉得很饿。

去了一趟铜城,没找到哥哥,茂强还是增长了不少见识的。他详细地寻问了南市的j蛋价格,发现比北市的要贵一些,于是就萌生了赚钱的想法。可是赚钱需要本钱,他分文没有,怎么办?他发现北市上有一个同学的母亲在卖j蛋。茂强说婶子你j蛋卖多少钱?女人以为他要买,说人家都卖一块钱十个,你要的话就给你十一个吧!茂强说我不要j蛋,我们有个同学家开饭馆,要买j蛋的。女人说他能要完吗?茂强说差不多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就回来。说完便提了j蛋,匆匆地赶往南市,不一会便把j蛋卖掉了,刨过给人家的本钱,净赚了一块多钱!于是他又用这一块钱作本钱,从北市买了j蛋运往南市,半天下来居然赚了三块钱!——这可是一个人两天的工钱呀!

初战告捷,茂强非常高兴,去商场给母亲买了件背心,给父亲买了一条卷烟,又在集市上买了二斤猪r,搭了去塬上的拖拉机回去了。

家里并不知道他退学的事。茂强回到家后天已经黑尽了。他带回来的东西把父母吓了一跳。

“——哪来的?”父亲问。

“是不是碰上了你姐夫?他给咱买的?”母亲说。

茂强笑而不答。

他说都不是,是我做生意赚钱买的!老人瞪大了双眼,说你去学校念书,作甚生意了?茂强说我已经不上学了。然后把他到县城的经历给他们说了。父亲一听就火了,拿了烟就往外扔,母亲也坐在那里生气,说我不穿你买的背心!明天赶紧给我回学校去!你哥要是知道了,还不气死!说完就流下了眼泪。茂强本来想让他们高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跳下炕,重重地关了门,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十七(2)   飞来的爱情

转眼间又是一年的春季,茂生跑出来已经一年了。这些天坐卧不宁,寝食难安。袁玫不知怎么回事,以为他有病了,因此对他更加体贴入微。

将近一年的相处,袁玫觉得茂生是一个性格比较忧郁的人,好像一直都心事重重,问他什么,又说没事。过年的时候,袁玫曾经想跟他回一趟老家,顺便也看看他的父母,被茂生婉言谢绝了。有时,这个性格忧郁的人显得很憔悴,让人看着心疼;有时,他又恢复了青春的本来面目,变得热情洋溢,很有激情,让人琢磨不透。当然,这样的时候一般很少。如果他展开了笑颜,袁玫也会跟着乐好几天。

刚过完年的时候他们去了一趟省城。茂生实在找不到搪塞的理由了。他谎说自己感冒了,戴了一顶长筒帽子,围了一条厚厚的围巾,外面只露两只眼睛。袁玫被他的滑稽打扮搞笑了,说你就象契柯夫小说《装在套子里的人》中的别里科夫,把自己裹得这样严实。茂生笑了笑,没理她。袁玫已经习惯了他的古怪脾气,有时问什么他也不说,沉默好长时间。没有理由。茂生也觉得自己都快要疯掉了,再这样下去他会精神崩溃的。有那么几次,看着女孩纯真的笑容,他真想将真相告诉她,让她不要再爱自己,可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家里不知道怎样了?母亲身体可好?父亲是否还经常叹息?茂强在学校是否逃课?大姐现在不知过得好不好?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就在疯狂地